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這動物剖開來、吃掉。我明白他想聽我的分析,可我父親已經擋在了我面前,“他想要馥鱗繼續演海神。只是,為什麽呢?”

“假定這個舉動對他一定是有利的,不,肯定是有利的,試着想想,那海神會與他何家有什麽關系呢?”

“海神……掌管海,是吧?”施契也試着表達自己的觀點。

“對。”可就連我也沒想到束之蒙會贊同施契的觀點,“是因為海。”束之蒙忽然興奮起來,他往遠處眺望,于是我也順着他往遠處眺望,“施契,記得你女人給你送來的消息吧,有人向外界打探這島上的人的消息,我們的過去、犯過的事、在幹些什麽,這個人是想利用我們做些什麽……原本我還以為有人要用我們做些殺人越貨的事,可他還遲遲不出現。現在我明白了,他不出現是他還不知道怎麽用我們這些棋子,所以棄之不用。”

“老束,你……”施契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詞,“能不能講得通俗一點兒?你就告訴我一個結果得了,我可不喜歡聽這些大段大段的東西。”

“何家想要的東西,恐怕在海裏。”束之蒙看向我,“他恐怕是想制造海神被他籠絡的假象,方便他有朝一日得到那樣東西。”

“他也知道馥鱗不是海神,沒法幫他拿呀。”施契對此嗤之以鼻。

“你這個傻矮子,這時候你倒不是那麽傻。他确實不是要馥鱗拿,但他需要海神。”束之蒙的誇獎聽起來仍像是嘲笑,“賀,你是不是也猜到了?”

“我他媽怎麽什麽也沒想到,究竟怎麽回事?”施契嚷嚷起來。

《馥鱗》(48)

我父親只是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才接過束之蒙的話來,“你這樣分析是最有可能的。這樣東西肯定是以他的名義不能得到,要借海神的名義才能得到的。具體是什麽,并不難知道。不過……”他們的目光很快都落在我身上,我九歲,不,九歲多了,與施契一般高,坐在火堆前一面聽一面考慮吃還是不吃我手上的那條魚。它張着微小的嘴,像是要訴說什麽秘密。這讓我想起了那只玉虎,我是看了玉虎才跟他們走的,可我沒看見買海怪臉的那家夥,反而看見了何,那麽,何與他是什麽關系?他與律桢是不是又認識?怎麽這些人都認識?我還以為對岸有許多人呢。我皺着眉一臉愁思地盯着我的魚發呆,束之蒙忽而哈哈大笑起來,我父親也望着一臉無辜的我,久久,忍不住問道:“馥鱗,你怕麽?”

怕?不。我一點兒也不怕。

我看着我的惡人教父們,我的表情讓束之蒙很滿意。但父親只是牽過我的手,擔憂地捏在手心,安慰似的來回撫摸着。他們定然還有許多話想說,但面對一個九歲的孩子是交代不起來的。何也說過,一切需等到适合的時候再開始,在此之前我維持之前的頻率偶爾出現在島上就夠了,我們缺的他會命人悄悄送來——他指的也許是我做面具缺的那些奇珍異寶。但束之蒙聽完便笑道:“賀,下次來人,你也能叫他們送只烤乳豬來吧?”

于是,施契喜笑顏開地面對即将到來的歲月變故,我也是。

至少在一切揭曉之前,我們還有可以享用的福分。

因為不遠的将來,在束之蒙将死之前,他曾對我說:“慶幸我們沒放過一切對酒當歌的機會,因為,說不定什麽時候你就發現,這種機會再也不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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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冬天我犯了懶,蜷在屋子裏不願出行。一切都有人秘密地送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為何不願意更多的人知道,連惡人島上的人也要越少越好,若是一切被外人得知,他會毀約以自保。說起這誓約成立,是在我父親接我回去那天的高臺上。我長大之後才明白,何計劃好了一切,包括如何留下我、如何利用我的面具邀來我父親,又如何讓我們不得不應允他——面對禁锢島與滿城仰首等待結果的人群,我父親只能點頭。

我父親首肯之後,他也立刻起身,站在那些發光發熱的銅爐子旁邊,演戲似的對臺下所有的人說道:“近期都是風平浪靜,不會再有暴雨狂風,大家放心地出海吧。”很多時候我錯覺他是個表情祥和的老人,并沒什麽惡意,我想這滿城的人也一并懷有這樣的錯覺。所以他們心悅誠服地各自回家,我甚至以為他們的心悅臣服是因為何認可了我是“海神”,而不是“海神”說了什麽話。

《馥鱗》(49)

那時,距離何需要我登臺表演的日子還有很長的時間——何想我在平時偶爾出現,最終在海神祭隆重出場。他謹慎挑選了時間,我才九歲,太小,他覺得可以将時間放長,至我十四歲是最好的。然而他等不了那麽久,次年春天,他再次談判,将時間往前推進了兩年,改為我十二歲那年的海神祭是我徹底出演“海神”的日子。我當然不知道他盤算什麽鬼把戲,束之蒙他們也不知道,但束之蒙說:“本身我們就在明處,你要記得,每個人的變故定然都是跟他所受的影響息息相關的,你從事件去揣測他本身的意圖會比聽他的借口要管用得多。”我父親不說話,他們都明白,這事情要顯山露水的那一日必然是我接近何的那一日。他要我演“海神”只是步驟之一罷了,我們僅能靠此推論他想要與海有關的什麽東西,但若要知道更多,那就要知曉更多與何有關的決定,或是何接下來要吩咐海神做什麽。

我父親對此還有擔憂,可束之蒙與施契都是天生的樂天派。每每分析至此,這一日的例會便結束了。我長大了些,頭發長了,施契說我的長發就像那些海藻一樣。我還疑心這不是什麽好比喻,但施契又回了頭,他顯然是經過思考之後才向我補充道:“你知道麽,有些茂密的海藻是吃人的,像水鬼,把人拖到海底下,綁得死死的。”

這一刻我才由衷地喜歡上他的比喻。

雲霞每日變換,偶爾會有陰郁多雨的氣候到來。每至那時何會派人通知我戴着我的面具去對岸走上一圈,不需多言,只是出現,讓滿城人看見我那張猙獰的面孔與瘦弱的身軀,再然後,我消失了,再然後大風暴雨又來了。久而久之,這像是預言,我甚至疑心對岸那個喜歡編故事的老頭就是何布下的,不然怎麽會有人将海神的故事編排得如此完善——“每當海神戴着她喜歡的面具出現,次日海面必是狂風大作”“那是海神在提醒我們”。好吧,我也許真的可以成為海神,如果神的使命只是預言一下氣候異變,但我終将知道何如此需要我并非因為需要一個漂亮的預言者,肯定不是,可是,你能想到與神有關的将會是什麽嗎?

《馥鱗》(50)

次年春,何通知我們提前至十二歲登上海神祭,時間一晃眼便快了起來。我偶爾綁起醒目的長發換一身衣飾去對岸走走——那時的我不是“海神”,穿着男孩兒的衣服,就像個流浪的叫花子,自顧自地去逛對岸的島,就連次年的海神祭我也站在人群裏旁觀。何家替島民供奉給海神的把戲很多,那些煙火流雲便是最醒目的,何當然不知道我私自混雜在人群裏。但我看得到他,還有我曾遇見過一次的律桢,他們在我曾坐過的高臺上端坐着,與我一同遙望流光片染黑夜的深邃。我一直記得他,是因為他對我說過,他是個惡人。

我永遠記得他是個惡人,雖然他不是。

我死後望着他的童年片影,靈魂莞爾。當我在我的島嶼準備着我堂皇浩大的欺騙時,他正自以為是地與自己的父親周旋。也許那便是他以為的惡人——偷父親的賬本,去知曉他們家族的秘密。如果我曾目睹,我一定要刮着他的鼻子,低聲笑他“傻子,你以為知道自己家族的秘密算什麽壞事”。可我只是死魂罷了。我看着律桢躲在他父親的小櫃子裏翻那些書本,有時碰巧是他想看的什麽,有時是無關緊要的書籍故事,可他也不知不覺沉迷了。直至何走進屋子,他還汗流浃背地躲在光線稀缺的櫃子裏。不過,他大抵是不知道何有時是知道他在的,而何心思缜密到連自己的孩子也有所提防——何确定自己在意的東西仍完好之後,思索良久,最終沒有揪出這個大膽的孩子。

但何叫來了管事的,管事的照常聽從何的吩咐,何想了想,便故意朝自己的孩子露出馬腳,“‘海神’那裏還有什麽缺漏麽?最近他們需要些什麽?”

“與往常一樣,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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