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思親眷
一切似乎都已是徒勞無功的。
蔓開的戰火像毒草一樣瘋狂的生長着,肆虐着整個夕霞關之中,喊殺聲吞沒了一切的聲音,也淹沒了一切的情感。戰,為什麽而戰?殺,又為什麽而殺?
沒有人知道。
只是覺得眼前的這一方沃土好似是一塊肥美的肥肉一般可口,讓人瘋狂的饕餮一頓。
“住手!”連起怒然的橫手卸下了雙方的兵刃,施掌之下再将兩人拍開。
“都給我停下來!”
戰火之中的嘶喊聲何其的渺小。
戰火之中的性命更何其的卑賤。
沒有人知道眼前這個看着有幾分稚嫩的少年在做什麽,又為什麽要這麽做,只看着他像一只發了狂的小獅子一般的角逐在整個戰火之地,無有差別的卸人兵刃。
這讓任何人瞧見了只覺得有一種在觀螳臂當車般不自力量的可笑。
可笑着他的天真幼稚。
可笑着他的不知天高地厚。
“小子,你做什麽呢!”
“哪裏來的毛小子快給你爺爺閃開!”
“滾開,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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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的可笑嗎?
在這一片殺昏頭的戰火中,在所有人沉耽于屠戮的瘋狂中,眼前的這個少年卻又顯得是那般的清醒而堅定。眼見着有白刃舉殺了下來,那刃口剛近身之即便被破風而來的飛矢強行改道了方向。
連起一頓,只是轉身間便看着姜嫱挽弓正立在了自己的身後。
她的身上有着與他相差無異的傷痕與血跡。
姜嫱沒有說話。
連起也沒有說話。
只是這一刻說不動容都是假的,望着眼前這個個子比自己還要矮上一截的小姑娘,在對上她的視線之際,連起卻覺得自己的心裏更為堅定了,也更為的有力量了。
“你做什麽,不要命了?”朱劍橫在了他的面前,禦戎狩的兵馬已全然介入局勢,夕霞關之中瞬間殺聲不斷,看着眼前這個仿佛不要命的小公子的瘋狂舉措,禦戎狩橫劍攔下了殺式,清掃了他周近的白刃。
“大人——”連起想要開口。
“退居一旁,此地已不可留。”禦戎狩道。
“再打下去只是徒添傷亡讓旁人有機可乘。”連起不忍。
“但敵寇侵壓我夕霞關,這一戰無論死傷,皆是必戰。”禦戎狩橫劍道。
這一戰,不容任何人所選,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但是——”
“将他帶下去,姜嫱。”不等他再有說話,橫持的朱劍突然反手一擊将他往身後擊飛而去,一邊退走數步,連起心有不甘的還想再沖過去,卻聽着眼前的女子說道,“沒有任何人想要流血,也沒有任何人想要徒添傷亡,但是與其以弱者之态怯弱俯首卑微乞求做他人刀俎上任人宰割的魚肉,不若以強者之勢讓對方聞風喪膽來搏以對方自覺的退避三舍!”
談,是必須要談。
為了贏下這一戰後有更大的底氣來談。
戰,亦是為了不戰。
以攻為守,以戰恫戰,在這樣一個殘酷的強者世界裏,卑怯俯首從來不會取得他人的同情反而是更進一步的掠奪,只有将對方踩在腳下,擊碎對方的妄想,才能最真實的讓對方自覺棄戰。
這一戰倒底最後還是避無可避的開始了,夕霞關關口的這一場戰一連燒了整整七天,似是要将女國的半邊天給徹底的燒紅一般,望着觸目驚心,見之更令人為之毛骨悚然。
沒有人知道這一次究竟死了多少的人。
雖然最後有統計出來一個數字,但連起卻是始終覺得應當還是遠遠不夠的,包括那些在戰火中失蹤的人。
那一串串數字是冰冷的。
但那一串串數字背後的人命卻是鮮活的。
這一戰僵滞不止,一連半月都未見結果,其間談判不下十次卻每次以無果告終,周圍的一應豺狼虎豹饑腸辘辘的盤踞十餘年,只為在這一日能咬下這一塊肥美的肥肉來饕餮一頓,沒有誰願意放棄這樣的一次機會。
女國更不可能有任何的退步。
援步不斷後至。
大大小小的戰火卻始終被人強行的攔在了夕霞關入口,不曾蔓延進國中分毫。
如若說之前的戰火女國這方還尤有忍讓退步,在考慮到夕霞關尚未撤離的無辜百姓時,那麽等到這些布衣全數在戎将的安排中全數撤離到安全的地帶,這一戰,并勢有戰至你死我活不肯放至他們任何人離開之色。
連起有再去談過幾次,直至最後一次過去的時候一切才有了一個轉機。
“……連,連公子?”敵帳之中突然有人驚愕的叫了他一聲。
那人蓄着絡腮胡子,看着粗犷豪邁。
連起一怔,聽着這聲音竟似得覺得有些耳熟。
那人頭戴紅纓穿着铠甲,直瞪着一雙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甚至于起身走向了前幾步一把将他抓着仔細的瞧了又瞧,還有些不敢相信的樣子,随即又摸了摸他的胳膊一付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的懵然,“這?真的是連小公子,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你這是……”
“……林逵叔父?”連起也很是意外的怔了怔,“您不是随我伯父駐守北疆之地嗎?怎地……”
“這幾年北疆平和無有戰禍,又趕上前些日子國宴正興,皇上就召了我們回來。”林逵還是覺得像是在做夢,摸了又摸他的胳膊,看着眼前這個消瘦的都快沒個人形的小公子,瞪着一雙眼睛說,“正巧皇上接到了西部的戰報,說這邊戰事吃緊,恐傷至國中境界關的百姓便下旨讓我們過來看一看,我是先行鋒,便代替将軍先趕過來察看情況了,你伯父的兵馬正在後邊不遠,想要只要兩日的路程了。”
林逵其實有隐瞞一些事情,他們此行過來除了維持隐國的邊境安全,監察境界線裏的動蕩照顧百姓安危外,還有着的另一層聖意則是在這次西部的戰亂中,能讓隐國也從中分一杯羹。
甚至于分不得羹也要敲鐘鎮虎以振國威。
這個連家備受寵愛的小公子出現在這等戰火烽煙之地,當真是令他們做夢都想不到的事。
連起愣了又愣,眼前這樣的情況是他不曾想到過的事。
但這份怔愣只持續了不過一分鐘,連起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這些天一直晦暗無神的眼睛陡然發亮,不等林逵還一副懵然震驚拿着他又摸又看的模樣,連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說道,“叔父,我有一言,還請你一聽——”
隐國勢力的介入是極容易影響這一戰的風向的,若連帥站在界境外與周遭其餘小國一同瓜分了女國,那女國勢必難敵鐵騎西下,但若隐國站在了女國這一邊,便将是截然相反的結果。
這幾日的談判,連起已經快要說破了嘴皮子,其它的那些個豺狼虎豹難以談得一字半句,但對面的是他的親伯父就不同而語了。
“……怎麽瘦成了這個樣子?”連毅看着心疼,“你這模樣要是讓你爹娘瞧見了怕是能讓他們哭個三五天了。”
“伯父……”
“幾月前國宴我沒瞧着你,問起才知道你這孩子又留了一封信跑了個沒影了。”連毅說到這裏也覺得頭疼。
“是起兒不孝。”
連起愧然,随即忙問道,“爹娘還有祖父身體可還安好?”
“你祖父身子可硬朗着。”連毅拍了拍他的肩,“倒是這年入冬時你娘病了一場,躺在床着淌眼抹淚的想着你叫你的名字,你爹四處派人找不到你直氣得連他那寶貝花瓶都砸了個粉碎。”
連起聽着鼻子登時酸了起來,雙眼更覺得熱眶,“我娘她……”
連毅嘆了一口氣,“病不是什麽大病,只是染了些風寒,但你娘卻是真的很想你放不下心你,竟不想你這孩子竟攪和在了這裏,此事畢後,你便與我一同回去罷。”
想到了娘親,連起心裏也很是酸澀,點頭道,“好,此事畢,我随伯父一同回去。”
家事談完,連起擡起頭眼睛還有些紅紅的,他抿直了唇道,“不過起兒還有有事想問,伯父此來這裏,欲備如何呢?”
“這些事林逵已經有告知于我了。”連毅道。
“伯父想怎麽做?”
“這事你莫要插手。”連毅說。
“可是——”
不曾想過連伯父也說不通,連起臉色登時大變,心裏頓時焦急了起來。
連毅擡手制止住了他,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家事國事不可同言而語,國之大重,為将為賢向來是以國之利益為上,私心不可留,即便是你,想要與我談妥,也得讓她們女國給出我恰當的條件,如此我便算做退讓一步,只取敲鐘鎮虎顯我隐國國威。”
連起抿直了唇。
連毅望着眼前的少年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願意止息兵戈暫停戰奪認真的與她們談上一談,但想要讓我站在女國這邊,便必須讓她們給出所能提供的條件讓我接受。”
連起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起兒明白了了。”
連毅望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起兒,縱使你心有不忍此地方無辜百姓成為鐵騎之下的亡魂,但國中之事到底是國中之事,是外客不能插手也不可插手的事。”
連起點頭,在入境的第一天時,素長清就有提起過這一點,他從無心插手他國之事,想要做的不過只是擒拿悅心霁,制止他所鑄造的戰禍,讓鮮血流得少一些罷了。
想到了這裏,連起停頓了一下,随即擡頭道,“還有一件事想說與伯父知曉,有關……悅心霁和施蟬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