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處(五)
“謝公子,多日不見,公子風采依舊,也不知将來要便宜那位男兒。”祁麟見謝瑾瑜下了馬車,款款而來,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想起那日王守仁的話,忍不住酸了一句。
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方才十分不禮貌,已經算是冒犯了謝瑾瑜,可是又不知該如何挽救,只好站在哪裏,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謝瑾瑜悠然的步伐一頓,臉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愣然道,“林公子何出此言?可是瑾瑜哪裏得罪了公子,若是如此的話,瑾瑜再此想您賠不是了,還望公子大人大量,就不要與我這個小哥兒一般見識。”
謝瑾瑜心裏澀澀的,他以為林麒是和其他男人不一樣的,這人能放下對哥兒的偏見,主動找他一起做生意,他就以為林麒是不同的,沒想到這人也和其他的男人一樣,認為哥兒合該與女子一樣,關在四角院子裏,替他們打理後宅,相夫教子。
“不是,謝公子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祁麟見謝瑾瑜臉上的笑容消失,眼中的目光也不複以往的溫柔,頓時後悔不疊,忍不住上前一步,連連道歉,“謝公子,我真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一時口不擇言,哎,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解釋,反正我不是你想的那樣,如果我說的話有半句虛言,那就讓我身敗名裂,五雷轟頂而死!”
祁麟一時心慌意亂,直接賭咒發誓,就怕謝瑾瑜真的氣得不再理會他,然後揚長而去。
謝瑾瑜看了祁麟一眼,心中的不服氣漸漸放下,也不知是相信了祁麟還是沒有,反正沒有再繼續揪着這一件事不放,而是主動開口,“今日我約林公子出來是有要事相商,不知林公子可能為我引薦世子爺或者安王殿下?”
祁麟一愣,眼珠子一轉,心中已然有了一點想法,“你想見表哥和姨夫?為什麽?”
謝瑾瑜做事向來謹慎,這麽久了也不見他借着自己的關系想要搭上安王這一條線,很想然謝家與他都不想和安王這種權貴有太大的牽扯,怎麽突然又想要見安王呢?
“事關重大,這件事只能找安王殿下,若是林公子能做主也可。”謝瑾瑜平淡的說完,領着林麒與他去了一處僻靜之地,擡眼間,目光清澈天然,帶着一股安撫人心的寧靜之氣,“林公子可能做主?”
謝瑾瑜面色嚴肅,直直地望向祁麟。他本來只想着好好做生意,但是現在知道了王氏酒樓和安王的關系,自然也就明白謝家已經是進退兩難,如今除了好好地靠着安王,其他的絕不能多想。
安王府與謝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既然如此,保不得他要想些辦法,讓自己在安王的面前分量更重一些。
“我能做主,這一點謝公子完全可以放心。”祁麟折扇輕搖,肯定道。
就是不知道謝瑾瑜有什麽大事想要告訴安王?
謝瑾瑜點點頭,從袖子中抽出一張巴掌大的紙張,遞給祁麟,“林公子看看我這方子如何?”
祁麟面色平靜,接過方子之後,眼中泛起一絲波瀾,連語氣也粗重了幾分,“謝公子,這件事可開不得玩笑!你确定你這方子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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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麟來來回回将秘方看了十餘次,向來冷靜的面容上染上一絲激動,他望着面前貌如出塵的哥兒,頭一次眼中劃過大大的震驚。
“自然是真的!我已經讓人試驗了無數次,可以百分百确定這上面的秘方千真萬确,公子若是不信,可以再讓人試驗幾次!”謝瑾瑜巍然不動,任由祁麟打量,只不過他緊握的雙手還是洩露了他心底的緊張。
“好!”祁麟将秘方撰在手中,輕笑道,“若真秘方是真,謝公子功在千秋!我一定會告知姨夫,讓他好好嘉獎你一番!”
祁麟說完,像是半刻也等不得一般,連忙離去。
謝瑾瑜見祁麟離開,渾身松了一口氣,有些後怕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忍不住道,“這林麒剛剛的氣勢,怎麽有點像那日見到的安王世子?”轉念一想,兩人算是表兄弟,有點相像也是正常的。
若不是他現在和安王府綁在了一起,謝瑾瑜是不會拿出這制糖秘方的。本來前世許俢誠拿出這張方子,只是為了賺錢而已,絲毫沒有考慮這張糖方背後蘊藏的價值。
謝家如今不缺錢,差的就是名聲,若是能用一張自己保不住的糖方博取一個好名聲,那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只是不知道,林麒能不能将這件事辦好?
大熙朝重農抑商,百姓的生活并不富裕。制糖的技術一直掌握在官府的手中,但是即便如此,糖的價格也高居不下,尋常百姓,一年到頭也只有春節的時候才能吃上一兩塊糖。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兩點:一是制糖的原材料甜菜,不宜種植,産量極其低下;二是因為如今的技術不發達,官府的匠人即使小心翼翼,但是能從甜菜中提取的糖汁也十分少,更別說之後還要經過萃取、煉制等等工藝後,才能制成小塊糖。
因此,哪怕是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最後的制糖産量都十分的低下,糖就成為大熙朝最稀有的物品。
而謝瑾瑜剛剛獻上去的那張糖方,不僅可以完美的解決甜菜萃取糖汁稀少的問題,還給大熙朝提供了一種新的制糖原材料——甘蔗。
甘蔗是生長在南方的一種植物,不僅容易種植,産量大,它還可以作為飼料喂食家畜也可以作為水果供人們食用。其實在西南一些地方,還有南方的農村,很多的地方都有種植甘蔗,只不過這東西一直都是作為普通水果和家畜飼料種植,從未有人想過用它前來制糖。
謝瑾瑜這張方子一出,如果甘蔗真的可以用來制糖,那麽就會解決大熙朝一糖千金的現狀,極大的改善百姓的生活,這也是為什麽方才祁麟會表現的那麽激動地原因。
有了這張糖方,安王只要将它獻給聖上,今年所有皇子的風頭只怕都不能蓋過他。
“公子,你真的将糖方獻給了安王?這樣的好東西為什麽不自己留着啊?”侍墨極其不解,這可是制糖的秘方啊,要是真的掌握在他們自己的手中,謝家完全可以一躍成為世家豪族!
謝瑾瑜點了一下侍墨的頭,輕笑道,“平日讓你多動動腦子,現在就不會問我這麽愚蠢的問題了!你以為我獻出的制糖秘方?我獻出的是整個謝家的忠心,那麽能換來的,自然是保全謝家的免死金牌。”
侍墨不懂,懵懂的看向侍書,希望侍書能給他解釋一下。侍書扶額,猜測道,“公子是覺得謝家保不住這張制糖秘方,所以與其最後人財兩失,還不如靠它徹底在安王殿下哪裏站穩腳跟,獲得安王的庇護?”
謝瑾瑜聽完侍書的話,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對着侍墨道,“看看侍書再看看你,真懷疑這些年你吃的飯是不是都吃到腦子裏面去了,不然怎麽全是漿糊!”
謝瑾瑜輕笑,明亮的雙眸中帶着一絲狡黠,語氣凝重,“前面一張青瓷方子已經将謝家架在火上烤了,若是此時再出現一張制糖秘方,你說會有多少人眼熱?況且這糖方還不同于瓷方,制糖技術一直被官府牢牢把控,若是我們私下制糖,無異于謀大逆,這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我可不敢将整個謝家的安危都賭上!
謝家保不住制糖秘方,與其最後被安王發現,在他心中落下一個不好的印象,還不如早早拿出來,當做是謝家投誠的試金石。
安王殿下愛民如子,雖然脾氣火爆,但卻正直善良、嫉惡如仇,我們拿着制糖秘方進獻,他只會記得謝家的好,這份功勞怎麽也會給謝家記上一兩分,這樣一來,謝家在西南一帶,豈不是徹底站穩了跟腳?”
謝瑾瑜說完,身旁的侍書和侍墨都驚奇的瞪大了眼,崇拜地盯着他,仿佛看着最厲害的神明。
謝瑾瑜看着他倆的模樣,忍不住微微一笑,心中的擔憂都減輕了幾分。
還有一點謝瑾瑜沒有說出來,那就是這張制糖秘方,不僅僅是敲門磚,更甚者還是謝家的保命符。
當今萬歲龍馬精神,眼看着還能在活個十幾二十年,前面幾個厲害的皇子都被聖上收拾了,下面剩下的這些皇子們會沒有心思嗎?
安王雖然早早離京,但是作為現在僅存的年齡較大的皇子,又是一方大權在握的藩王,當真沒有奪嫡的想法嗎?前世的安王一直安靜如雞,謝瑾瑜猜測很有可能是因為安王世子早逝,安王成了孤家寡人,沒有繼承人,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奪嫡之中勝出的,因此在早早地熄了心思,樂得坐山觀虎鬥。
而現在呢?安王世子不僅好端端的活在世上,并且文武雙全,各方面都十分出色。有這樣一位繼承人在,安王能抑制住自己的野心嗎?
無論最後安王是否會卷入京城的漩渦之中,他提前為自己和謝家把後路鋪好總是沒有錯的。
有了這張糖方,他有功于天下百姓,無論最後勝出的人是誰,謝家都可以得以保全。
另一邊,早早離去的祁麟,此刻卻是來到了當初他和謝瑾瑜一起泛舟游湖的白湖。
祁麟從身上取下一根口哨,輕輕一吹,一陣尖銳地嘯聲響起,好似一只正在捕食的水鳥,發出厲叫,随後慢慢消失在空氣之中。
祁麟盯着自己手中的這張制糖秘方,眼神古怪,最後化為一絲淺淡的笑容,輕輕将方子扔進水澤之地,看着它慢慢被淤泥掩埋,徹底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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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難以想象,我二十歲的年紀居然得了七十多歲的病一身的老年病,這就是社畜嗎?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