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标記(下) 永久烙印

凱撒只在成年前就讀于貴族學校。

即使是帝國公民, 也并非宣傳上的人人平等。

帝國經歷過多次戰争、分離,最終在一百年前形成如今的聯盟帝國,而随着經濟和科技的高度發展, 除卻原本的皇室和貴族階層,如今的社會仍舊因為金錢而劃分三六九等。

即使名義上說的是人人平等,自由相處……

怎麽可能。

資本家趁着戰争、科技猛烈收割一筆錢財,金錢和話語權永遠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

從讀書到工作, 他們和普通人都沒有接觸。

不過大部分人看不到特權階層的生活, 誤以為身邊人生活才是常态,誤以為自己生活在帝國所鼓吹的自由當中。

或者, 瞧見城市貧民窟中生活的阿斯蒂族人, 一邊嫌惡地捂着鼻子遠離這些糟糕的民族, 一邊又慶幸自己生在帝國公民家庭中。

通過阿斯蒂族人的悲慘遭遇,而感受到更為豐潤的幸福。

這就是大部分帝國公民的日常。

和其他貴族相比, 凱撒和帝國公民的接觸要多上許多。

他遵從信仰,選擇就讀帝國的軍校,這是一個帝國公民多于貴族子弟的地方,畢竟大部分貴族受不了這個苦。

貴族不被允許進入下議院, 而上議院所擁有的的權利不足以實現凱撒的政治理想。

他和許多帝國公民長久地生活在一起, 不是作為薩列裏家族中的長子, 而是一位帝國的普通軍人。

為了帝國的榮耀和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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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邊煙花如雨, 在阿斯蒂族人精心打理好的花園中, 綠茵樹影下, 已經成為上将的凱撒, 第一次忘記堅守的原則。

他今日沒有穿軍裝,違背守則。

阿斯蒂族人的确是個不安穩的因素。

她們聰明,狡黠, 滿肚子壞水。

她們充滿誘惑,故意引誘人犯罪,而不會對此負任何責任。

她們樂于将人拉下深淵,為了達到目的,毫無忌憚、底線地利用着一切能夠利用的東西。

即使要獻上身體,靈魂,獻上她們所擁有的一切,獻上心。

她們不會為此感到心痛。

蘿拉不會心痛。

她将手搭在凱撒的肩膀上,觸碰着被體溫和涼夜一同溫煎的襯衫。

蘿拉側着臉,去貼他的臉頰,試探性地挪到唇角邊緣。凱撒起初只是用那種審視的目光打量她,但是在蘿拉主動貼上他的唇時,這個男人身體僵住。

凱撒沒有推開。

就像他曾經做過的夢。

凱撒親手将自己的夢按入泥土。

月光和煙花璀璨奪目,這足夠令凱撒看清楚蘿拉的臉,她那身為阿斯蒂族人的烙印,單薄軀體,如蛛網一樣易碎的白色裙子,因為用力泛白的指尖,斷掉的指甲,急速跳動的脈搏和心跳。

血液,眼淚,呼吸。

這些清晰地構成了蘿拉。

黑夜中的煙花一朵接一朵地綻開,凱撒的手掌觸碰着蘿拉的脖子。

只要一下就能夠掐死她。

就能将這個和罂粟、癫狂草一樣的人殺掉。

他清晰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大麻煩,将會影響他的判斷。

可是掌下的人并不這樣想,她黑色的頭發沾上泥土,像是從污泥裏長出來的潔白茉莉花。

就像沒有意識到任何危險,蘿拉甚至主動握住他的手腕,蹭了蹭他的手掌心,在上面落下一吻。

明明剛才還在落淚,還在咬牙。

現在卻向他主動示好,像貓咪主動翻起身,攤開肚皮,讓主人觸碰。

凱撒手下微微用力,他并沒有掐住蘿拉的咽喉,而是捏住她後頸,要她起身,親吻她。

……算了。

一個漂亮的、有點小聰明的家夥而已。

手無寸鐵,嬌氣,纖弱,虛榮。

滿足她又能如何。

她那小鳥一樣的胃,也吃不了多少東西。

月色沉溺,烈酒與利刃沖散茉莉花的清香。

晨霧在星星墜落之前彌漫,傳聞夜與晝交替時節會有邪魔游蕩,但如今游蕩的只有植物被碾碎的汁液和輕若游絲的弱音。

夜晚凝結為露水時,天邊晨光熹微,黎明将至。

屬于阿斯蒂族人的霧氣籠罩在寂靜古老的城堡中,作為薩列裏家族中的園丁,他們一輩子都在和植物打交道。

第一批收取花瓣露珠的人睡眼惺忪地來到花園時,迎面撞上了只穿着白襯衫的凱撒上将。

他慌忙低頭問好。

凱撒輕輕地應了一聲。

阿斯蒂族人不敢擡頭看上将的臉,俯身低頭,只看到他懷抱中抱了一個人,身上嚴嚴實實地蓋着他的黑色外套。那人蜷縮着身體,這個黑色外套幾乎将對方完全包裹起來,只露出沾了泥土的腳。

他聞到了濃郁的、屬于Alpha的氣息,這種具備壓迫感和鋒利感的味道不僅屬于凱撒,還有對方懷中抱着的人。

永久标記。

夾雜着淡淡的、破碎茉莉花清香。

阿斯蒂族人愣了一下,再擡起頭的時候,凱撒已經抱着人離開了。

只留下一片狼藉的花園。

精心呵護照料的植物被壓斷莖杆,流出淡到透明的植物汁液。

這是一場災難,也是一場重生。

“狗屎凱撒。”

蘿拉将手裏面裝飾着粉紅色羽毛的飛镖用力朝釘在牆上的靶子投去。

沒有中。

飛镖落在靶子的最外面。

這是她投的第三十六個飛镖。

只有兩個成功地落在靶子上,還是在九環開外,歪歪斜斜地壓在圈子上。

她力氣不夠,有一枚只在靶子上停留三秒鐘,就落下來。

“……狗屎凱撒!”

這樣念叨着,蘿拉又用力丢出去一個。

依舊沒中。

蘿拉的手腕都要酸掉了。

她揉了揉手腕,抱着膝蓋,坐在柔軟的白色長絨毛地毯上發呆。

這裏是她的新卧室,在塔樓的最頂端,有三個房間和一個閣樓屬于她。

凱撒的塔樓裝潢風格很像維多利亞時期,牆壁上鑲嵌着厚重的木板,陳列架上擺放着維多利亞時代的器皿和藝術品,即使是偶爾見到的現代飾物,也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沉悶感。

陽光從玻璃窗子中投射入內,蘿拉穿着白色的裙子,她棕色的發被剪掉了,剩下的還不及肩膀,用一個深紅絲絨的發箍箍住,卷卷地壓在耳側。

這是凱撒的意思。

她需要在形象上做出一點點改變。

至少,別讓那些曾經見過蘿拉的人一眼就認出她的身份。

帝國的上将對一名阿斯蒂族的Omega進行了永久标記,這是一件單單說出來就不可思議的事情。

蘿拉在這裏已經住了兩天。

永久标記對身體的影響很糟糕,蘿拉的身體用了一周的時間去對抗那些侵入的信息素。

就像有些免疫力強大的人,子宮在起初會想辦法殺死附着在上面的胎盤,蘿拉的身體也在嘗試将這些信息素扼殺。

可惜并沒有。

在短暫的高燒過後,蘿拉接納了新的信息素,她将永遠被打上屬于凱撒的印記。

或許有些Omega認為這是一種榮幸,但在蘿拉看來,接受永久标記,似乎并不值得人為此感恩戴德。

受身體機制影響,一個Alpha可以永久标記很多Omega,但一個Omega只能接受一個Alpha的永久标記。

這是不公平的。

易感期的Alpha,可以尋找其他的Omega進行臨時或者永久的标記,通過信息素來緩解自己的不适;

而遭受到永久标記的Omega,今後的發熱期,只能接受同一個Alpha的标記和安撫;

如果嘗試接受其他Alpha的信息素,會感覺到如火焰灼燒的痛苦和煎熬,甚至會因此死去。

除非接受手術,強行洗去标記。

很少有人會這麽做,因為洗去标記的痛苦超乎正常人的想象。

與其說是身體上的傷害,更像是精神攻擊,有接受過這項手術的人,稱其像是從靈魂中将心髒強行剝離。

蘿拉微微側臉,她的下巴貼在手臂上,輕輕地嘆口氣。

脖子上的牙痕還沒有好。

如果說日常狀态下的凱撒只是兇一些,那成結後的對方和野獸并無區別。哪怕确認她已經接受臨時标記,卻仍舊會固執地叼住腺體。

如何形容呢?

就像公貓死死咬住母貓的脖子。

盡管蘿拉早就做好準備,但仍舊沒有立刻适應這種近乎野蠻的行為。

唯一慶幸的是,發熱期帶來的不适終于消失,她不需要再半夜裏偷偷翻牆去尋找冰塊,也不需要一遍又一遍地嘗試那些對她來說毫無用處的抑制劑。

這樣想着,蘿拉把臉悶在胳膊中。

下一刻,她聽到好奇的聲音。

“你就是我哥哥選擇的那個Omega?”

聲音清脆,有一股淡淡的傲慢氣,但不會令人讨厭。

蘿拉轉身。

銀發少女輕巧地坐在窗臺上,她沒有穿裙子,是飒爽的褲裝,腰上系着軟鞭,像一個美麗的精靈。

蘿拉通過她紫色的眼睛辨認出身份。

這應該是凱撒的妹妹,薩列裏家族中唯一的女孩。

……嗯,好像叫做艾米莉亞?

沒等蘿拉反應過來,少女已經輕松地推開窗子、靈巧地跳進來。

艾米莉亞盯着蘿拉看了好久。

雖然打聽兄長的事情并不太好,但那天晚上,兄長把父親挑選的Omega丢在卧室中,自己則是和另一位Omega私會的事情已經靜悄悄地流傳。

艾米莉亞好不容易才找到凱撒“金屋藏嬌”的地方。

嗯,對方看上去的确是一個纖細的标準Omega。

艾米莉亞從小的志向是上戰場,不過因為身體原因,最近才剛剛通過審查,被準許加入軍隊。

她不處理別墅中的事務,更不知道蘿拉的真實種族。

“你和我哥哥,”艾米莉亞遲疑着問,“是很早就認識的嗎?”

“是啊,”蘿拉點頭,“我和上将情比金堅,情投意合,纏纏綿綿……”

她如此喋喋不休地說着,不經意間露出耳側、臉頰邊緣的烙印,艾米莉亞後退一步,瞳孔緊縮。

艾米莉亞難以置信地叫出聲音:“阿斯蒂族人?你是阿斯蒂族人?”

蘿拉若無其事地伸手撩了一下頭發,她說:“是的呢。”

艾米莉亞的手已經放到腰間的軟鞭上了,不過她沒打算抽出來,只是喃喃低語:“哥哥居然會永久标記一個阿斯蒂族人……”

“是啊是啊,上将不僅标記我,還說要娶我呢,”蘿拉微笑着看艾米莉亞震驚的模樣,她手托臉,用甜蜜的嗓音說,“你知道嗎?我之前在官邸中,被當作間諜關起來,凱撒上将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心裏面就漾起了難以言喻的心疼和溫柔。他對我一見鐘情、再見傾心,第三次見面我們就許諾了終身——”

冷飕飕的聲音從蘿拉背後響起:“終身什麽?”

蘿拉回頭。

凱撒摘下軍帽,他說:“我可不想終身飼養小乳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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