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京城事(二)

“兒子這些年戰戰兢兢教導祁麟,萬萬不敢讓他和自己一樣成為一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廢物,好在祁麟争氣,我身上有的臭毛病,他是一點都沒有!兒子看着祁麟這樣的優秀,總想着如果當初自己争氣一點,少惹您生氣,是不是這些年你就原諒兒臣,讓兒臣回來見您和母妃一面!

可是兒臣左等右等,沒有等來您的只言片語,兒子早就灰心失望,再也不敢奢求您能将目光分出一點,來看看兒子和您的孫兒。

直到祁麟成年,兒臣心中忐忑啊,可是逼不得已,還是上了請封世子的奏折。說起來可笑,兒臣也不怕您生氣,祁麟再怎麽說,也是兒臣的嫡子!皇家嫡子七歲就可以請封世子,可是兒子偏偏給拖到了他成年。若不是這些年,大家都知道兒子只有祁麟這麽一個獨子,加上我對他的器重與寵愛,恐怕不少的人都會以為兒子并不想立祁麟為世子呢!

十八歲請封世子,那些小老百姓不知道,但是皇家的人那個不清楚其中的彎彎繞繞?祁麟還小,他不敢對您有絲毫的抱怨,但是兒子忍不住啊!都是當了爹的才知道,那麽一個人簡直就是自己的命根子啊!我可以受委屈,我可以吃苦,但是想讓我兒子受委屈,簡直是想都不要想!”

安親王說到這裏,一抹臉上的淚水,看着上面的啓元帝吹胡子瞪眼,連忙埋下頭,暗自舒了一口氣。

他賭對了!

啓元帝老了,若是二十年前的他看見安親王這樣的大放厥詞與表達自己的不滿,無論如何,心中都會對安親王與祁麟不喜。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啓元帝他老了!他的心腸比以前更加的柔軟,看到小輩更加的慈祥。

尤其是,這件事情上,本來就是他虧欠安親王與祁麟。

當年京城裏面內亂,禮部與皇室的事情基本掌控在三皇子的手中,三皇子風頭正盛,無人敢觸之鋒芒。祁麟生的不巧,那時的安親王離京也就幾年,安親王報喜的折子一上去,就被三皇子安排在宗人府的人截了胡。

三皇子害怕啓元帝重新想起他這個還算得寵的六弟,于是讓人壓下了祁麟出生的事情,所以啓元帝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六兒子給他添了一個嫡親的孫兒,自然也就沒有任何表示!

再到後來,三皇子被貶為庶人,朝堂上的勢力幾乎被連根拔起,宗人府那邊的事情自然也就瞞不住了。但是這個時候距離祁麟滿七歲,也就不過幾個月的時間。

剛剛上任的宗人府令接了這麽一個燙手山芋,害怕的不行,屁股下的位置都還沒有坐熱乎哪裏舍得讓人,于是一狠心,又将安親王請封世子的折子壓了下來。反正啓元帝根本就不知道安親王有了一個兒子,一個幾歲的黃口小兒,能不能平安長大還難兩說。

兜兜轉轉,到了祁麟成年,高中西南會元,啓元帝才知道,老六的嫡子都這麽大了,而且被教養的如此出色,文武雙全!

啓元帝有心,讓人下去一查,安親王這些年的請封折子,還有祁麟的事情自然一字不漏的全部禀告上去。這事啓元帝理虧,雖然他确實不知情,被人隐瞞了真相,但若是這些年但凡他想起來安親王那麽一次,也不至于這麽晚才知道祁麟的事情。

所以安親王這麽一哭訴,啓元帝心裏也有幾分愧疚,再加上聽到安親王哭訴自己培養祁麟的不易,體會到了做父親的苦心,更加想要孝順他這個老父親,心中更加動容。

啓元帝雖然是個皇帝,但是他本身卻還是一個正常人,誰不想要含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但是生在皇家,這種最普通的人之常情卻成了最奢侈的事情。他的這些兒子們,那個不是他精心培養,手把手教導出來的?

尤其是前面的幾個皇子,幾乎傾注了他一生的心血。只可惜在皇權争奪下,他最愛的二兒子逼宮自殺,最看重的大皇子圈禁到死,最省心的三兒子貶為庶民,最正直的四皇子差點遁入空門,老五對他冷了心,老六也對他生了怨恨……

一想到這裏,啓元帝心髒一陣抽痛,忍不住上前就将老六扶了起來,痛罵道,“都是當爹的人了,也好意思做這幅姿态,也不怕你兒子有樣學樣!當年朕是怎麽教導你的,全都學到了狗肚子裏面去了!”

啓元帝雖然嘴上不饒人,但是眼睛裏卻是帶着笑意,身上也不見半分怒氣。跟着他身後的福全心中一凜,就知道安親王又要在京城中炙手可熱起來了。

“兒子長多大都是您的兒子,這有什麽可丢人的!要是祁麟以後受了委屈,也在兒子面前哭訴,兒子高興還來不及呢,這說明什麽,說明我倆關系好,兒子可以給他撐起一片天!”

安親王半點不覺得丢人,理直氣壯地對着啓元帝說道,然後頗為心虛地垂下頭,不安極了,“父皇,兒臣當年沒有等到您和禮部的賜名,于是私自給祁麟取了這麽一個名字,您不要生氣啊。”

按照序齒,祁麟他們這一輩,都應該是日字起頭,但是他當時就賭這一口氣,心想啓元帝不給起名就算了,他一定要給自家孩子取一個寓意極好的名字!

現在想想,當真驚出一身冷汗。

他這個舉動算是挑釁皇權,大不敬了,若不是這些年遠居西南,沒有人抓他的小辮子,不然還真要出事!現在趁着啓元帝高興,趕緊把這件事給過了明路,免得日後被人翻出來,害了祁麟。

“祁麟,這名字好,麒麟兒,是咱們大熙朝的麒麟兒!”啓元帝笑眯眯的看着祁麟,一點也沒有因為安親王的擅自做主而生氣,反而十分滿意這個名字一般,看着祁麟的目光中,帶了些許的探究。

祁麟身子一凜,有些緊繃的回望啓元帝。這位掌控整個熙朝幾十載的老人,并不像他表面那樣的溫和無害,祁麟知道,他已經開始懷疑這幕後的一切是自己主導,但是那有如何呢?正是因為那一點點懷疑才回去探究,然後發現,自己給他帶來的驚喜。

“父皇,那兒臣先帶着祁麟去給惠妃娘娘請安?”安親王在兩人對視的目光中感覺到了不安,就像是他小時候父皇與母妃一樣,相互打着啞謎,但是其中的那種詭異的氣場,總是讓他害怕地縮在一旁,不敢插一句嘴。

“哈哈哈,朕與你們一起去!”啓元帝大笑,再次打量了一眼祁麟,大步走在前面。

安親王與祁麟只能老實的跟在他的身後,小心翼翼地回答啓元帝時不時冒出來的問題。

“麟兒中了西南的會元,怎麽沒有繼續考下去?朕看了你的文章,筆下有物,不像是死讀書的,要是繼續參加科舉少不得朕要點你一個狀元當當。”啓元帝像是普通人家的祖父一般,對于孫兒的學業問題充滿了好奇,但是說出去的話卻十分的耐人尋味。

祁麟走在後面,不卑不亢,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孫兒不想與民争利。孫兒生在皇家,自幼接受的教導都是名師大儒,在起點上就比大部分的學子高出一大截,這對他們來說本來就不公平,再說,若是我當真中了狀元,由此就會将原本應該高中的三甲名次依次後延,那麽就會有一人落榜。

殿試不同于會試,這算是普通學子登天的最後一步,他們能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就看這一次考試。前面孫兒與他們競争,他們還能笑呵呵地稱贊這是一樁美談,但若是孫兒參加了殿試,并且榜上有名的話,那麽那些學子便容易心中生出不忿來。

他們會懷疑是不是孫兒的身份給了閱卷官壓力,是不是因為孫兒和您的關系,所以才有了這樣的名次。哪怕最後孫兒确實名副其實,才華驚人,他們也會覺得,明明都已經是世子爺了,榮華富貴在身,為何還要與他們争搶唯一的出路?

所以到最後,孫兒只會是各方不讨好,既然如此,那為什麽還要繼續考下去呢?您看,孫兒止步于會試,同科的學子們那個不誇贊孫兒學識出衆,人品貴重?這樣名聲好處都有了,何樂而不為呢?”

啓元帝靜靜的聽完祁麟的分析,不由的點點頭,贊賞道,“你果然比你父王有腦子多了,要是他有你一半聰慧,朕也不至于這麽多年這麽操心。”

“父皇,好端端的,您又揭兒臣的底幹嘛?”安親王不樂意了,什麽叫做我有他一半的智商?這小子是他的兒子,能這麽聰明還不是遺傳了自己?反倒是父皇覺得他笨,俗話說子肖父,自己腦子不靈光,啓元帝他難道不占一半的原因嗎?

只不過這句話安親王不敢說出口,只能在心中默念了好幾遍,才壓下這股子沖動。

“對了,麟兒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啓元帝笑眯眯的開口,看起來就像是個慈祥的祖父。

祁麟一頓,腦海中浮現出謝瑾瑜絕美的臉龐,垂下頭輕輕道,“孫兒不喜歡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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