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明日好景(2) “任面前時代再低氣溫……

你有想過離開顧青聞嗎?

周陽被問得心一驚, 她捏着紙杯,半晌撫平邊角的褶皺,故作淡定地喝了兩口水。

宋瑤把她的這些細節看在眼裏, 她輕聲說:“這就是你說的一切都很好嗎?”

周陽将紙杯放在一旁, 把名片放到包包的暗格裏放好。

她看向宋瑤:“還記得你之前問過我, 知道顧青聞家裏的事情後, 我是怎麽看他的。”

宋瑤嗯了聲。

周陽卻低下頭:“其實這個問題你問錯人了。”

“為什麽你會這麽認為?”

周陽摩挲了下手指:“那剛才你為什麽問我想過離開他嗎,我想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本質是一樣的。”

宋瑤輕輕地嘆了口氣, 反而說了另外一件事。

“當初我堂姐的事情後,家裏人的态度截然相反, 但是我姐姐始終覺得她沒有錯,甚至她在感情一事上不會因為發生過那樣的事, 就低人一等。”

周陽說:“可是她身邊的人不這麽認為。”

她應得太直白了, 以至于宋瑤懵了一會才說:“是, 一天晚上我堂姐出去和幾個較好的朋友相聚, 回來的時候,我叔叔聞到了她身上的酒氣, 說了句為什麽還不從上次的事情中吸取教訓, 為什麽還在晚上出去和別人喝酒。”

宋瑤頓了好半晌,才說:“兩個月後,我姐姐自殺了。”

自殺幾乎是部分受到性侵害的女孩會選擇的一條路,這其中牽涉的理由很多。

受害者心理壓力過大, 無法自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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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邊人異樣的眼光, 社會對受害者的苛刻對待;

還有來自親人的不解、質問與苛責。

周陽沉默了許久,最後說:“你知道當初事情發生後我為什麽隐瞞了所有人嗎,包括我的母親。”

宋瑤看着她。

周陽的喉嚨一點一點的發酸:“因為一旦說出去,我的母親在日後的生活中對我說一句話都要小心翼翼,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的一句話會不會點燃我的敏感點。而且,我母親所在的那個村莊,發生這種事情,最後的解決方式無非不是以結婚告結。這是我和她都無法接受的一個結局。她好不容從大山裏走出來,她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再走回去,更何況是以這樣的一個方式。”

宋瑤捏緊了手指。

周陽摸到她的手,一點一點地掰開:“這些年我一直在想,當初我做的決定對不對,後來我想是對的,我的母親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她的女兒發生過那樣的事。”

她擡眼看着宋瑤。

“那你呢?”宋瑤反握住她的手,“你想過你自己嗎?”

這回,周陽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而後說道。

“我為自己想過,不然我不會活到今天。”

和宋瑤的這場對話,讓周陽一下午坐在電腦面前不知何去何從,她機械地處理一封封進來的郵件,公事告一段落後,則是巨大的落寞。

辦公桌一旁放着兩人在商場買的大衣。

畢竟在人家店裏耽誤了許久,她們最後一人買了一件冬天的衣服以表歉意。

再過一個月,臨城的天氣就要冷了。

周陽轉過椅子,面對着身後的落地窗。遠處高樓大廈,冰冷地落在她眼裏。

更遠的一點是什麽呢?她望着玻璃窗,陷入良久的沉思。

晚上,顧青聞來接她下班。

聽到他說要去八市買螃蟹,她不禁笑了。

“怎麽突然想去八市了?”

顧青聞說: “不算突然,你不是說最近天氣有點熱,今晚回去煮熟地炖螃蟹。”

近期臨城的天氣變幻無常,她确實提過這件事。

快冬天了,不到六點天便黑沉沉壓了下來。他也忙了一天,周陽不想他再跑那麽遠,提議說:“就在小區的菜市場買吧。”

顧青聞卻不大贊同她:“那邊的擺了一天不新鮮,八市人流量大,能買到比較新鮮的。”

周陽笑道:“就為了這麽一口吃的,跑那麽遠,你工作了一天會不會累?”

他倒自然答到:“那就晚上早點睡。”

看來他今晚是去定了。

周陽不再說什麽。

不得不說,夜晚下的八市不比白天消停,異常地熱鬧。兩人從開禾路口正門口進,附近正好是公交車站和BRT站,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顧青聞牽着她的手,避開人群,輕巧地往裏處走。

怕周陽肚子餓,顧青聞轉到一家有名的面包店,給她買了一塊肉松面包。

他說:“先填填肚子。”

周陽笑他:“你還挺會安排的。”

他坦誠應下:“當然,下班了直接把你帶過來,得把你的情緒照顧好。”

她眉毛一揚:“擔心我鬧情緒?”

“你不會,”他擰開水瓶,遞給她。

周陽抿唇。

面包店周圍都是一些小吃店和小吃攤,店面擁擠,攤位的位置更是只有一小塊。

有些人就着擺置的低矮桌子,吃着湯面,吃得滿頭大汗也足夠樂呵自在;一些人就像周陽和顧青聞,站着一邊邊說話邊吃,倒也惬意。

周陽不禁想起以前的一些老電視劇,劇裏的主角們都喜歡到一些不起眼,甚至有些簡陋的地方吃飯、談事情。

每到了這種時候,周陽總覺得這些場景格外的生活化。

後來,電視劇市場日新月異,這種最接近尋常百姓的生活化場景不怎麽看得到了,與此同時多出了一些高大上,與主角身份背景格格不入的樣板房。

人在落寞的時候,總是格外懷舊。

後來,她随着顧青聞沿着長長的窄街,買她們今晚所需要的食材。她的心緒一點一點地靜了下來。

中午許世佳帶給她的沖擊,一下子被沖淡了許多。

周陽不禁産生了一個念頭,顧青聞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才會突發性地帶她來這裏。

畢竟他做什麽決定,哪怕是一件小事,只要跟她有關,都會提前告知她,尋得她的意見和時間。

無一例外。

今晚,與之前的相比,倒顯得匆忙了些。

買好東西,原路返回。快走到入口的時候,突然,顧青聞瞧到了什麽,叫住一旁往四周瞧的周陽。

這趟趕得巧。

兩人正好撞上了有人在賣淡水魚。

攤主剛拉過來的,都是活魚,很适合來炖魚湯。

顧青聞買了個魚頭,說:“明天中午回家吃飯。”

等待魚處理的空隙,周陽實在忍不住了:“你最近不是忙着展銷嗎?”

聽張朝講,他們院裏正在開展一個儀器交流會,其中就有顧青聞所在工作組的幾臺儀器要參加,最近大家都在忙着儀器的實驗測驗。

“你說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周陽愣了愣:“我是說過,不過你這樣兩頭跑,吃得消嗎?”

顧青聞拿過處理好的魚,護着她,避開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外走。

“現在還不是最忙的時候,”把買的食材放到後備箱,上了車,他解釋道,“還适應得過來。”

車上,外面街景五光十色,周陽側頭望着,過了十來分鐘,她轉頭看向顧青聞,盯着他看了許久。

正好前方是十字路口,車子緩緩停下,顧青聞側過臉同她四目相對。

“怎麽了?”

周陽說:“你……”

想問什麽呢?

她又猶豫了。

顧青聞卻伸過手來,牽住她的,細細地捏來捏去:“怎麽,現在這麽點小事你就這麽擔心,那以後結婚有小孩了,你是不是更要擔憂我應付得來不來了?”

他很自然地談到了以後,周陽被他說得一愣,她懵懵的:“小孩嗎?”

他握緊了她的手,他手中的溫度比她高一些,熱源不斷從他那裏傳到了周陽手裏。

然後,她聽到他說:“關于工作與家庭之間如何取得平衡,我正在預實行中,這一天總會到來,周陽,你得給我預實行的機會,我好調整。”

周陽霎時頓住,過了會,她好似反應了過來,想抽回自己的手,顧青聞卻默默握緊。

無聲地較勁了會,還是後面的鳴笛聲提醒了他們。

顧青聞按了按她的手指,而後放開,掌着方向盤開車。

回到家裏,顧青聞把食材放到廚房的流理臺上,去衛生間換下了家居服,洗完手和臉,他朝坐在客廳的周陽招了招手。

周陽怔了一會,起身朝他走來。

“你先去洗澡,待會出來再吃一點冰鎮木耳。”他一邊說一邊倒了一杯水給她。

周陽喝了兩口水,正要說點什麽,他先她一步:“我去準備晚餐,你不用過來幫忙,一會好了我會叫你。”

無形中,他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周陽握着杯子在餐廳站了一會,待廚房的抽煙機響了,她恍惚回過神,放下杯子,到卧室找了一套幹淨的家居服。

卧室的櫥櫃是內嵌式的,櫥櫃門推拉開,她和顧青聞的衣服并排排列在一起。

一櫃是出門上班的正服,一排是在家穿的休閑衣飾。

衣服整齊有致,分裂清楚,顏色搭配也很有格調。

這些都是顧青聞一個人整理的。

平時裏根本不用她插手。

或者說,他也不會給她插手的機會。

他始終會幫她安排好。

這個澡,周陽花了四十分鐘的時間,站在淋浴噴灑下,她一遍又一遍地搓着身體上的皮膚。

13歲那一年,她做過同樣的事情。

不過那時的沐浴條件要簡陋許多,她舀着一瓢又一瓢的井水,往自己身上沖。手更是按着皮膚一遍又一遍地搓。

胸前位置的皮膚薄,甚至被她搓得出現了血點,她都感不到一點疼。

她只有一個念頭,要洗幹淨點,再洗幹淨點。

稍微一停下來,一股令人窒息的觸感又向她襲來,使她渾身發顫。

那天她洗了将近兩個小時。

洗得皮膚都出現了褶皺。

晚上,外婆和舅媽忙完農務回來,見儲存的食用井水沒了,再看肥皂都縮小了一圈,又見外面欄杆上,她的衣服正濕噠噠地滴着水。

氣不打一處來,直接罵她敗家,不會賺錢只會浪費錢。

那天晚上,她被罰不能吃飯。

往事寥寥如煙,歲月長河浩浩,她并沒有長進多少。

吃飯的時候,顧青聞摸了摸她的手,冰涼得剛跟冰窖一樣。他默了默,舀了一碗熟地螃蟹湯。

“先喝一點湯。”

接着,他又着手添飯,布菜。

兩人默默吃飯。

往常,兩人用餐時,雖然都知道食不言寝不語,但多多少少會說點話。

今晚誰也沒起頭開話題。

寂靜的時間是漫長的,這段飯吃得尤為的久。

久到周陽覺得,他們是在數米粒進食,才會吃得這麽慢。

飯後,照舊地周陽擦飯桌,顧青聞洗碗收拾廚房。

擦好飯桌,顧青聞還在廚房忙碌,周陽閑着也是閑着,為了轉移一下注意力,她幹脆到浴室接了水開始擦地板。

她從陽臺擦起,然後是客廳,再是兩個房間和書房,最後是餐廳。

餐廳是吃飯的地方,地板會相對油一些,她重新換了水,倒了一點洗衣粉。

以前在家時,家務事方面她最喜擦地板。周思容不讓她做,說有專門打掃地板的機器,讓她到一旁玩去。她難得不聽周思容的話,自顧自地接水拿拖把。

至于為什麽喜歡擦地板,她想,大概這是她能想到掃去髒東西的最簡單的辦法。

一桶水便能洗去一地的污漬與灰塵,輕松又簡單。

她這邊擦好地板,那邊顧青聞也收拾好了廚房的事務。他走到她身旁,拿過拖把,洗幹淨,轉頭去擦廚房的地板。

周陽無聲看着他的背影。

過了會,收拾好了一切,兩人坐在客廳。周陽膝蓋上放着一個抱枕,抱枕上平放着她的kindle,她過幾秒點一下屏幕;一旁的顧青聞則靠着沙發背,在看經濟新聞。

兩人各看各的,誰也沒出聲,互不幹擾。

單看這一幕,倒挺和諧的。

時間悠悠而過,到了九點,周陽像是想起了什麽,戳了戳顧青聞的手臂。

他的目光從電視機屏幕中移開,看向她。

“你要洗澡了。”她說。

顧青聞一怔,半晌笑道:“好。”

他起身。

沙發一下子就輕了許多,周陽感覺有什麽在緩緩上升。她頓了下,看向他:“你的衣服在床上。”

她一說,顧青聞的腳步忽地停住,目光幽幽地朝她看來。

他站的位置是拐角的地方,由于他的身體已一半被牆壁擋住,那邊沒有開燈,使得他的臉一半在明亮處,一半在陰暗處。

是以,他的眼神在半明半滅中,有了那麽一點耐人尋味的意思。

周陽摸了摸抱枕上的kindle,故作淡定。

“剛剛我洗澡的時候順便把你的衣服也一并找了。”

“哦。”

周陽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中,有些呆住。

須臾,她又想,他回個哦字也沒什麽,畢竟這不是她第一次順便把洗澡時要換的衣服一并找好。

明明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為什麽這會她變得慌亂?

很快,顧青聞從卧室出來,手裏拿的正是周陽幫他找好的換洗衣物。

她看了看他手裏的衣服,再看看顧青聞,後者正笑意深深地朝她投來一眼。

随着浴室嘩啦水聲響起,周陽把kindle扔在一旁,臉埋進抱枕裏。

疏忽了。

她給顧青聞找的衣服,和她身上穿的,是同一套。

意識到這一點,周陽不禁回想起了顧青聞那略有含義的眼神。

他不會誤會了吧?

顧青聞出來時,客廳已空無一人,只有挂在牆上的電視機畫面還在跳動。

他走過去關掉電視機,用毛巾擦頭發,想了下,往卧室走去。

如他所料,周陽在卧室,坐在床沿旁,愣愣的,他進來了一會,她絲毫沒有發現,還是他走到她身旁,正要出聲叫她,她先一步回過神。

随後,她似被窺探到了秘密一樣,迅速拉上了櫥櫃的門。

顧青聞疑惑:“你……”

他剛說第一個字,她立馬說:“沒什麽。”

頗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他不禁笑道:“你現在有事嗎?”

“沒有。”

“幫我吹頭發。”

他走到卧室外的櫥櫃,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個吹風機。

“可以嗎?”他伸出手。

周陽愣愣地接過:“當然。”

他頭發不長,剪得中規中矩的,就像他這個人,什麽都是合貼的。

周陽幫他吹了不到五分鐘,頭發就幹了。

因為給他吹頭發的緣故,她的手有些燙。饒是去陽臺洗過一遍,手溫還是頗高。

顧青聞拉過她的手。

皮膚相接,兩人之間的溫差再明顯不過。

“周陽,”他低聲呼喚她的名字。

她擡起眼,轉眼就望進他溫溫笑意的眼睛。

“以後的每一天我們都要這樣過,”他低低說着,“一起買菜做飯,一起處理家務。”

周陽想,他一定是知道今天中午的事了。

他始終凝視着她,她無力接助,就要低下頭,卻被他擡起下巴。

倆倆相望,他笑了笑,低下頭,親了親她的唇,很淺嘗辄止的一個吻。

而後,他和她額頭相抵。

“周陽,許世佳的事情我來解決,從今往後她不會再來找你。”

直覺果然是對的,他都知道。周陽聲音微啞:“我……”

他緩聲問她:“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想過以後嗎?”

周陽眼底湧起一股熱潮。

她當然想過。

平靜而溫暖的生活,是她尋求已久的。而他恰好是這個追求裏最合适的一個人。

她恐怕很難再遇到這麽契合的一個人。

她點點頭:“我想過的,顧青聞,我想過我們的以後,真的。”

她說得磕磕盼盼,十分艱難,可這确實是她心底裏最真實的話。

聽到她這麽講,他似乎很滿意。

他抱住她,聲音徐徐:

“周陽,不要有其他想法,我和你之間,在決定在一起的那一天起,我已經考慮好了以後的一切,除非有一天,你對我的感情不再,生活平靜得你再也沒有激情下去,我才會同意你離開我。但是在這之前,你不要因為任何外部因素,想要離開我。如果你有,早點取消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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