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雨聲滴答的夜晚 說好了,就不準反悔
夏恩停下腳步。他的身後,雌蟲高大的身軀投下濃重的黑影,将他自身完全籠罩在內。
“我從小就在雌父身邊接受成為‘瓦沙克’的教導,但我實則并不願意。上代洛奧斯特大公,看出了我的想法,親口将自由允諾給了我。他給我提供了與自己雄子并無區別的種種資源,更是力所能及的鼓勵和幫助我淬煉身體、努力進階。弗朗茨,也從頭到尾都沒有将我當做仆從。”
“他們都是很好的蟲……但很可笑,我一邊接受他們的幫助,享受洛奧斯特的庇蔭,同時我又想擺脫這個家族,靠我自己的力量,在這星際間打拼出一方天地。”
“小少爺,我确實喜歡過您的雄父。但這種感情,對當年的我來說,只是一種阻礙……他知道我在想什麽,所以我們從沒有談過這件事。我和他,從頭到尾,只是朋友。”
“他重傷病危之時,我才成為‘瓦沙克’。這中間有十幾年了……”
過往幾十年深埋起來的回憶,真說起來,居然寥寥幾句即可囊括個大概。
勞埃德驚訝于自己語氣的平靜,曾經的青澀懵懂、不忿不甘和之後的痛徹心扉,不知何時已模糊得有些陌生。原來時間已過去了這麽久,久到他恍然回首,才發現大部分細節已經模糊,只有當年最激烈最疼的幾次,還留着些許殘影。
…………
夏恩不知道其他家族護衛隊至今還保留着怎樣的規矩,但蟲帝陛下那裏的影,既是向他宣誓效忠的下屬,也是完完全全,從內到外,都歸屬于雄蟲的私蟲所有物。蟲帝若有幸看上了誰,直接睡了就是,完全不用負任何責任。同時,就算影孕育了子嗣,蟲帝也不用給他們名分。
這也是夏恩之前為什麽會認為,是勞埃德瓦沙克的身份,阻止了他和弗朗茨的結合。身為洛奧斯特的大公,他的雄父要娶的雌君只能是同樣大貴族出身的雌蟲。而瓦沙克,弗朗茨根本不需做任何承諾,就可以掌控雌蟲的身心。以夏恩對勞埃德了解,這勢必會成為他們關系中難以解開的結。
勞埃德沒有直接回答夏恩的問題。但他給出的信息,卻遠比少年預料的要多。這種間接的否認,讓夏恩心中那個不斷擴大的空洞瞬間就停止了繼續坍塌,他感到如釋重負,又有一種奇異的滿足從心底滋生出來。
可很快,他又意識到對方話裏隐藏的另一層含義。
如果多年相處而滋生出的少年情愫,對眼前這只雌蟲都是絆腳石,那他呢?
他對勞埃德,又算得上什麽?
“……你之所以選擇成為我的一次覺醒引導者,還無數次強調自己無意于我的雌君之位,這些都是你身為‘瓦沙克’的選擇嗎?”
雌蟲的視野中,瘦削纖弱的少年緩緩回身,擡眼看來。他沾染着酒水和唾液的嘴唇十分紅豔,一雙琉璃眼珠藍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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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埃德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問這個似是而非的問題,直到他對上少年的目光。他猛地一顫,心髒幾乎被蟲捏在手心,忽然絞痛起來。
金發小雄子看上去十分正常,甚至比之前窩在椅子上喝酒更清醒,那些喃喃自語的不安和自我懷疑都被他歸來的理智又收攏了回去。柔和燈光将他秀麗精致五官渲染出幾分溫軟缱绻,靡靡細雨又給他眼角眉梢疊上些許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脆弱希冀。
于是勞埃德卡在喉間的“是”,怎麽樣也出不了口。
可他的遲疑同樣是種答案。以夏恩的聰慧,一下就知道了。于是小雄子臉上的希冀瞬間如碎片一樣飄散消失。而他的藍眸,也如被雲影遮蔽般,迅速地暗沉下來。
那一瞬,勞埃德有種伸出手、将對方牢牢抓住的沖動。
他做了。
等到他回過神,他發現自己已半步跨前,切切實實地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四目相對,小雄子非常吃驚。爾後他像是突然了悟到什麽似的,又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刻意壓低的嗓音暗啞而熏然:“我倒忘了這個……”
他就勢主抓上雌蟲的肩膀,另一只手熟練地撫上對方的脊背。
“想要我,對嗎?”
金發雄子用了疑問的句式,但語氣篤定得仿若陳述。
是。
不、不是!
雖然身體在瘋狂渴求,但此刻最急切的需求并不在此。有些東西的了悟完全發生在電光火石的那一瞬。從來都是神經粗韌的雌蟲突然窺到了一種可能。這種猜想讓他心跳較快、耳鳴交錯。也是在同一瞬間,他忽然就明白過來,他以為可以遏制、且一直被他牢牢圈在警戒線內的情感,早就不管不顧地沖了出去,且淪陷了進去。
……可是他……有資格嗎?
勞埃德僵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不用回答,我知道你的意思。”
小雄子發出幾聲低笑,随即攬住了雌蟲的腰,将他拉向自己。
帝國上将大吃一驚,本能就欲推開,但少年的技巧輕易地在他身上點起了火。他忍着呼吸,堅硬冰冷的身體就這麽幾個來回,已熾熱得複蘇起來。他想到少年前幾次的無疾而終,腦海中蹦出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答案。
這個答案和他一直以來猜想的完全南轅北轍,結合眼下情形,卻十分符合邏輯。在意識到這個事實的一瞬,最先浮現出的是 :
“您……前幾次……是因為……這件事?”
他指代得非常含糊,只因當前小雄子正對他做的事,讓他實在沒臉說出那只雄蟲的名字。
但此情此景下,少年完全明白他在說什麽。
“好笑吧?”夏恩從他懷中移開,後退一步看他,“想笑就笑呗,我自己也覺得搞笑……花花雄子夏恩洛奧斯特居然會介意這種事情……我覺得我腦子,大概是壞掉了……”
“反正你沒跟弗朗茨睡,其實睡了也很正常……”自說自話般,夏恩晃着腦袋,返回露臺,從桌上夠起沒喝完的酒,跌跌撞撞地朝屋內走去,“……你想做吧?走,去我房間。”
勞埃德臉上一紅。他知道最适當的回應是拒絕。然後拿掉小雄子的酒,強制地讓其去休息,以便為明天的舞會調整好狀态。但這個夜晚,早在夏恩道出那個秘密時,就已經脫出了正常的軌道。
他只能跟着小雄子上了樓,眼看着他喝完這瓶又開了一瓶,像喝水一樣灌着這傷身的液體,試圖阻止,卻最終作罷。如果酒精可以讓他舒服一點,再來幾瓶又何妨呢?
小少爺很難受。非常難受。帝國上将捂着自己胸口,那裏從剛才開始,就和少年有着也有相同的感覺,沉甸甸的,又酸又澀又漲。
如此夜晚,他必須得陪着他。淩晨的寂寥空虛連他這般粗粝健壯的神經也可摧毀,更別說只是一只未成年的雄子。
他們擁抱在一起沖了澡,少年全靠他支撐着才沒有倒下。完全沒法擦身,勞埃德只能攬着少年走出浴室。水花落在地板上,連成一線,最終隐沒在長絨毛的地毯中。
雌蟲想将少年搬運上床,可夏恩只是看着他笑,跪在地毯上,用手将他腦袋圈進來:“就在這裏,這裏有鏡子。”
半開放式的衣帽間外側牆壁,垂挂着占據了一整面牆壁的超大鏡子。鏡子中,他們親吻擁抱,時間慢了下來,那些苦澀憤懑的情緒被另一種東西擠塞到角落,再也沒有容身空間。
…………夏恩意識朦胧之間,突然感到一股無比熟悉的精神力朝他席卷而來。
這是過去一個多月他們經常做的精神力引導。夏恩察覺到時,直接愣住了。
“該死!勞埃德,你給我停下!”
他低罵出聲,他扳上雌蟲的肩頭,恨恨道:“我說停下!”
“……不需要嗎?”
雌蟲的聲音十分沙啞,他回頭看向少年,灰綠色的長眸很是清醒,“這個時候引導,可以很好蘊養您的精神核。”
“讓精神核見鬼去吧!”夏恩咒罵着,他抓着雌蟲将對方向前挪了半步,于是他們和鏡子離得非常近了,近到雌蟲只能将手臂攀上鏡面。
“薩裏沙,開燈。”
夏恩呼喚着家庭智腦,下一瞬,卧室內的頂燈、壁燈、臺燈、夜視燈齊齊亮起,将整個空間照得纖毫畢現。
“看見了麽,勞埃德。”小雄子的手越過雌蟲的肩膀,覆蓋在古銅色的手臂上。強烈對比的兩種膚色倒映在光滑敞亮的鏡面裏,讓年長者不禁面紅耳赤。光線如此充足、甚至連對方鼻側的紅痣和面頰毛孔都清晰可見的情景,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現在抱着你的,是我……”金發少年一字一句地陳述,語氣裏有種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堅持。
汗水滑下勞埃德的下巴,熾熱的呼吸在鏡面上糊出一塊白霧。不再鋪展精神力引導後,他多餘的注意力只能收攏回原本的位置,清楚明晰地感受着小雄子的每一個動作。
他無處可逃。他從不知曉那看似羸弱的纖細四肢竟然如此有力,明明他才是更強壯的一方,可此刻他竟有種被猛獸盯上的顫栗。
忽然間,勞埃德頭皮一痛,少年單手扯着他的頭發,濕熱的呼吸燙在他的耳垂:“親愛的将軍閣下,我是誰?”
螞蟻啃咬着指尖,雌蟲緩緩閉上眼睛,沉穩暗啞的聲音回道:“夏恩洛奧斯特。”
頭皮又是一痛,金發小雄子很是不滿,斜挑着長眉冷聲道:“睜開眼,将軍閣下。仔仔細細,看清楚了。”
汗水滑進眼眶,熱辣脹痛。勞埃德睜開雙眼,看向鏡子中的少年。
他有一瞬的恍惚。這畫面和發黃的舊照片重合。但很快又徹底地撕裂、分開,新的那一張快速地侵占所有空間,強勢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這是夏恩·洛奧斯特。是他好友的最小雄子。是他照顧着長大的蟲崽。也是帶給他無數快樂,一次次摧毀他理智防線,帶他沉入欲海深淵的雄蟲。撇去所有的道德,所有的顧慮,所有的考量,當他只是他時,他享受這一刻,留戀這一刻,他希望時間停止。
就這麽一下下,他稍稍地懈怠一下,是被允許的吧……
雌蟲反手擁住夏恩,銀灰色的碎發垂落他的額頭,模糊了他淩厲冷峻的側顏。
小雄子顯然察覺了他的情動。他要占有他、标記他,可在那之前,他必須讓這只可惡的雌蟲知道,帶給他這些的到底是誰!
“我是誰?”再一次,他冷酷地問道,“說啊!”
“……小少爺……不,是夏恩……夏恩……”
“說得清楚一點!”
“夏恩洛奧斯特!是夏恩洛奧斯特!”
他滿意地微笑起來,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勞埃德,給我生只蟲崽吧……”
少年碧藍色的瞳仁透亮發光,他緊緊盯着眼前的雌蟲,這個念頭來得如此突然,但他并不意外,“不,不止一只,我要……好多……好多只……”
他的手按上雌蟲的小腹:“我要讓你從裏到外,都是我的氣味,讓他們鼻子一動,就知道你是我的蟲。”
雌蟲已完全無法說出話來。混亂之中,他聽到自己斷斷續續的氣音,拼湊成一個此刻最原始最本能的回答:“好……夏恩……”
“……說好了,就不準反悔。”金發少年在他耳邊低道。
………………
滴答滴答,雨滴輕拍着窗棂,仿佛敲在兩蟲的心弦之上。
卧室內,兩蟲互相依靠着,久久的誰都沒有說話。
褪去的意識和理智很快就回到了他該有的位置,望着鏡子上的痕跡,帝國上将深覺罪孽深重。他最後還是誘拐了尚未成年的小雄子,之前的輔佐、教導在剛過去的事情上都成了一堆掩蟲耳目的虛假套話。
他忍不住捂住臉,深深地嘆了口氣。
“上将閣下,結束了才突然發現,還是弗朗茨比較好嗎?”
小雄子在他背後撐起身子,語氣冷淡。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公司沒網orz只能用手機爬上來編作話
晚上回家完整的再發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