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有一束光(4) 她在觸摸她的希望,她……

隔天早上, 周陽和時寒吃完早餐,兩人又去附近一帶逛了逛。

直到黃昏降下,她們才收了心, 徐徐返程。

車上, 周陽略微歪頭, 遙望窗外一晃而過的街景。

時寒說:“下次見面要等到過年了。”

聞聲, 周陽偏過臉,看了她半晌, 而後将頭靠在她肩上:“臨城離廣城很近,我随時可以過去看你。”

時寒輕撫她的頭發:“以後吧, 最近你應該會比較忙。”

周陽訝異:“忙嗎?”

“忙,”時寒笑意溫煦, “忙着談戀愛。”

戀愛?

細細品嘗這兩個字背後的含義後, 周陽臉瞬間燒了起來, 臉頰火熱熱的。

火勢快速蔓延, 燒到了她的耳朵。

周陽動了動,将臉埋在時寒的雙膝上。

時寒碰了碰她的耳朵, 輕聲笑道:“像剛出生的小兔子, 粉紅粉紅的,很可愛。”

不說還好,經她這麽一調侃,周陽的耳朵紅得更加厲害了。

她的聲音更是悶悶地透出來:“姐姐, 你別笑話我。”

“怎麽會是笑話?”尾音微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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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陽轉了轉腦袋, 仰着臉頰:“你在笑。”

時寒刮了刮她的鼻子,正正經經道:“我在為你開心。”

周陽抿唇笑了笑,由衷地說:“謝謝姐姐。”

這一刻,她是如此的喜悅。

放在從前, 她堅決想不到,會有這麽一天——

她和親密的人聊着一些私密的事,她會将心底的秘密分享出去,對方也在全心全意地在為她開心。

一路走來,悲也好,喜也罷。

洗盡纖塵,往事了了,她總歸是幸運的。

第二天早上,送周陽去機場的只有時寒一個人。

“風林他有事。”

“謝謝姐姐。”

時寒說得雲淡風輕,周陽卻知道事情遠非如此簡單,其中肯定有她的擀璇,不然徐風林不可能在歸程的最後關頭放過自己。

時寒握着方向盤,聞言笑了笑。

開出一段路,她問:“聽說,接下來還要去新加坡?”

周陽沒多想:“嗯,公司開發了幾款新産品,要過去和那邊的項目負責人交涉數據的事情,我作為助理過去幫忙。”

“多長時間?”

“原定是25天,”周陽說,“将近一個月。下次再回來,差不多臨近年底了。”

時寒手叩着方向盤,似在沉思點什麽。

周陽看了一會,不免好奇:“怎麽了嗎?”

“沒有,”她恍然回過神,看着前方,“每次聽到新加坡這幾個字,總會想起了一個人。”

“親人?還是朋友?”時寒沒怎麽提過她以前的事,這還是第一次,周陽不由得問。

“嗯……”時寒猶豫了一會,“亦師亦友,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

周陽頓了頓:“昨天說到的姐姐嗎?”

肉眼可見的,她遲疑了幾秒,良久才輕聲“嗯”了一聲。

“她也在新加坡嗎?”周陽想如果在,她可以代時寒過去看看。

“她在別處,”車轉到停車場,時寒泊好車,轉過臉,“在很遙遠的地方。”

後面這兩句,悲戚的意味很濃。

周陽像是想到了什麽,捏着手指,狠狠地掐下去,面上還是維持平靜。

“一開始被告知要去新加坡,我其實很不願意。”隔了一會,她忽然說。

時寒看着她,只是看着她。

周陽笑着:“收到母親的最後一條短信就來自那裏。”

時寒眼眶慢慢紅了。

周陽還是笑着:“可是,不管我願不願意,這都是一個事實。”

過安檢的時候,時寒突然叫住她,

周陽回過頭。

“到了臨城,發信息就好。”

周陽點點頭:“好。”

“陽陽,接下來的三天,祝你好運。”

周陽笑,第一次坦誠地接下:“會的。”

簡短對話結束,時寒卻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她似乎還有話要說。

周陽靜靜等待。

過了十來秒,她只是笑了笑,很溫柔地說:“我們一起轉身,誰也不要看誰的背影離開,好嗎?”

周陽怔了怔。

時寒柔聲:“陽陽,好嗎?”

她從記憶中回過神:“好,我們誰也不要看誰的背影離開。”

兩人約定後,周陽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一路上,她的眼淚一直在流。

兩個小時後。

飛機平穩落地,周陽托着行李箱從通道出來,一邊看着手機。顧青聞給她發了一條微信,她正要打字回複,忽地,拉行李箱的手一空。

她反射性地擡頭,微怔半晌,撥雲見日似的,笑意緩緩呈在眼底。

好像,重逢比她預計的還要意外,還要快速。

不經意間,她就看見了他。

顧青聞看着她,目光很和煦:“回來了。”

簡單的三個字,內裏蘊含的含義卻與衆不同。

周陽心裏生出一股暖意,她原本有很多話要跟他說,此時卻也只是重重地點點頭:“回來了。”

許是見到了一直想見的人,一路上,她都是笑着的。

兩人往外面走,顧青聞拉着行李箱,問她:“累嗎?”

“還好。”周陽轉頭看他,想再多看幾眼般,“今天開會,明天開會,後天還是開會,開多了也就習慣了。”

他笑:“這段時間院裏也是在開會。”

她眼裏滿是笑意:“看來我們的工作都一樣。”

“差不多一樣的節奏。”

周陽思索了一會:“那忙得差不多了嗎?”

“接下來幾天沒什麽事,之後再忙。”他說,很是漫不經意。

“哦。”尾音拖得有點長。

到了停車的地方,顧青聞将行李箱放到後備箱,周陽等着他放好,兩人分別從兩側走到前座。

上了車,周陽系安全帶。此時此刻,她的手微微顫着。

她的歡喜是無窮無限的,蔓延至此刻,也沒有停歇的趨勢。

她這麽想着,而後慢慢擡眼朝旁側看去。

巧合一般,她想要瞧着的人,這會兒也正朝她這個方向看來。

雙雙對視,兩人眼底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這一刻,誰也沒有被抓到的尴尬,誰也沒有避開誰。

一切,如同相約好的一樣。

他們只是在同一個時間,見到了彼此。

安靜的車室內,一瞬間,望着顧青聞的眼睛,周陽聽到了各種各樣的聲音。

花開的聲音。

煙花炸裂的聲音。

還有海浪拍擊岸石的聲音。

無聲的、有聲的,來回在她耳邊交替回響,相互交融,繼而組建成了一個形形色色的世界。

那個世界,擁有一個共同的名字——

希望。

一霎那,周陽覺得。

她在觸摸她的希望,她在奔赴她的希望。

他是如此的溫潤,和緩,充滿美好。時時刻刻,緊緊抓住她的感官。

思緒飄晃的期間,顧青聞遞過來一瓶水。

瓶蓋一如既往地旋開了。

周陽悠悠忽忽接過,喝了一口,放下。

視線裏,顧青聞伸開了手,手心躺着一枚巧克力。

包裝微微熟悉,周陽仔細一看,醇黑的口味,跟當初在顧青聞車裏吃到的一樣。

就在昨天,也有一個人攤開手掌。

那個人給她的是噩夢,是害怕;而眼前的這個人截然相反。

他給她的是希望。

周陽撕開巧克力袋子,很有技巧的,只是将袋子前端撕開,把巧克力從後面往前推。

顧青聞說:“撕成這樣很有難度。”

周陽笑:“是嗎?”

他但笑不語,拿過一枚巧克力,用實際行動告訴她,真的不好撕——

輕輕的一聲,袋子從中間劃開。

他笑,格外溫潤:“上次見你這麽撕後,我試了幾次,沒有一次是成功的。”

周陽笑着:“沒事,下次我剝給你。”

她說着順嘴,事先沒有多想,只是想到了就說了。

話落,過了兩秒,她才意識到這話的暧昧之處。

她看他。

眼睛亮亮的。

耳朵有燒起來的趨勢。

顧青聞輕聲笑了,笑聲低低的,尤為蠱惑人心。

耳朵有燎原的趨勢。

下一秒,她聽到了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

“好。”

時間在這一瞬靜止,随之,心裏有某處徹底炸開了。

指尖緊緊捏着巧克力包裝袋,皮膚之間有股阻力擋住了她的摩挲。

觸感是真實的。

眼前的人,以及眼前發生的事情都是真實的。

周陽望了他有一會,她抿聲笑了笑,問:“還有巧克力嗎?”

“在這裏。”顧青聞從駕駛座與副駕駛座中間的盒子取出幾顆。

外表五顏六色的巧克力乖巧地躺在他的掌心,周陽從左到右地看了一遍,伸出手,挑了一顆紫色的。

輕輕一撕,袋子從前端劃開。随後她遞給顧青聞。

“将巧克力往前推試試看。”

顧青聞依言照做,他将巧克力從前面往前推,巧克力從袋子前端慢慢挪出來。

他笑:“很完美。”

“我喜歡事物的完整性。”她将先前的包裝袋用手壓平,拿給他看,“就算是要被扔掉的東西也要保持它最後的完整。”

默了一會,顧青聞說:“是不是吃面包的袋子也會折得方方正正的再扔掉?”

周陽愣了愣:“你怎麽知道?”

他笑了笑:“中學讀書那會,我也經常這麽做。”

周陽再次怔住。

他覺得不對勁:“怎麽了?”

周陽陷入一陣猶豫,在他清澈的目光中,遲遲地說:“覺得新奇。”

“新奇?”

“嗯,因為大多數人對于要扔掉的垃圾從來不會再多用一分心。曾經以為我是異類,多此一舉,現在看來,還是有同類的。”

“每樣東西都有它的去住,每個經手人都有他的做法,不用覺得自己是異類。”

他說得很慢,語調很靜,如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聽着聽着,周陽就笑了,她看向他:“和你聊天總是很開心。”

顧青聞溫雅一笑:“我也是。”

他答得不容遲疑,沒有片刻遲鈍。

周陽笑意更深了,她轉頭望向窗外。

藍色的天,白色的雲。

這會的天空,是幹淨得如此純粹,讓人忍不住想伸出手觸碰。

車子從機場出來,一路朝顧青聞家駛去。

出差之前,周陽在顧青聞的指引下往金榜公園一帶逛過,知道他的住處就在附近。然而下了車,跟着他越往裏走,她越覺得這裏的整體環境實在太過優秀。

不禁想起他說過的世外桃源,這一帶還真的配得上這一贊美。

直到到了顧青聞家的樓下,周陽停下來朝四處看了看,說:“想起一句話。”

顧青聞挑眉:“什麽話?”

“大隐隐于市。”周陽有點感慨,“鬧中取靜,很适合生活。”

“當初确實是被這一帶景色所吸引,之後又看了幾處,幾個地方比了比,還是這裏好。”

兩人搭電梯上樓。

周陽說:“你的選擇是對的。”

顧青聞莞爾一笑:“選擇這裏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是什麽?”

“家裏每個房間的窗戶都能看到綠林。”

周陽不免問:“朝向這麽好?”

顧青聞笑了笑,和緩地說:“待會你可以看看。”

到了他家裏,進門的那一瞬間,周陽一眼就看見了陽臺外面的綠林。

她轉過臉看向顧青聞。

他朝她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許是事先說明她今天上門,他早已做好了準備。

從進門的拖鞋,再到客廳的菊普茶。

周陽拿過他遞過來的茶杯,抿了兩口,半晌,說:“謝謝你。”

顧青聞搖搖頭:“不用跟我客氣。”

說完,他邀她到陽臺。

“陽臺的視野好一些。”

于是,兩人從客廳移到了陽臺。

周陽手捧着菊普,朝四處看了看,除了陽臺之外的景致,她倒是留意起了陽臺內的布置。

靠房間的一側,布置了一個三層的木架,每一層都放着兩盆花。

都是蝴蝶蘭,不過品種不同。

周陽走到花木架旁,來回仔仔細細地瞧了瞧,回過頭看了看身後的顧青聞。

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兩步上前。

周陽聲音是止不住的喜悅:“蝴蝶蘭很難養活,之前奶奶養過幾盆,前後花費了好長時間才救回來。”

顧青聞很淡定:“小區裏有位阿姨是專門研究蝴蝶蘭的,跟她請教過一段時間。”

蝴蝶蘭長勢喜人,周陽沉浸其中,不疑有他:“也是讨教菜譜的時候認識的嗎?”

顧青聞笑了笑,聲音漫漫的:“這位阿姨是之前一次幫忙倒車的時候認識的。”

她看他,等待他接下來的故事。

顧青聞換了只手拿茶杯,伸出手,将其中一盆盆摘上面的落葉拿開。

餘光瞥見他的手緩緩從她旁側穿過,林間的風徐徐吹來,眼前是溫柔恣意的蝴蝶蘭。

有一瞬,天與地之間,她和他之間,有什麽不一樣了。

周陽凝神,然後一道徐緩的聲音在她與他之間慢慢流淌。

“前年一次出差回來,正好遇見那位阿姨倒了好幾次車都倒不好,我便問她需不需要幫忙。”他笑,“事情就是這樣。兩個月後,回家遇到那位阿姨,她見我抱着一盆蝴蝶蘭,說是這花不好養活,她正好是有研究過這方面的知識,可以指點我一二。”

周陽聽完,說:“你們都是很溫柔的人。”

顧青聞對此沒多說什麽,反而提起另外一件事:“那位阿姨的人生際遇很精彩。”

“比如?”

“四十歲之前,她從事的是植物研究,之後,她轉而對物理領域起了興趣,打算轉戰物理領域,她家裏人都覺得她不明智,沒一個人支持她。我幫忙倒車的那天,是她剛聯系上一位物理領域大拿,想去跟她學習。那天她高興得連車都忘了怎麽倒。”

四十歲對一個女人意味着什麽,周陽隐約知道。

再者從年齡上來講,不論男女,人到中年,要一下子颠覆自己過往的生活事業,一切從頭開始,似乎很難。

周陽動了動唇,想要問點什麽,話到了嘴邊又覺得要問的未免俗氣。

顧青聞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麽似的,他給了她一個安定的笑容:“那位阿姨現在在北京一所高校裏學習,據她朋友圈裏的分享,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明明是別人的故事,周陽甚至不認識她,但是聽到這麽一個好的消息,她摸了摸杯子,看着眼前鮮嫩欲滴的蝴蝶蘭。

“真好。”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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