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萬事非

連毅的介入讓西境之地膠着的戰局一時之間止息了戰火,小國之間雖各有謀算,卻誰也不願意做這個出頭鳥。

戰局線開始拉長。

于是進行了漫長的會談之中。

在此期間,女國的右相蔣桢不遠萬裏從明凰城親身趕來,連同一起的,還有那個說是戴罪立功其實不亞于被趕出明凰城駐守境線的九皇子扶禮,在這之後便再不是旁人過客能插手得了的事情了。

九皇子的到來不僅将玉父的消息帶來之後,還将姚辛一案的結果帶了過來,全然揭露了所謂的起死回生是為何故。

“你是說,施蟬她并沒有起死回生?”聽到這個消息的連毅,剛剛從連起那裏燃起的希望又瞬間的傾盆澆滅,須發漸白的将軍這一刻癱坐在了椅子上,垂老的和每一個暮年的老人沒有任何的區別。

連毅張了張嘴,怔愣道,“蟬兒……她其實早在十三年前已經死了……”

“此中事由我并不知悉。”扶禮道,“但據姚辛之案中所堪察到的線索可見,所謂的起死回生的本質只是讓屍首數年不腐罷了,而如何保持屍首不腐,其間的第一步便是要在人死後将體內易于腐敗的內腑全掏出來往內填敷藥物,如此看來,便是再也回生的可能了。”

這個結果是任何人都難以接受了,連起激動的甚至于顫了聲,“怎麽可能?在怎麽做,要如何将一具死了的屍首陳置于十三年之久仍如酣睡一般?藥翁曾說過,他所見到的那個冰室裏的女子全無任何屍斑腐壞的痕跡,她就只是像睡着了一樣,甚至有時還能看見她呼吸!”

扶禮沉默了一會兒,道,“要如何做出數十年不腐宛若沉睡的屍體我并不清楚,但在姚辛此案中所查到的線索,也是姚辛所知道的事,在十三年前與玉父從悅心霁手中接過施蟬姑娘的時候,姚辛已經肯定了她已死了數日,并且此話也是玉父親口同她說的。”

連起聽着一時沒有站穩的踉跄了幾步,直到帶動了一把椅子,整個人一時間像是瞬間被抽空了力氣一般的坐下去。

那一刻他明明是在想哭的。

卻又為什麽卻又想笑呢?

大概是這個事情太過于荒誕了,又或者是這件事情太過于滑稽了,又或者是這件事太過于諷刺了。

“哈……”連起伸手覆在了自己的雙目上啞聲笑了起來,也不知為何發笑,只是無來由的,明明他現在的心情是無比的悲切,也許是想着那個才絕一世的第一詭士竟被人如此苦苦蒙蔽了十三年而忍不住發笑罷。

作了那麽多的孽,害死了那麽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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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他的下場。

當真是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用這樣的法子來懲罰他。

“哈哈哈哈……”

扶禮見他這般模樣心有傷懷,“連公子,節哀。”

連起一只手覆着雙目搖了搖頭,“我沒有什麽,早在十三年前,我便知道了這一件事情,早在十三年前我就清楚的……”

他只是在笑那所謂的西善第一詭士。

這餘後的半生殚盡心血為他人謀劃,笑他被騙了整整十三年。

笑他自做自受。

笑他活該。

而後扶禮再說了什麽,連起已沒有再聽下去,大抵是兩國之間的建交之類的話談,或者是女國這方的立場以及能給出的條件與所求的東西。這些事情都與他無關,連起也沒什麽心思聽下去,更不想幹涉其中的交接,只是在他怔神的時候,還有聽到了句,姚辛在這當中除了涉及玉父的與悅心霁之中的密謀之外,還有的是十三年歲,宮中一位皇子方方誕生之時,玉父将那嬰孩偷送回了隐國之事。

這件事也是之前他曾在坊間傳聞中聽到的,有關于十三年前鳳後親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被打入冷宮之事。

“十三年前,那麽那個孩子現在也就是十三歲?”連毅思忖。

“但他如今卻與二十六七齡人無異。”扶禮道。

“這?”

“因為他自小便服了一種藥,這種藥會加速他的成長,也加速他的衰老,他的一年等同于了普通人的兩年。”扶禮說道,“此人正是與連公子同行而來的秦謙秦公子,同樣也是玉父十三年前秘密委托戚将軍送至隐國的親生骨肉,女國的的十一皇子。”

連起怔在了原地,想着那日悅心霁與自己所說的秘密。

秦謙是他們四人當中年齡最長的人,同樣也是他們四人當中性格最內斂穩重的。

他不似素長清的溫和清潤,性子多了份謙和與沉穩。

他亦不似梅盛雪的風流多情,骨子裏總有幾分認真成固執。

他更不似自己這樣頑劣好動,性情更多的是一份敦厚與寧和。

秦謙是四人當中最擅醫藥之人,就似一個老大哥一般,在四人當中論之才學樣貌性情許是他都不算出衆,但每時的,他就像個定心丸一般與他們一同走了這十來個春秋。

但在這十來個春秋之中,竟從來沒有一人發覺到他有什麽不對勁。

自從悅心霁那裏知曉過件事後,在回過頭來的時候,每每的想到秦謙,連起都覺得無比的心痛。

“秦兄他……”

扶禮道,“連公子不必擔心,素公子已經過去找他了。”

“是嗎……”

連起望着地板喃喃的低聲道。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連起擡頭又問道,“如此的話,殿下可知道我二……梅盛雪又是有何圖謀?”

扶禮沉默了一會兒道,“梅公子有謀我女國皇儲之事。”

“皇儲?”

雖然有假想過幾種可能,做好了心理預備,但在聽到這個結論後連起還是覺得難以相信,“他謀皇儲做什麽?不說此方是女國,他做不成皇帝,單說這宮闱權争一向都是他梅盛雪所厭惡的東西?”

扶禮道,“具體原由目前我也未有清楚,只是觀他動作與謀劃,已可以斷定梅公子此來我女國是沖着皇女們的皇儲之位來的,我原以為他是二姐曦瀾的人,但看着又似是六姐曦罂的人,他心中究竟如何想我暫時還不清楚,或者說另外別有圖謀也無不可能。”

一趟女國之行,似乎真的一切都變了。

無論是人還是事。

所有會變的不會變的能變的不能變的,一應的都面目全非。

當真是令人唏噓。

再然後的時間裏,連毅與扶禮幾次話談了國中要事,蟄伏的幾方小國始終都是虎視眈眈的望着這一塊肥肉,心裏又是急躁又是不敢妄動又是不甘心。期間,連起沒有再去過問過會談之後的結果,而是與姜嫱一路下去繼續搜尋着悅心霁的蹤跡。

從夕霞關一路走到了慶火城,又從慶火城追到了半鹿嶺,再從半鹿嶺追至了西海關。

重回半霞峰的時候,整個女國已是冬日白雪。

簌簌的絨花漫飛在天空之中。

整個青翠峰巒都裹上了銀裝,山野間不見了來時的白兔與獐鹿,更聽不見曾經一絲的鳥啼鳴叫的聲音。

“這一路跟着我,當真是讓你受了不少苦了。”停栖在一處山洞中燃了篝火取暖,連起突然低嘆了一聲。

姜嫱正在抱着幹柴添火。

聽到他這一句話,只是無聲的笑了笑說,“這沒有什麽,都是我甘願的。”

連起望着眼前的姜嫱,見她還戴着之前的那張面具。

恍然間想到了自己好像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過她的臉了,那雙眼睛明明是那麽的靈動,卻也不知道為何她一直如此執拗的将自己藏在那一張面具下面。

這些天下來,對于姜嫱的感情,連起心裏已有知數,他也一直想找個機會與她談一談。

“大哥……準備回家了嗎?”不等他開口,正在添柴的姜嫱突然開口問他。

連起一愣。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了,瞳色倏地一震。

是啊,他終是要走的,做為一個不屬于女國人也不屬于寄山居人的外客,他終是要回到隐國的,萬千的話,就在他剛剛準備開口的時候,盡數被她的這一句輕聲的問話給封絕在了嘴邊。

連起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姜嫱也正定定的望着他。

“我……”

就在連起開口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一聲轟隆的巨響,兩人頓時大驚,尋聲望去的時候,只見着半霞峰那邊白雪連同着山體一并崩塌滑落進了地體。

連起臉色登時大變,趕忙想要沖過去被姜嫱一把抓住了。

“眼下正是山裂雪崩之勢,去之亡命,大哥!”姜嫱喝道。

“可是——”

連起還有不甘心。

姜嫱抓住他搖頭。

斷裂的山體連同着大雪如鬥盆傾潑一般的盡覆入山淵之地,眼前的一切皆是舉白的蒼白,飄飄灑灑,卻又一切都落不得真切。

那雪,在落于指尖與鼻翼上時,只須臾間便近數化去,什麽也沒有留下。

一如雪崩之後的半霞峰,無論是之前的那一處藥翁傾心數十年悉心栽培當做寶貝的藥圃,亦或者是那一處華美的宛如地下宮殿的禁地。

密室裏只餘下了一具空空如也的冰棺,卻再也沒有了藥翁所說的那個沉睡在這裏十三年的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悅心霁】傳記三

“如果你真的再也醒不來的話,那就由我來陪着你一起長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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