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盛堯頭戴鬥笠,身穿着墨藍色的粗布短打,肩上扛着鋤頭。喬知舒兩手空空,背着小背簍跟在他身後,一起出了盛家大院,要下地。
近期大範圍密集的降雨,農田出現了嚴重積水的情況,為了避免農作物被雨水泡發損毀,附近村民都冒着雨合力挖溝。
有看見盛堯二人的,直接喊了一嗓子,“盛老大,你兒子回來了?娃兒考的如何?”
“哎喲?不是去考秀才了嗎?啥時候回來的?”
盛紹元一聽考秀才立刻直起身來,朝田埂看去,看見自己兒子後,臉上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來,他三兩步奔上田埂去。
“啥時候回來的?下了一早雨,沒淋着吧?趕緊回去,讓你小娘給煮碗姜湯驅驅寒。”
龍井村民也紛紛扔了鋤頭,圍着盛堯,“孩子,考中沒有?我們村子好些年沒出過秀才了,你要是考中了,晚上上我家來,我讓你嬸子給你燒頓臘肉吃!”
一時間,人群紛紛向盛堯發出晚飯邀請。
盛堯嘴上挂着淺淺的笑,一派溫文儒雅,拱了拱手,“俗話說無功不受祿,同為龍井人,諸位又都是盛堯的長輩,該是晚輩孝敬長輩才是,待盛堯有所成,定當宴請。”
喬知舒一雙眼睛一直跟在哥哥身上,學着哥哥的大方和談吐。
盛堯這番話既不炫耀自身,也讓龍井村民得到尊重,一個個也都不好意思再追問,回到田地裏還摸着腦袋互相打聽:“這意思,到底是中了還是沒中?”
就連盛紹元,也拽着兒子往田邊去,低聲小心翼翼地問:“兒啊,考咋樣啊?”
“叔,哥哥是秀才爺了,等不下雨了,門書就送來了!”喬知舒急死了,這麽好的事情他都驕傲死了,哥哥還這樣謙虛!
田埂處,盛紹元的笑聲如洪鐘,渾厚有力,愉悅之情傳遞給農田勞作的衆人。
人們讨論:“肯定是中了,瞧把盛老大樂的。終于啊,咱龍井村又出秀才了……”
盛紹元心裏甭提多高興了,自己的兒子,才十四,秀才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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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朝‘神童’一說盛行,十四歲的秀才,傳出去不知道要給他盛家人臉上貼多少金了。
盛紹元:“好好好,我兒是有出息的人,再過三年,你弟弟也要入考了,你趕快回去把考的什麽細細寫下,等岩兒旬假回來好好給他講一講……”
對自己只是一句有出息,卻馬上為次子說了三四句,盛堯嘴角的笑慢慢收住了。
喬知舒明顯感覺到盛堯的低氣壓,但盛紹元沉浸在喜悅中,還在叮囑盛堯跟次子一定要詳盡。
喬知舒張了張嘴,鼓起勇氣打斷:“叔,我來幫忙挖溝排水。”
盛紹元正開心,沒把孩子插嘴放心上,臉上仍然笑意吟吟,“好好好,那堯兒,你快回去,爹給田裏水排出去就回了,不用你下地來。”
盛堯淡淡地道:“出門為了哄崗兒,說了要下地給他挖些荸荠吃。知舒,我們走。”
盛紹元聞言更開心了,“是,你這一去個把月,崗兒想壞了,是要哄哄,你就別下水了,讓小喬兒挖,你淋雨回來別受寒了。”
盛堯已經越過父親往前走了,喬知舒幫忙答應了聲,“好的,叔。”
……
兩人走到挖溝的村民後面,接力往下挖。
盛堯揮鋤,喬知舒跟在後面摸渾水,荸荠喜歡長在水田裏,田邊常有野生的,而且荸荠埋在土下很深,一鋤頭下去,鮮少會挖到它的。
喬知舒赤着腳,踩到圓圓的東西就下手去摸,摸了好幾個之後他捧着喊盛堯。
“哥哥,摸到了,好大!”
盛堯用力揮了幾鋤頭,哽在喉間的一口氣随着力氣一同消散,聞言扭身去看喬知舒。
見他兩只小泥手捧着三個泥球,臉上是得很滿足的笑容。
盛堯看着他臉上的笑容,心情好了不少,也将鋤頭扔去一邊,彎下腰去摸荸荠,還問了一句“挖破了嗎?”
“沒有哇,都是好的。”喬知舒将荸荠丢小背簍裏,也彎腰下去摸泥巴。
盛堯雙手在泥地裏摸了半天,一個沒摸着,他直起身挺了挺腰,他身後那個沒眼力見兒的小家夥叭叭的問個不停。
“哥哥摸到了嗎?我又摸到一個!”
“哥哥你看,你回頭看我嘛。”
盛堯無奈回頭,果然見小家夥手上又一個大的,他清了清嗓子,“我這兒沒了,我再挖挖。”
喬知舒往前趟了兩步,腳丫在泥裏蹭來蹭去,“哥哥用腳摸,硬硬的準是簸箕。”
盛堯都伸手去夠田邊的鋤頭了,聞言到底是松了手,學着小家夥用腳在泥裏蹭,還真叫他蹭到一個硬硬的東西。
他彎腰下去用手挖出來,真是荸荠!他捏着轉身要給小家夥看,就見
喬知舒抿着嘴笑,一副‘哥哥還要我教’的小欠樣兒。
盛堯沒忍住,拿泥手在喬知舒臉上點了一下,“笑屁!”
喬知舒笑出聲,聲音軟軟的、脆脆的,“哈哈哈……讀書人不能說粗話!”
盛堯輕哼了一聲,這會兒在喬知舒面前,像個臭屁孩子。
“跟你說官話,聽得懂嗎你?”
喬知舒皺起鼻子:“略!”
他在盛堯面前越來越放松,越來越開朗了。
盛堯:哼。
兩人笑笑鬧鬧,大的在前面挖溝,小的在後面摸荸荠,腰是一起酸了,但是喬知舒到底是比盛堯輕松一些。
只挖了一節地,盛紹元過來讓他倆回去喝姜湯了。
午飯農家人簡簡單單對付過去,主要是盛堯考上秀才,這個消息盛家人聽了就不餓了,圍着盛堯一頓誇贊。
晚飯就豐盛了,喬知舒都吃到了好幾塊肉。
第二天,縣衙的官差就騎着馬敲着鑼進了龍井村,穿過一排排的農家屋舍,最後停在了盛家院門口。
身後跟着一串的孩童和婦人,親眼見縣衙的人給盛堯雙手奉上門書,龍井村出秀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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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的這段時間,盛家的門檻都要被村民踏平了。村裏沒什麽娛樂活動,出了秀才這樣的大喜事,都願意去湊湊熱鬧沾沾喜氣。
沾喜氣的方式就是端一碗糯米面去換盛家的苞米茬子,然後客套一番,坐盛家院子裏和盛家媳婦兒們話家常,拉近乎。
婦人們聊熱乎了,難免會扯到小秀才的親事上面。
其中一個嬸子指着廚房屋檐下洗荸荠的喬知舒,“這孩子瞧着黑瘦黑瘦的,竟是個命好的……我說大妹子啊,你家老大真就這樣定下啦?”
方荷也扭頭去看了眼喬知舒,她心裏也不知道要怎麽說才好,回想起剛把喬知舒領回來的那日,繼子各種找事,她不太自在。
“這不孩子家裏出了事,無處可去麽,定……是定下了,這孩子的名兒還是我家老大給取的,倆孩子……好的不得了呢。”
同村嬸子搖搖頭嘆氣,語氣也掩不住羨慕之情,“要說這命啊……你說這娃他爹娘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差了六歲,那會兒子他娘肚子還沒動靜吧?”
“是呢,這個誰說得準。”方荷答。
“也是個會投胎的……”
這位嬸子回去之後就将方荷的話傳了出去,傳的周邊村子的人都知道秀才爺重情重義,又是給小童養夫取名字,又是護在自己院子裏的,竟是沒有一家敢上門跟小秀才爺攀親的。
盛堯除了讀書,閑暇時間也指導家中堂弟們,還單獨給喬知舒開小竈,根本沒機會得知有些想跟他結親的,被他後娘幾句話給扼殺了。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