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紅梅有雪

夜更深了。

只是天空中厚重的凝聚成團的烏雲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開始漸漸的散開了,月亮起初是露出了一個小角,但然後探出了個頭來,直等那烏雲徹底的消失之後,只見着高天之月傲然獨立俯瞰整個山林。

那月光如水似紗般的披在了整個西林的樹枝上,在忽起的夜風中搖曳生姿的樹影婆娑的似是水面上泛起的漣漪。

月光是冷的。

它不似太陽明豔,清寒的教人砭骨。

但僅僅只是這樣森冷的光芒,卻也足夠照亮整個西林,讓山林之中一應的毒獸一點一點的盡數消退下去。一場混戰之後的西林又恢複到了往常之前的模樣,整個山林也似是漸漸地進入了沉睡。

月光披下,姜嫱挽着弓輕然的從樹木上躍下來,衣袂翩然,只足尖輕抵如似蜻蜓點水般的落在了地面。

“如何?”緊跟其後的聞虛問。

“在前面的西泠湖裏。”姜嫱道。

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射中了,聞虛心裏很是意外。

那樣極限的距離與視角,不說弓矢的射程不達,便是視野之中卻難以望得清楚,對于這個出身始前夷落的山女,原是遠不如她們這些自小精中選精的國中戎衛,不少人對于禦戎狩大人如此器重于這般的山女心中曾有過不少的微頗的,只是礙于大人沒有一個人說什麽。

但此次一戰,這位姜氏的後人确實表現的甚為優秀。

“大人那邊的情況如何了?”姜嫱問。

“不成氣候的蝦兵蟹将,哪裏還用大人收拾什麽。”聞虛說。

“那大人?”

“我不清楚大人心中所想,看着好似還有其它的安排。”聞虛道。

Advertisement

姜嫱明白了過來。

魇如只是其勢之一,她們此行的目地原是想要擒下悅心霁這等妖人的,就算真的擒下了魇如也只是折損他的臂膀罷了,其禍的根害不除想來不假時日又會再成惡瘤。

“有命令嗎?”姜嫱問。

“暫時沒事。”聞虛答。

“好。”

姜嫱點了點頭,如此的話她便是待命狀态。

聞虛再問了句,“你可看見魇如掉到了西泠湖的哪個位置嗎?”

姜嫱想了想道,“應該是西北方向。”

聞虛将劍負于身後背着,點頭道,“如此我即刻吩附下去封鎖整個西林,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擒下來。”

西林此時已經在混戰後進行了沉睡,只是穿梭在裏面的人卻注定這一夜難眠。

素長清負琴立在山石之上望着底下混戰之後的殘餘,一雙清潤的眸子隐有深色,長風吹起了他冠發的玉帶,那一雙眸子像是洞徹一切一般的明若觀火。

曦瀾的精銳如今盡沒。

曦罂的精将在先前的幾次交鋒中甚至連欽榮之流的殘餘都已成潰敗。

整個朝中,将再無有能力抗外敵的儲皇之勢。

唯一只剩下了一個禦戎狩。

但僅憑一個禦戎狩又如何去抵禦他軍的千萬鐵騎?

如果說從他們四人進入女國開始的一切都是有人特地設下的局,那麽這個局中最大的獲利者,卻從不是國中的任何一方皇女,相反,而是在無數次的混戰中徒然虛耗,如此看來的話,這個藏在幕後的黑手真的目的已然明朗。

而既然對方的目地在于毀了女國的話,那麽下一步已是不難猜測了。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素長清擡頭望着戎軍中那個赤翎錦衣的女子,只是一頓,随即負琴走了過去。

“大人。”素長清拱手道。

“此局還要多謝公子相助。”見他來了,禦戎狩轉過頭竟也拱手向他一禮。

“舉手之勞不敢邀功。”

禮罷,素長清負着琴擡頭望着她,“客子有一谏言,還請大人一聽。”

“哦?”禦戎狩有些意外,“公子請說。”

“大人最好即刻拔兵趕至夕霞關。”素長清道,“邊境之界或将生變。”

夕霞關。是從外境進入女國的一處很不起眼的關口,不比尺平峰、逐月峰與半霞峰的三座峰脈敞口,這道關口雖然也是可以入境內的關口,卻一直以來非常的不起眼。

更甚至漸漸的一成荒蕪之地。

但到底是邊境之口,從這裏往夕霞關的路途可是生遠,又遑論她們将将擒下曦瀾有得這個燙手山芋。

“若去夕霞關的話,我們定會失信于女皇陛下,更趕不急将二殿下送返回城的時間。”練繡面色沉凝。

失信女皇。

怠慢皇女。

這兩重的罪都不輕,更別說同時得罪的兩方人。

眼下,确實是一個抉擇。

禦戎狩轉過身望着他,“在此之前我要知道你為什麽會有如此提議?”

“而今此時,大人可否一猜悅心霁的目地為何?”素長清望着眼前的女子,“而今既然清楚了對方的目地,大人認為在如今亂象之中,對方的下一步會下到何處?”

聽到此話後禦戎狩的眸色猶有一凜,就這樣望了他許久,但喚了一聲,“練繡。”

“屬下在!”

“傳我命令下去,即刻拔兵夜涉前往夕霞關待令。”

“……是!”

雖然心裏還有遲疑也有微頗,但練繡還是應下聲。

練繡始終覺得大人對這位素公子的态度與旁人不大一樣,雖然從外看看不出來,但她們這些跟了大人許久時間的人卻是能瞧出一些端倪,這讓她有些擔憂也有些不放心。

素長清确實聰明,是不世之材,但是對于女國來說他到底只是一個外客罷了。

是不是要提醒一下大人?練繡有些猶豫。

……

聞虛帶領着不少的兵馬往西泠湖四周搜尋,直到半夜過去,卻發現整個西泠湖除了斑斑的血跡外再也找不到其它。

拔兵的消息傳來。

姜嫱背着弓趕回了之前的那一處偏安之隅,想要将連起一并帶上,這處地方除了她們之前落腳外,還有不少的傷兵被移送了過來,但令她大為不安的是,找了半晌也沒有找到連起。

“連公子呢?”抓住了一個戎女,姜嫱問。

“不清楚。”

那戎女搖頭,跟着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就這樣一連抓了好幾個人尋問,姜嫱才在看到之前熟悉的那個小厮身上問到了連起的下落。

“連公子不知何由走出了此地,更是帶了一身的傷回來,現在正一個人坐在梅舍裏發呆,讓旁的人不要進去打攪到他。”那小厮說。

姜嫱聽着一怔,卻還是往這處屋舍中唯一的一和處梅舍走去。

眼下已是入冬,峭壁上猶有幾支寒梅淩寒獨發。

雖然未有下雪,但是晝夜交替之間猶見一層薄薄的寒霜蒙在了那斜牆壁的寒枝上,遠遠的聽到有琴聲響起,那琴起在撫奏之間卻是斷斷續續不成篇章。

“連大哥?”姜嫱有些怔愣的推開門看着裏面坐案撫琴的少年。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裘襖,一張小臉看着有些蒼白,連同着嘴唇都沒有了血色,只是十指修長的輕撫着琴弦,神思卻如似神游萬物而未可知。

那是姜嫱第一次看見連起這般的模樣。

再也沒有往日裏的朝氣,也再也沒有往日裏的熱烈與赤誠,有的只剩下這西嶺裏獨自盛開的梅花空餘下無盡的蕭瑟與寂冷。

姜嫱不知道在她們離開之後發生了什麽,只是見他這般的模樣心裏無比的覺得揪心。

“連大哥……?”姜嫱輕聲的喚着他。

連起停下了撫琴,一雙手覆在了琴弦上只是擡頭望着她。

姜嫱負着弓走來,“連大哥怎麽了?”

連起沒有說話,只是那一雙眸子盡顯疲倦與黯淡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光亮。

連起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看見姜嫱。

他原本曾還為她的那一句告白而驚愕失措,想着下一次見到她時再與她說個清楚明白,他曾想過不少的措詞,也曾在那一瞬間有過無數次在腦海中轉過兩個人認識後的點點滴滴。

連起原本下一次再見到姜嫱的時候,要好好說她說一說兩人之間的關系的,但卻不想被梅盛的事情徑直插了過來,以致于他現在不僅全然沒有再與她說白的心思,更覺得整個人疲憊不己甚至于不想動彈也不想再說一個字。

連起這方不發一語,姜嫱看着只覺得心裏很是不安,“連大哥是因為我之前的話還有……”

連起怔了怔,随即搖了搖頭。

這方走近了,姜嫱便是看見了連起額角上的傷口心頓時吃驚,“怎地傷成了這樣?連大哥是與誰人動手了?”

“我的二哥,也是我的義兄。”

連起勉力的笑起來,他想讓她不要擔心,但卻不知為何勉強拉扯出來的笑容卻是比哭還要難看,“我們其實以前在隐國的時候沒少打過架,但這一次……小妹,我沒有二哥了。”

連起說的聲音很輕,就像是飄落而下的雪花一般,溫涼的,帶了幾許的寒色。

雨夜割袍斷義。

連起明白,從此之後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但到底是什麽變了?到底是為什麽變了?到底又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連起不知道,也不清楚,只是像少年那樣兩人酣暢淋漓的打一場架後,兩人一齊倒在了地上。

不比之前的打着打着最後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

在兩人同時倒下雨泊中的時候,只剩下不盡打落的的雨聲,冰涼的入骨。

姜嫱愣住了。

連起坐在案臺上擡頭久久的望着眼前站在自己面前背着重弓的女子,就這樣過去良久之後,他突然輕聲道,“小妹,你能抱抱我嗎?”

姜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他在這裏坐了多久。

只在他話音剛落後下後沒有一絲猶豫的伸出雙臂緊緊的抱住了他。

“連大哥,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在你身邊。”抱住了眼前的少年後,姜嫱低道。

作者有話要說:

【悅心霁】傳記一

“施蟬!”

“你在哪裏?!”

“施蟬!”

我穿梭在一片戰後的殘跡中,踏過了一堆屍山血海,尋找着一個人。

那個人,是我活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光,也是我對于這個肮髒晦暗的世界裏所寄留的唯一眷戀與感情。

從來不敢想像的,失去她。

“施蟬!”

我抱起了她。

那個已經渾身冰冷僵直的她。

“不怕,我一定會救活你。”我吻着她,對她 低語道。

之後,我踏遍了整個九洲之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