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發糕下午就在山腳下驿站賣上了。這時候的農家用的碗都有臉那麽大, 一碗米、一碗面、一碗糯米等等來換塊發糕,喬知舒都是穩賺的。

兩大碗米面,一碗米釀, 一塊豬板油,就能饧發滿滿一籠發糕。一籠又能分出十六塊發糕來, 換來的糧食喬知舒給加加工就行, 而且村裏不是家家戶戶都用糧食換發糕,還會拿銅錢來買。

而且在孫家做糕點買賣,他是一點兒苦都吃不着, 都寵着呢。

有盛莺做糯米釀,有小舅買豬板油, 有茅尖磨大米面, 所以他白天想讀書就去書房,想和孫勝倆騎馬玩兒就下山, 只晚上睡前饧發面糊就行。

盛莺原就會持家,她又不怕累不怕苦。雞打鳴,天未亮, 她就起床蒸發糕, 蒸了就和下人抱去驿站,上井村的人有拿發糕當早飯的,揣了銅錢就來,才五文錢一塊,頂飽不說, 肚子裏還能進點兒油。

這一家人勁兒往一處使,白日為生存忙碌,晚上齊聚一堂話家常,上有長輩寵愛, 下有晚輩依賴,這樣的生活是八歲時的喬知舒想都不敢想的,但是在他即将十二歲的時候,他擁有了。

等時間進入到十一月,也就是盛堯北上的第四個月。

孫家冬茶完成采摘了,也在這時,曹家派了人上門來。

喬知舒仗着頭先陪伴在盛堯身邊,和曹家打交道的臉熟勁兒,光明正大跟着孫鴻潤去書房旁聽。

曹家這趟來,實實在在又驗證了盛堯‘若無遠慮,必有近憂’這句話。

孫鴻潤喜色迎人,請人落座後,忙招呼人上茶,禮數盡全了才開口道:“林管事來得早,只是前天才将茶采完,待炒待曬還得月餘。”

林管事負責采買,原是個讀書人,所以斯文溫和。

“茶葉不急不急,我這趟來呢,也替我們東家賠不是來了。”

孫鴻潤一臉茫然,忙問緣由。

林管事:“今年下半年,江州各地茶葉紛紛讓利三成,各鋪掌櫃收了不少,數量報到東家跟前,已是堆滿了倉庫,再無餘錢。”

“東家還記得和盛秀才的約定,特派了我來告知,讓您有寬裕的時間另尋買家。還托我跟你說聲——實在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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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知舒看了眼小舅,見孫鴻潤皺起眉,面有怒容,起身想說些什麽,但是又無從開口。

于是喬知舒道:“林叔叔,上半年您來我們家運茶,便是我哥哥和我一起接待的您,承蒙您看得起,跟我們說些小故事,讓我們這些晚輩長了不少見識。”

林管事拱拱手,“什麽看得起不看得起的,運茶那段時間吃了不少您家的肉,受之有愧,當是知無不言的。”

喬知舒放心了,“那林叔叔可否同晚輩直白了說,曹東家是真的買不下新茶葉了,還是想我們再讓些利?”

孫鴻潤這時意外大于憤怒,他沒想到喬兒還有這樣的思維和口才。從前他跟在盛堯身邊,又生的矮矮瘦瘦的,性子溫潤,話并不多,常常叫人忽視了他去。

不成想盛堯離家,他俨然将他哥哥缜密的思維全學去了。

林管事嘆了口氣,對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他只好坦白了。

“實不相瞞,上半年剛把您家的茶葉運走,就有茶園戶找來曹家,說是願讓三分利,有大利可圖,東家自然是欣喜收下了。”

這之後,越來越多的茶園戶跑來東縣找買家,曹東家才得知,原來你們南縣的茶商串通起來跟茶園戶打了一場價格戰,只等東縣實在是吃不下了,那些茶園戶只好讓利五分賣與他們。”

所以這下半年,茶樹剛冒芽兒,那些上半年讓了五分利的就找來了,願意讓利三分,咱們曹東家絕非壓價。俗話說,無利不起早,也希望孫老爺能理解。”

看來那幫奸商真的得逞了,拿朝廷新法鑽空子,地方官被賄賂不作為,壓榨辛苦耕種的茶農!哥哥之遠見,首屈一指也。

喬知舒:“那依林叔之見,我們家的茶葉,還有別的銷路嗎?”

“這……”

孫鴻潤也跟着說道:“實不相瞞,我夫人臨盆在即,又因事先和曹家談好了買賣,故此這下半年我不常出去走動,我若早知道茶葉價格已是壓到這樣低,我定早做打算,但是現在,說什麽也晚了……所以林管事有何高見,但說無妨。”

林管事一聽,面露慚愧,“唉!這、那我這不是趁火打劫嗎?哎喲這多事之秋……我就直說了,據我對江州茶價的了解,孫老爺只有也讓利三分,才有銷路。”

“我同東家當真不知尊婦人即将臨盆,若是孫老爺同意讓利三分,某願意代為傳遞話給東家,畢竟事先你家秀才爺就和咱們東家商議好了的,想來東家也不忍看見新兒降生,家卻無糧的悲劇。”

孫鴻潤憂郁,下意識去看喬知舒。

喬知舒也擰眉思索,最後他決定相信哥哥看人的眼光,沖小舅點了點頭。

……送走林管事之後,喬知舒才對舅舅說起:“上半年因運茶一事,林叔在山下驿站小住了十日,通過十日的相處,哥哥曾說過,林叔有讀書人的謙和和傲骨,是正人君子也。”

孫鴻潤也頗頭疼,聽喬知舒這樣說,心中的焦慮瞬間散去了不少,“堯兒洞察人心的能力确實非凡,好吧。喬兒,若沒有你哥哥先前的影響,你對這事如何計劃?”

喬知舒擡了擡眼,沒想到小舅會問他的意見。

孫鴻潤誤會,解釋道:“小舅就是問問,實在是喬兒今日的表現讓小舅大開眼界,你大膽地說就是。”

喬知舒被誇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想辜負小舅的信任,認真想了想後作了回答。

他說:“若是不考慮哥哥對林叔為人的評價,我也會點頭讓利三分。上半年茶商聯手,哥哥所知的我亦知,上半年咱們虧損極少就是因為哥哥搶了先機。”

“哥哥行動果決,第二日就去找了曹家,曹家甚至還不知道我們南縣的茶商聯手發難。大勢所致……唉,其實我應該那時候就預料到今日場景的。”

喬知舒垂頭嘆氣,連頭上倆羊角都怏怏不樂的。

孫鴻潤大笑去揉他的頭,“過了年你才滿十二,今日之事你能迅速做出決定,已顯過人之才能,若是堯兒知道,也定當為你驕傲。”

“好孩子,你下個月就要去蘇家讀書了,小舅今日就帶茅尖去縣城逛逛,一是打探下茶價,二是備些禮,你同勝兒帶去給蘇秀才。”

孫鴻潤交代完就帶着茅尖下山牽馬走了。

想到哥哥,喬知舒抿着嘴笑,心情飛揚,不知道哥哥現在下船了沒?應當是下了船了,都三個多月了呢。

**

再說盛堯,他離家去了江州府城後,在渡口觀察了兩日。

江州渡口有三種船,一是福船,能行遠海,所以載物為主;二是廣船,頭尖體長,也叫民船,所以載客和載貨各半;三類就是鳥船,是江南一帶常見的船,江南人認為鳥銜來稻谷種子,才造就了江南魚米之鄉,所以船頭制成鳥嘴狀。

小商販幾乎都往鳥船紮,這船輕便又快,都想着不出南方,将貨物賣了換錢就回家去。

中型商隊則喜歡上廣船,廣船适航和續航好,畢竟商人都知道,貨物運越遠,價越貴。

江州茶商大多喜歡坐店經營,因茶葉不比絲綢和皮貨好保存,茶葉一受潮就變了質。所以盛堯上了廣船之後,他就發現了,同行的商隊大多販的是絲綢、皮貨和瓷器居多。

為了防止茶葉受潮,盛堯選了艉樓,也就是甲板那塊兒。因狹小所以只有個四人間,另外三人顯然是一起的,一個有大老爺的譜,另外兩個更像是随從打手一類。

同船一艙,互相也只是打個招呼,寒暄幾句就作罷,直到第六日才有了交集……

船行駛了五日才入了登州水域,船身被登州的兩岸青山夾在中間。盛堯下午還站甲板上欣賞了奇峰怪石,天黑才回艉樓。

臨到睡前盛堯發現自己的香包不見了,就是長姐出事前回村,給他們三個弟弟人手一個的香包。

想是下午站在甲板,欣賞登州風景時弄丢的,盛堯迅速起身出了艉樓,他準備踏上樓梯去甲板的時候,聽見一聲悶哼。

在這悶哼聲之前,還有一個聲音,盛堯沒聽清,有點像刀插進肉裏‘噗呲’的聲音……

盛堯被自己這個直覺驚到,他下意識隐于暗處,也就是船艙于艉樓中間的陰影處,想聽個仔細。

也是同時,他發現了問題——夜裏為了安全,船只行駛很慢,但是他放眼看去,海綿在月光的映射下泛起了非常明顯的水波圈圈!

盛堯輕步貼向船艙,眼前的一幕讓他只覺毛骨悚然——看不清面容的七八個漢子,一個個手持長刀,刀光折射将他們的赤膊照了個分明,他們抓起船艙睡死的商人,或揮刀往肚子上捅,或抹脖子……

遇上水寇了!

盛堯迅速回艉樓,同艙的三人睡得鼾天動地,他先推,甭管多大力氣,這仨人都不帶動一下的,他顧不了那麽多,連拍帶踢的,好歹弄醒了一個,正是那大老爺。

盛堯一把捂住大老爺的嘴,輕聲一句:“有水寇,跳水!”

說完他就推開艉樓艙的窗戶,像一頭迅猛的豹子紮進海裏,再拖下去他自己也要死船上了。全船的人很明顯都中了蒙汗藥,只他因為在甲板上看景色耽誤了,回艙飯又涼了。

盛大少爺确實沒吃過冷飯,手一揚就給扔了。

那個和他同艙的大老爺迷迷瞪瞪醒來,只來得及看盛堯跳水,他腦子還是懵的,但是他一探出頭就見了一個個還在淌着血的死人被掀水裏了,這給他吓得立刻清醒了。

大老爺愛吃肉,上船備了好些肉脯,船食粗陋,所以他天天吃肉脯,幾日肉吃太多了腹脹便秘,也就巧了晚飯他也沒吃,不想竟然因此躲過一劫。幸好盛堯叫了他,他徹底清醒後根本不敢,也不可能叫醒吃了晚飯的随從,趕緊跟着盛堯跳了水。

船在登州窄河,方便那些水寇劃竹筏靠近,所以離岸不很遠,會水的人是可以游過去的。盛堯就可以,因為龍井村就是被一條長長的河包圍的,夏日常下水去摸魚。

盛堯潛在水裏,身後的大老爺撲騰的動靜太大,他不得不返身去拽着他游。

大老爺有了他的幫助,不再撲騰了,因此,船上的水寇拿着火把在船邊照了一圈兒就回艙了。

可憐一船的人都被窮兇極惡的水寇給滅了口,只艉樓兩個人逃出生天……

盛堯救的這個人原也是江州人,而且還是管理江南鹽務的官員,這次是降職被貶為茶馬禦史,負責收購和以茶易馬的工作,他叫王江緯。

因為是被貶,茶馬禦史又是個新官,所以輕裝簡行,自己前往上任,或者說前往茶馬司‘開荒’。

兩人在登州報了官,今年《茶引制》設立,皇帝和重臣們都把眼睛放在茶馬司上,茶馬禦史王江緯差點被害,朝廷立刻出兵圍剿了登州窄河兩岸的水寇山匪。

盛堯得知自己救的還是個管賣茶的官,于是便接下了王江緯遞來的招募帖。

**

孫鴻潤下山拜訪了幾位相熟的茶園戶,确定了林管事所言非虛,現在的新茶別說三分,讓五分利的都有了,陳茶更是賣不上價了。

是以采買所需的時候,他多買了幾匹新布,等林管事來運茶的時候,贈與人家以示感謝。

茶葉生意談下來了之後,他才和爹娘說了現在茶葉銷售的艱難。

孫鴻潤:“雖說是利潤比往年少了三成,但好歹都賣出去了,還是賺的。而且喬兒的發糕,莺姐兒賣的勤快,家中倒還富裕。”

“打從喬兒第一次入我孫家,我就覺得那孩子帶福。”孫老太太再一次誇贊喬知舒。

孫鴻潤也很高興,“前日林管事來,我還猶豫,也幸虧喬兒果決。”

喬知舒在孫家長輩心目中的地位,俨然就要超過盛堯了。

孫老爺心善,面上憂愁,“咱們家是過得去了,有喬兒會手藝,有莺姐兒勤快,可是這茶葉的價格,朝廷再不插手,江州将會有多少茶園戶活不下去了啊……”

“唉,縣衙是不敢去了,茶農們要投狀也只能去府城試試。”提到縣衙,孫鴻潤又想起能和縣老爺說上話的外甥,“堯兒已離家四個月了,明日我去趟縣衙,找信官問問看他可有寄信回來。”

三個長輩又開始圍繞盛堯,擔心他有沒有找到落腳點,擔心他銀子還剩多少,還夠不夠吃穿?

這時候孫勝急急忙忙跑來了,站門口喊:“爹!娘肚子疼,表姐說是要生啦!”

……

喬知舒在得知舅娘肚子發動後,就去廚房燒水去了,小還笙跟在他屁股後面。

喬知舒打水的時候險些踩了她,他端着水瓢,擡腿點了點門口,“去門口坐着,我要踩到你啦。”

小還笙傻乎乎地笑,一把将他大腿抱住了,奶聲奶氣地喊:“小舅舅。”

喬知舒拖着腿走了四五步,水倒鍋裏了,他才放下水瓢,抱起小還笙放門口了,指着狗窩說:“去數數小狗都在不在,把小白抱過來。”

“好~”小還笙就颠颠地跑去狗窩,小狗長的比她快多了,四個月的小土狗她已經抱不動了,就只能蹲在那裏拽小狗爪爪,她力氣小,狗崽子不會疼。

喬知舒把竈燒上了,才過去把她抱跟前了。

小還笙坐在小舅舅腿上問:“娘呢?”

“你舅姥姥要給你生小表舅了,長姐在照顧她呢。”

這輩分複雜的,小還笙根本沒聽懂,只聽到‘舅’這個字,小手指着喬知舒說:“小舅舅啊?”

意思是,喬知舒才是舅舅。

“嗯。”喬知舒拿額頭去觸碰她的小指尖。

小還笙高興地撲進喬知舒懷裏,小孩子最會識別善意,誰對她好,她就粘誰。

喬知舒在悄悄地、緩慢地成長,十二歲的他開始像個小男子漢,所以小還笙在娘親身上得不到的‘父愛’,她開始能從喬知舒這個男性小長輩身上得到了。在喬知舒身邊,她開始從不怕高大的棗紅馬,到面對困難也不懼怕。

孫鴻潤請了個穩婆上來,陶氏雖說是第三胎了,但還是疼了一天,深夜才誕下雙胞胎,是兩個小漢子。

孫鴻潤在三十五歲這年冬天,兒女雙全。

第二日天還沒亮,喬知舒就醒了,小還笙挨在他邊上,面朝牆壁,撅着小屁股挨着他睡得正香。

看來昨天長姐應該是照顧舅娘到很晚了,都沒時間将小還笙抱走。

喬知舒起床穿衣,想去看望兩個小表弟。小還笙自己蜷縮在溫暖的被窩裏,她兩歲半了,已經不會滾下床了。

出了房門,清晨的一層薄霧将山林籠罩,像披着一層白紗,輕柔又朦胧。

對門的盛莺也出來了,她挽好頭發用一根木簪子固定了,素顏溫婉,她本來就高,因為瘦顯得更高挑了。村裏好多比她矮的男人就喜歡指指點點,說她不好看,但是喬知舒覺得,長姐比曹家大院裏‘西施浣紗圖’裏畫中人還美。

盛莺:“今兒怎起這麽早?睡好了麽?”

喬知舒點點頭,“睡好了,昨夜睡得早。”

“還笙還睡吶?”

“嗯,沒醒呢。”

盛莺帶喬知舒去看望陶氏,陶氏也醒着,她剛生産完也累,身上還疼,但就是睡不長。

喬知舒看着兩個小肉坨坨,還沒睜眼呢,小鼻子小眼睛,大腦袋,大概是剛出生,兩個小表弟長得一模一樣。喬知舒舉起一根手指頭,輕輕觸碰他們比雞蛋羹還嫩的小臉蛋,耳邊聽長姐和舅娘說話。

盛莺:“舅娘你盡量睡長些,沒奶這些不是你現在操心的事兒,等發糕蒸上了,村裏估計也都醒了,我挨家挨戶去求奶,回來熱了給孩子吃,你別擔心了,餓不餓?不餓就快些睡。”

舅娘陶氏還虛弱着,眼睛也紅了,“好不容易求來了小子,不想竟然是兩個,得養到半歲才能喂米湯,我一想到他倆吃不飽,我真睡不着……”

又是冬天出生,奶喝不夠,娃兒很難挺到春天來臨。

盛莺不敢嘆氣,也不敢表露擔憂,盡量哄着:“不會的,家裏茶葉談好價了,賣了三個月的發糕,也攢下了不少銀子,讓小舅去請個奶娘,怎會餓着兩個小娃?”

“舅娘你就別操心了,我去給你煮碗花生湯,你眯一會兒,要是睡得着就睡。”

陶氏也知道擔憂無用,她得快快養好身子才是正經,被哄了好一會兒,才乖乖閉上了眼睛醞釀睡意。

陶氏的擔憂确實有理,家裏天天給她炖豬蹄花生湯,倆小子還是餓的嗷嗷大哭,這樣過了三天,孫鴻潤牽了一頭母羊回來。

進入冬季,上井村的新生兒奶都不夠吃,孫家出錢,她們也勻不出多的來。縣城請奶娘,人家嫌村裏遠,還在山上,不願意來,就連這頭母羊,價格也比往常貴了一倍才買到。

但後來,喬知舒都給賺回來了,就用這母羊多餘的羊奶……

不過在這之前,喬知舒拎着一整條臘豬腿,先回了趟盛家,看望盛奶奶。

江州常說‘冬至大過年’,所以江州人有團圓慶冬至的習俗。

盛老太太晚上還是睡在原來的院子裏,只白天就去二兒子院裏待着。盛老二叫盛紹光,是瓜農,在盛雪發家之前,他是家中最富有的。

盛老太太和半年前一樣,身子骨依舊硬朗,只是愈發想念孫子們了。

“堯兒還沒來信呢?”

此時正午,冬日裏一天中最暖和的時辰。盛老太太和喬知舒坐在房裏,看喬知舒給她烤發糕,問問話。

喬知舒對奶奶笑,“奶奶,你看我長大了沒?”

盛老太太打眼仔細瞅,“沒瞧出來,你就是穿的多,瘦着呢。”

盛老太太忘記問大孫子的事情了,開始絮絮叨叨說喬知舒小時候。

“你剛來的那會兒,黑瘦黑瘦的,現在白了,不過還是比你大哥比你弟弟黑些,家裏崗兒最白……”說着說着,盛老太太沉默了一下,“崗兒也大了,不要奶奶了,去縣城半年,中秋都不回來看奶奶,前幾天老大又托人回來說,大兒媳又懷了,一家人都不回來了,說等正月過年再回來。”

方荷又懷上了?喬知舒剛知道,好奇地問:“啥時候懷的呀?”

“說是倆月了。”老太太抹了抹眼睛,年紀大了,沒有眼淚了,只有心裏堵得慌。

喬知舒見狀,過去抱着奶奶的腿,将頭放在奶奶膝蓋上撒嬌,“怎麽會呢,崗兒要奶奶的,他身子骨不好,現在又天兒冷不是?”

老太太用手輕輕撫摸喬知舒的額頭,“我知道老大心壞了,他不回來,奶奶也沒法幫你們教訓他,奶奶知道委屈堯兒,委屈你了……”

“你是乖孩子,你別跟他們犟,你幫奶奶去看看崗兒行不?大兒媳是他親娘,但是大兒媳忒脆弱了些,崗兒就是病弱她就要尋死,她心小不懂承受,她照顧不好崗兒。”

喬知舒原本是側着臉的,聽到這裏忍不住蹭了蹭腦袋,将整個臉埋在奶奶腿上,他只敢悄悄地掉眼淚,他的崗兒弟弟,早就沒了……

“好,明日我就去鋪子。”喬知舒只能繼續隐瞞奶奶,崗兒是奶奶的命根子,他不敢說實話。

盛老太太聽他腔調有鼻音,笑着拍他的背,“委屈了?過年老大家回來,奶奶替你出氣,奶奶揍他!”

“嗯!”喬知舒順勢應聲,根本不敢讓奶奶知道,他是因為想到崗兒所以落淚的。

這趟回來,盛家清冷了許多,不是針對喬知舒,而是整個家族的氛圍,因盛雪之前自私的行為攪亂了。現在妯娌之間會計較了,哪家都不願意多付出,更不願意吃虧,久而久之,間隙就越來越大了。

這樣的氛圍,讓在溫馨的孫家住了小半年的喬知舒不适應了,吃完團圓飯,只住了一夜,盛奶奶就送他出村,希望他去看望崗兒。

幫她給崗兒帶話——奶奶想崗兒了。

喬知舒騎着馬又悄悄繞回山上去了,在崗兒的墳前坐到身體都快被凍得沒知覺了,他才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崗兒馬上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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