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兒,可即便我是男孩兒也不覺得那些羞答答的紅臉姑娘有什麽讓人快樂的。我倒是更喜歡在街邊看舞刀弄槍的“走江湖的”。有男有女煞是有趣。律致對這些粗淺的拳腳功夫沒有興趣,但我對他說“興許能打過你哥哥呢”,他便仰着脖子也看了起來。那天倒不是我第一次看見小賊,但卻是我第一次捉賊。束之蒙一早告訴過我,惡人要懂得認惡人,最基本的就是賊,如何判斷一個賊?束之蒙說,看眼神。比如說衆人都被別人的表演吸引了,可其中有一個卻盯着四下的人看,那他就有七成機會不是好人,有三成可能是他丢了東西。但是,丢了東西的多半看的是地上,而賊多半盯着人的腰間錢袋打量。這幾乎是驗證束之蒙教導的天賜良機,我真的看到一個将眼神流竄向各處的小叫花子,律致那個傻孩子絲毫不覺,還若有所思地盯着耍花槍的一對男女。人群裏最醒目的目标便是律致,他的衣服太彰顯他的家世身份。我趁着人群擁堵往旁邊藏了藏,想看那小叫花子是不是真的要下手——可有什麽理由不對律致那個傻孩子下手?

《馥鱗》(76)

小叫花子與我一般大,我自然想過與他的勝算,所以我才伸手扭住了他,就在他順下律致的錢袋之後。人群裏忽然的紛紛攘攘讓律致低頭愣愣地看着我,可他還在問我:“馥……何馥(我們約定的假名字),你幹什麽……”

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叫花子手中的那個錢袋,律致才恍悟過來。

律致睜大了眼睛,蹲下來拿過錢袋,剛想給那叫花子兩下子,那小孩卻先抱頭痛哭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太餓了,太餓了……”

抱過頭的兩臂真的瘦得只剩皮包骨。

那一刻,律致的眼神裏浮過的沒有富家公子的蠻不講理,他讓我放開那孩子,然後讓他走了。我不說話,反而是一衆圍觀者不太甘願,伸手要捉那孩子,律致倒是高聲喊住了那人,也叫住了那個叫花子,“你看,我放了你倒有許多其他人不願意,因為你做了一件壞事,雖然你的出發點是逼不得已。如果你要走,那你向大家許諾,以後不會再這麽做。”

可這太為難那孩子了,他确實是餓了。

我的律致,你多坦率而善良,可你總也不明白一個人所作的惡有時無關品性,而是另一種我們都身處其中、無法抗拒的東西——那便是生活本身。

無論如何那孩子只能哭着點頭。他走了。退出了屬于你的舞臺。你如此明亮無瑕恰如光芒,可也是如此脆弱不堪,因為你太不懂得這個世界的艱險複雜。但這插曲很快便過去了,你的十三歲,在街道巷聞裏說着你良好的品性家教,讓許多少女都對你更為癡迷。不過你沒想到我倒是也因此成名,原本看向你的目光有一半也悄然轉向了我這邊。

“太可惜了,怎麽她們就看不出你是個女孩兒?”

你憤憤不平。

《馥鱗》(77)

有什麽?你自己也從未在意。你從來只當我是你的武師,卻從未考慮我的身份。不僅未考慮過我的身份性別,也從未考慮過我對你的所有提問。比如我時常向你打聽的那些律桢的事、你家的事。我是從你那裏得知律桢與你同父異母,知道他是在你小時候被接回來的,但你不知道為什麽他曾離開你們那麽久,可你父親說過,你的哥哥跟你一樣沒有母親,但他還在外面受過很多苦,所以你要多多照顧他。你曾在年幼時趴在哥哥的窗邊問他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的,可你的哥哥眼睛裏都是灰暗的陰霾,你知道你問錯了,惹他生氣了,可這不是你的本意。你父親說,好男兒能屈能伸,所以你不介意自己去道歉,所以你就倔犟而直白地在哥哥窗前站了一整夜——這倒是你引以為傲的事,畢竟你從來都想成為一個敢擔當的男孩子——律桢架不住你的倔犟,出來與你對話。你對他說:“對不起哥哥,我只是好奇外面的事。”律桢應該是在那時就原諒了你,他內心從來不想藏什麽惡意,所以他問你:“為什麽好奇?”你說的是:“我從沒離開過這裏……”律桢明白了你的向往,所以他說:“喂,致,外面很危險你知道麽?”

你睜着閃閃發亮的眼睛想聽他繼續說完。

但律桢說:“現在告訴你你一定會好奇,而你出去一定會被欺負,這樣吧,有朝一日你能打得過我,我就告訴你外面的事。”

Advertisement

說罷,律桢便伸出長你三年歲月的手臂摁住你的頭,借機拍打你的天真無知,而你竟如此享用這個異母哥哥對你另類的教育。你說“好”,然後你在各個方面以各種形式跟他鬥來鬥去。捉蟲子也試過,吞蟲子也試過,赤裸裸地毆鬥也試過,不過你都敗下陣來。說到最後你竟對我眼睛一亮,不過你的誇耀反倒讓我不那麽開心,“你知道麽,我覺得你比一個男人更厲害,所以我就忍不住跟蹤你……想你教教我……”

若不是最後一句,也許我會喜歡你更甚律桢。

可你如此天真,天真到近乎幼稚。

不過,十三歲的我又能好到哪兒去?

你們都不會忘記随後的那件事,那是将你們與我拉近,卻又重新定位彼此關系的一件事。我聽律致說了律桢的往事後,忽然對他充滿了興趣。可我不想回答律桢的問題就想知道答案。這個時候,我的惡人之中有一個人給了我一個建議——不是束之蒙,而是坦圖。但我如今時常想,恰恰不是束之蒙那些缜密無誤的想法,若是他,我将會多麽謹慎地與你們維持表面的熟絡卻又永不相近。

《馥鱗》(78)

那個盛夏雨季我窮極無聊地待在島上,直至施契告訴我坦圖捉到一只貓崽子,這一次坦圖沒吃了它,而是把它養了起來——我并不知他圈養它也是為了有朝一日食它更肥碩的肉。可是坦圖是多麽由衷的惡人,他見我要來看貓便跟我談條件,讓我貢獻出一壇酒供他單獨享用。這不是難事,但這壇酒點醒了我。我趴在坦圖屋子裏用大山貓皮制成的墊子上與那只小貓逗樂,坦圖倒是一點兒也不吝惜我帶來的酒,他很快将自己灌醉,去享用那美妙的、不受控制的紊亂。酒盡人卻未醉,坦圖不滿意,他念念叨叨地對我說“以後要三壇子才讓你看貓”,我罵他“貪心”,坦圖擺擺手,樂呵呵地回應我,“不,是貪醉。”我問坦圖醉有何好貪圖,坦圖說:“醉會把你所有的理智、假設、壓迫你的東西都驅趕掉(其實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經醉了)。”他用非常得意的口吻對我說:“丫頭,喝醉的時候你會覺得全世界最他媽厲害的就是自己,其他人事規則都他媽是渣滓,生活也是渣滓,未來也是渣滓,就他媽這一刻是最大、最了不起的!你沒體會過吧?”

我意識到坦圖從沒對我說過這麽多話,我便問他:“喝醉了會說很多話嗎?”

“噓……當然。”他很享用他的語無倫次,“理智變成了渣滓,許多藏着的話就都會說出來了……我的女人,我是說我曾經的某一個……老他媽趁我喝醉就問我有沒有跟別人好上,老子知道她是故意灌我酒,也知道她故意套我話……但我他媽就是想告訴她,是啊,老子有的是女人……有的是!”坦圖說着說着打了個酒嗝兒,“這就是酒的魅力,束之蒙難道沒教過你?”

仿佛有過。

束之蒙告訴過我酒能讓人無法自制。但我不知,原來酒後胡言便是無法自制的一部分。坦圖的惡劣行徑提醒了我,而坦圖不知名的某個女人更是提醒了我——可以灌醉律桢再問話。對。我點了點頭,與那只小貓崽子一起看着懷抱酒壇子搖擺的大塊頭坦圖。小貓像是贊同似的“喵”了一聲,我用指尖點了點小貓濕潤的鼻子,那只貓便湊上來嗅我指尖的氣息,它微弱的呼吸拍到我的手指——很暖。

不,是既暖又癢。

那是一種吸引人的深入的難耐。

如同,吻。

現在你們知道了為何會有那一夜。

《馥鱗》(79)

十四歲之前,在我們瀕臨黑暗前的某一天,若讓我去形容,那一天必然是夕陽時大片清透的玫瑰色。酒精灼燒我們的胃、我們的世界,把這世界燒得火燎火燎的。我想了個借口叫律桢喝酒——我告訴他,我要十四歲了,海神祭之後也許我就要跟我的父親們離開這個島,“告別宴”是個不錯的主意,是不是?律桢素來猜不透我的鬼把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