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再聚

山霧已盡數散去,青翠如洗。

只有一輪紅日攀着流雲一點一點躍上了峰巒之巅,高日透着紅楓的罅隙照落在了一席白衣上,卻見悅心霁正負手立于峰嶺之上望着山下緩慢行進的隊伍。

“說是尺平峰的那一窩女匪早已被撫其戎女盯上了。”藥翁立在一旁說道。

“哦?”

“這窩女匪可是難纏,與撫其戎女纏鬥了數個日夜,也是正巧有着游四女帶來的兵馬才解了這困厄之危。”藥翁說道。

悅心霁負手而立沒有說話。

藥翁雖然跟随他時間長卻也是一向猜度不了他的心思,這番見他久久的不發一句,躊蹰之餘還是開了口,“先生,小公子跟着她們一同入城當真……”

“刃止這孩子可哪裏有什麽讓人擔憂的,擔憂的怕也是那些被他算計的人罷了。”悅心霁睜開了眸,“但我卻還是有些意外,來的人竟然還不單是連家這小混世魔王,他的這幾個同行之人皆是隐國上雅高智之人……呵,他倒真是會物色。”

“悅先生是說……”藥翁一頓。

“若讓他三人全數攪合其中,變數太多,局勢也會變得難以掌控。”悅心霁道。

藥翁望着山下熙攘前行的軍隊,隔着遠只能看到那戎旗烈烈高揚,想着昨晚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擒下反敵的小公子正和同行人坐在車內有說有笑,只覺得心裏一時無比複雜了起來,“……突然便回來了,小公子到底是想要做甚?”

“他想做的不過是和他父親一樣罷了。”

見着車隊已經走遠了,悅心霁收回了視線負袖走了回去,面上卻有了幾分懶色,言詞間盡見寡涼,“毀了女國,讓背叛自己的女皇曦銘痛不欲生。”

“但玉別楓自囚深宮再難——”

“所以刃止來了。”悅心霁說到這裏不覺嘲笑了一聲,“他怕是真的已經瘋了。”

“如此說先生當真想好要幫他們父子?”藥翁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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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方後落之土,縱是我不起心計,不消百年之時也不過得并入他人囊中。”悅心霁擡手扶了一下垂低了的花技,矮身繼續往前走着,“刃止的事你不必擔心,眼下不若同我說說,我不在這些時間都出了什麽事罷。”

“……”

藥翁本是跟的近,這方聽他這麽一說一怔之下不由得低咳一聲。

“刃止有心為我留着幾個後患來牽制我而讓你瞞不報我,他雖留了個心解了這霧中的鎖魂香,以為這樣就能讓我覺察不到有外人踏入半霞峰,但這崖隙間的青藤卻有明顯人力所斷之象,想必是追到了這裏迫得了那人跳下了崖去,可是姜嫱?”

藥翁越聽越覺得心驚,直睜開了一雙眼睛,剛顫着唇準備開口。

不等他開口,悅心霁眸裏已經沾了些冷色,“還有哀魚?”

藥翁聽着深感發寒,那是一種被人洞悉一切無處藏身的膽顫,“确實如先生所料,昨夜游雲憐與撫其戎女彙面,小公子一行人也得以這些戎女從匪窩中解救出來,公子說預計今日入城,便過來想要找先生商議一下入城之後的事宜,不想正巧見到哀魚過來拜訪先生。”

“火襲攻計有遇變數,娑遠厄與哀魚得擒,而今姜嫱把位又怎會放走他二人。”悅心霁道。

“老身原是以為哀魚多計想了法子趁隙逃了出來……”

“哀魚懷謀有計但此人不夠心狠絕情更缺少魄力,他是無法坐視族長娑遠厄不管的。”悅心霁道,“如今看到,哀魚既将姜嬉帶了進來,可見娑沙部與山月部已達成了協議,呵,這可當真是難得。”

“達成協議?”藥翁怔了怔。

悅心霁不以為然的往前一邊走着一邊說道,“殺我,就是他們的協議。”

自原居的绀牧部落被徹底打散成兩方勢力,縱然後有連成景與白山月的促力讓雙方勢力得以緩和,但到底還是成了水火不相融的部族。

而今卻得一個玩弄兩方的詭士促得再現了兩方的和緩之勢,當真是諷刺。

“姜嫱和哀魚正是從此地墜了下去,如此說可要入山追緝?”藥翁跟緊了幾步說道,“嶺間雖然藤蔓有多,但想必他二人是有受傷的,先生……”

“無妨。”

悅心霁伸手扶上了花枝,低頭穿了過去,“想要我命的人不多他們兩人,想殺我,也要那個能力與手腕,望只望他們別太讓我失望了。”

重新回到了半霞峰內的一線居。

“山月部的事情可暫且按下不必管顧于他們,藥翁,我有其它事托你去辦。”

日頭更上了幾分,見的有些灼目。

初秋的天還有幾分暑氣未褪之色,也是有的穿林的山風才有的幾分爽意,只見那山風偶有吹落了幾許初紅的葉飄落,聽着明王寺的鐘聲響起。

“嚯!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着電光火石之間,那道人拔出了腰間的佩劍指着那妖孽說,‘呆!你個無惡不作的畜生,定是蠱了那書生情許于你惑了那書生的神智好趁其不備吸他的精氣!’”正說着,卻見連起一手揚起了一根木柴,在一衆引頸相望的沙彌裏煞有其樣的比招了幾招,可見的虎虎生威。

寺中的僧侶平日裏誦經念佛又哪裏見過這等的陣勢,滿是興奮的圍的個水洩不通。

連起一邊講着書一邊舞着劍,翻手間挽了幾個劍花。

就這樣個走劍間,落劍之下卻聽連起繼續說書道,“不想那蛇妖聽着竟笑吟吟的對那道人說,‘你們修道之人盡講着一絕愛恨情苦人斷念生七欲,卻對百姓的水深火熱視若無睹,可真是虛僞的緊,摒棄為人之心,舍棄為人之本,又成的哪門子仙?自堕魔道,又怎敢說我修的是妖道?’”

正說着精彩之中,連起翻身一躍一招淩空鷹展舞得那叫一個豐神俊麗。

手中雖是拿着柴木,但行招走式之間滿見将門風采,只在轉眸定目之間又見得文士風骨。

“好!”

“好厲害!”

“連公子這一招可太棒了!”

“好!”

“……”

不曾見過這等陣仗的小沙彌既被眼這一幕幕的劍影所驚豔,又得聞他說書的故事而驚絕,直到書裏的高潮中連連拍手叫好,喝彩聲載。

“不好了不好了,有女施主上山了!”正舞的精彩之處時卻聽着外頭有僧侶一邊跑過來一邊焦急的大喊了起來,“這次來的是城裏的師聽戎女,有不少的人!”

“啪。”手中的燒火棍掉落了地上。

幾乎就像是變臉一般,前一秒還神彩飛揚的連家小公子登時柔柔弱弱的撫着胸口,一副西子捧心一般模樣低咳了數聲,末了很是柔弱的說道,“……好哥哥快扶我一把回房,我,我心疾又犯了。”

幾位僧人明了過來,忙攙扶着他走進了禪房裏。

來的是師聽戎女,與撫其戎女、攘肅戎女同屬于諸城軍的管轄,一者司文,一者司武,一者司刑,分別由二皇女曦瀾,五皇女曦時雨,六皇女曦罂協管,禦戎狩總掌。

貴客的來訪很快的驚動了明王寺裏的方丈慧然,慧然在寶華殿上接見了她們一行人。

為首的虞冉懷佩着劍轉過身,“我無意叨擾,只是城中昨夜集樂坪大火,姚氏一家十三口無一幸免,滋事重大,不得有漏一絲線索。”

慧然聽着面容不禁一動,随即合掌低首長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虞冉說道,“昨夜很是混亂,我問了幾遍得知當中有一個僧人模樣的男子沖過來救火,此事有義之舉,我想代城中的百姓一謝于這位公子,卻不知這位公子可在寺中?”

慧然回道,“昨夜蔽寺卻有僧侶下山采辦,是為了預備祝以女皇陛下的生辰,但很快就回來了。”

虞冉有些意外,“那男子竟不是明王寺的僧人?”

慧然合掌長念了一聲,“此人既然與善結緣,施主心懷善舉,想來日後定能相見。”

虞冉面有難色,“如此便打攪主持了。”

“阿彌陀佛。”

師聽戎女來的快走的也快,寺中的小和尚本便有些害怕城中的女子,見着她們飒氣凜然更是有些畏懼,卻也有些好奇的不時探出了個頭來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直目送她們下了山。

虞冉在走出寺門的時候停下了腳步回頭望了一眼。

“大人,我聽管琳說的那男子定是藏在了明王寺無誤。”身後有一個戎女懷着短匕低聲。

“嗯,慧然主持也承認了确實在寺中。”虞冉望着那山門道。

“那大人為何——?”

“走吧,慧然主持既不讓我們見,便是強入不得。”虞冉道,“畢竟這是女皇曾下布的喻旨。”

——任何人,不得強闖明王寺,更不得在寺中生事。

——違者,立斬。

沒有人知道十餘年前女皇為何頒布的這道喻旨,只是這一道喻旨,卻也讓明王寺成為了城中男子最強最後的壁壘。

師聽戎女離開後,慧然再一次踏入了廂房。

“咳!”

“咳咳咳咳。”

一聽到有聲響,知曉有人進來了,窩在床上的連小公子登時氣若游絲的咳嗽了起來,聲音若蚊,“抱歉,賤身舊疾,恐難以見客,咳!還望……”

“……”慧然站在一旁望着他久久,末了,只在心裏長嘆了一聲,開口道,“昨夜那場大火姚氏一家十三口家葬身,如此大事,連公子你可将當中的要細說與貧僧知曉一二?”

“……我……咳,我和師兄們下山采辦……”連起面容虛浮氣若游絲的說道,“并不知道此事,恐怕幫助不了。”

慧然這些天見慣了他的上竄下跳,這會兒見他演上了頭心裏雖然無奈卻也不拆穿,只合掌正準備說什麽,卻見有僧人走了過來正欲開口,看到了主持又把話咽了進去,只走近了幾步低語。

慧然聽罷後望了一眼床上的連起,道,“貧僧去後便來,還請連公子在此地稍待片刻。”

“大師去忙不必——不必管我。”連起連聲道。

慧然頗有無奈的搖了搖頭,随即走了出去,那小沙彌規規矩矩的跟在了後面,只是不忘仗義的跟連起比劃了幾個手勢。

這讓連起登時明白了過來,有女客來了,而且是要見他的女客。

自打那一日他在城中的那一席豪言壯語,游雲憐雖然将他安置在明王寺內,卻也有不少想見他的女客來寺中想要折騰他,一來二去,在和寺中的僧人混熟了之後,便有了一些個手勢暗語。

想着是來頭不小的師聽戎女,知道躲不過的連起翻身之餘恨不得往面上再塗三層粉來粉飾病白。

城中對身懷病疾的男人很是忌諱,視做污穢之物隔而遠之,連起便信手拈來的裝病不想見客。

只是不想這客人來的真快,慧然走後只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再一次聽到外頭傳來的動靜,不待對方跨進房門,連起就重重的咳嗽了起來,演的一副好似要把肺咳出來的西子模樣。

“咳!”

“咳咳咳咳!”

連起一邊咳着一邊柔柔弱弱的說道,“姑娘,貧僧身懷有疾不宜相見,還請姑娘回去吧。”

對面沒有說話。

于是連起又咳了幾聲,末了,用吊着一口氣的聲音氣若游絲說道,“姑娘的心意貧僧已經知曉了,只是貧僧如今已皈依三寶,紅塵盡斷,還請姑娘莫再糾纏貧僧了。”

對面沒有說話,而是在他的面前站住。

連起頭皮不經發麻,想着是個油鹽不盡的主,心裏既是哀怨又是凄涼自己的處境,凄慘的一邊念着佛經一邊勸道,“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女施主放過貧僧吧。”

對面依舊沒有說話。

只是這一下卻是有一個東西探了過來,是一尺很是雅致的香木,聽着清幽寧心,竟是一柄折扇。

那折扇挑起了他從頭罩了個底的鬥令,怔愣間正對上了一雙有些狐疑的風流桃花目。

是個男子。

但見對方穿着一身素黑的梅花鶴紋長衣,玉帶生錦,雅致間又足見風流,尤其是那一雙桃花目總是帶着七分情三分意,足見的多情種子。

對方眨了眨眼睛。

連起呆住了。

對方又眨了眨眼睛。

連起呆呆地坐在那裏像是被人轟然一雷的給全然震住了。

對方再眨了眨眼睛。

待連起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已經笑開了花,一雙桃花目滿是促狹之色,再等連起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更是捧腹大笑了起來,險險的沒在地上打滾,直笑出了眼淚。

那笑聲更是直穿了整個明王寺。

“梅兄,連弟可在裏面?”卻聽着外面突然傳來了一聲。

“可讓我險險沒認出來,這才幾天不見,連弟,別來無恙否?”卻見那男子一手持扇笑得眉目彎彎。

就像是被人冷不丁的從後股刺了一劍,連起幾乎是從床上蹬的一下彈跳了起來,一把沖了過去抱了個滿懷,心情一時之間激動難抑,眼見着還有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連起不由得喜極而泣,“梅兄!游姑娘!秦兄!你們終于來了!太好了!太好了!可無恙嗎?都好嗎?”

“我真的想死你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嗨~

小天使們好久不見呀~(如果還有的話這章冒個泡送小紅包啦XD

故事還沒有寫完,所以從來沒想過放棄,更不忍心筆中的人物困在原地從此不複相見,所以這次回來我會加油努力,讓這棵小樹健康茁壯成長XD

目前決定更新時間是晚上9點隔時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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