第27章 罪惡深淵(1) 你要的從來都不會有回……

悠閑的周末過去, 繁忙的工作如約而至。

出差時間臨近年底,今年的工作收尾與來年的工作安排如山堆積。飛機一落地,周陽和沈叢衍直奔上海的分公司。

幾天下來, 周陽奔波于大大小小的會議中, 其中有幾個會議她還是主講人, 壓力與忙碌将她整個人淹沒。

上一次這麽疲憊的高壓工作狀态還是在三年前。

中午, 會議提前半個小時結束,周陽正檢查下午的會議綱要, 沈叢衍走到她面前,叩了叩桌面。

周陽順着聲音, 擡起眼。

沈叢衍揉了揉眉,說:“待會跟我去見幾個客戶, 下午的會議……時間來不及的話, 挪到明天早上。”

聞聲, 周陽拿起一旁的手機, 打開微信:“我先跟他們講下。”

“你随時跟Jessie跟進,大老板那邊我已經提前打過招呼。”

“好, 我會跟Jessie保持聯絡。”

吩咐完事情, 沈叢衍轉身,走出沒幾步,他停下,轉身:“半小時後樓下見。”

為了工作方便, 此次他們落塌在公司隔壁街的商務酒店。

一段時間接觸下來, 周陽将沈叢衍的說話做事習慣摸了個底。此時他說半小時後樓下見,也就意味着,提交早上的會議紀要以及回酒店換裝,她只有半小時的時間。

周陽花了十分鐘将早上的會議紀要打出來, 又檢查了幾處重點,确認無誤後,她将相關人員抄送上。合上電腦,将桌面上的資料電腦一一收進電腦包,拿起臨時工卡,她搭電梯離開公司。

對于待會的應酬,沈叢衍并沒有說太多。

周陽在妝容上沒做太多的心思,仍是中規中矩的職業裝,以及化了一個淡妝。既不喧賓奪主,也不會不尊重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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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前五分鐘到公司樓下,本以為沈叢衍會準點出現,不曾想,她剛到沒一會,沈叢衍随後出現。

上了車,沈叢衍也沒有多說,靠着沙發背,閉眼休息。

車裏除了他們兩個人,第三個人就是前座開車的司機。室內安靜得吓人,周陽呼吸緩緩,望了眼休憩的沈叢衍,她轉頭望向窗外。

車子駛出川流不息的市中心,進入一條隧道。

車裏昏昏暗暗,窗外,不時幾輛車疾馳而過,餘光留下一點淡影。

忽地,一道低低沉沉的聲音響起。

“還要二十來分鐘,你可以休息會。”

周陽側目,昏沉沉的視野裏,一雙銳利略帶鋒芒的雙眼直直看進她的眼裏。

說不清楚是什麽緣由,就在這一刻,周陽慌了。

那雙略微怪異的眼睛,只與她對視不過三秒,随即別開眼,懶懶散散地再次貼着椅背,悠悠然然地閉上眼。

他語氣也與上一秒不同,略顯懶散:“到了,我會叫你。”

話落,車子駛出隧道,先才的昏暗被一陣長久的光明代替。

陽光穿過玻璃,照在臉頰上。

莫名地,周陽不慌了。

“好,”怕吵到他休息,她聲音輕了輕,“謝謝。”

“嗯。”他淡淡地一聲,不再多言。

沈叢衍話是那麽說,周陽卻一刻也不敢懈怠。她一直望着窗外,看着街景由繁華的冰冷現代高樓大廈,逐步轉換到沒什麽人煙的郊區。

車子駛進一條梧桐大道,饒了幾個彎,最後停在一處山腳下的停車場。

下車的時候,周陽匆匆掃過幾眼,都是一些名牌車,以低調奢華為主。

再看沈叢衍,一直從容淡定的模樣。

她猜到了一二。

途中,沈叢衍接了個電話,很快有人出來接他們。

繞了幾條景色雅致的小徑,沈叢衍忽地問:“高爾夫打得怎麽樣?”

周陽被他的問話愣了愣。

他只笑笑地看着她。

視線往來,周陽壓下心裏的訝異,模棱兩可道:“一般,沒怎麽接觸過。”

“這就夠了,”沈叢衍說,“待會面對那些人不用緊張,會多少打多少。”

正說着,随即有人領他們去換衣服。

早前被通知要見客戶時,周陽看他沒像之前要自己準備資料,便猜到中午的會客不是太嚴肅的場面。

走到草地上,遠處有幾人正在揮杆打球,沈叢衍帶她走過去。

他跟幾人笑談招呼,其中一人看着周陽笑着問:“這位是?”

“我的助理,周陽。”沈叢衍笑着回,“前幾天的新産品宣講人。”

一位相貌溫潤的男人說:“周小姐口才不錯,思路清晰。”

周陽看了眼沈叢衍,後者笑了笑:“不用緊張,有什麽說什麽。”

幾人又笑,氣氛一時和諧。

其他幾位上了年紀的老總在打球,沈叢衍在一旁跟着,不時附和幾句。

周陽靜靜聽着,一直笑着,偶爾跟着談兩句。

過了半小時,一行人打累了,走到遮陽處擦汗休息。

還是剛才那位溫潤的男人——溫先生,問道:“徐總還沒到?”

“堵車,說是橋上那邊堵着了。”

“我們這幾個人中就他的球技最好,還想着跟他比兩場。”

……

聽着他們口中的“徐總”,漸漸地與周陽印象裏的一個人重合,她的眉眼皺得越來越緊。

“周陽。”

忽然,她聽到自己的名字,她回過神,恍恍惚惚。

溫先生禮貌地朝自己微笑。

沈叢衍解釋:“溫先生聽說你球技不錯,想切磋切磋。”

“我不怎麽會打。”她實話實說。

溫先生不大在意:“露兩手?不必看重結果。”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周陽再推辭有點說不去,她應下。

握上球杆的那一瞬,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說起來,當初還是徐風林手把手帶她學習怎麽打高爾夫球。那一次純屬因為她聽說南城市中心有處高爾夫球場,景色不錯。她随口跟徐風林提了提,他毫不猶豫地帶上她前去。

那天,徐風林早早地結束公事上的往來,找到窩在草坪角落裏曬太陽的周陽,掀起她臉上的書籍,笑着問她接下來想做什麽。

她說想學怎麽打高爾夫球。

她難得主動提起想做什麽,徐風林眉眼的喜色比林間的風還要濃厚。

“周小姐謙虛了。”溫先生笑意滿滿。

周陽握住球杆的手微地頓住,她連續進三球。

一旁交談的人見狀上前:“這可不是什麽‘打得不好’,握杆姿勢發球力度可不輸在場的幾位。”

周陽的手微微顫抖,她用力穩住,笑得勉強:“這是根老杆,我只是沾了各位的光。”

她足夠的謙虛,言語輕柔,幾人聽罷,笑聲陣陣。

周陽又打了幾杆,成績不功不過。

幾個人休息了一會,随後打了二十來分鐘,其中一人接了通電話,輕跑過來說:“到了到了,我們直接過去吃飯。”

路上,溫先生就高爾夫球和周陽交流了幾句,她禮貌地對應過去。

正說着,有人高聲道:“徐總,你可讓我們一行人好等。”

“實在有點事趕不過來,今天的費用都算我頭上,算給各位賠個罪。”

來人聲音平平,分寸中含着疏離。

周陽猛然朝聲源處望過去。

幾步遠外,那人與她隔空相望,神色淡然,眼睛處處透着随和。

相比她的震驚,他比她實在從容淡定太多。

徐風林看了她一會,像是無意劃到她這邊一樣,稍停片刻,若無其事地轉過臉和別人談笑風生。

坐在包廂內,周陽心神不寧。事情發生得太快,絲毫不給她轉圜的餘地。

在座除了她,還有另外一位女性助理,姓高,叫高澄澄,先才她幫忙送資料,姍姍來遲。

高澄澄是個很細心的人,見周陽沒怎麽吃,她柔聲問:“是不是飯菜不合胃口?”

周陽搖搖頭:“我吃得差不多了。”

“我讓後廚加一份炖湯?你都沒怎麽吃。”

“不用,”周陽輕聲說,“剛來的時候,吃了點東西墊墊肚子,不怎麽餓。”

高澄澄瞬間明白,說:“是要吃點墊着,他們忙起來都不知道吃飯的時間。”

那邊,溫先生朝高澄澄招了招手。

她笑道:“我老板叫我了,待會聊。”

她一走開,周陽獨自坐了一會,屋裏的人都在交流養生經驗、分享生活樂趣,暫時也沒她什麽事。她和沈叢衍說了聲,悄聲溜到屋外透透氣。

走廊細細長長的,偶爾有服務員走過。周陽走到角落處,尋了一處陽光熱烈的地方,看着樓下的綠植發呆。

這一處酒肆位于叢林裏處,四周被樹林環抱,入目皆是深綠的枝葉,陽光投映下,略顯這裏尤為幽靜。

望了有一會,周陽恍然覺得這一幕有點熟悉。

她想了想,還沒找到這種熟悉感來自何處,身後有人憑空打破了她的寂靜。

“來上海出差,怎麽不跟我說一聲?”他言語盡是平靜裏的關心,同過去沒什麽兩樣。

周陽遙望遠處山林,不作聲響。

徐風林見狀,又上前一步,問:“見面詢問一聲也不行嗎?我們真要到這個地步?”

她沒有回頭,客客氣氣地道:“這和你沒關系。”

“怎麽沒關系?”他不慌不忙。

她低下眼,輕聲輕氣:“我認為沒關系,所以沒必要通知你。”

徐風林安靜了幾秒,繼而笑道:“你還是不想搭理我。”

“是,”周陽轉身面向他,她一臉沉靜,“你知道,但你為什麽還要來問我。”

徐風林眼睛微眯,神情從容:“自讨苦吃。”

周陽靜默。

他笑,如自嘲一般,聲音悠遠:“你明白,總有人喜歡自讨苦吃。”

“我不明白。”周陽沒再看他,側過身,再次望向濃而翠綠的山林。

陽光照耀下,綠波粼粼。

她恍然想起這種熟悉感來自哪裏了。

是上一次和顧青聞一行人去輪渡潮福城就餐時,她和顧青聞就站在走廊處談了鼓浪嶼的事情。她和他還約定,下次一起上島。

她與他還相約了很多下次。

多到她不禁懷疑,再這麽下去,她是不是很快便能跟着顧青聞的腳步,将臨城從頭到尾地走一遍。

“周陽。”

偏偏,此時,響起一陣令她厭惡的聲音。

她就要走。

她的手腕被徐風林抓住,他聲音低了些:“你怎麽不明白?你是不是像我一樣自讨苦吃?”

周陽用力地甩開他的手,後退幾步,低聲斥道:“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

“你不承認罷了。”他看了看空無一物的手,言語淡淡。

“是嗎?”周陽笑,笑得很諷刺。

“陽陽,真的不能回到從前的模樣?”他嘆氣,幾乎低聲下氣。

“不能。”周陽手貼着牆壁,那裏被陽光照過,瓷磚暖洋洋的,沒那麽冰冷。

離開前她看他一眼,極近冷漠地說:“你要的從來都不會有回應,只會令人唾棄。這是我與你不同的地方。”

細長走廊裏,她的背影挺得直直的,從他這裏看過去,猶如嚴寒天氣下挺拔的松樹。

不卑不亢。

徐風林想,什麽時候起,他和她只能是單獨分開的兩個人,而不再是并稱“我們”。

一如這麽多年她無時無刻地逃離。

舊時光裏,也有這麽一個人,她向來只背着他遠去,他從來只能站在原地注視她漸行漸遠的背影。

現在時間變換,二十幾年的光景裏,物是人非。

而他,恍惚還是過去的那個人。

還是面對過去的處境。

手機震了震。

徐風林斂回神,他揉了揉疲憊的眉眼,說:“時寒,嗯,我在上海。”

電話那端,時寒細聲慢語:“公司安排我去上海處理一下緊急事件,你有時間嗎?我們見一面。”

徐風林擡眼,适才遠去的背影已然徹徹底底地消失在走廊內。

無影無蹤。

他深不可測地笑着:“是嗎?剛好陽陽也在上海,我們三個人一起吃頓飯。”

時寒佯裝驚訝:“之前怎麽沒陽陽提起?”

“聽說是臨時的安排,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他說得雲淡風輕。

時寒也不拆穿他:“那看陽陽的安排吧。”

挂掉電話,徐風林走到過道上,站在周陽原來的位置,他來回掃視一遍。

除了漫山遍野的叢林,他看不出其它什麽。

那麽,周陽站在這裏看了這麽久,她在看什麽?

當她看着它們的時候,靜寂的時光裏,她究竟在想些什麽?

以前他總是認為他最熟悉周陽,清楚她的一言一行,了解她的所思所想。

他甚至覺得,她跟他是最親近的人。

假如大四那年冬天沒有發生那件事,那件另他們關系發生裂痕的導.火.索。

目之所及,冬青翠柏遍布,林間松濤陣陣。

徐風林陷入長久的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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