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別動
跟着陸祁走出後房時,柳兒依然餘驚未消。她原本以為晚冬和采月最多是苛責一番,或是罰罰月錢,卻沒想到竟然會直接被發賣。
柳兒聽岚兒與她說過,在富貴人家當差的丫鬟們,被發賣幾乎是最重的刑罰了。
大少爺也說了今日這事不過是個導火索而已,所以柳兒并未因此覺得愧疚,但是卻不免有些害怕。
怪不得大家都這麽害怕大少爺,她之前還不覺得,今日才知道,原來晚夏說的大少爺對待下人犯錯絕不姑息是真的,一時不由得更加小心警惕起來,連走路的腳步聲都放輕了些許。
沒想到走過長廊時,陸祁卻忽然轉過了身來。
柳兒一驚,趕緊停住了步子,垂眼等着吩咐。
但是陸祁卻只是淡淡看了柳兒一眼,什麽話也沒說,便又回過了身去,繼續往前走。
柳兒松了口氣,戰戰兢兢地繼續跟了上去。
原本以為陸祁只是要帶她回前院,但是直到路過下人房門口,陸祁也沒提讓她回去。柳兒有些疑惑,但是陸祁不說,她也不敢問,只好繼續跟着陸祁,沒想到陸祁直接帶着她回了主屋。
柳兒心中疑惑更濃,但是轉念一想也是,晚冬和采月都被打發了,晚夏姐姐也不在,如今這內院就她一個,也只能她來伺候了。
想通了這一點,柳兒便打消了疑慮,規規矩矩地停在了堂屋,正等着吩咐,卻見陸祁半點沒有吩咐的意思,徑直進了屋內,片刻後又走了出來,手裏多了一個青色的小瓷瓶。
看着陸祁将那小瓷瓶遞給自己,柳兒有些不明所以,“大少爺,這……”
陸祁看着柳兒的手,道:“這是愈痕膠,對于燙傷和擦傷都很有效用,一日三次,很快就會好,記住傷口不要沾水。”
沒想到這竟然是給自己的,柳兒瞪大了眼,受寵若驚地後退了一步,低着頭道:“奴婢不敢。”
陸祁看着柳兒一副受了驚吓的模樣,皺了皺眉。
他有這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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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傷若是不用藥,只怕得十天半個月才能好,那這段時間都由我自己端茶倒水?”陸祁略沉了些聲音道。
柳兒抿了抿唇,這才顫巍巍的伸手接了,“謝大少爺賞賜。”
柳兒的手原先一直交疊着放在腰間,陸祁只能看到手背上的幾處小燙傷,這會兒伸手接藥時,才發現原來手心的傷更多。
微不可察地輕啧了一聲,陸祁将已經放到柳兒手中的瓷瓶又收了回來,道了句:“別動。”
随即拿下瓶塞,用手指沾了一些,塗到柳兒的手指上。
柳兒還沒弄清楚這句別動的意思,便感覺手上微涼,擡頭看到陸祁的動作,驚的趕緊把手縮了回來。
“大少爺,奴婢自己來就好。”
陸祁沒說話,也沒将藥瓶還給柳兒,只是保持着原來的動作,靜靜地看着她,意思不言而喻。
半晌,柳兒終究還是怕陸祁,咬了咬唇,緩緩地将手又伸了出去。
“謝大少爺。”
這藥膏的效用的确很好,而且還散發着一種淡淡的清香,抹到手上後,原先那種火辣辣地灼痛感即刻消散了不少。
但是随着痛感的消失,陸祁微涼的手指游移在柳兒手指上的觸感卻越來越清晰。周圍安靜的落針可聞,柳兒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喘,兩只手僵硬的跟石頭似的,動都不敢動。臉上雖然看不出來,但是耳朵連着脖子的地方已經紅透了。
前後不過片刻的時間,柳兒卻覺得仿佛過了好幾年。好不容易塗好了藥,柳兒終于緩緩松了口氣。
但是緊接着就看到陸祁将藥瓶封好,放到了桌上後,從一旁的矮櫃的藥箱裏拿出了一小卷紗布。
柳兒的心又提了起來,但這次識相地沒有推拒。
似是察覺到了氣氛的凝滞,這回陸祁沒再只專注于手上的動作,邊将紗布纏上柳兒的手,邊閑聊似的問道:“你之前說,你是被張媽媽救回來的?還失去了之前的記憶?”
柳兒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上,聽到陸祁的問話,頓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是。”
陸祁道:“姓甚名誰,家住何方,都不記得了?”
柳兒依然點頭,提到這個她的聲音依然掩不住的低落,道:“是。當時奴婢發了高燒,醒來後腦海中便一片空白,什麽也不記得了。身上只有一身衣服以及一塊繡了柳枝的手帕,也因為張媽媽是在柳樹下撿到的奴婢,所以就給奴婢取名柳兒。”
“張媽媽說,當時與奴婢一起漂來的還有好幾個人,不過都已經身隕了,而且都是從西南方向過來的。那邊如今遭了匪患,想必我們也是因為匪患落了難,只有奴婢還算幸運,撿了一條命。但是張媽媽家也并不多富裕,所以就将奴婢帶進了府裏,好謀個生路。”也許是陸祁給她上藥的這個舉動,給了柳兒一些安全感,柳兒不由自主的說的多了些,但說完後又覺得自己似乎太過啰嗦,大少爺哪裏會對自己的事感興趣。
柳兒偷偷看了陸祁一眼,見他并未覺得不耐,這才松了口氣。
說話間,陸祁已經将柳兒的手包紮好了,擡眼看着柳兒溫順柔和的眉眼,以及還帶着濕意,微微顫動的纖長眼睫。柔柔弱弱的模樣,似乎遇上誰都能被欺負。
事實也的确如此,好像每次他碰見柳兒,都在為她解圍。上次是,這次也是,就連方才她讓自己替她上藥,都有一種自己在為難她的感覺。
陸祁今日讓柳兒來,本是想起了上次未完的談話,想問問她今後有什麽打算的,可是看着柳兒這柔弱的小模樣,陸祁覺得就算給了她銀兩讓她出府,也會不過半天就被人搶走。
許是陸祁的動作和眼神停留了太久,柳兒終于忍不住了,偷偷擡頭,詢問似的看了陸祁一眼。
陸祁眸光一動,迅速打好手下的最後一個結。将藥瓶放到柳兒手上,道:“切記按時抹藥,莫要沾水,這幾日就不用來伺候了,好好休息即可。”
這怎麽可以,做下人的哪有放着主子不管自己休息的道理?
“這……”柳兒有些為難。
陸祁道:“我平日不用近身伺候,其他的交給維寧就好。”
柳兒還是覺着不妥,但是陸祁都這麽說了,她也不敢反駁,吶吶的應了聲是。
“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一番折騰下來,外頭的天已經全黑了。
總算能下去了,柳兒神色一松,抓緊了手裏的藥瓶行了個禮,正要退出去,肚子卻不合時宜地響了一聲。
聲音不大,但是屋裏寂靜的很,也足夠讓人聽見了。
柳兒慌忙跪了下來,“奴婢該死,大少爺恕罪。”
陸祁眉頭微皺:“你沒用晚飯?”
柳兒臉上一熱,咬了咬唇道:“是。”其實不不只是沒用晚飯,她從進了後房就沒吃過幾頓飯,只是因為太忙,都快忘了餓意了。
陸祁沉默了一瞬,道:“無事,你下去吧。”
柳兒再不敢耽擱,趕緊退出去了。
柳兒走後,陸祁随後便将維寧喊了進來,吩咐道:“去讓廚房備些晚飯給柳兒送去。”
維寧點頭:“是。”
剛走到門口,陸祁在身後又補充了一句:“要軟和些的,用木勺,別用瓷勺了。”
維寧頓了一下,再次微帶笑意點了下頭:“是,奴才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