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喝醉酒的小少爺 膽子大了
——發生了什麽?
雌蟲關切的面孔近在咫尺,夏恩卻只覺得虛僞煩躁。他猛地甩開對方的胳膊,又灌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沖刷進喉管,似乎讓那煎灼內心的火焰收攏了一些。
“沒刺殺沒迫害,我很好。你放心,哪怕我再喝十瓶,也搞不砸那該死的舞會。呵,不過話說回來,我本來就是廢物點心,搞砸了才是正常發展吧。”
金發少年在黑暗中低笑着。他覺得自己的胸口好像開了一個大洞,冷風倒灌進來,讓他變得尖酸刻薄,自怨自艾:
“事實上我敢打賭,他們百分百期望我當天出個大醜。當然,嘴上卻說完全相反的話,什麽'年少不更事’‘需要成長’‘以後會好的’……哈哈哈哈這些人,這些蟲,哪裏都一樣,捧高踩低、欺軟怕硬、虛僞惡心……”
他知道該停下。這些抱怨的話沒什麽用,他也早該習慣了。但不知為何,就在今晚,就在此刻,當這只雌蟲出現在他的面前,用那種擔憂勸誡的眼神看着他時,厭惡無法抑制地翻湧了出來,并快速達到了極點。
小雄子煩亂地抓着自己的頭發,無法克制地繼續,仿佛自言自語,卻只有他知道,他在等待什麽:
“伊斯米爾,哈,我親愛的表哥啊,把我推到風口浪尖,用來試探其他大貴族的立場,還要打張感情牌,同時再挑撥挑撥你我關系……他可真狡猾,不愧是和菲利特親王鬥法多年的蟲帝陛下……”
“我?我又能做什麽?不過一個棋子,只能乖乖聽話,做出符合大家利益的選擇……勞埃德,那些候選蟲哪只是你矚意的?既然非得選,我不如把好處留給你?畢竟你在我們家這麽多年,也是辛苦了……”
夏恩知道自己在試探。在說着一直存在于心底的疑問。它們被理智壓制在角落,卻從未真正消散過。
不管身邊這只軍雌的真正目的是什麽,他都用他的真誠、他的耐心和他的肉|體取得了夏恩一定程度的信任。雖然這信任一多半是出于夏恩對自己父兄的信任,但剩餘的一小半,只有他知道,是勞埃德從他這裏光明正大的奪去的。變換立場設想一下,夏恩不覺得自己能做到對方忍辱負重的十之一二。
他惱恨自己的沉淪。在勞埃德真真假假的善意下,他輸得比自己設想得要快得多。這麽多年過去,他以為自己有了長進,但似乎還是在重蹈覆轍。
夏恩等待着勞埃德的回應,憤怒也好,反駁也罷,他都可以接受,這是他此刻想要的,他想揭開對方那冷靜淡然的假面,看看下面到底藏着什麽。可雌蟲始終默然不語。
……所以,是失敗了麽?
也是,自己冷不丁噼裏啪啦地說了這麽一堆,不光不符合洛奧斯特大公的身份,也不像一只大貴族家雄子該有的論調。在他們的世界裏,感情和利益總是糾葛在一起,彼此沖突又難舍難分,一味地追求純粹,徒勞又無意。
雨滴滴答答地下着,金發少年伸出一只手,越過露臺屋檐去觸碰冰冷的水滴。他側臉的線條鋒銳又柔弱,濃密的眼睫半垂攏下來,目光虛無茫然,整個身子無意識地縮成一團,似乎為這突如其來的夏夜驟雨感到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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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強壯的雌蟲無聲地注視着他,胸口那股絞痛已經淡去,卻仍有絲絲殘留的隐痛。他起身解下自己的外衫,光着上半身将衣服裹到了小雄子身上:
“小少爺,您醉了,我們回房休息吧。”
“怎麽了,是我說得太刻薄了嗎?”
夏恩懶懶地掀起眼皮,目光由下至上緩緩地掃視過來。他勾着一邊嘴角,霧氣包裹下的藍瞳溢出幾絲冰冷:
“勞埃德,其實你完全可以強迫我做你的小傀儡。我評級低,身體素質也很垃圾,沒什麽謀生能力,只要你滿足我的條件,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什麽協定,什麽約法三章,在權勢滔天的克雷夫将軍面前,都是狗屁。”
“不。不是的。”
雌蟲撫着他的背,緩緩地單膝跪地男諷,搖頭否決:“您才是洛奧斯特的公爵,我說過,我無意雌君之位。我也沒興趣掌控洛奧斯特。這是您的家族,是您的所有。任何蟲,都無權違背您的意願,強迫您做不喜歡的事。”
“說得好聽。我明明不想做這個公爵!你知道的!”
小雄子突然吼了一句。吼完他自己先楞住了。仿佛是覺得丢臉,他又将腦袋低了下去,垂到雙膝間,用手神經質地扒拉着頭頂的縷縷發絲:
“……我是醉了……不該說這些……事到如今,說這個又有什麽意義呢……”
他輕聲低喃着,更像是自言自語,但雌蟲良好的耳力将其一字不落的全聽了去。
“是我勉強了您,小少爺。是我用家族大義,用弗朗茨尤裏對您的愛脅迫了您。我承認。”
比起剛才的直接逼問,眼下小雄子低不可聞的輕聲自語對雌蟲的殺傷力更大。那層裹在身上太久,久到勞埃德已經習慣、幾乎忘記的堅硬外殼開始松動。
身體仿佛有了自我意志,驅使着他在小雄子面前單膝跪地。那些內心早就明白的事實,頭一次化成明晰的詞句,響起在夜色之中:
“如果那只雄蟲還在的話,他大概會說‘洛奧斯特算什麽,不值得小夏恩傷腦筋’;尤裏要是知道您借酒消愁,百分百會吼我,并且指責我違背了‘照顧好您’的諾言。”
“……是他們會說的……”
夏恩将腦袋擱在膝蓋上,不知想起了什麽,低笑了一下,可笑意很快就消散,變成了一種悲涼。他空茫地望着眼前的雌蟲,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
“他們都是很好的蟲……對我也超級好……所以我逃不開,勞埃德,你知道嗎,我逃不開……你呢,你如此勞心勞力,守着我,守着這個家族,也是因為如此嗎”
星光落入雌蟲冷峻的雙眸,溢出絲絲柔情。他望進了少年的雙眼,穿過那層氤氲的水汽,撥開他裹在外層的保護,深入他因酒精而主動袒露出的心:比他想得還要細膩敏感、脆弱無助。
他點了點頭,回應着少年的注視,低聲答道:“洛奧斯特給了我現有的一切。”
“你騙人!”
酒意顯然已吞噬了少年的理智,他又犯了幼時常犯的錯誤,将蟲族語言裏最簡單的單詞混成了一個奇怪的發音:
“洛奧斯特只是個堂皇冠冕的框,勞埃德。你喜歡弗朗茨,你愛我的雄父,這才是一切的答案。”
“!!”
宛如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響。前一秒,他胸中還滿是酸澀的憐惜,下一秒,深藏多年的秘密就這樣被蟲扯出,一時之間,雌蟲徹底地僵住了。
雨勢不知何時大了起來,密織的白線貫穿了天地,将兩蟲的呼吸淹沒在刷刷雨聲之下。勞埃德腦中一陣嗡響,什麽都思考不了。他的心髒跳得極快,短短幾秒達到頂峰後,又在他的控制下,慢慢地降了下來。
帝國上将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就要開口否認時,小雄子傾身向前,用手指壓住了他的唇:
“不要否認。大家都知道,不是嗎?”他忽然笑了笑,“小夏恩十歲就能看出來的事,你憑什麽認為我就不會發現?”
“克雷夫将軍,你獻身尤裏不成,又找上了我,這是做什麽找替身嗎?”
夏恩揚起惡意的笑。
“不、不是!”
高大的雌蟲猛地撥開少年的手,倏地站了起來,他一向不動聲色的臉急劇變白,耳朵卻同時泛了紅,裸露在外的胸膛繃得很緊,發出微微的顫抖:
“不是那樣的。”
夏恩從鼻腔發出一聲輕哼,他撩起自己的頭發,歪頭斜眼打量眼前的雌蟲:“你和弗朗茨睡過嗎?”
“——小少爺!”
陰影中,雌蟲手臂青筋鼓動,攥起的拳頭咯咯作響。他怎麽也沒料到,少年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好吧。”夏恩滑下凳子,赤腳走到他的面前,雙目望着視野裏的古銅色肌膚,微微地笑了,“那我換個問題,你是‘瓦沙克’嗎?”
于是,在少年眼裏,前一刻還瀕臨在發怒邊緣的雌蟲倏地安靜了下來,他從不外洩的慌亂不安像被什麽更緊迫的東西壓塞了下去,幾乎成為本能地又恢複到了那個寡言強大的軍雌。
“……我是。”
勞埃德望着小雄子,緩緩地又跪了下去。回答裏是連他自己也沒察覺的如釋重負。比起那些猝不及防、仿佛要将他整個蟲從裏到外全剝掉的問題,即将展開的盤問是他早就預想過的。
小少爺已經知道瓦沙克的事情,則不管渠道如何,他這一跪,都是必不可少的。外蟲都覺得克雷夫将軍位高權重,驕傲自負,就連蟲帝,都不能讓他心甘情願地行跪拜之禮。這沒錯。但自從那場意外以來,他已跪過很多次眼前的少年。
這裏面的含義完全不同。身為更年長的那只,無論小少爺如何擅長僞裝,他都能看出對方的不安和恐懼。這是一只生長在貴族世家雄子應該有的警覺。而他本身的存在,就是對方的壓力來源之一。
因而他無數次地跪,本能地試圖降低他在雄子眼中的危險。他沒期待過小少爺會全部信他,但對方,不管嘴上如何說,的的确确,是将全部的身家性命交托于了他。天臺那番犀利的錐心之語和後來對方的一系列表現,都說明這不是被寵壞小雄子的無知。他戒備、畏懼、不安、懷疑,但最終,還是選擇,信任他。
而自己呢……
勞埃德內心苦笑,面上依然沉着,聲音冷然:
“我是‘瓦沙克’,是洛奧斯特家族直屬雄蟲護衛隊‘瓦沙克’第三十六代首領。”
“哦。”
小雄子發出意味不明的回應,夜色中的笑容染上幾絲自嘲。果然如此。大哥亡故後,洛奧斯特本家僅餘他一只雄蟲,按道理,護衛隊的首領會第一時間向他告知情況,并宣誓效忠。
但這卻沒有發生。只有兩個可能。他身邊最具權勢,手腕狠辣的某只雌蟲為了某個目的,阻斷了這種單向聯系。或者,另一個更可能的,勞埃德本身就是‘瓦沙克’。
按照這種思路思索,就不難解釋為何位高權重的帝國上将會對他們家族忠心耿耿,寧願委身于一只廢物點心,勞心勞力幫他進階,也不願幹脆利落一把奪了家族大權,肆意妄為。
“那你當年,明明喜歡弗朗茨,卻又沒和他在一起,是因為這個嗎?”
話說到這裏,自從得知“瓦沙克”這個信息後,一直繞在心頭的疑問自然而然就這樣飄了出來。
意識清醒的夏恩·洛奧斯特絕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哪怕他介意得心情郁卒,莫名其妙生氣耍脾氣,有蟲吃卻禁欲大半月,也絕對不會問出口。
“……?!”
雌蟲以為對方要興師動衆地責問他的隐瞞,卻沒料到,小雄子第二句居然接了這樣一句,頓時愕然擡頭,愣愣地看了過去。
“說啊!”
夏恩不耐煩地将雌蟲從地上扯起,伸手按上他的胸膛。觸手的肌膚結實柔韌,發出暖燙的熱度。夜間的恒星光芒柔和,為這健美壯實的肌理抹上了一層閃亮的光。
早就幾分鐘前,夏恩就被這一幕晃得心神恍惚。而此刻,聯想起這軀體很有可能被另一只蟲碰過,暴虐的念頭沖進腦海,聯合着積蓄的酒精再次發揮作用,強勢地擠出了腦中盤桓已久的問題。
——我要将他囚禁起來,再也不讓別的蟲打量觊觎!
他咬上雌蟲的胸口,憤恨之間非常用力,直接讓那破皮見血。
“不是。”
回過神來,且快速整理好自己情緒的帝國上将任他所為。他垂眸摟住少年,身體本能地緊了一下,又松懈下來,像是完全沒有痛覺似的:“我和弗朗茨,不是小少爺您想的那樣。”
“不是不是不是……什麽都是不是……”夏恩伏在雌蟲的懷中咬牙切齒,“那到底是什麽啊!你告訴我!”
勞埃德又沉默了。夏恩等了兩秒,耐心耗盡正要發作時,忽聽一聲悵惘無奈的嘆息。
這發自胸腔的震顫引動了少年的不安,一股後知後覺的悔意猛然湧了出來。無論哪個世界,每個人每只蟲,都會有些深藏心底的陳年往事,不願去碰觸提及。
他自己就是如此,時隔多年,換了一世,也不願回想,又怎能去逼迫對方去挖自己的傷口,只為了他的小小脾氣和小小在意?
他……過界了……是拿酒精也無法遮掩的過界……
“算了……你不用回答。”夏恩悶聲低道,從雌蟲懷裏掙脫,“就當是我酒後胡言亂語,忘了吧。”
就算問到了,又有什麽意義呢?過去的,他無法改變,也沒法參與。不論勞埃德和弗朗茨是愛是恨,都和自己無關。
他多希望自己永遠不知道勞埃德對自己的雄父動過心。這樣,他眼下仍可以為吃到嘴的便宜而沾沾自喜,而不用在被迫察覺自己真實心意後,進退兩難、無法取舍。
其實想一想,勞埃德和弗朗茨有點什麽,也不足為怪。他們兩蟲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日日相見彼此陪伴,同樣都很優秀很努力,性格相投愛好相近。倒是不在一起,才讓人唏噓不已。
而只是一個意亂情迷時脫口而出的名字,他夏恩·洛奧斯特又有何立場、又何理由大義凜然地去指責、質問對方?
夏恩不是那種未經世事的孩童,堅持的認為自己傾慕的對象一定要幹淨得像張白紙,對方所有的第一次都要完全屬于他。
因為這根本不可能。
他明白這個道理。但被刺到的心卻一直在隐隐作痛,直到他再也沒法欺騙自己,直到在這個雨夜,在酒精的熏染下,徹底地潰敗,然後無法控制,問出一個又一個可笑蠢笨的問題。
“……我的養父,貝利克,是上代‘瓦沙克’的首領。”
就在夏恩準備放棄、轉身逃離此地時,雌蟲低啞磁性的聲音在他身後幽幽響起:
“‘瓦沙克’,是将身心全部獻于大公的影。影的前身,這個您應該知道,就是‘雄蟲護衛隊’。在其他和洛奧斯特一樣古老的家族裏,成為影,對雌蟲來說,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這場感情戲前後改了很多次
每次代入小少爺都把自己虐得嗷嗷叫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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