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醉

“被你的香氣引向迷人的地方。”

——波德萊爾

伊洛自認為自己酒量很好,在做主播前她在酒吧兼過職。

那份工作簡單地總結一下就是炒熱酒吧氣氛,然後賣酒。賣酒賣酒怎麽也得先會喝酒,把客人喝高興了,他們自然會給她錢。

錢,只有拿着這些實實在在的錢,她心裏才會舒服。

對,只有錢能讓她安心,只要有錢她就能買到一切,如果她有了錢,那個人就不會丢下她,不會丢下她一走了之。

所以她要喝很多酒,賣很多酒,可是為什麽這個戴着眼鏡的客人看起來一點也不開心,還用兇兇的眼神瞪着她?

是客人覺得她喝得還不夠多?她伸手去拿已經空了的酒杯,沒事,她還可以再給自己倒一杯。

“夠了。”

他說什麽?

為什麽捉住她的手?她睜着醉眼看向這個戴眼鏡的客人,他真的好奇怪,他是在生她氣嗎?

明明是這麽斯斯文文的一張俊臉,瞪視她的樣子卻好似要将她一口吃掉。

“你為什麽不高興?”她歪了歪頭,不明白他為什麽陰沉着臉,換作其他客人早就給她好多開瓶費了。

這個客人好難伺候。她試着掙脫他的手,但對方卻牢牢地抓着她,拽着她往外走。這種場景似曾相識,好像不久前也有一個男人這麽抓着她的手腕,她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張冷魅的臉,那個男人是誰來着?她記得他的長相,記得他眼角的淚痣,卻唯獨想不起他的名字。

不過有一點她很确定,眼前的男人不是她腦海裏的那個他。

那這個男人是誰?頭好暈好難受,走到門口的伊洛感覺四周的一切都在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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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向男人的胸膛,感覺他身體微微一僵。

“……”

濃郁的酒香似乎薰得男人也有些醉,大掌扣住她的肩頭,長指微微收緊,在推開她和摟住她之間,他選了前者。

被推開的伊洛,踉跄着朝後倒去,在後腦勺撞到馬路牙子前,她又被他撈了回去。她還沒明白發生什麽事地睜開眼,就聽見抱住她的男人低低咒罵了一句:“該死的。”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他不像是會咒罵的人,即使她看不清他的臉,即使她認不出他是誰,可她就是執着地認為他不像一個會爆粗的人。

她不懂他為什麽摟她摟得那麽緊,眼神卻像要吃了她。

他讨厭她嗎?還是……

伊洛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男人塞進了路旁停着的車裏。車門重重地關上,她靠着車窗看着男人繞過車頭上了另一側的駕駛位。

在發動車子前,男人傾身為她系上安全帶。從他拂過她面頰的發絲上,她嗅到了淡淡的茶香味。

這絲絲茶香味勾起了她些許回憶。

“好好聞。”她癡癡一笑。

她的話令男人扣安全帶的動作頓了頓。

“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擡起頭,望着她的眼神說不出的複雜,“你也不知道你在對誰說。”

她怎麽不知道了,她在對他說話呀。

“伊洛。”他盯住她的雙眼,一字一句燙得吓人,“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誰。”

狹窄的車內,她與他深深對視着。

她應該記得他的,記得他的臉、他的眼神和他的…溫度。

深埋在腦海裏的過往,在記憶的土壤裏冒出了小小的綠芽。

“你很喜歡我身上的味道?”是誰貼着她的耳邊低語?

“嗯,好像清茶的香氣。”這是她的聲音,“你用的什麽牌子沐浴露,我也去買一瓶。”

“笨蛋。”帶着寵溺又略微低啞的嗓音拂過她的發梢,“不用這麽麻煩。”

浴室裏“嘩嘩”的水聲,白色的泡沫被一雙溫暖的大掌輕輕抹開,曾經歡愉的片段掠過腦海……伊洛驀地睜大眼睛,驚醒似的坐起身。

“你醒了。”印入眼簾的卻不是她回憶裏的男人,而是秦喬。

此刻她也不在什麽車裏、浴室,而是躺在秦喬公寓的卧室。

“我……”伊洛有些摸不清頭腦地看着為她端來一杯水的秦喬。

“你昨晚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秦喬把水杯遞給她,“酒保給我打了電話,我去酒吧把你接了回來。”

咦?是這樣嗎?

伊洛一點也想不起來昨晚的細節,她只依稀記得有人将她帶出酒吧。

“我都叫你別跑出去厮混了。”秦喬責備她的語氣裏隐隐帶着擔憂,“還喝成那樣。”

她也不想喝那麽多酒,可她心煩意亂,尤其是聽見楚雲對柏淩提起那些舊事。她原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不在乎了,結果呢,她依然在乎,在乎得要死。

見她捧着水杯低頭不語,秦喬輕嘆一聲在她身邊坐下:“伊洛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秦喬。”她擡眸望向他,“你明明比我更了解有些事不是說過去就能過去。”

秦喬到現在也不大願意碰觸除她以外的女人,不正是因為過去那些事帶來的陰影麽?就算嘴上說着放下,身體卻不會撒謊。她握緊手中的水杯,她也一樣騙不了自己。

“你不會以為我獨身是因為過去的事?”他注視她的眼神有些陌生,“我不碰其他女人只是因為我不愛她們。”

她看着他緩緩靠近,聽見他啞着嗓子問她:“你真以為我面對自己喜歡的女人會無動于衷麽?”

這樣的秦喬,她不熟悉,她只能嗫嚅着喊他名字:“秦喬……”

“別再招惹那位柏少,也別再和楚家扯上關系了。”秦喬按住她握着水杯的手,“有我陪着你不夠嗎?”

她抽出自己的手,咬了咬唇:“對不起。”

在她避開他視線的時候,他就明白了她的答案。這些年,他不說完全了解她,也有一半了解她。

“你不必道歉。”他從她手裏拿走空了的水杯,“我永遠不會勉強你。”

“秦喬。”她五味雜陳地看向起身的他。

“我去給你做早飯。”他背對她說完這句話便走出了房間。

望着秦喬離開,伊洛捂着發疼的額頭躺回枕頭。澄亮的美眸盯着發白的天花板,她努力回想昨晚醉酒後的情景,她隐隐約約記得有人将她帶出酒吧。

那個人真的是秦喬?

她不應該懷疑秦喬,只是……

那抹絮繞在她鼻前的茶香味是如此真實,真實得讓她誤以為他來過。

***

楚宅。

他開着車子駛進車庫,剛下車就看見一個女人站在車庫門口。

這個女人不是誰,正是身穿睡裙只披着一件冰絲外套的楚雲,她滿臉陰郁地望着一夜未歸的他:“你昨晚去哪了?”

“公司有點事,我加班了……”

她打斷他的話:“我問過你秘書了,他說你晚上十點接了個電話就走了,也沒告訴他去哪兒了。”

“我出去散了散心。”他輕描淡寫地說。

“你去佳姐那兒了?”楚雲口中的“佳姐”是他的未婚妻徐佳。

“嗯。”他微微颔首,話少得可憐。

“佳姐的婚紗都試好了?”楚雲其實打過電話給徐佳,知道她在外地和那些狐朋狗友玩得正嗨哪有工夫試婚紗,可她卻故意裝作一無所知地問他。

“試好了。”

看,他果然撒了謊。

楚雲沒有立刻拆穿他的謊言,而是幽幽地望着他:“哥,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系,可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将你視作我的親哥哥。”

他沉默地聽着她往下講。

“如今媽媽去了療養院,爸爸又陪在她身邊,不管是我還是楚氏,能依賴的只有你了。”

她說的,他應該都明白,從他被帶回楚家的那一天起,從他被取名叫楚尋的那一天起,他就得為楚家而活。

當楚氏不需要他的時候,他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而當楚氏需要他的時候,他就得無條件地奉獻自己。

“哥。”

楚雲走上前抱住楚尋。

“我知道你不願意結婚。”她也不願意楚尋去娶那個徐佳,可這是她父親的意思,她和楚尋都不能違抗。楚氏和徐氏的聯姻可以讓楚氏更加強大,楚尋就是那個被送出去和親的人。

“我沒什麽不願意的。”他淡淡地開口,推開了她,“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語罷,他繞過她往大屋的方向走去。

“我昨天白天見到她了。”她忽地出聲。

他頓了頓腳步,沒有回頭,亦未回應。

“你不問問我說的是誰嗎?”她轉過身,看向他修長的背影,“還是說你不用問也知道我說的‘她’是誰?”

“……”

“哥,別再和那個伊洛牽扯不清了。”她既是提醒也是警告,“她只會給你,給我們家帶來不幸。”

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那個叫“伊洛”的女人只會傷害他,傷害他們的家。她不希望楚尋再犯同樣的錯誤。

楚雲只要想起三年前的那個雨天,想起那個女人在雨裏望着她的眼神,心就像被針紮過一樣。那不是落敗者該有的眼神;那是充滿挑釁和譏嘲,讓她十分不悅的眼神,仿佛輸的人是她。

楚雲攥緊袖子裏的拳頭,盯着再度邁開長腿往前走的楚尋。

她絕不允許那個女人弄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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