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拜訪莊家(下)

第12章 拜訪莊家(下)

章氏見着喬宜貞愣住,繼續含笑說道:“貞娘你快言快語的對,我也是爽利性子,有話咱們就直說。莊家和世子是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更何況喬老太爺本來就是好官,咱們做親戚的出把力也是常理。”

喬老太爺的官名頗盛,這些日子只要是見着二三書生,語氣裏總是替喬老太爺不平,順帶也讓章氏知道了喬家的功勳。

喬宜貞眼角有些發熱,她願意與莊家走動,便是因為夢中裏通過只言片語判斷出來後來祖父出獄,莊家是出了力的。

只是那夢裏的故事都是繞着商翠翠、池青霄展開,祖父出獄的事情并沒有展開詳細說,莊家怎麽做到的,她只能往梁公公的方向猜。

喬宜貞眼眶一紅,低聲說道:“謝謝嫂嫂了,實不相瞞,我祖父的事情我一直很是憂心。”

養病期間她是強壓着擔心,撐着一口氣在,她不敢太多去想祖父的事情,只是想着既然那本書裏提到了祖父後來告老,說明這一劫可以度過,她不能急。

丈夫要出家怎麽辦?怎麽從盛怒的天子那裏救出祖父,這些都是喬宜貞心頭的結。

“先前聽世子說,貞娘你探望了喬老太爺之後就大病了一場?哀而不傷,凡事莫要急切,應當定下章程,徐徐圖之。”

章氏本不是心硬之人,更何況美人落淚總是會讓人更為憐惜,她回握住喬宜貞的手,“梁公公我見過不少次,他有一位心上人,我時常與她往來,她的性情、梁公公的喜好,我都可以與你說。”

喬宜貞晶瑩剔透的淚珠子挂在長睫上,“我……”

話說到了一半,就聽到了笑鬧聲。

“來抓我啊!”

腳步跑動的聲音急急切切,喬宜貞看了過去,是池長生拉着池子晉飛快地向着湖心亭裏跑來。

“娘。”小胖子張開臂膀,他和池子晉一起把喬宜貞抱住,跑在後面的是章氏的兒子,他年歲更長一些,現在不方便去抓雙生子,一個勁兒用手指點在

臉上,“羞羞,黏娘親,羞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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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子晉松開了手,顯然是有些羞了,池長生才不松手,把喬宜貞抱得更緊,搖頭晃腦說道:“還沒有七歲,不羞,就要抱娘親。”

喬宜貞在人進來的時候就擦了眼,這會兒已經看不出落過淚。

章氏用手指點着兒子的腦袋,“你可滿七歲了,還和兩個弟弟胡鬧,應當學習嘉木才對,我剛剛可聽說了,他們兩人的哥哥在你這個年齡,學問可好了。”

“大伯母說的是。”池長生嘿嘿一笑,對着莊翰屾擠眉弄眼說道:“其實我二哥的學問也不錯。咱們不如去你書房,比一比誰的字寫的好。”

喬宜貞的兩個兒子嚷嚷着要比練字,可憐的莊翰屾平時不愛學習,這會兒羞得滿臉通紅。

喬宜貞握住了莊翰屾的手,“叔母教你寫字好不好?”

彎眼而笑的喬宜貞就像是畫中的仙女一樣,說話十分溫和。

莊翰屾瞪大了眼睛,剛剛雙生子一直就說喬宜貞有多好,他心中還不以為然,現在被拉着手,加上池長生氣得鼓起腮幫子,讓他握住了喬宜貞的手,“好!”

只要氣到了池長生,就算是讓他寫字也不怕!

喬宜貞養育了三個孩子,三子的性情迥然,她皆可以教導得很好,可以說在教育孩子這件事上,京都裏的貴夫人少有可以超過她的。

此時喬宜貞與十歲的莊翰屾說了幾句話,就知道對方的性情。

他性情跳脫,注意力不太集中,喜歡玩耍,在外跑來跑去。

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有畏難情緒,而他最為難的事情就是讀書寫字。

莊翰屾寫的字歪歪扭扭,差不多是喬宜貞三個孩子啓蒙的水準。

因為雙生子憋不住的嗤笑,莊翰屾手一抖,面前的宣紙上滴落了一團墨漬。

他本來就寫不下去,墨漬出現之後,丢開了筆,漲紅着臉說道,“我、我就是不擅長。”

平時寫不好,換得了夫子的搖頭,他心中并不難過,還會嘻嘻哈哈糊弄過去。

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在喬宜貞的面前丢臉,想到了雙生子肯定對着自己羞臉,眼睛一閉,啪嗒一下淚珠子就掉落了,嗚嗚地哭出聲來。

想要撲入到章氏的懷中,而喬宜貞抱住了莊翰屾,對着要開口的章氏搖頭,輕聲示意讓她把雙生子帶了出去。

等到書房裏空了出來,喬宜貞給他擦了臉,遞了一杯水給莊翰屾。

莊翰屾紅着臉握住了水杯,什麽都不對喬宜貞說,而是看向了窗外。

書房外是一小叢的竹木,風吹得竹葉沙沙響動,翠綠的竹葉滴溜溜地打着轉落在地上,而地面上還散落了一些枯黃的枝葉。

“莊家的書房外是竹林,說起來也是巧了,我學字的時候窗外也是竹林。你可知道窗外的竹子哪兒有斑點?”

喬宜貞的話不含一丁點的指責,讓莊翰屾飛快看了她一眼,剛開始不想說話,因為喬宜貞搖了搖他的肩膀,他這才開口。

“都沒有斑點。”

“那莊家的竹子命真好。”喬宜貞說道,“我家的竹子本來也是通體無暇,可惜我使壞,用手指掐出了點,還往裏面點了墨,後來那點墨就長高了,到了差不多這裏。”

喬宜貞伸手比劃墨點的高度。

莊翰屾看着喬宜貞,對方衣襟上有被他弄髒的污漬,她渾然不在意,對着他彎眼而笑,依然是溫柔可親的。

莊翰屾小聲說道:“我也刻過字。”

“是啊,誰小時候不淘氣呢?”喬宜貞站在窗邊,她的衣裙已經髒了,幹脆踩着窗戶摘了一片竹葉到手中。

喬宜貞用取下的竹葉吹了小調。

這讓聲音讓外面的章氏愣住,好笑地說道:“你們表哥還真是淘氣,寫字寫不好,這會兒吹小曲。”

還別說,吹得還行。

池長生立即說道:“不是表哥在吹,是娘在吹葉子!”

章氏聽到這話,仔細一聽覺得也是,自己的兒子最愛賣弄,倘若是他會吹,定然吹給自己聽,“你們娘親吹得真好。”

池長生嘿嘿一笑,說道:“娘吹葉子可好聽了,之前娘病了,很久沒有吹葉子了。”

池子晉也笑着用力點頭,“回去讓娘吹。”

屋子裏的莊翰屾指尖拍拍,看着喬宜貞的目光當即變了,“好厲害……”

“我會的可多了。”喬宜貞想到了自己的童年,笑着說道:“我看着小魚游動,就畫小魚,畫了特別多張,後來就可以畫得很好,你剛剛在外也吃了畫糕是不是?”

莊翰屾點點頭。

“你看寫了幾個字,上面還有一團墨,我卻能夠改成畫。”喬宜貞側過頭看着莊翰屾,“你信不信?”

莊翰屾搖頭。

他看了一眼旁邊放着雙生子的字,自己也覺得自己的字難看,橫不平豎不直,而且宣紙上還有一團墨,怎麽改成畫作?

喬宜貞讓莊翰屾握住了筆,她握着莊翰屾的手,用筆或是沾濃墨,或是沾清水,濃淡結合,很快就是一副春游圖。

烏七八黑的墨漬被喬宜貞用濃淡的墨色改成了騰空而起的龍風筝,橫平豎直都做不到的字被改成了不同的孩童,有人搖頭晃腦梳着沖天辮,有人文靜垂手梳着是雙丫髻,或站或跑,每個人都不一樣。

明明是黑白的墨色圖樣,卻讓莊翰屾看出了勃勃生機,鼻尖嗅到了鮮花芬芳,耳旁是熱鬧喧嚣。

好、好厲害!

莊翰屾只聽人說讀書多了,就會厲害了,他以前想着,都說什麽文弱書生,讀書讀多了有什麽用?現在看着喬宜貞,模模糊糊意識到,好像是只有讀書讀得多了,才能夠像是這位叔母一樣。

她好厲害,什麽都會!

喬宜貞松開了莊翰屾,看着他晶晶亮的眼睛,手指點在宣紙上,“你看,好好練字,這筆就像是你的手指頭,你想讓它做什麽就做什麽,就可以做出你想要的畫了。”

“書中還有許多的道理,現在你因為是讀得太少了,尚且不能理會其中的意思,倘若是多讀一些,就會發現,你想過的事情,許多古人也想過,雖說大家不在一個地方,卻又有心中貼近的感覺。”

“讀書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來就是,你看長生的字還不錯,其實也是練出來的,一開始可說不上好,他動不動哭鼻子發脾氣。”

莊翰屾對學習沒有了抵觸心理,喬宜貞就教他方法。

如何去觀察字的結構,如何去看細微的筆觸。

練字也是有竅門的,只有帶着思考去學習,才會有所提高。

莊翰屾說道:“叔母,我還有一個疑問,我有時候看一會兒就會走神。”

“有沒有沙漏?”

莊翰屾翻箱倒櫃找到了沙漏。

昌平商行不光是溝通南北,還會買賣海外的東西,沙漏就是舶來品。

這沙漏莊翰屾當做玩具來玩的,因為覺得太單調,很快就不愛玩,藏了起來。

而喬宜貞是用沙漏作為計時工具使用。

池嘉木、池子晉的學習習慣很好,唯有池長生坐不住,當年教導小胖子的時候,喬宜貞就是去商行裏買了沙漏,利用沙漏培養池長生集中注意力的習慣。

喬宜貞現在把這個辦法交給了莊翰屾,利用沙漏計時,他只需要在沙子落下之前集中精力就好,一點點提高,最終集中精神達到半個時辰就可以了,然後休息半刻鐘時間,再開始學習。

“在學堂裏都是要學一個時辰時間才會休息。”

喬宜貞說道:“你想想看,夫子是不是一般會講小半個時辰,讓你讀書,這個時候就是休息的時間,每次集中注意力最多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就夠用了。你也試試看好不好?”

莊翰屾點點頭。`本`作`品`由`

喬宜貞寫了一個永字,再拿出了沙漏計時,莊翰屾看着沙子順着細小腰線漏下,提筆慢慢寫了永,寫一個字就按照喬宜貞的辦法去看自己哪兒寫的不好,再繼續寫下一個字。

一連寫了三十多個字,正當莊翰屾覺得注意力有些散了的時候,發現計時已經快到了,他連忙集中精力繼續往下寫。

差不多有大半刻鐘時間,莊翰屾覺得這法子似乎也沒那麽難。

莊翰屾正想要和喬宜貞說自己真厲害,就聽到喬宜貞的鼓勵:“屾屾很厲害,只要多練習,很快就會越寫越好。”

莊翰屾紅了耳根,心想着,下次再見到叔母的時候,自己肯定可以連續寫半個時辰的大字。

要是一天練個十來回的大字,說不定比池長生寫得還好!

等到喬宜貞離開了莊家,章氏很快就發現兒子的進步很大,以前寫字大小不一,歪扭得讓人不忍直視,現在寫字飛快脫離了蒙學标準,齊整方正有的字還隐隐可見一些風骨!

莊翰屾的表現是後話,現在的喬宜貞換了一身衣服,入了莊家的座。

老太太的眼睛有些紅腫,莊昌也不像是一開始冷淡的态度,頻頻給兩個池蘊之、兩個孩子夾菜。

莊昌的态度改變,是因為池蘊之私下裏的話。

那位嬷嬷是侯夫人的身邊人,做了不少惡事,而四弟疏遠莊家,實際上也是為了保全莊家,當年的侯爺尚未中風,只消出手,剛到京都的昌平商行就會被碾壓而死。

當年是莊昌撿到的池蘊之,包括池蘊之以前在莊家的小名,知知兩字都是他起的。

他恨四弟疏遠了莊家,讓人來羞辱莊家,又忍不住關注他,他自然比章氏更清楚池蘊之不過是個閑散世子。

鋪天蓋地的愧疚淹沒了莊昌,道歉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池蘊之阻止了,所以現在的莊昌能做的就是對池蘊之好一些,再好一些!

養兄的熱情讓池蘊之吃得有些多了。

飯後,莊家一群人把世子夫妻送到了大門口。

“剛剛知知把藥膳方子給了我一份。”老太太在門口握住了喬宜貞的手,期盼地說道:“下次要來之前使喚人說一聲,咱們都提前準備好。”

喬宜貞應了下來,對着老夫人說道:“我還和嫂嫂說了梁公公的事情,還等着嫂嫂給我消息。”

章氏點點頭,對着有些疑惑的公婆說道:“爹、娘,等會和您細說。”

“哎。”老太太應了下來。

喬宜貞牽着兩個昏昏欲睡的孩子上了馬車,“你們先回去?我和你們爹爹回喬家?”

一聽到要回喬家,池長生就說道,“我和二哥也要去!”

池子晉揉了揉眼睛,打了一個哈欠,“我和弟弟在馬車上小睡一會兒,我們也要去外祖家中。等回到了,娘再喊我們起來。

喬宜貞點點頭,讓馬車行得更慢一些。

兩個孩子本來都靠着喬宜貞,等到睡着了之後,池蘊之就和喬宜貞換了座位,讓兩個孩子枕在他懷中。

莊家是在城西,而喬家是在城北,因為馬車行得很慢,差不多花了大半個時辰到了喬家。

喬家守門的婆子看

到了喬宜貞掀開簾子,手腳利落拆下了門檻,讓馬車入內。

喬宜貞剛下了馬車,就看到了一位頭戴褐色卷雲紋抹額的老太太站在馬廄前,她精神矍铄,仔細打量着喬宜貞,“好些了沒有?”

“祖母。”喬宜貞上前一步行禮,池蘊之也是如此。而兩個孩子也揉着眼睛喊人,“外曾祖母。”

老太太的表情有些嚴肅,聽着兩個孩子喊人好看了許多,緊接着仔細打量着喬宜貞,之後沒有好氣地點在喬宜貞的腦袋上。

“上次就說了讓你不要去探監,你非要去,你是不是病了?怎麽瘦這麽多。”

老太太點得用力,看的池蘊之有些心疼,對方是喬宜貞的祖母,他又不敢說什麽,只能夠自己表情變化不定。

喬宜貞的祖母姓馮,馮老太君看着池蘊之的模樣,就笑着說道:“世子還是老模樣,會疼人,心疼咱們貞姐兒。”

她夫君喬老太爺到兒子喬侍郎都不怎麽喜歡長青世子,馮老太君倒是挺喜歡這個年輕人,學問差一點也不打緊,這孩子她第一次見到就知道,池蘊之的滿心滿眼都是貞姐兒!

事實證明她也沒看錯,池蘊之與喬宜貞成親多年,一個通房小妾都沒有,一心守着她的貞姐兒過日子。

而且池蘊之看着就好看、精神!他要是和孫女兒生孩子,一定生出來個頂個的好看。

果然,喬宜貞的三個孩子,從池嘉木到池長生都是好看的孩子。

被打趣的池蘊之連忙拱手,“宜貞先前去探望祖父,也是因為擔憂祖父的身子,是人論孝事。”

提到了丈夫,馮老太君沒好氣地說道,“咱們這府裏頭誰不擔憂呢?老頭子年齡一大把了,還那麽倔,讓全府上下都跟着操心。你看看你岳父,現在在戶部做冷板凳,再看看貞姐兒瘦得脫了相,那老頭子真是的!”

這話池蘊之就不能接了,喬宜貞看着生機勃勃的老太太,想到夢中自己死後沒多久,祖母也去世了,心中一疼,上前挽住了馮老太君的手臂,“祖母,您先前可不該訓我,還說萬事不用我操心,結果我回去就病了好大一場,還當真準備萬事不操心了……”

她當時半條腿已經踏入到了閻王殿裏,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看到了那本金色書,知道她的孩子們的命運,她喬宜貞硬生生邁開腿從閻王殿走出來了!

她喝藥,她努力吃飯,她努力去行走,讓自己的身子快快好起來,重新去操心她的家事。

喬宜貞同老太君說道:“就像是蘊之說的,祖父是我的親人,他的事情我怎能不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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