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兩位貴女落座,宮女奉上……

兩位貴女落座,宮女奉上茶點來。燕檀正和顏悅色地端起皇後的儀态,十分體貼地關懷她們衣食住行,又問了問步六孤小姐怎麽不一同出宮。

步六孤家那位小姐吓病了,此時不宜挪動。這一點燕檀也知道,做表面功夫問了兩句,又開始關懷賀蘭溫和丘穆陵氏。

丘穆陵氏的那位貴女不怎麽開口,沉默坐在一旁,只偶爾說上一句半句。燕檀說十句話,八句話都是賀蘭溫在回答。

燕檀其實不太擅長寒暄,她活了十八年,從來都是被人捧着,哪裏會需要長袖善舞的交際手段。她絞盡腦汁和賀蘭溫聊了片刻,總算沒有冷了場,按了按眉心往下看去,正迎上賀蘭溫看過來的眼。

兩人目光交疊,剎那間詭異地讀懂了對方眼底相同的情緒——好想趕快結束。

燕檀剎那間居然和下首并不相熟的這位賀蘭小姐産生了些許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複雜心情,正想随便說句話趕快把她們打發走,突然正往下首小桌上擺放茶點的宮女往後猛地踉跄一步,居然是被縮在一邊不聲不響的丘穆陵氏狠狠推了一把。

春華的斥責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見丘穆陵氏慘白着臉站起身來,踉踉跄跄往殿外沖出去,剛沖出殿門,丘穆陵氏痛苦的幹嘔聲就響了起來。

燕檀一時愣住,對春華道:“去看看丘穆陵小姐怎麽了,身體不适就傳太醫來看看。”

春華應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丘穆陵氏當着皇後的面失儀,和她同來的賀蘭溫哪裏還敢安坐,連忙忐忑不安地站起身來,低頭行禮:“皇後娘娘……”

方才和賀蘭溫說話時,燕檀覺得她談吐得宜,也無意給她難堪,擺手道:“無妨——她這是怎麽了,你知道嗎?”

賀蘭溫瞥了一眼小桌上放的那碟松油肉末酥餅,含糊道:“她這幾日身體不太舒服,聞不得肉腥,這才不慎失态的。”

皇後宮裏的點心必然是精心燒制的,哪來什麽肉腥?若是連這酥餅的味道都受不了……燕檀眼神一閃,暗嘆丘穆陵氏這位怕是真被吓壞了,一年半載都未必能緩過來。

她大概猜到了慕容绮讓她們看了什麽。當年在梁國宮裏的時候,生下四皇子的周麗妃和她妹妹周昭儀曾經十分得寵,将這對姐妹的心也養大了,甚至意圖謀害太子,扶持四皇子争奪儲君之位。後來事情敗露,越皇後下了狠心,把主謀周麗妃活活杖斃在冷宮裏,讓侍衛壓着周昭儀親自觀刑。

燕檀當時又是害怕又是好奇,越皇後不準她去看。只從碎嘴的小宮女嘴裏聽說周麗妃斷氣的時候全身血肉模糊,也不知道受了什麽非人的折磨。觀刑的周昭儀吓暈過去,再醒過來就已經瘋了,沒幾日就一頭撞死在冷宮裏,被一卷草席丢出了皇宮角門。

她淡淡道:“既然如此,就請太醫來看看。”

丘穆陵氏撕心裂肺的嘔吐聲不絕于耳,賀蘭溫硬着頭皮替丘穆陵氏謝恩:“謝娘娘恩典。”

做完了表面功夫,燕檀也懶得再繼續浪費時間。她後宮宮務尚且沒有處理完,一月後的祭禮更是近在眼前,颔首道:“青桔,送賀蘭小姐到偏廳休息,稍後太醫來了,也在那裏看診。”

宮女青桔是從梁國帶來的二等宮女,聞言俯身行了個禮,娉娉婷婷走到賀蘭溫身前:“賀蘭小姐,請随奴婢來。”

賀蘭溫跟在青桔身後,見她行止袅娜容貌清秀,難得的是舉手投足既娉婷動人,又仿佛拿尺子量過似的,一舉一動都有禮數在。單是這份從容的行止風儀,就勝過絕大部分鮮卑貴女了。

賀蘭溫不得不承認,梁國的禮儀昌盛絕不是說說而已。饒是她自幼對梁國禮儀文化深感興趣,書房堆滿了梁國典籍,也比不上一個梁國皇宮裏出來的宮女。

她忍不住偷眼去瞟青桔的側臉,皇後宮裏的關內宮女個個容貌清秀,雖然不是十分的美人,但儀态袅娜,亦稱得上出衆。

青桔似乎是察覺到了賀蘭溫的動作,在偏廳前站住腳,笑道:“請小姐在此稍坐片刻。”

賀蘭溫面頰微紅,輕聲說了句多謝,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應該打賞。但她來的急,帶進宮來的婢女還在小院裏收拾行李,一摸袖口空空蕩蕩,什麽也沒裝。

她正想着要不要拔一支簪子下來,青桔已經看穿了賀蘭溫的想法,笑道:“這是奴婢的本分,小姐不必客套。”

賀蘭溫還沒來得及開口,忽然聽見宮院中傳來一陣喧嘩聲,情不自禁地伸頭想往外看。

是什麽人敢在皇後宮中喧嘩?

能做出這種事的,除了皇帝,就是太後了。

賀蘭溫心裏一緊,臉上微微發白。青桔安撫道:“小姐先喝盞茶,奴婢去給小姐端些佐茶的點心來。”

青桔托詞取點心,匆匆從偏廳出來,往前殿的游廊下走,前面正有另一個二等宮女走出來,連忙問:“雪梨姐姐,出什麽事了?”

雪梨道:“是太後宮裏的人來了,除了福壽宮,哪裏的人敢在咱們這裏放肆!”

青桔問:“那賀蘭小姐……”

雪梨拍拍她的手道:“一切自有娘娘決斷,春華姐姐拿娘娘的牌子請太醫去了,我現在去迎上春華姐姐和她說一聲。”

青桔連忙道:“姐姐去吧。”

雪梨微微颔首,快步走了。

朝華宮宮門已開,正院裏烏壓壓站着一群福壽宮的宮人,為首的是個褐衣中年婦人,眉心一道深痕,模樣看上去十分嚴厲。

“這是太後宮裏的甘女官。”阿六渾道,“整個宮裏有品級的女官也就這一個了。”

燕檀道:“就是太後身邊那個從梁國學禮回來的女官”

阿六渾道:“正是。”

燕檀不屑地一笑,轉而逼視阿六渾:“皇上呢,他急急忙忙把尉遲氏從福壽宮裏弄走,福壽宮裏的人倒是打上我朝華宮來了,他人在哪裏”

阿六渾幹笑:“娘娘錯怪皇上了,實在是如果再不把尉遲小姐從福壽宮裏撈出來,尉遲小姐恐怕就沒命了!您不知道,奴才剛才去看了一眼,全身上下都是血,不成人形!太醫都說要是再晚上半個時辰,就救不回來了!”

燕檀聽得有些反胃。

阿六渾又道:“何況若再拖兩日,七公主斷氣了,太後一定要殺了尉遲小姐洩憤的!”

燕檀揮手道:“行了,本宮知道了,事急從權,本宮不和他計較——至于如何處置福壽宮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那就由本宮做主了。”

阿六渾忙接話:“那是自然,娘娘是六宮之主,自然有權處置後宮諸人。”

燕檀沒理會阿六渾,提步向外走去。

她剛一踏出正殿殿門,甘女官兩道利刃般的目光就射了過來,行了個禮,然後道:“娘娘,臣奉太後娘娘之命,來接尉遲小姐回去!”

這話說的軟中帶硬,直指太後表明尉遲氏就在朝華宮。若是燕檀不承認,甘女官自然能搬出太後來。

——然而尉遲氏是真的不在朝華宮。

太後未必不知道尉遲氏是被慕容绮弄走的,不在燕檀這裏,但甘女官總不能去立政殿要人。

——那她怕不是想死。

燕檀看着甘女官,沒有接話,只問:“本宮聽說你曾經在梁國學過禮儀”

甘女官不解其意,不過還是答道:“是。”

燕檀慢慢道:“本宮不記得梁國的規矩是臣下可以闖皇後的宮門,也不記得臣下行禮時,主子還沒說話,你就可以先起身。”

“——來人!”燕檀厲聲道,“把這些不懂規矩的奴才全部拖下去杖責二十!”

甘女官不料燕檀說翻臉就翻臉,驚怒道:“娘娘是不把太後放在眼裏嗎!”

“給本宮打!”燕檀語意森然。

甘女官帶來的随從不少,但這裏是朝華宮,宮人們早就對甘女官心生不滿,燕檀一聲令下立刻就有宮人叫了侍衛進來,把宮人壓了出去。

甘女官孤零零站在宮院中間,一時間愣住,緊接着雙肩一沉,一左一右兩邊被人按住,頓生驚恐:“我是正六品女官,不是無品無級的随侍,你們放開我!”

“怕什麽。”燕檀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幽幽一笑,“教你學學規矩而已,回去了太後娘娘說不定還要謝本宮呢——雲蘅,好好讓甘女官學學,什麽才是梁國的規矩!”

雲蘅笑吟吟道:“是,奴婢知道,一定讓這位女官學會梁國的禮儀規矩,不能辱沒了梁國的聲名。”

正六品的女官燕檀不能打,卻可以變着法子折騰人。至于太後會不會來找她算賬……燕檀正好看見急匆匆趕回來的春華,招手叫她過來:“賀蘭小姐和丘穆陵小姐等一會就要離宮,到時候你跟着出去,去步六孤家傳本宮的口谕,就說太後擅自責打進宮的貴女,福壽宮的宮人又擅闖朝華宮,不敬皇後,請步六孤夫人立刻進宮規勸太後。”

四位小姐三位都匆匆離宮,唯有太後的親侄女步六孤若羅還在養病,步六孤氏好端端一個女兒病在了宮裏,又傳出太後責打貴女一事,步六孤夫人怎麽可能放得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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