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求不得

足尖觸及到冰冷的地面, 她輕輕顫了顫,夜裏還是十分涼的,而每月的這個時候, 她又格外的敏感。

但她依舊不敢穿鞋子, 怕發出聲響,盡管她已經用了那香, 但她何時對自己自信過呢。

唯有這一次吧,她想, 只有這一次,是她獨自給自己做的決定, 她選擇的機會一向少得可憐。

站起身的那一刻,酸痛感襲來,她差點跌回地上, 伸手扶住床邊的櫃子,才将将站穩。

她輕輕緩了一口氣, 等适應之後, 才慢慢擡腳,走向窗邊的案幾。

男人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實在寬大,更襯得她嬌小玲珑, 她輕輕抽出案幾下的抽屜, 再一次将那把寒光泠泠的刀拿在手中。

她這時才明白,也許,她是真的喜歡景奚哥哥吧, 因為她願意用她最珍貴的東西,去換他的眼睛。

思及此,花懿歡的心中泛起一陣苦澀, 她嘆,自己明白得太晚,還沒有好好地感受喜歡,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呢。

她想完,擡起清麗的眸子,最終望向榻上熟睡的男子。

景奚做了一個美夢,這個夢美麗到如同一個假象。

所以盡管是美夢,他依舊是惴惴不安的。

他反複勸阻自己要醒來,可夢中自己的身體,就好像一個傀儡一樣,不受自己意識的支配,只按照夢中的秩序進行着動作。

直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窗子的時候,他才終于醒來。

他擡手揉了揉眉心,不明白昨夜為何自己睡得這樣沉。

今日的陽光怎麽這樣刺眼,他動作猛得一頓……刺眼?

他下意識坐起身,發現自己的視野之中,竟是一片開闊,他瞧見了屋內的所有擺設,瞧見了窗外的景致,甚至還瞧見床下那堆散亂着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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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一頓,昨夜的瘋狂再一次浮現腦海,他下意識轉過頭去看,發現床內側空無一人。

那朵小蘭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景奚垂下眼,倏爾笑了一下,那笑很淺,若不細看,怕是不會發覺。

她醒來怕是害羞,不敢見他,便偷偷離開。

他這樣想着,準備穿衣裳的時候,忽然發現她穿走了自己搭外袍,他的目光落到那堆扔在地上的衣裳上,他昨夜……

景奚伸手揉了揉眉心,他的性子明明一貫克制,唯有對她,是個例外。

他微微回神,轉念又想他的眼睛,怎麽忽然能看見了?

眼睛能看見,可他卻感受不到絲毫的竊喜,他明明什麽也沒做,眼睛卻忽然好了,景奚早已不再是相信上天會無端掉餡餅的人,他心中惴惴不安的感覺更甚,仿佛自己丢失了什麽更重要的東西一樣。

他穿好衣服,擡步走了出去,他想去瞧瞧小蘭花,只有看到她,他才能安心些許。

他頓住步子,忽然嗅到一抹香氣,很熟悉,似乎昨夜陷入沉睡之前,乃至夢中,都有這樣的香氣在萦繞。

他忽然被勾起一陣淡淡地不安,好像那場美夢中的倉皇,盡數散落出來一樣。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快步跨上臺階,來到花懿歡門前,擡手輕輕扣了幾下房門,果然無人應答,他不再顧及禮數,擡手将門推了開來。

果然,內室之中,空無一人。

他心中的不安之感更甚,他又将所有的屋子都找了個遍,小院本就不大,沒什麽藏人的地方。

她去哪裏了呢?

一個他不願相信的念頭,忽然冒了出來,他額角青筋一跳,不可能的,她不可能知道的,他也沒打算叫她知道,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叫她知道,還有那樣一個辦法。

可是,如果不是那樣的話,他的眼睛,一直瞎着的眼睛,為何忽然複明過來?

不,不會的……也許,她是有事出去了呢,一會兒就回來了。

景奚在她的房中枯坐了一日,滿室之中,還有她的味道,可他等了一日,也沒能等來他的小蘭花。

雪球似乎也明白過來這是離別,走過來趴在他腳邊,一動不動,陪着他不吃不喝。

她總是這樣溫暖着他,她走了,還要留下一個小東西陪他。

景奚的心中說不上來的苦澀,直到現在,事實快要擺在他眼前,他也還是不願意相信。

月亮再一次出來的時候,一直枯坐着的景奚終于動了動。

他擡步出了門,雪球瞧見他有動作,也連忙起來跟了出去。

他在外面漫無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去哪裏能找到她,她無論是活着還是不在了,他都想找到她。

把她帶在身邊。

其實在這不算長久的時光裏,他早已發覺,不是小蘭花依賴他,而是他離不開她,他想要她,想要她一直留在他身邊。

畢竟,他能留住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

他走遍漫山遍野,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在一個波光粼粼的小河邊,望見了一株亭亭玉立的蘭花草。

那細長的葉瓣在月色之下,泛着幽幽光澤。

他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幾乎是一瞬間,他便認出來,那是他的小蘭花。

雪球似乎也嗅到了熟悉的氣息,開始圍着那株蘭花草團團轉。

它還不夠完全明白,自己的小主人去哪裏了,還會不會回來。

景奚最終将那株蘭花草帶了回來,栽在了小院的花盆之中。

他望着這株迎風招展的蘭花草,忽然想起初見她的時候。

那時他的眼睛剛瞎,她是被一個佛子送給他的。

那人是個世外高僧,給他蘭花草的時候,還高深莫測地說,此乃是他的機緣。

如果有個天界的清醒人,見到那位世外高僧,就會發現,他長着一張和司命如出一轍的臉。

那高僧似乎是瞧出他對此并不感興趣,誠然如此,他眼睛瞎了,連自己都不知能不能養活,怎麽去再養一株花呢?

高僧又耐心道,這花可以治好他的眼睛。

但須得她心甘情願才是。

他那時搞不明白,只是一朵花,談何心甘情願。

他那時沒當真,但不知怎麽,還是接了下來,丢在角落裏随意養着,他從沒侍弄過花花草草,總是三天兩頭忘記澆水。

直到那日,他歸家比往常早了些,一進院子,便察覺不對,家中不知從哪兒跑出來一個小姑娘。

弄了半天,他才搞明白,是他一直養着的那朵蘭花,竟悄悄化了形。

她那時,其實已經偷偷化形出來過好幾日,若不是他今日歸家早些,怕還是不會發覺此事的。

那小姑娘膽怯地伸出手,攥着他的袖子,“求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他是真的有這個打算的,她是花靈,自然需要汲取天地靈氣去修煉,不适合跟在他身邊。

可被抛棄的滋味,他自兒時就嘗過了,不忍心叫她也嘗一嘗。

他最終,允許她留下來。

她許是知道自己并不怎麽喜歡她,所以乖巧得過分,跟一只剛出生的奶貓似的,對世界好奇,但還是小心翼翼的。

後來,他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就想一直對她好,聽着她的燦爛笑聲,他也會很開心。

同時,他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位高僧說得心甘情願。

自那時,他就下定決心,這件事,斷不會告訴任何人。

他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不能瞧瞧他的小姑娘,是怎樣婷婷動人的模樣。

他永遠不會叫她知道,可最終,她還是知道了,他弄丢了她。

被她治好的眼睛,似乎太能感知他的悲痛,自眼眶之中,忽然滴下大顆大顆的血淚……

江晴适時尋了過來,她瞧見景奚的眼睛好了,十分開心。

“我說了,不會再回去。”男人的嗓音無波無瀾,聽不出悲傷。

江晴道,“師兄,你的眼睛真的治好了,不枉我……”

她忽然頓住話語,可景奚還是敏銳地抓住了她話中的破綻。

“你什麽意思。”

男人忽然擡眼望了過來,江晴從沒發現,他望着自己的眼神,竟可以這樣鋒利,失明前的景奚,永遠是溫和而包容的。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後退兩步,“師兄,我……”

“說!”男人的态度不容置喙。

他如今是為一個妖孽來訓斥她嗎?

江晴再也忍不住,“你養着她,不就是為了這個嗎,我和師父做的,不過是幫你一把。”

“幫我?”男人忽然陰沉的笑了,“幫我,你也配?”

江晴還有再開口,喉嚨處忽然一痛,她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他竟然,竟然……

不知多久之後,茶餘飯後,酒館的話題,再添新的,最近發生了一樁大事,這事不同于誰家嫁女兒誰家的雞丢了,而是實打實的一件大事,還是關乎于修真界的。

修真界的一個門派掌門,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在房中。

有人說是厲鬼索命,又有人說并無此事,是那掌門自己功法走錯了路子,走火入魔自盡了。

但還有人看見,是一個青衣公子做的,那公子走到哪都拿着一根竹拐杖,懷中還帶着一株蘭花草。

若有修道的同行瞧見,定會發現,此刻的景奚,已經隐隐有入魔的跡象。

他周遭的氣息,他的心性,再不複以往的平和。

他的功法越發高深精進,世間已經很少能有人看透他的修為。

他厭惡這世間,他明明沒有做下什麽錯事,可是為何,為何要讓他失去小蘭花。

他的小蘭花再也不能回來了。

他知道,沒了心,她永遠也不能再化形,但沒事,他要一直守着她,永遠也不會再離開她。

他想要把這世間的一切都毀掉,連同他自己,一起去陪她。

他想動手的時候,忽然又想起,她似乎說過,她喜歡嫩芽抽條的三月春。

如今正是三月,他想着,不如耽擱一下,不要在她喜歡的季節動手。

可等了又等,忽然又想起她說過,還喜歡郁郁蔥蔥的六月,喜歡碩果累累的九月,也喜歡銀裝素裹的冬月。

他這時才明白,她喜歡這個世界的一切,喜歡每一個季節的變化。

他放棄了,不如就,他自己去陪她吧。

兩個人在一起,就是全世界。

一道淩冽的光閃過,他竟生生地将魂魄剝離肉身,将自己的魂魄,寄居于那株蘭花草之中,不破不立。

一時之間,蘭花草靈光大盛。

那光芒漸漸彌漫開來,彌漫于小院之中,彌漫到河堤旁,彌漫出了小鎮,四散道這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那一刻,她和他,無處不在。

幻夢靈境中一直清醒的冰玉镯子,看完這所有的一切,擦了擦不存在的淚,它沒想到,這一早注定的結局背後,竟然有這樣多的求而不得。

司命在這幻夢靈境中這麽虐無妄君,不怕他醒來之後,去找他算賬嗎?

可它轉而又想起,不對,當時破碎的幻夢珠子,可是有兩顆。

那下一個故事是什麽,它不由地想起,當初在藏書閣,無妄君給花懿歡看的那第二個故事。

它好像依稀記得,但又不敢記得。

不是吧,不是吧,下一個世界裏,清隽如竹的天地之主無妄君,難道真的要被叫做趙鐵牛不成?

冷,一陣刺骨的冷襲來,花懿歡睜開眼,渾身沒有力氣。

她垂下眼,發現自己的身上,被換了一身喜服。

并不是正宗的紅顏色,而是做妾才用的次一等的紅。

天氣十分冷,隐約能聽見外頭的北風呼嘯中,夾雜着人語聲。

媒人甲嘀咕道:“褚家也是個仙門世家,這嫡親的大小姐,怎麽落得這步田地,嫁給一個年紀快能當她父親的宗主?”

媒人乙:“你新來的不知道,都是她那嬸嬸搞得鬼,這大小姐啊,原本,也是有一門好親事的,是她親娘在世時候定下的,前陣子趙褚兩家剛要議親,那趙二公子趙鐵牛,忽然在夜獵之中一個不甚,就死了。”

冰玉镯子靜靜聽着,忽然大驚,趙鐵牛不是男主嗎?怎麽一出場就死了?

“啊,怎麽在這關頭死了。”媒人甲也覺得不可思議。

“是啊,就因為這件事,斷斷續續有人傳出,這位大小姐,生來是個克夫命。”媒人乙嗓音裏帶着點零星的憐惜。

“那怎麽還敢有人娶她啊?”媒人甲不解地問。

“這你是沒見過……”

媒人乙忽然壓低嗓音道,“這位大小姐,臉生得那叫一個俊,我一個老婆子見着都回不過神,何況是男人見了呢,想做牡丹花下鬼的,那是大有人在。”

花懿歡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父親被那對母女害得昏迷不醒,自己又中了圈套,滿身修為幾乎被廢,如今,還要委身嫁給一個那樣的人。

這親事表面聽起來冠冕堂皇,實際上,不止那宗主的年紀快能做她的父親,且他性格暴戾非常,尤其是床笫之間,愛玩不堪入眼的花招,被他折磨致死的女孩,不下十幾個。

她這嬸嬸,可真是給她找了一門“好親事”。

目光觸及到腕間的冰玉镯子,花懿歡眼眶忽然一熱。

這是母親留給她的唯一一件東西了,自她生下來就一直戴在身上,若不是無論如何也取不下來,恐怕早就被那對母女給搜刮過去。

冰玉镯子散發着微微的暖意,仿佛要溫暖她冰冷的身子。

花懿歡的目光忽然變得堅定起來,她不能就這麽死掉,她要活下去,将那些仇恨,那些惡果,一點點地都還回去。

花懿歡擡手擦了擦眼淚,出發前她們給她服下昏睡散和軟骨散,昏睡散是叫她途中一直睡着不能逃走,而軟骨散,是為了叫她在那宗主的榻子上,不能反抗,叫宗主玩得盡興。

因為給她吃下了這些,所以慶幸得是,她們沒有再用繩子将自己捆起來。

可她們不知道的是,她娘親出身仙醫谷,精通醫術藥理。

自幼時起,她就被娘親鍛煉得百藥不侵,所以這樣的低階藥品,根本不能奈她何。

她這樣想着,将車簾子挑開一道縫兒,擡眼瞧着外面。

周遭雪花飄舞,白茫茫的一片,天上也瞧不見日頭。

這一支孤零零的送親隊伍,沒有絲毫的喜氣,不像是送親,倒像是送葬一樣,也許還不如送葬呢,送葬的好歹還有些人氣兒呢。

花懿歡收回視線放下車簾子,外頭瞧不見太陽,她也沒法準确地去估算如今的時辰。

但她依稀記得,兩個世家之間距離其實并不算近,如今又恰逢這樣惡劣的天氣,行進速度會更慢,所以中途,應當是會找客棧休息,到那時對她的看守也許會嚴,但也是她能逃出的最好機會了。

成與不成,怕就在此一舉,如果這次不抓住機會逃出去,進那宗門之中,她一個沒什麽修為的女子,怕更是難逃那宗主的掌心。

花懿歡琢磨得不錯,隊伍繼續行進一段路之後,忽然聽見外頭的送親頭領說,“天兒實在太冷了,兄弟們也扛不住,雪映着現在瞧着亮堂,過一會兒天黑了就麻煩了,不如現在找個客棧歇歇。”

一路行進,天氣又惡劣,衆人早已體力消耗巨大,一聽這個提議,沒人反對。

一隊人行進一個小鎮子之中,甫一進去,冰玉镯子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因為這座小鎮之中,實在是太過安靜了些。

現在還不到入夜,雖說下着雪,總不可能所有人都睡着了罷。

冰玉镯子這樣想着,那廂,送親頭領已經扣響一間客棧的門環。

扣了幾聲之後,并無人應答,頭領覺得奇怪,又去尋下一間,依舊無人應答。

直到第三間時,頭領再也忍不住,“店家在不在啊,我們來住店,再不開門就砸開了啊!”

他話音剛落,又“咚咚咚”地使勁敲了幾聲,那客棧的門,才終于短暫地“吱呀”一聲,拉開了一條小縫兒。

自那小縫中,一個老翁探出一直眼睛,“是誰啊?”

瞧見門終于開了,送親頭領态度緩和了些許,“店家,我們一行來住店。”

那老翁猶豫了一下,頭領又道,“您看,外頭天氣實在不好,我們只求個歇腳過夜的地方,天一亮就走。”

老翁瞧着他神色真誠,心一橫,将門拉開,“進來吧,動作快點兒。”

衆人心中奇怪,但好不容易有個避風雪的地方,不由加快了動作,客棧門并不十分寬敞,故而花轎進不去,花懿歡早已将蓋頭蓋好佯裝昏迷。

媒人甲掀開轎簾子,輕輕将昏迷地花懿歡扶了出來,許是一路颠簸,她的蓋頭有些歪斜,媒人甲想起方才的話,忍不住偷偷打量着這位大小姐。

蓋頭蓋住她的眉眼,露出白皙的下半張臉,小巧精致的下巴上,是一抹豐潤飽滿的菱唇,那菱唇此刻緊緊閉着,卻多了幾分不自知的勾人,好像是含苞待放的芍藥花一樣,引人想要去采颉。

媒人乙收回視線,心道媒人甲話沒有誇張,盡管未窺得全部容顏,但卻也能瞧出,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兩人媒人半摻半挽地,将花懿歡扶進了客房之中。

花懿歡躺在榻子上,聽到媒人乙在門外說道,“要給她喂點東西吃嗎?”

媒人甲的嗓音傳來,“怕是難,你瞧她如今還昏睡着,不好喂東西,她一直在轎子裏,也沒有體力消耗,應當不會太餓,咱們倆先去吃一些吧。”

兩個媒人的聲音漸漸微弱,花懿歡睜開眼,又等了一會兒之後,外頭終于安靜下來。

她輕手輕腳地起身下了榻子,她不敢開門,只得将耳朵悄悄貼到門邊細細聽着。

隐約能聽到大堂之中的人語,但并不真切,她住在一樓,若要從門出去,一定要穿過大堂,她這樣想着,轉身望着屋內的窗子。

只是這鎮子地處偏僻,從這窗戶跳出去,不知道會逃到哪裏。

她的手心因為緊張,微微出了些冷汗,不管去哪裏,就算是落到惡魔手中,也比那樣被糟蹋地死掉要好。

花懿歡将被子團成團,僞裝成有人躺在裏頭的假象,踩着榻子,輕輕推開窗子,她瞧了一眼外頭,一片漫無邊際的白色。

花懿歡咬咬牙,心一橫,蹬着窗戶跳了下去,紅色的嫁衣如一尾豔麗的蝶,徐徐墜落。

花懿歡落地的片刻,一股錐心的疼痛從腳腕傳來。

還是崴到腳了,她伸出手指,摸了摸腳踝,方才的疼痛只在一瞬間,如今摸着沒有什麽知覺,她知道,這疼痛會随着時間的流逝重新加倍地蔓延上來。

她要做的就是在這段時間,抓緊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她咬牙站起了身,擡眼時卻忽然一愣,因為她瞧見,送親隊伍的那個年輕頭領,正站在離她不遠處的枯樹下。

花懿歡眨了眨眼,那一刻,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被人發現了,自己的命運,真的就要這樣嗎?

出乎意料地,頭領側過了頭,“你走吧。”

他頓了頓,又道,“我就當沒看見,天亮後,一定會有人發現你逃走,如果再見到,我不會手下留情。”

他說着,将一袋錢和一把短匕首擱到地上,轉身離去。

花懿歡沒想到他竟然肯冒這樣的風險放她走,一時顧不得想其中原委,忙撿起他留給自己的東西,邁開步子朝遠處跑。

頭領頓住步子,最後回過頭,望着漸行漸遠的女子,一片素色之中,她豔麗飄揚的衣衫宛如一尾紅蝶,脆弱卻又頑強。

他收回視線,就當是做好事了吧,他想着,他曾有一個妹妹,不過幼時走丢,一直尋不到,如果被人這麽糟蹋,他也希望能有個好心人,在她落難的時候,幫一把。

頭領回了客棧,甫一邁入大堂,便聽見店家的嗓音傳來,“我們這鎮子啊,這段時間,不興出來,附近的惡鬼門,最近常出沒大肆抓人,尤其是抓了年輕姑娘,就會獻祭給山神做新娘,若這個時候亂跑,是會招來惡鬼的。”

頭領動作一頓,他就這樣将她放走,不知是好是壞。

若落入惡鬼門手中,她那樣柔弱不堪,還有活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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