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盛堯和盛莺回到了小舅孫鴻潤家, 這一天的磨難,也終于在孫家得到了安慰,在外公外婆身上得到了親情溫暖。
閑置的房間有些許簡陋, 不過被褥都是新的,蓬松溫暖。
小蘿花就在這樣的被窩裏睡着了, 她就小小的一點點團在母親身邊, 小手手抱着母親的手臂,閉着紅腫的眼睛睡得一臉天真。
孫老太太細細的給外孫女盛莺的眼睛抹藥,“好孩子, 往後就跟外婆住,再不叫你回那兒去了!”
盛莺這一天哭的, 再沒有眼淚了, 嘴唇也幹枯無色,她還沒時間因為父親的話而難過, 只一心想着弟弟。
“不,明兒我就回去,萬不可讓婆母去報官, 我不能害了堯兒一輩子。”
孫老太太心疼的不行, 上完藥摟着外孫女,“有外婆在,他害不了堯兒一輩子,你也不用回去,你們姐弟就在外婆這兒住着, 自有我們兩個長輩替你們做主!”
盛莺咬着唇,相比之下,她有爹還不如沒爹……
那廂盛堯躺在床上,睜眼望着房梁發呆, 聽屋外知舒跟外公說話。
盛堯是個混賬。
十七歲的他,也有跟長輩任性閉門不見的時候,現在他只能在外公面前任性了。只此一次,從今往後,他再沒有任性的權力了。
孫老爺子從喬知舒口中得知了全部,他嘆了口氣,走到外孫房門口,揚了聲音:“你們幾個就在這住着,你爹要來了,外公将他打出去!外公知道你委屈,外公給你獨處的時間。但你再生氣不能餓壞身子,讓喬兒把飯送進去,吃了才有力氣再生氣,聽話,啊,我乖孫兒?”
又過了一會兒,孫老爺子離開了,喬知舒翻窗爬進去,蹲在盛堯床頭。
盛堯伸手,“上來。”
喬知舒踢掉鞋子,爬上床去,被哥哥抱在懷裏了。
盛堯輕聲問:“外公知道崗兒……”
Advertisement
喬知舒擡頭猛搖,“我沒說。”
雖說崗兒和孫家沒有血緣關系,但因為養在盛堯身邊,再加上崗兒體弱,所以一直都很心疼那孩兒,若知道那孩子沒了,一定會很傷心。
“嗯。”盛堯揉了揉眉骨,“以後再慢慢說,我在縣學那段時間,崗兒病過嗎?”
“沒有哇!大夫說的我都盯着呢,每日都有拉臭臭。”喬知舒額頭抵着哥哥的胸口,小聲地說:“不可能的,崗兒好好的,來縣城第一日,大夫還來看過的。”
這話是安慰,也是期盼,他也十分擔心崗兒。崗兒是叔的親兒子,崗兒如果真的沒了,叔不可能一點兒傷心之态也無。
“但是爹沒有拿崗兒騙我的理由,方氏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受刺激暈倒。”盛堯長長嘆了口氣。
喬知舒不知道哥哥心裏的想法,只是想到哪說到哪的安慰了一通,見哥哥緊緊抱着他閉着眼睛,他才閉上嘴巴不再吵人了。
逆境催人老,盛堯的成長,只用了這一夜。
但是親人傷人的話,他這輩子都難以消化。
崗兒自打養在他跟前,雖不同母,但也是他當作親弟弟一般悉心照料下長到這麽大,說崗兒是養在他跟前所以沒的……這些話怎能不叫他難過?他頂撞盛紹元,他什麽都說了,唯獨不敢頂撞那句‘崗兒都是叫你給養沒了’這句,他甚至不敢問崗兒……埋在哪裏,父親的話,讓他膽怯,讓他無顏面對崗兒。
言語的傷人之處,盛紹元永遠想象不到。
不止盛堯難過,十一歲的喬知舒也難以釋懷,長姐被打斷了腿,崗兒沒了……
他好讨厭好讨厭盛紹元,讨厭他打盛堯,讨厭他污蔑盛堯,他根本就不知道哥哥是怎樣疼愛和保護崗兒的。
世人若只認錢,他要掙銀子給哥哥!
兩人窩在一起,輾轉反側,夜不成寐,心中都默契的有着同樣的目标,賺錢。
長子丢下的那番話,狠狠砸盛紹元心裏了,氣沒消下去不說,想罵兒子想到話反駁了,人卻不在跟前聽了,他這心裏貓抓狗鬧的。
再一個,盛堯說的他心虛,在龍井村的時候,就常有他的閑言碎語,因為他的續弦方氏比他有本事,也因為媳婦兒會賺錢,他徹徹底底的沒了作為父親的擔當。現在,他總覺着鋪子裏的幫工和夥計看他的眼神不對勁兒,是不是聽了盛堯那句他靠女兒養兒子,都看不起他?
盛紹元心火散不下去,鼻翼上漲起一個大膿包。
這日他照常穿戴好要去前頭看鋪子,穿過作坊的時候被一個後廚幫工擦到了。
這後廚幫工抱着熱氣騰騰的一蒸籠,他自己被熱氣熏得睜不開眼,只想快速将糕點搬去鋪子,所以沒注意到碰到了大東家。
盛紹元來氣了,嚴肅怒斥:“怎麽看路的!”
香雪甜糕鋪子開業以來,只有盛雪這個小東家比較強勢,盛紹元原是個樸實農家漢,所以沒什麽架子,方氏也不尖酸。開業頭幾天,大夥兒都忙,總有個磕碰,那會兒盛紹元甚至笑着讓他們緊着懷裏的糕點,說自己又撞不壞。
這些幫工哪裏懂得揣摩主人心啊?所以這位幫工向往常一樣笑着道歉,“沒注意,對不住大東家。”
不料,今兒盛紹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直接指着人讓滾!
“嬉皮笑臉,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滾!”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住了……
這之後,鋪子裏的人俱都不敢直面喜怒無常的盛紹元了,被罵滾的幫工也另謀高就了。
再說盛紹元,他吼完人甩袖步入鋪內,盛雪問他:“爹怎麽了?大早上哪家惹你了?”
盛紹元怒氣未消,沒說話。
盛雪眨了眨眼,也懶得理了,這時候鋪子門口來了一個氣宇軒昂的書生,書生長的挺俊,盛雪多看了兩眼。
“敢問這裏可是盛堯的家?”書生站在門口,問守蒸籠的夥計。
“是盛家,客人可是要買狀元糕?”
因為‘喬知舒解斤兩’一事,把他哥哥盛堯是秀才的事情宣了出去,鋪子在縣城有了一定的名氣,許多人慕名前來買糕點,故此,夥計見書生就這樣問。
書生臉上窘迫,忙擺手,“學生蘇夷,與盛堯有同窗之誼,他今日沒去縣學,遂登門拜訪。”
蘇夷?盛雪瞪大眼睛,将來的翰林院大學士!她急急兩步上前,站在鋪子門口,女兒家嬌着聲音:“你是我大哥的同窗?你家在哪?”
蘇夷面朝盛雪,眼睛只盯着女兒家的鞋面兒作答:“學生家住青衣巷,請問盛堯在家嗎?”
真的是江州青衣蘇學士!竟然是盛堯的同窗!上一輩子怎麽沒聽說呢?肯定是盛堯自卑不好意思提,要不被蘇夷一比較,屁也不是。
盛雪驚喜不已,“你就是蘇……夷?”
蘇夷面露不解之色。
盛雪忙解釋,無中生有:“盛堯是我兄長,我常聽兄長提起你,說你學識淵博!”
“蘇某不敢當。原來是盛姑娘,小生有禮。”蘇夷行了拱手禮,很有謙謙君子的書生氣,“盛姑娘,請問你兄長可在家?”
盛雪搖了搖頭,臉上挂滿憂愁,“我舅舅家出了些事,大哥去幫忙了,不在家呢,”
蘇夷聽完也擔憂,不過他家境貧困,馬上鄉試,他的銀子只夠去州府考試用,再拿不出多餘的去龍井村或者上井村。
蘇夷羞愧作罷,要離去。
盛雪再次把他叫住,“你家在青衣巷哪兒?等我大哥回來,我讓人去知會你一聲。”
蘇夷告知家中地址,轉身離開了。
盛雪看着蘇夷的背影,回想上一世聽到的傳言,提到蘇夷,竟然沒有不誇的,只是沒想到蘇夷和她住在一個縣城。
“窮居野處,你看看他結交的都是些什麽人?”盛紹元的聲音傳來。
盛雪回頭看父親,皺起眉毛,“爹!都說書生萬戶侯,人家年紀輕輕就是秀才爺了,很了不得了!”
“秀才什麽秀才,看他穿的粗麻短褐,便知不是秀才。”
那是因為蘇夷家實在是太窮了,早年喪父,老母親是個浣衣娘,有個青梅竹馬納鞋底供他讀書,他也争氣,仕途順利後,衣錦還鄉将娘親和青梅接去盛京,內宅只有青梅一人,青梅和婆母有共患難的情意,從沒有婆媳紅臉的時候。而蘇夷在一衆學識淵博皆風流的學士裏,他可謂是一股清流了。
盛雪一邊羨慕蘇夷的青梅,一邊反駁父親道:“人家是大哥的同窗,又不是二哥的同窗,肯定是秀才啊。”
“……”盛紹元想到落榜的二兒子,無言以對。
蘇夷居然是大哥的同窗,而且還主動登門關心,看起來與大哥情誼深厚呢。如果能伴在這樣的人物身邊,那才真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盛雪轉身朝娘親方荷屋子裏跑。
現在的盛雪并沒有想太多,只是單純的慕強心理。
方荷深陷在失去幼子的悲痛之中,終日昏昏噩噩,見到女兒才強打起精神坐了起來。
盛雪坐在床邊,拉着母親的手,撒嬌着說:“娘,我一個人實在是忙不過來,我需要喬兒,可是爹在氣頭上,我一提大哥他就發脾氣。”
方荷:“娘倒是能勸勸你爹,可是盛堯那孩子從小主意就大,他既然真的說出了往後不要你爹做主的話,就是怕你爹點了頭,他也不會回來了。”
盛雪嘆了口氣,“早知道我就不多嘴了……”
“嗯?”方荷疑問,“多嘴?你說什麽了?”
盛雪很警惕,不敢提她用回不去縣學的說法火上澆了油,“就是喬兒問我小弟在哪兒,我早知道不多嘴告訴他了,這樣爹也不會說出崗兒是叫他們養沒的。”
“不怪你,喬兒遲早會知道崗兒……”
方荷悲傷的搖了搖頭,“每次聽你說那天的事,我都難受,要是我醒着,怎麽也不能叫紹元說這樣的話!你大哥和喬兒是如何對崗兒的,我最清楚,你爹這話是往他們心窩子戳啊!”
盛雪也正懊惱,本以為刺激一下爹,讓盛堯在不能讀書,不能浪費時間和銀子,誰知道刺激的盛堯離了家。偏偏這時候才又得知江州青衣蘇學士是盛堯同窗,她真是腸子都悔青了!
“對呀!”盛雪突然想到什麽鬼點子了,她笑得狡黠,“大哥和喬兒對小弟多好啊,爹和大哥都在氣頭上,我和大哥一直不親近,娘是長輩,你去勸比我去強。”
“所以,娘,你去勸勸大哥吧,我在家勸爹!”無論如何,要讓盛堯回來,她要借着盛堯的關系,走近蘇夷。
方荷點頭,她還記得崗兒在的時候,最喜歡他大哥給舉高高了,最喜歡吃喬兒蒸的發糕,崗兒,我的兒,唉……
**
傷筋動骨一百天,孫鴻潤還不能起身。
盛堯天天忙着和曹家的人打交道,主要是之前談好了,兩日後曹家登門運茶。所以崗兒的事情他分身乏術,再有就是,他現在還不能從父親的指責當中走出來,夜深人靜,他開始會想,自己有什麽臉再出現在崗兒面前?
崗兒成了他心深處的一根刺,一想到崗兒,他就會回憶起父親指着他大罵:崗兒就是叫你養死的!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無法呼吸……
現在是生存的重擔壓在他的身上,生存用忙碌、用焦頭爛額拯救了他,所以面對曹家的商隊,他從接待到送客,全程親歷親為。很忙,但是只有這樣忙他才能打起精神來。
孫家長輩忙着照顧盛莺,安撫小蘿花,再加上不知盛崗的事,只以為盛堯和父親吵架了,所以錯過了安慰盛堯的好時機。
等盛堯忙完曹家運茶一事,孫家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
盛堯用忙碌麻痹了這段時間的傷痛,也靜下心來有了将來的打算。
“你要棄文從商?!”孫老太爺驚到站起身來,“堯兒,你!你糊塗!”
盛堯眼神堅毅,“孫兒已是在深思熟慮下做出的這個決定,孫兒如今,已志不在科考入仕。”
“外公可知,朝廷為何設立茶馬司?”
孫老太爺焦急不已,“朝廷做事自有章法,你是不是以為你成功賣了一季的茶葉就以為銀子好賺了?外公和你小舅經營這一山茶葉,為何還是茶園戶你知道嗎!商人不為利活不下去,能在商場立足的,那得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人物!”
盛堯恍若未聞,繼續說:“北有匈奴頻頻侵擾邊疆,朝廷需要茶馬交易來換取馬匹等戰鬥物資,這已說明國庫虛空。”
“城中茶商勾結,企圖壓低茶價,周邊茶商利用茶馬司新□□蝕朝廷官,在這樣的官場下,當一個芝麻官兒,孫兒又能有何作為?”
“如今小舅一個人肩負一家人的生計,小舅自然是疼愛長姐,可我若是和長姐一同壓在小舅肩上,且不說小舅能不能喘上氣,我和長姐是萬萬做不出這樣的事的。”
“而且……”盛堯信誓旦旦:“孫兒有私心,我是絕對不會再讓長姐回到那畜牲身邊了!長姐出嫁時,我方十歲,一不知那人品行,二無力阻攔,如今我十七,也得知了那人不堪托福。往後有我在,長姐就是想招個入贅的,我也是會有這個本事的。”
盛堯他主意大,任憑孫家二老和其他長輩怎麽勸,他鐵了心不回縣學了。
他要北上。
孫老太太是既惆悵又欣慰,“堯兒這一席話是既有擔當,又有遠見,堯兒長大了。”
孫老太爺也長籲短嘆:“罷了,如你之言,考進士還得個七八年,就算真的入仕,小小芝麻官焉能在這渾濁的官場獨善其身?焉知就一定能保護親近之人?你既有了他念,外公一定支持你。”
喬知舒扒着門探着腦袋偷聽,再一次折服在哥哥的擔當和遠見之上。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喬知舒默念了一遍,他要跟哥哥一起北上,他可以去做發糕賣錢。
喬知舒還想聽哥哥的計劃呢,就被跑進廳堂的勝哥打斷了。
十一歲的孫勝:“表哥,山下有人找你,說是姓方。”
姓方?孫老太太:“打發她走,盛紹元舍不得面子便罷了,方氏在我眼裏不過是個三文錢買一碗的兔血,她還沒資格進我孫家大門。”
盛堯也沒放在心上,更沒打算下山見方荷。
**
方荷人也見不到,話也遞不進去,只能嘆氣,只怪往日不重視盛堯和喬知舒,等失去了崗兒,才驚覺欠了人家哥倆不少人情,可惜已經晚了。
打道回府之後,告知了女兒,她連盛堯的面都沒見着,孫家小童也不願為她遞話,把盛雪氣的直撥算盤珠子。
“他竟然敢不見您這個長輩?他的聖賢書都讀狗肚子裏去了?”
盛雪氣哼哼的,她重生之後很是要強,隔日就在二哥房中摸來一本書,領了個奴仆就往青衣巷蘇夷家去了。
青衣巷面前的街上,都是些幹着腌臜生意的鋪子和攤兒。比如宰豬的鋪子,宰賣魚的鋪子,還有窮人家漢子支個攤幫人殺雞拔雞毛,收取個兩文錢的辛苦費,來光顧的甚至有富人家院子裏的幫廚,圖省事,圖他拔得幹淨。
所以盛雪一路上都是拿帕子捂着口鼻的,一條街都是肉類的腥臭味兒,由此可見将來的江州青衣大學士家裏,得窮成什麽樣子了。
到了蘇夷家,更是見屋頂幾塊木頭上蓋着的全是茅草,盛家可是在村裏就用瓦片做屋頂了……
盛雪的随從去叩了門,很快一個十五歲的少女來開了門。
“你們找誰?”少女一雙大大的眼睛單眼皮,眼尾朝上,鼻頭大,嘴巴大,五官都挺大,穿着藍色粗麻裙,長得并不秀美,更談不上美豔。
蘇夷家窮,不可能有婢女,盛雪猜到眼前這個長相寡淡的女子就是蘇夷那個青梅了,她心裏哼道:長得像個□□,命倒好,吃着天鵝肉了。
盛雪學着名門世家小姐那般端莊,“這裏可是蘇秀才的家?我是盛家長房的二女兒,我兄長是盛堯,今日前來是受大哥之托,将這本書還與蘇秀才。”
“順便當面代傳幾句話。”
藍裙少女多看了盛雪幾眼,“夷哥哥在溫書呢,您且稍等片刻。”
盛雪輕輕緩緩地點頭,保持端莊,“有勞丫鬟姐姐了,蘇秀才曾在香雪甜糕見過我的,當時他和同我說了好些話,麻煩丫鬟姐姐代為提醒。”
藍裙少女很明顯的蹙了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見盛雪衣着富貴才沒說什麽,且轉身去叫人了。
盛雪沒等多大會兒,那藍裙女子就回來了,雙頰帶粉,雙眸含羞,眉間也有喜色。
“有勞姑娘跑這一趟了,夷哥哥并未借書給你家兄長,怕是你兄長記錯了。夷哥哥說家貧屋陋,姑娘又只身前來,唯恐壞了姑娘名聲……失禮之處,望姑娘見諒。”
看着盛雪離去,藍裙女子還在回想剛剛她的夷哥哥對她說的話——尋常百種花齊發,偏摘梨花與白人。
盛雪一肚子怒氣出了青衣巷,回鋪子的路上卻又笑開了。
她低聲自語:“不愧是內宅只一人的大學士……”
“如此看來,還是得把大哥哄回來才是。”
**
孫家的大黑狗又下了一窩崽兒,四只小狗崽裏面有一只純白的,特別搶眼。
小蘿花被小姨母孫含嫣牽着去看小狗崽,她在暴力壓抑的環境下長大,來到孫家這個對她來說陌生的環境,怕生的很,日日黏着母親。
可在東縣時,盛莺小腿折了還幹洗衣的活計,錯過了最佳的正骨時間,若再不聽大夫的躺着養月餘,這輩子骨頭都接不上了。怕女兒憋悶,常常哄着含嫣帶她玩兒。
久而久之,小蘿花也活潑了些,願意黏着小姨母了,只夜裏睡覺哭鬧着喊娘。
“小蘿花。”喬知舒穿着黑色束身衣出現,身後跟着身材高大的盛堯,同樣穿着束身衣。盛堯說要教喬知舒騎馬,喬知舒以為這是北上必須會的,馬上跑去換了衣裳。
喬知舒矮盛堯一截,又因為他現在處于抽條竄個兒的年紀,所以胳膊腿細長筆直,瘦是瘦了些,但是身材比例已經初現高挑秀雅。
“嗯嗯!”小蘿花眯着眼睛笑,上下八粒小米牙中間穿插着縫兒,讓人又可愛她,又心疼她生下來就吃的不好。
喬知舒走過去抱起她,“我們和小狗一起曬曬日頭。”
小狗崽和小孩子一樣,也需要曬曬太陽才能長得壯實,反正村裏老人們都這樣說。
盛堯則拎起小狗崽的窩——一個竹籃,跟在喬知舒身後,他們在院子裏尋了處能曬到太陽的石榴樹下,才放下竹籃。
小蘿花就撅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拿小指頭輕輕地摸肉乎乎睡得香甜的小狗崽,陽光穿過石榴樹将光點撒在她的頭發上,她的頭發細軟,發色微黃。
喬知舒揉了揉她的小腦瓜,起身和盛堯出了院子,下山牽馬。
小蘿花扭頭看他們,站起身來邁着小短腿跟了兩步,被九歲的小姨母孫含嫣抱着去廚房讨要零嘴兒了。她不會叫,但是她知道喬知舒是她小舅,盛堯是大舅,他們保護娘親,也疼愛自己。
稻場邊的那棵老棗樹已經開花了,青黃的花蕊密密麻麻挂在枝頭,兩人一起從樹下走過,香氣撲鼻。
往後每年的年中,想起上井孫家,鼻尖就總有絲若有若無的棗花香氣。
盛堯先騎馬帶喬知舒出了上井村,在村口人煙稀少的地方,才開始練。
馬兒開始悠閑的漫步,盛堯單手扯着缰繩,試着松手。
“來,自己扯着缰繩。”
喬知舒聽話的伸手去捏着缰繩,看着盛堯松手了,他下意識捏的緊緊的,指尖都泛了白。
盛堯側身俯視他的表情,只見喬知舒半垂着眼,纖長的睫毛直直擋着眼睛,一雙眼睛死死盯着缰繩。
“看哪呢知舒?看路。”
“哦哦。”喬知舒這才将視線從缰繩挪開,去看前方的路。
盛堯勾了勾唇角,真是個聽話的小傻子。
“身體太僵硬了,放松。”
喬知舒胡亂點頭,這回死死把前方的黃土地盯着了,把用在肩膀上的力氣轉移到腿上了,他一夾馬肚子,馬兒甩馬尾給了他小腿一鞭子。
“啊啊……”喬知舒小腿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掃到,吓得扯緊了缰繩,馬兒甩了甩頭,開始小跑。
盛堯一手去扯缰繩提了提安撫棗紅馬,另一手攬住喬知舒的小身板,“別怕,此乃戰馬,它通人性,不會傷害人的。”
喬知舒貼着哥哥的胸口,感受到身後人說話胸腔的震動,這才松了口氣,歪頭去看自己的小腿。
他低頭看,馬尾又往前甩他,喬知舒這才看明白了打自己的東西,被自己的大驚小怪逗笑了起來,“哼哼嘿……”
盛堯駕着馬兒到路邊啃青草,馬兒再次慢了下來。
“等它吃夠了,你就扯缰繩,你來起步。”盛堯說完松了手,但是另一手還是攬着喬知舒保護他。
“嗯!”喬知舒點頭,盛堯保護的姿勢給了他安全感。
這第一日學騎馬,因他膽子小,盛堯到底是沒舍得讓他自己坐馬背上,所以一直陪在身後。
要知道盛堯自己十一歲的時候,都已經能騎馬在龍井村和上井村來回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太壓抑了,所以我把明天的提前發了,別氣啊寶子們~~
三文錢買一碗的兔血——不是好東西
尋常百種花齊發,偏摘梨花與白人。——引用唐代詩人元稹《離思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