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西山行宮鮮卑游獵起家,……

西山行宮

鮮卑游獵起家,歷代北齊皇帝登基、大婚、立嗣都要在一月之後前往西山行宮行獵,而後以獵物祭祀祖廟,以示不忘祖宗教誨。

“為什麽要在一月之後再來祭祀呢?”宮女碧桃好奇地問道。

她年歲尚小,燕檀帶過來的一大三小四個宮女裏,碧桃是年紀最小的一個,尚且一團孩子氣。之所以會被挑中,是因為她的祖母是宮中司藥,自幼學醫,醫術雖然不能和太醫相比,也算得上不錯了。

雲蘅關上宮室的窗戶——說是宮室,其實西山行宮這裏的住所根本不能算是正經的行宮規格,和梁國的行宮比起來,逼仄且簡陋,頂多算是個大些的院子。

窗戶一關,吹進來的風就止住了。雲蘅轉身到屋子正中間,打開香爐的蓋子看了一眼,一邊往裏面添香,一邊笑着瞥了碧桃一眼:“想知道為什麽?”

碧桃連連點頭。

雲蘅壓低聲音道:“因為北齊太宗立了三個皇後,兩個太子,都是大婚、立嗣第二日祭祀了祖先,沒過幾日就突然暴斃了,當時北齊就有傳聞,說是太宗行事暴虐,他的妻兒都不被祖宗認可,很是引來一陣非議,才有了這麽個規矩。”

“啊!”碧桃低呼一聲,“這麽吓人啊!”

雲蘅指指她:“所以才三番五次要你謹言慎行,這裏可不是大梁。”

碧桃連忙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又道:“雲蘅姐姐懂得真多!”

雲蘅不在意道:“娘娘從前讀書時跟着聽了些——噓,娘娘醒了!”

她豎起一根手指示意碧桃噤聲,返身進了內室,果然燕檀已經抱着錦被坐了起來,長發散亂地披在身後,神情還有些懵懂,顯然是壓根沒有睡醒。

“娘娘要起身嗎?”雲蘅近前去問。

燕檀坐在那裏發怔,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本宮睡了多久?”

雲蘅道:“不到兩個時辰。”

“起身吧。”燕檀道。

她由着雲蘅服侍起身,蹙眉道:“皇上呢?”

雲蘅道:“皇上怕吵醒娘娘,到書房批折子去了。”

燕檀困意未消,看了眼外面已經黑了的天色,喃喃道:“他該把我吵醒的……不,我就不該睡覺,夜裏睡不着……明天行獵的時候我會從馬上栽下去嗎?”

雲蘅:“……”

雲蘅默不作聲地從一旁的銅盆裏絞了條濕帕子,在一旁晾了片刻,蓋到了燕檀臉上。

“嘶——”燕檀被冰涼的帕子一激,頓時清醒了。

她蹙着眉把帕子拿下來,道:“皇上在書房待了多久?”

雲蘅道:“娘娘一睡下皇上就去了。”

一行人是午後到了行宮的,燕檀趕了兩日路,疲憊不已,立刻就睡下了,這樣算來,她睡了兩個時辰,慕容绮就在書房批了兩個時辰的折子。

燕檀想了想,對碧桃道:“去傳點點心來。”

碧桃立刻轉身出去,雲蘅抿嘴笑道:“娘娘是要去給皇上送點心嗎?”

“不!”燕檀冷酷無情地道,“本宮自己吃。”

燕檀吃了半碟酥皮卷——她初來北齊時只覺得這東西又膩又油,實在難吃的緊,如今居然也漸漸習慣了它的味道。然後仿佛自己什麽話都沒說過,讓碧桃裝了一匣子點心,往書房去了。

燕檀睡的地方,确切來說是皇上的住所——也就是慕容绮的。這處行宮在她眼裏實在簡陋,也只有慕容绮這處宮室才勉強能入她的眼,于是燕檀毫不客氣的讓宮人将她的行李搬進了慕容绮的宮室,打算和慕容绮一起住。

這本來沒有什麽,畢竟在皇宮的時候,慕容绮也是每天晚上去朝華宮過夜的。

但這處宮室地方不大,書房和燕檀起居的寝室只隔一道游廊,宮室的把守又是外緊內松,外面守的嚴實,宮院內卻沒什麽侍從守衛,導致燕檀走到書房前沒看到半個侍從守門。

所以燕檀一推開書房的門,就毫無防備地瞪大了眼。

書房裏左右兩排椅子擺開,全都坐滿了人。慕容绮正坐在上首,聞聲直直看了過來。

和慕容绮目光對上的那一剎那,燕檀心如死灰地閉上了眼。

她當場尴尬到想拎起裙擺拔腿逃走,幸好理智阻止了燕檀這麽幹。

咔的一聲輕響,書房的門又被合上了。

“是誰!”那一聲關門的響動驚得所有人轉頭向門口看去,也幸好燕檀只把門推開了一條縫隙,關的又快,就是最早回頭的賀蘭遏,也只看到一抹雪青閃過。

慕容绮眼看賀蘭遏已經站起了身,準備追出去了,慢悠悠地道:“不必擔憂,坐下。”

他說的沒頭沒尾,賀蘭遏卻十分信服,坐回原位,問道:“皇上,方才那是誰啊?”

他們此刻聚在這裏議的是密事,洩露出去十分不妥。慕容绮眼風往下一掃,不少人都面露急切。

慕容绮神色淡淡道:“急什麽,這處院子四下裏都有暗衛把守,沒有現身而已,不可靠的人也到不了書房這裏。”

他這句話說的倒是真的。要不是他叮囑了暗衛不可阻攔皇後,燕檀和雲蘅根本就到不了這裏。

這句話依舊沒有正面回答賀蘭遏的發問,但慕容绮這句話說出來,室內的人居然沒有一人接着追問,竟然對慕容绮這句似是而非的話無比信服。

“接着說。”慕容绮一手支頤,“賀蘭卿,你方才說的很好。”

賀蘭遏接着道:“臣以為,步六孤氏狼子野心,不可多留,暗中謀劃對皇上不利,這次不成,只要不把他連根拔起,來日照樣後患無窮——門閥氏族根深蒂固,實在不利于大齊,不利于皇上啊!”

他明明自己就出身鮮卑六姓之一的賀蘭氏,還是賀蘭氏嫡枝嫡脈,這樣一本正經地說出門閥氏族根深蒂固,總有些诙諧。

然而室內沒有一個人發笑,因為他們都知道,賀蘭遏确實是這麽想的。

否則,以他鮮卑六姓嫡出子弟的身份,怎麽可能被一貫多疑的少年君王信任,又怎麽可能取信于室內這些謹小慎微的臣子。

賀蘭遏深深一禮:“臣願擔負護駕一責,絕不露半點馬腳,誓死守衛皇上安全!”

他這一番話說的極其真摯,饒是慕容绮,都不禁微微動容:“朕一向信重你,既然如此,事成之後,朕當賜你縣公之位!”

北齊對爵位的封賜一向謹慎,縣公之位更是直接超過了皇帝母家安定縣侯的爵位,饒是能列席其中的人都心性從容,聽了慕容绮這句話,也不由得面露向往歆羨。

賀蘭遏卻又是一禮:“臣謝皇上恩典,只是……只是若皇上要賜,這爵位能否轉贈他人?”

衆人皆面現愕然之色。

先不說賀蘭遏和皇帝讨價還價到底妥不妥當,單說這好端端快要到手的爵位,哪裏有人會把它讓給旁人的?

慕容绮也是微微一怔,旋即明白過來,眼梢一挑,瞥向賀蘭遏:“你是要給你那個女兒?”

賀蘭遏和折沖将軍二人争一女的風流韻事傳的滿京城沸沸揚揚,先是搶一個花魁,花魁一命嗚呼,又搶女兒,讓京中衆人很是看了一場大戲。

若說搶花魁還是風流韻事,搶女兒就是笑話了。這孩子血脈不清不楚,也幸好是個姑娘,才能被抱到賀蘭老夫人那裏。若是個兒子,哪怕鮮卑一向開放,賀蘭氏和宇文氏兩家都不會讓這個孩子進門。

慕容绮面容秀美,眼梢挑起來的時候卻有一種說不盡的鋒利,賀蘭遏不敢直視,連忙垂頭:“是。”

室內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但所有人都覺得這是門穩賠不賺的生意。

片刻,慕容绮道:“好,既然你要換,朕就換給你女兒一個郡君的位置,賀蘭卿,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賀蘭遏朗聲道:“臣不後悔。”

慕容绮清淩淩的目光從上首投下來,仿佛要隔着賀蘭遏的皮肉看到他的心裏去。片刻之後,少年君主才突然微微一笑:“好。”

慕容绮說完這句話,賀蘭遏總算能坐回去了。另一位年輕人又開口道:“皇上的主意自然沒錯,只是臣以為,皇上聖體貴重,不宜親自冒險。”

“你說。”慕容绮看向他,“尉遲卿。”

那姓尉遲的年輕人道:“臣願代替皇上,引蛇出洞。”

他擡起頭來,那張面孔與慕容绮奇異的有着三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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