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明日好景(3) “唯願會及時擁抱入眠……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暖, 每一個字随着他好聽的嗓音圓潤地滑進周陽的耳朵。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大段的表白。
她和他相識的過程太生活化,從相識到相知相愛,都太過順遂。他對她的關心皆體現在生活細節中, 哪怕他從別人口中知道了她的過去, 他也只是抱緊她, 跟她說, 交給他處理。
預想中的大風大浪根本沒有到來。
她和他之間的關系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反而比之前更為細密了些。
以至于甫一聽到這麽長的一段話, 她的第一反應是怔住。
她想,顧青聞考慮得比她長遠, 他設想的未來要比她的更加地穩定和遼闊。
原來不止她一個人要的是一輩子,他也是。
顧青聞附在她耳邊, 聲音溫潤而低沉。
“周陽, 我們誰也不要放開彼此。”
耳旁的鼻息溫潤, 窗外夜色低迷, 周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抓着他的上衣衣尾處。
就讓她自私一回吧。
奶奶說得對, 往事已過, 許世安已經死了,對她再不能造成任何威脅。
至于許世佳,周陽閉上眼,她有辦法對付。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顧青聞, 除非哪天你覺得膩了, 生活不再是期待的那樣,我才會放過你,不然,”她微微往後側, 眉目明朗地看着他,“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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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聞笑了笑,他呼了口氣,伸出手,摸上她的眉眼。
她的眼睛亮亮的,格外有神,像他第一次在面館裏見到的那樣。
忽地,他心裏一松,擔憂的事情緩緩放下。
對視一會,周邊寂靜得出奇。
倏的,他低下頭,沒有任何聲響,沒有任何預告地,吻住她的唇。
周陽不由得一驚,心跳得很快。
他吻得很急,像一陣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又像卷席而來的海浪。
周陽如一只飄零的小船只,任他支配奪取。
這個時候,他的含蓄,他的委婉,他的徐徐圖之,全然不見。
淺嘗辄止不夠。
點到即止更是多餘。
僅存的一點理智在告訴她,他要的是更多的東西。
與他過往淡然冷靜的形象全然不同。
一切都颠覆了。
最後一絲理智渙散之際,周陽用盡全力回應他。
于是,兩顆滾燙的心,漂流了半生,終于相遇。
半夜,周陽醒來。近來時間,她常常半夜蘇醒。
像往常一樣,她動作放得很輕,起身下床拿水喝,剛掀開被子,身旁的人抓住她的手。
她一愣,還未回過頭,身後的人先起來了,摸到壁燈打開,從身後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周陽一動不動,任他抱着。
顧青聞沉默了一會,問:“要喝水?”
“嗯。”
“我下去拿。”
說着,他徑直離開她的身體,下了床。
周陽還有些懵。
顧青聞回來時,一只手端着一杯水,一只手拎着一個保溫杯。
“水放在櫃子旁邊,想喝的話直接倒。”
周陽喝了兩口水,點點頭:“好。”
過了一會,他問她:“睡不着?”
她搖搖頭:“不是,就是口渴。”
他笑了笑,不再多問,等她喝完了水,取過她手裏的杯子拿到一邊櫃子上放着。
詢問道:“睡覺?”
周陽眨眨眼,怔了一會,說:“好。”
他們面對面而眠,橘黃的燈光下,周陽看着顧青聞,安安靜靜的,一個字都沒有說。
對視了會,顧青聞朝她這邊挪了挪位置,他将她擁進懷裏:“睡吧,還有幾個小時才天亮。”
周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嗯了一聲,尋了個比較舒服的位置。
良久,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很平穩。
顧青聞松了口氣,借着幽微光亮,替她掖掖被角,盯着睡得還算安穩的周陽,他唇角微微一抿,極淡的一個微笑。
自這晚過後,周陽一掃之前的陰霾,精神氣比之前失魂落魄的樣子好了不少。
顧青聞見她這樣,緊張了一陣子的心終于慢慢放下。
日子暫時回到平日的狀态。
無風無浪,還算和諧。
這天中午,周陽約一個朋友出去談事。不巧朋友來電說臨時有事,要晚上才有時間。
對方一直說抱歉,明明有求于人的是自己,朋友這麽道歉倒讓周陽有些不好意思。她打了個電話給顧青聞,說是晚上有事不回家吃飯。
那邊就問:“加班?”
周陽沒想瞞他,但是也不想直接說自己去見什麽人,想了下,她說:“是之前的一個朋友,好見沒見了,她晚上正好有空,我們見一面。”
顧青聞沒多問,說:“吃完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約定的餐廳位于鬧市街的小巷子,周陽本來想選一個比較高檔次的,朋友卻說,不用了,就以前去過的那家私家酒館吧。
周陽到的時候,朋友已經到了有些時間了,正和酒館老板談得起勁。
氛圍太美好,她沒上前打擾,在旁邊等了會,待兩人聊得差不多了才上前。
酒館雖然是主營酒類,但一些下酒的小菜卻做得很是精致。
兩人都不會喝酒,只點了老板自釀的楊梅酒,小菜倒是點了很多。
吃了一會,周陽問:“阿良,這些資料和證據可以判她多少罪?”
朋友叫溫良,是周陽的大學朋友,讀法學專業,現在一家企業做法律顧問。她們在一次家教兼職時認識,關系不好不壞。
大三那年,溫良家裏出了點事,需要一筆錢,周陽當時二話不說就拿了二十萬給她。
後來大四,周陽捅傷徐風林,緊急之下,也是溫良幫忙解決的。
許是兩人之間都見過彼此最脆弱的一面,她們的關系算不上多親密,但是要是對方有什麽事,卻是可以随叫随到到的類型。
這些年,她和溫良一直沒什麽聯系,周思容那邊也不知道周陽有這麽一個朋友存在。
周陽時常覺得溫良是另一面的自己。
她們同處泥沼,她苦苦掙紮,終年不得其解;
溫良卻是一株挺拔的野百合一般,任憑風吹雨打,她自永不低頭。
溫良抿了口溫熱的楊梅酒,說:“可以是可以。”
話裏有話,周陽不得不看了她一眼,說:“是不是還有其他問題。”
“嗯……”溫良沉吟半晌,拿過她手裏的資料,放在一旁,說,“這些資料最多判她十年。”
在預料之內,周陽說:“夠了。”
對面的溫良淺淺一笑:“周陽,你還是學不會快刀斬亂麻。”
當年,徐風林一事,周陽想盡各種辦法壓下,不讓周思容那邊得到一丁點信息。溫良就曾說過,事情壓下去只能緩解一時,如果要長久地解決,還是要從根源上處理問題。
時間證明溫良說的全然在理。
周陽想了想,說:“你是有其他辦法?”
“不是我有其他辦法。”
“什麽意思?”周陽疑惑。
溫良笑了下:“在你因為這件事找到我的時候,還有幾個人找到我。”
手指一緊,周陽不由得一慌:“誰?”
“你的奶奶,還有顧青聞。”
周陽的眉眼皺得緊緊的,她聲音有些嘶啞:“怎麽會?”
溫良起身,饒了半個圈,走到她旁邊,蹲下。
她捏着周陽的手:“你當年拿了二十萬借我,第二天你奶奶就找上我,她知道了我和你的關系,之後幫我解決了家裏的事,并拜托我要一直和你做朋友。”
周陽手微微顫抖。
“周陽,”溫良叫了她一聲。
她偏過臉,看着溫良,後者笑了下,把臉貼在她的手背上。
“一個月前,你的奶奶找到我,拿走了這些資料,并找到了南城有名的律師團,她說十年對于許世佳太短了,她要她一輩子都走不出監獄的大門。”
随着溫良的話,周陽的手抖得更加厲害了,她的心狂亂地跳着。
溫良又說:“顧青聞那邊認識了一位檢察官,去年那位檢察官在調查海灣城一些有問題的房産。許世佳名下有兩棟別墅的資金來源不清,她們正在收集更多的證據。”
周陽看着溫良,燈下,她的眼裏略有濕意。
溫良抱住她:“這件事你別管了,讓她們去處理。這一次,我們把問題一次性都解決了,永絕後患。”
周陽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出酒館的,當她站在街上,晚風吹來,冰冰涼涼的,她猛然驚醒。
十二月的臨城,氣溫還不太低,真正的冬天要再等一個禮拜才會到來。
不過晚上的時候,溫度相對白天低一些。她外面只穿了一件針織衫,剛出來時還不覺得冷,站了一會,在酒館內儲存的熱意消散去,她感到了一股寒意。
周陽打了個寒顫。
她還是沒讓顧青聞來接自己,同時也讓溫良不要告訴周思容和顧青聞今晚兩個人見面的事。
她們瞞着她私下進行,不讓她知道這些事,她便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周陽特地繞道中山路,沿着鎮海路一路直下,穿過熱鬧非凡的商業街,她一路走到了思北路。
回首一看,繁華夜景在她身後慢慢遠去。
熱鬧不過過眼浮華,一切又歸于平靜。
一周後,臨城的冬天來了。
它是突然來的,前一天還是大熱天,中午大家都穿着短袖。夜幕降臨,忽然狂風大作,氣溫一下子迅速降低。次日,外面的溫度不再适合穿短袖,大家都換上了冬衣。
周陽穿了件短款羽絨服,裹了條墨綠色圍巾,由着顧青聞幫她拾掇。
他笑道:“可以了。”
周陽低頭看了看,說:“你記得也穿羽絨服,裏面套件毛衣,到了辦公室再脫。”
驅車到周陽公司樓下,顧青聞說:“記得我昨晚跟你說的事。”
周陽打開車門的動作一頓,不過也是一下子,她恢複常态,朝他笑着:“好,待會得到老板允許了,我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你。”
昨天夜裏,顧青聞忽然說讓她接下來申請在家辦公,為期一個月。
問他為什麽,他沒多說,只是解釋今天冬天氣溫不太正常;又說她不是夢想着冬天去鼓浪嶼上生活一段時間嗎,齊遠那處宅子要空出一段時間,正好她過去辦公。
他不多說,周陽有默契地不多問,只說她試試看看能不能通過申請。
周陽磨蹭了一上午,把工作都處理完,甚至把辦公室裏裏外外整理了一遍,實在無事可做了,她開始為要申請一個月在家辦公一事打草稿。
她們部門不像其他部門的年末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候,相反,越接近年末,她們越清閑,反而在次年的三月份至五月份才是她們部門最忙的時候。
所以周陽琢磨了一番措辭,前後潤色了好幾次,最後才發送出去。
等待答複的時候,她忐忑了許久。
不過好在,北京的老板對此沒什麽意見,讓她處理好平時的工作即可,工作上有任何問題随時電話聯系。
她第一時間把這件事轉達給顧青聞。
那邊像是早已預料到:“那好,這兩天收拾收拾,我們後天就上島。”
“你和我去嗎?”
那端沉默了下,好一會才說:“有個朋友會陪你去。”
她問他是哪位朋友,他只是笑笑不說話。
周陽大概能猜到他為什麽要把她送到島上去,不過如溫良所言,這次她也想一次性把事情解決。
既然奶奶和顧青聞都不想她本人參與其中,那麽她幹脆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結束了通話,周陽站在窗戶前沉默了許久,而後從抽屜裏取出一張照片。
照片有些泛黃了,照片上的人笑得很淡,給人一種疏離的感覺。
是28歲的周季安。
那一年她出差路過南城,周思容讓她留下住一天,盛情難卻之下,她改變行程了,留了一天。
這張照片是周思容無意拍下,後來周陽從書房裏翻到的。
28歲的周季安是什麽樣的呢?
周陽不得而知,只知道母親整日早出晚歸。
而她的生命永遠定格在36歲那年。
現在,周陽處在28歲的巨大十字路口。
是徹底往前走,還是與過去糾纏不清,時間不給她過多的猶豫。
周陽想,如果母親還在,她會怎麽選擇。
按照母親一貫的強硬風格,任何事都不能阻止她朝前,只會是前一種。
周陽将照片合進書本,一并收到電腦包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