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出口惡氣
外院後房,剛過晚飯時辰,相比于內院的安靜,後房這會兒正是最忙碌的時候。
幾個粗使丫鬟手腳麻利的雜掃燒爐,清洗碗筷,趕着在天徹底暗下來之前備好主子們要用的熱水,免得誤事受罰。
不過這兩日這些丫鬟們比起往日來倒是輕松了很多,原因則是裏頭多了個被扔進來“幫忙”的柳兒。
“柳兒,那壺水燒好了,趕緊去換下來。”一名丫鬟面無表情的吩咐道,撂下這句話,便又轉頭去做別的事了。
坐在井邊,雙手還浸在水中的柳兒,抿了抿唇,看了看手下洗了一半的衣服,以及旁邊還沒來的及洗的另一半髒衣,垂下了眼。
前日上午她替有意捉弄她的采月去洗衣房拿了衣服回來,被晚冬借故訓斥後,晚冬便将她派到了後房,還将這院裏所有下人的衣服都交給她來漿洗。
說是為了省事,其實柳兒再遲鈍也知道,晚冬不過是想找借口為難她。
她知道自己是因為剛來府中那天撞到了晚冬,因而得罪了她,卻不明白晚冬為何會記到現在。明明她之前已經認了錯了,自從來了祈安院,對晚冬也是畢恭畢敬,但是卻好像半點用都沒有,反而越來越針對她。
可是即使知道是針對,柳兒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想去找張媽媽,卻根本沒機會出去。想反抗,可如今大少爺和晚夏姐姐不在,她一個新來的,哪裏擰的過晚冬這個管事的。
想到大少爺,柳兒搖了搖頭,又覺得自己想多了。大少爺不常管下人的事,而且晚冬在院裏伺候了那麽長時間,想也知道不會站在自己這邊。
柳兒神色暗了暗,心情更加低落,唯有盼望着晚夏能早些回來。
片刻功夫,方才那丫鬟又催促了一遍,柳兒嘆了口氣,擦了擦手,轉身快步走到了竈臺邊。
壺裏的水已經騰騰冒着熱氣,柳兒這次沒再魯莽的伸手,找了塊厚一點的布巾,用水浸濕了,包在壺的把手上,将燒開的水拎了下來,換上另一壺冷水。
握着壺把的手,已經從原來的白皙細膩,在這兩日被冷水泡的有些發白,有幾處已經因為用力搓洗而破了皮,手指和手腕上甚至還有不小心被燙到的小水泡。
換完後,柳兒再次小跑回了井邊,只這一會兒的功夫,水盆邊的髒衣服又比原來堆高了不少,且都是丫鬟換下來的衣服。采月站在旁邊,昂着頭朝着柳兒用來坐着洗衣的矮凳示意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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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兒咬了咬唇,坐回凳子上,想着快些洗完好早點休息。可是手剛一放入盆中,柳兒便倒吸了一口冷氣,又趕緊拿了出來。
方才一直放在水中還不覺得,這會兒擦幹淨了手,在放入水中,傷口處頓時傳來一股鑽心的疼。
柳兒輕吹了吹傷口,鼻子一酸,一直強忍着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柳兒低着頭,輕輕抽噎了一聲。
陸祁走到後房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神色一沉。
“這就是你所說的病了?”陸祁轉頭看着早已臉色煞白的晚冬,語氣是極少有的寒意。
周圍的人見陸祁來了,紛紛惶恐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過來行禮。柳兒也吓了一跳,反應了一會兒才趕忙站了起來,屈了屈膝,“見過大少爺。”
陸祁沒有管其他人,眼神依然定在晚冬身上,冷冷等着她的回答。
陸祁平日裏本就不茍言笑,不說話下人們都害怕,更別說此時明顯帶着愠怒的眼神和語氣了。
晚冬的後背早在來的路上就被冷汗浸濕,聞言直接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陸祁這才将目光移到了柳兒身上,語氣也軟和了不少,“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柳兒擡頭看了一眼陸祁,陸祁身後的晚冬也向她投來警告的眼神。
柳兒有些膽怯的咬了咬唇,想着這幾天來無用的隐忍,還是決定将事實告知陸祁。
柳兒知道自己與晚冬在府裏的資歷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可她實在不想在後房待下去了,也不想再默默吃虧。想着哪怕是訓斥晚冬幾句也好。
說完後,柳兒又屈了屈膝,因為之前路過,聲音還帶着些微的鼻音,“請大少爺明鑒。”
陸祁看着柳兒不經意流露出滿含希冀的眼神,眸光微動,微點了下頭。
其實即使柳兒不說,陸祁也不會猜不到。生意場上的事波雲詭異他都能游刃有餘,更何況是後宅這些不入流的小把戲。
以往他不怎麽管,是因為看在晚冬是老夫人挑來的人,辦事也盡心,也沒做出什麽過分的事來。可如今……
陸祁看了眼柳兒手上的傷,臉色一沉,冷聲道:“你們可記得我之前說過,陸府裏最容不得的便是陽奉陰違,濫用私權的下人?”
采月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奴婢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請大少爺開恩,饒過奴婢這一回吧。”
一旁的晚冬也沒想到柳兒竟然真的敢說,正恨恨地想着如何脫罪,聽到采月的聲音,忽地心中一動,哭道:“大少爺恕罪,都怪奴婢一時沖動,但是奴婢也是受了采月的挑唆,這才氣不過,求大少爺看在奴婢以往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過奴婢這一回,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
采月擡頭,不敢置信地看着晚冬,“晚冬姐姐,你……”
“采月!”晚冬打斷道:“若不是你有意隐瞞,柳兒又怎會誤事?你早嫉妒柳兒一來就進了內院,平日裏添油加醋的還少麽?都怪我識人不清,這才受了你的挑撥。大少爺,奴婢服侍您這麽多年,什麽性子您是知道的,若不是受了挑撥,又怎會如此,還請大少爺明查。”
采月聽着晚冬的話,如墜冰窖。這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之前她也是看出了晚冬看柳兒不順眼,所以才有意針對柳兒,想借此讨好晚冬,幾次下來,晚冬也的确都是暗自允許,采月更是得意,越發殷勤的代起勞來。
現在想來自己真是蠢,晚冬根本就是拿她當擋箭牌。晚冬可是老夫人院裏長大的府裏的老人,犯了錯少爺也多少會看老夫人的面子,而自己不過是個二等丫鬟,不背也得背。否則晚冬緩過神來,倒黴的還是她。
采月追悔莫及,認命地在晚冬警告地眼神下閉了嘴,轉而抓住了一旁的柳兒。
“柳兒姑娘,我錯了,是我一時鬼迷了心竅,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柳兒被她抓得一個踉跄,有些無措地看着采月,看着采月哭着求她,柳兒的确有些不忍心,可是手上的傷還在火辣辣的疼,而罪魁禍首就是晚冬和采月,說不想出氣是不可能。
柳兒偷偷看了冷着臉的陸祁一眼。此事雖然因她而起,可說到底還是她們壞了規矩,才惹得大少爺生氣,她人微言輕的,求情估計也沒用啊。
正猶豫間,陸祁已經冷冷下了令。
“維寧。”
候在不遠處的維寧走上前,“奴才在。”
“傳我的話,采月辦事不力,不用再在祈安院裏待下去了,調去浣衣房當差吧。”
維寧躬身道:“是。”
浣衣房是下等粗使丫鬟當差的地方,這對采月來說,不亞于将她逐出府,采月頓時磕頭哭求起來。
柳兒也沒想到陸祁會罰的這麽重,想開口求情卻被陸祁的一句“誰敢求情,同罪論處。”給噎了回去。
維寧動作很快,不一會兒便叫來兩名家丁将采月帶了下去。
随着采月聲音的逐漸遠去,晚冬大松了一口氣,得意地勾了勾唇角。還算這個采月識相,看在她知道輕重的份上,等這陣風頭過了,她會找個機會和浣衣房的媽媽替她關照一聲的。
可是晚冬還沒得意多久,便聽得陸祁再次開了口,冷冷道:“至于晚冬,叫個人來,即刻發賣了罷。”
晚冬的笑意頓時僵在了臉上,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不只是晚冬,柳兒和維寧也同樣不敢相信,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周圍跪着的其他人也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維寧猶豫地看向陸祁,“少爺可要再三思一下?晚冬姑娘畢竟在府裏這麽多年了。”
“怎麽?連我的話也不管用了?”
維寧一滞,低頭應道:“是。”
“不,”晚冬終于緩過神來自己聽到了什麽,涕淚交加地跪行過來,“大少爺,奴婢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您開恩,奴婢是老夫人派來伺候您的,您就是不看在奴婢伺候您這麽長時間的份上,也得看在老夫人面上啊。”
陸祁冷漠地看了晚秋一眼:“老夫人?不要以為你以前做的那些倚勢欺人之事我不知,若不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你早已被逐出陸府,好自為之吧。”
“不,不要,奴婢知錯了,求大少爺開恩,奴婢不想出去……”晚冬還在不死心的求饒。
維寧嘆了口氣,有些不忍的将其強行帶了出去。其實他也早料到了這一天,這個晚冬的确太不知收斂,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少爺嘴上不說,心裏早就心知肚明,攆走是遲早的事,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想到此,維寧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還有些發懵的柳兒。
将晚冬拉出去後,陸祁看着維寧,沉聲道:“今日之事,若是老夫人問起,便說是采月和晚冬不守規矩,以下犯上,沖撞了我,可明白了?”
這話不僅是說給維寧,也是在警告在場其他的人。
維寧躬身道:“是,奴才記住了。”
敲打完畢後,陸祁的眼神才再次回到了柳兒身上。
“跟我來。”
柳兒回神,乖乖地應了聲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