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重生(六)

“你是誰?”李燕燕吓了一跳,顫着聲音問。

“夫人,我是蓮心啊!”蓮心哭得凄慘,不怪謝瑾瑜他們沒有第一時間認出謝清芳的貼身侍女,而是此時的蓮心渾身髒亂不堪,臉上鼻青臉腫,密密麻麻的手指印簡直看得人心裏發憷。

這是對她動刑了?謝瑾瑜心裏一動,差點就要笑出聲。

以三奶奶的火爆脾氣,即使謝清芳咬死了不說又何如?她身邊的這些人還能管得住自己的嘴?尤其是作為她貼身丫鬟的蓮心,平日裏仗着謝清芳的寵幸,在謝家的下人圈子裏耀武揚威,得罪了不少的人。三奶奶要想拿到證據,不需要把謝清芳怎麽樣,她身邊伺候的這些人提溜一兩個出來就夠了。

蓮心作為謝清芳的貼身丫鬟,自然是重點關照的對象!

至于這丫頭是怎麽從三奶奶的手上跑出來的,謝瑾瑜不去想,反正他的目的從來都是謝清芳。

“蓮心?你是蓮心?你怎麽變成了這副模樣,清芳呢?”李燕燕大驚失色,望着傷痕累累的蓮心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是白白淨淨的一個小姑娘,怎麽轉眼就變成了這個模樣?還有她口中說的清芳要絞發做姑子又是怎麽一回事?

無數個疑問從李燕燕的腦海中冒出來,可是她怎麽也抓不住思緒,向來冷靜的臉上也露出一絲慌亂,心裏被一股陰霾籠罩。

“是大公子,大公子他污蔑小姐清白!”蓮心猛然一聲大喊,盯着謝瑾瑜的眼神中充滿了憤恨,她撲上前來,死死地抱住李燕燕的大腿,聲淚俱下,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是大公子,大公子回來就去了三叔公那裏,在然後三奶奶就帶着人來将小姐抓走了!夫人,夫人你一定要給小姐做主啊,若不是大公子說了什麽,怎麽前腳大公子剛走,後腳小姐就被人抓走了?”

蓮心一口氣說完,抱着李燕燕的手不住的顫抖。怎麽辦,小姐和六少爺的事情被人發現了,她幫着小姐隐瞞夫人,現在三奶奶知道了這事,必然是不會放過小姐的,而小姐一旦出事,她也讨不了好!

蓮心越想越害怕,若不是三奶奶前來審問的婆子大意,也不會被她趁機溜出來求救。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大公子也在這裏,這樣一來,小姐真的還有救嗎?

“夫人,您快去救救小姐吧!”蓮心不敢說出事情真相,只能一個勁的給李燕燕磕頭。

李燕燕心急如焚,蓮心的為人她還是清楚的,此刻不說,必然是因為不能說。

“快帶我去!”李燕燕一把拉起蓮心,吩咐道。

謝瑾瑜也趕緊扶着老夫人,望着李燕燕的身影,輕聲道,“奶奶,我們也一起去吧!既然那丫鬟指認是我陷害二妹妹,我這個幕後黑手怎麽能不到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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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點點頭,眼裏充滿了贊同,“合該如此,正好我也去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謝清芳出了什麽事能把你牽連上!”還有一點老夫人心知肚明,三奶奶年輕時雖然脾氣火爆,但是性格耿直,是非分明,若是謝清芳沒有犯大錯,三奶奶絕不會這麽收拾她和她身邊的人。

幾人急匆匆地趕到西苑,正好撞上謝清芳被兩名強壯的下人按着身子,而一名婆子正一把揪住她的頭發,銀光閃閃的一把剪子被她捏在手裏,就要落在謝清芳那一頭烏黑秀麗的長發上。

“作死喲,住手,快住手!”李燕燕慌忙大叫,飛奔着沖向謝清芳,一把推開婆子,将哭得聲嘶力竭的謝清芳摟在懷裏,語帶哽咽質問道,“三奶奶這是做什麽?清芳做了什麽事,你要這樣折辱她?你這哪是在剪她的頭發啊,你這是在要他的命!”

李燕燕哭的凄慘,卻見三奶奶坐在那裏無動于衷,只是一雙眼睛裏尤帶着怒氣,心裏一突,知曉謝清芳只怕闖下的禍事不小!

啪——

一聲脆響,謝清芳的右臉頰高高腫起,謝清芳不敢置信地望着李燕燕,痛哭失聲,“娘——”

“你還有臉叫我娘!”李燕燕也跟着大哭起來,扯着謝清芳的衣領問道,“你說說究竟幹了什麽好事,三奶奶要這樣折辱你一個晚輩?你是不是逼着三叔公将那幅畫給你了?”

謝瑾瑜腳下一頓,望向李燕燕的眼神中越發忌憚。

李燕燕三言兩語,就點名了謝清芳只是一個小輩,無論犯了什麽錯,三奶奶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她計較!甚至還用《落紅春水圖》這事來告訴周圍的人,三奶奶和謝清芳本來就有宿怨,很有挾私報複的可能。

相比于謝清芳的自視甚高,李燕燕這種不咬人的狗才是最吓人的。因為你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就會在你背後咬你一口。

“嗚嗚嗚,我沒有,我真的沒有!”謝清芳哪裏敢承認自己和謝子熠真的暧昧,只能一口咬死了說她冤枉。反正他們沒有證據,而謝子熠遠在平安府也沒法和她對峙。她只要在忍忍,忍到謝子熠執掌謝家的時候,她必報今日之仇!

謝瑾瑜瞧見謝清芳眼中那驚人的報複之意,即使知曉她心思歹毒,睚眦必報,此刻也不由得一股涼意直竄心頭,驚懼不已。

“瑾瑜,怎麽了,可是身體不适?”老夫人關心地問了一句。

謝瑾瑜湊到老夫人耳邊,小聲道,“奶奶,我覺得二妹妹的眼神好吓人啊,看得我頭皮發麻。”

老夫人眯着眼将視線投向謝清芳,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凝重,“這丫頭心思太深。”她以前只以為謝清芳因為不是謝父的親生女兒,所以有些自卑敏感也是正常,但是剛才那兇狠戾氣的模樣,那裏是正常養在深閨裏的小姐所有?

除非是她骨子裏就是這樣一副面孔!

老夫人不由得感到後怕,這樣的一頭狼她還把她當成了一朵無辜白蓮,差點掏心掏肺?

“淑芬,清芳這是闖了什麽禍事,惹得你發這樣大的火?”老夫人走上去,裝模作樣地問了一句。

謝家女眷中,要說最有威信的人,不是老夫人,而是三叔公的妻子。誰讓她夫君輩分最大還是個舉人,自己娘家也十分的得力,任是謝家的誰見了她都要給幾分的薄面。

老夫人自謝老爺子去世後就不理俗事,整個謝家的內務大部分都握在三奶奶手中,這也是李燕燕無法執掌中饋的主要原因。

三叔公和三奶奶為人公正嚴明,從不偏頗任何人,因此,謝家人對他們都十分的敬重和信服。

“呵呵,嫂子您可來得真及時,您要是再不來,咱們謝家可就要毀在這個女人身上了!”三奶奶連忙起身,和謝瑾瑜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

他們這一輩,謝老爺子排行老大,兄友弟恭,是以三奶奶對老夫人也是非常的敬重。

“奶奶,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你不要聽她胡說!”謝清芳臉色慘白,五根手指印在她玉白的臉上尤其紮眼。

她愣愣地盯着高高在上俯視她的謝瑾瑜,突然想起今天清晨兩人在花園中的相遇。當時謝瑾瑜在她耳邊低喃,分明就是早就算好了這一切!

“是你,謝瑾瑜是你——”謝清芳指着謝瑾瑜,清麗的雙眸中爆發出刻骨的恨意,“是你告訴的三奶奶,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謀劃!”

“二妹妹,你這是何意?空口白牙污蔑人可不是君子所為!”謝瑾瑜輕飄飄道。

他這副模樣更加刺激得謝清芳毫無理智,只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撕了他這張令人讨厭的臉!

“就是你!若不是你,三奶奶怎會突然抓我,還說要把我送進長青庵。你前腳剛走三奶奶就派人來抓我,這其中若沒有你的推波助瀾,怎麽可能!”謝清芳幾乎咬碎一口銀牙,淚水混着血跡直直而下。

老夫人皺眉,想要開口,三奶奶卻是一拍桌子直接怒道,“夠了,你做的腌髒事還要賴到瑾瑜身上,真是無恥!”

“我沒有!”謝清芳咬死不認,淚眼朦胧的望着在場的人,襯得三奶奶仿佛是屈打成招的壞人一般。

“她身邊的小丫鬟呢?給我帶上來!”三奶奶怒道,“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你以為你抵死不從,我就沒有證據了?”

謝清芳一慌,還未來得及說話,就有一婆子扭送蓮心上來,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李燕燕,然後對着三奶奶道,“這小妮子剛才趁機溜了,我以為她跑到哪裏去了,沒成想是去找夫人搬救兵去了!

方才她來了西苑卻沒有跟着一起進來,老奴還心想奇怪呢,既然她主子是冤枉的,夫人來了不是正好陳述冤情嘛,怎麽還溜之大吉了?

老奴心裏琢磨了一下就跟了上去,夫人您猜我看見了啥?這小丫頭從二小姐的屋子裏摸出一巴掌大小的錦盒,正欲就地掩埋!

什麽東西需要埋起來不讓人看見?老奴連忙将人抓住,這錦盒也收了上來,這就是那錦盒,夫人你看——”

婆子将一墨色的錦盒遞給三奶奶,謝清芳一看那盒子,眼珠一翻,差點栽倒,還是李燕燕在她身後扶了一把,勉強将她支撐起。

李燕燕看謝清芳心如死灰的模樣,心頭一跳,眨眼就想到那盒子裏必然裝着什麽重要的物證,不然謝清芳和蓮心不會是這個反應。

李燕燕機敏了半輩子,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更甚常人,打從進了西苑三奶奶對謝清芳做的這些事,還有謝清芳的矢口否認,都讓她敏銳的猜測到謝清芳恐怕是和別人有了男女私情,而那盒子裏必然是兩人私相授受的關鍵信物!

果不其然,三奶奶一打開盒子,就看到了裏面保存完好的幾封信紙。

“不能看,不能看——”謝清芳的臉色比那幾封陳舊的信紙還要慘淡,抓着她娘的胳膊一個勁地懇求,身子搖搖欲墜。

“你這孩子也真是的,若是有了喜歡的人,直接告訴為娘就是,娘還能攔着你不成?”李燕燕先聲奪人,想要率先将私相授受的罪名說成是兩人相情相悅。反正在她看來,謝清芳眼光極為挑剔,一般的人還不能入眼,這人既然能和她私下暧昧這麽長的時間,定然身世模樣都不差,既如此,何不趁着這個機會,将事情定下?

她自以為面面俱到,考慮周全,殊不知就在她話落的一瞬間,三奶奶手中的信件就被謝瑾瑜讀了出來——

“吾本一書生,

獨愛詩與真。

不料清風渡,

滾滾惹芳魂!

落款,兄,子熠。”

老夫人眉頭一皺,她雖然不通文墨,但是此詩寫的如此露骨,她又不是未經風月,哪裏聽不懂裏面在說些什麽,當即大怒,可還未開口,三奶奶就将手中的詩扔在了地上,仿佛沾上了什麽髒東西一般。

“居然還是一首藏名詩,‘吾愛清芳’當真是情深義重!”

“咦,這落款為何是兄,子熠?”老太太身邊的嬷嬷眼中閃過一絲驚疑,随即好像突然意識到什麽,突然閉嘴。

四周氣氛微滞,針落可聞。

“不,不可能!”李燕燕反應過來,意識到那三個字意味着什麽之後,驚慌失措,原本穩操勝券的眼神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害怕與不可置信。

怎麽可能呢,清芳怎麽可能和謝子熠搞在一起?!!!

老夫人也恍然大悟,擡手指着謝清芳哆嗦了半天,都沒有吐出一個字。

兄妹□□,驚天醜聞啊——

“奶奶!”謝瑾瑜趕緊将人扶住了,輕輕地給她順着心口,“奶奶您別氣,為這種人傷了身子不值得。”

“瑾瑜,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老夫人抓着謝瑾瑜的手,眼中已經有了決斷。在謝瑾瑜點頭之後,猛然瞪着眼望向謝清芳,“拖出去,立刻将她給我拖出去——”

“不,奶奶你聽我解釋!我和子熠沒有,我們——嗚嗚?”謝清芳瞪大了眼,掙紮着想要吐出口中的布團。

“證據确鑿你還想抵賴?子熠子熠你倒是叫的親密!”三奶奶絲毫不給她繼續開口的機會,直接下令,“愣着做什麽?剛才進行到哪裏,現在繼續!”

兄妹□□這種百年不遇的醜聞,居然會出現在他們謝家,還好發現得早,不然被人捅出去,他們謝家那還有臉做人?

三奶奶話落,婆子又重新拿起剪刀,毫不留情地就往謝清芳頭上一剪。

咔嚓一聲,落下一地烏黑。

謝清芳身子一軟,徹底暈死過去。

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李燕燕卻像是傻了一樣,跌倒在地一動不動,整個人腦海中只盤旋着一句話:完了,這下是徹底完了!

“這裏就有勞你了,我老了受不住這刺激。”老夫人起身對着三奶奶道,顫顫巍巍地往外走。

謝瑾瑜微微屈膝謝過之後,連忙扶住老夫人,兩人相攜離開。

一路上,老夫人側頭望着已經出挑的落落大方的謝瑾瑜,哽咽道,“好孩子,這些年是奶奶對不住你!”

謝瑾瑜一愣,不解道,“奶奶此話何意?”

老夫人卻是搖頭不語,默默地回了靜安堂,也不要謝瑾瑜伺候,只說是自己累了想要休息。

到了黃昏之時,靜安堂的嬷嬷奉了老夫人之命過來,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交給了謝瑾瑜一張單子還有一把庫房鑰匙後,就默默離去。

謝瑾瑜望着提前三年來到他手中的老夫人私房,心頭一熱,幾乎升起立刻想要去見奶奶的願望,卻突然又被一件大事絆住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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