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盛岩只覺尴尬, 自己怎麽說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卻在背後嚼人舌根的時候被偷聽到。

董小梅先反應了過來,“妹妹說笑了, 這家從何處分起?你已嫁作外姓,岸兒才滿三歲,家中僅我夫君一位壯年男子, 還有什麽可分的?分給誰?”

盛雪哪兒是會吃虧的人,當即反問:“我十三歲在縣城買鋪子做糕點買賣, 那時起我娘做繡活攢下的銀子早已全部用去崗兒治病上去了,那時起你丈夫吃喝都是我的血!還有娶你進門的聘禮!你以為那三書六禮、八擡大轎是誰出的銀子!那時候岸兒剛出生, 我娘可是從懷孕起就再沒碰過繡線了。”

盛雪指着董小梅的鼻尖,“你尚在閨閣之時, 我與你姐妹情深,你嫁給我二哥的頭年,我們一家人住鋪子裏,你說我猶如你親姐妹, 第二年我要買院子了,你就開始給我二哥吹枕邊風, 先要求院子寫二哥的名字,見我不同意,又鬧着要我寫爹的名字。我盛雪用自己賺來的銀子立女戶,你若羨慕,你去賺啊!”

董小梅見撕破臉了,也是無所畏懼了, 不屑冷笑。

“你自己賺來的銀子?你會做的那第一道紅豆酥糕,還不是從我這裏吃去的?這可是你三叔母親口告訴我的!你們龍井村的人都可以作證,你就是來了我董家之後, 才會做糕點的!我助你發了財,可你呢?”

盛雪氣的眼前發黑,當年為了給自己‘突然’會做各式糕點找的借口,沒想到八年後,會成為惡心自己的理由。

當真是報應不爽……

“董、小、梅,別人不知實情,你自己還不知嗎?那年我爹娘和姻伯議親,我去找你說話,那桌上擺的哪裏是紅豆酥糕?你說這話都不覺得昧良心嗎?”

董小梅焦急又委屈地扯盛岩的袖子,“夫君你看!三叔母說當年可是她親手說從我這裏學去的,如今也敢翻臉不認人!還有,你在我四哥鋪子門口支糕點攤子,是誰替你求得?你開鋪子有人搗亂,又是誰幫你的?到底是誰沒良心?”

盛雪氣的血往顱內湧,腦子嗡嗡作響,眼前還發黑,這種憋屈、這種明知道對面胡說八道,可是自己沒辦法解釋的感受太窒息了。

她唇色發白,只能看着二哥盛岩站起身指着她,橫眉豎眼破口大罵的樣子,但是耳朵卻什麽也聽不清了……

南縣盛家從根兒上就開始爛了。

盛雪暈倒被擡回房間,方荷吩咐下人去找大夫。

接着,唯一心疼女兒的方荷第一次對兒媳說了狠話,“梅娘自入我盛家,倒從未見你做過一次糕點,也不曾在我盛家家業上助力一分。”

董小梅緊張了捏緊了裙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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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和我雪兒比,喜歡和我雪兒争,那好,今日娘就答應你,你也去開糕點鋪子吧,等你計算好了,娘給你拿銀子。”

方荷離開去照顧女兒了,留盛岩夫婦還扯着盛紹元,哭天搶地。

晚上,方荷難得頂着丈夫的暴脾氣,硬氣了一回。

“岩兒還是孩子心性,他都還需要靠家裏養,你給他去州府買了宅子,他吃喝還不是得跟你這個爹要?還有梅娘,她可往家裏交過一個子兒?你現在叫他們夫妻二人把銀子花光了,岸兒怎麽辦?你我老了怎麽辦?”

盛紹元:“但岩兒也大了,你若不答應,将他得罪了,咱們将來依靠誰?”

這盛紹元真是被養糊塗了,富貴閑散,聽書看戲的日子過慣了,滿腦子都在想着明天自己能依靠誰。

“得罪?岩兒他是你兒子!況且你現在都靠他不住,你還指望他将來?”

方荷說這話其實不是貶低自己的兒子,只是不想盛紹元虧了自己的女兒。這個家中,只有自己和雪兒是最辛苦的,她算是明白了,但是明白的太晚了。

打這筆銀子主意的人,誰也沒撈着好,兄妹之間還撕破了臉。

盛岩也僅僅因這一件事,埋怨上了爹娘。一直以來要什麽有什麽,如今家中明明有餘錢,就是不給自己,他可不心生怨恨麽?再有董氏天天在他耳邊眼紅盛雪擁有的鋪子宅子,兩夫妻就一天比一天心中不平衡了。

但這筆銀子放在這裏,總是有人要打主意的,不是自己人,就是外人。

董小梅自己遞話将娘家人牽扯進來,董老爺六十多了,大部分時間含饴弄孫,不過問家業生意了,主事的董四爺肯定是偏向盛雪的,因為盛雪能賺銀子,而妹夫盛岩這樣的秀才,他結交了無數,那是一個百無一用。

所以董四爺給盛雪支了一招,“那銀子放哪兒,早晚還是會用去給我那妹夫買宅院,我給你支個招,你把它用來和我妹夫一起做生意。”

“一起做生意?”盛雪冷笑了一聲,“他會做什麽?做賬房?”

“你想想,你一個出了嫁的女兒,那筆銀子跟你有個什麽關系?合夥做生意,主要你來經營,那錢最終還不是你的?再不濟你也分一半兒。”

董四爺笑的像個老狐貍,一對三角眼冒着貪婪的光,“我跟你交個底,去年我就盯上州府了,有一門生意,賺錢很快……”

董四爺說的是發行交子,也就是私人貨幣。因為近幾年茶馬貿易的原因,不便攜帶巨款的商人越來越多,他們從南到北活動範圍越來越廣,于是好幾家大錢莊聯手針對這些跑商的客戶,搗鼓出來一種交易方式,叫做發行交子。

商隊把銀子存到錢莊,錢莊把存款數額寫在楮紙上,交還給商隊作為憑證,這個憑證就是交子。之後,商隊就可以拿着這個交子在這個錢莊的分號取錢,給錢莊一些保管費即可。

盛雪回想上一世,确實聽說過交子這個東西,而且普及到百姓都有了将錢存在錢莊的習慣,這賺錢的法子可行!

“說起錢莊,我有個萬伯伯就是在州府開錢莊的,他是萬太平商號的二東家,等我這病好了,我就去拜訪他老人家。”

盛雪很慶幸自己不嫌麻煩,逢年過節就差人給州府的萬成器送些糕點厚禮,萬家時不時也有回禮,有來有往,到時候她登門拜訪也就不突兀了。

**

有了縣令大人的協助,盛堯和喬知舒在一個月內就完成了訂購工作,算下來今年春茶并州十票,江州十票,下半年還有冬茶,一年跑四十票,大大超出了盛堯的預期。

訂購完成,接下來就是馬不停蹄回到江州府買倉庫,物色茶樓。

也就在這時,王江緯巡至江州府,又給盛堯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

江州茶馬禦史府,議事廳。

王江緯坐在主位,聽江州茶馬禦史範安彙報總結,最後,範安說:“還有一事,需大人親自過目。”

“何事?”

範安:“我朝的江州銀葉一直為烏蘭國皇室所喜,今年之前,江州銀葉一直由皇商李家運送至烏蘭國,可就在去年,李家被滿門抄斬。下官倒是收到數十家商隊來信自薦,大人請過目。”

範安讓下屬将商隊名單呈給王江緯後,接着道:“這吳家堡是百年老商號,經營的是從南往北運送藥材和茶葉生意,下官多方比較,他們商隊資金雄厚,最是适合。”

王江緯上上下下掃了眼名單,然後搖着頭扔在一邊,“本官看來,都不合适。”

“這?”範安試探:“吳家堡的家主吳老爺一直仰慕大人,大人可願一見?”

王江緯掀了掀眼皮子,“驸馬案還未讓你等警醒嗎?”

範安忙下跪,“下官知錯。”

“烏蘭國向我朝進貢的銅器深受聖上重視,江州銀葉是聖上欽定的回禮,此等要事馬虎不得,我已有人選,他常年往返于萬裏茶道,行走北疆,為人穩重可靠,交給他,本官才最放心。”

“是,多謝大人指點。”

……

盛堯和喬知舒在江州府相中了一處倉庫,這倉庫妙就妙在有制茶坊,據說是皇商李家曾經用的倉庫,因為實在太大了,江南各個大茶商才被朝廷整治了一番,實在是無力拿下,這才一直空在這裏。

兩人目前就在這作坊式的倉庫穿梭,觀賞。

喬知舒的意思是買,他說:“若能買下這倉庫,我和崗兒會制作茶磚,這樣一來,我們自己生産,自己加工,自己運輸,可以免去許多成本上的開支。”

“我倒是也覺得不錯,只是這樣一來,茶樓只能等去年的冬茶錢回來後才能開了。”

別看銀子掙的多,商隊越做越大了,前期要投入的銀子可是一點兒不少。

喬知舒看着盛堯,心裏極其舒坦,勸導道:“哥哥的生意都在商隊上,茶樓不急呀。我知道哥哥想開一間茶樓讓我大施拳腳,但我又不是只會做茶糕,我還會做茶磚吶。”

盛堯被喬知舒說中了心思。

知舒在四方朋來茶樓展露過對鬥茶的喜愛,在盛堯面前展現過他在茶藝上的天分,心動于喬知舒這個人和他的才能,盛堯自然是想支持他的。

恰巧和喬知舒想法一致,彼此互相支持,總有一方要多付出一些,也總有一方要犧牲自己,或許是犧牲才能,或許是犧牲興趣。

喬知舒接着說道:“今年,我有別的計劃,我要帶崗兒游遍州府茶樓,觀戲鬥茶,取其精華!”

崗兒一直被養在深山,也該長長見識了。

盛堯低頭笑了笑,終于答應,“好。”

喬知舒高興了,像個孩子一樣一下蹦到盛堯背上,“走!看看後院去!”

盛堯就背着他,深入逛了逛這座大倉庫,确實是大,制茶功能性的設施非常齊全,越看越滿意!

“哥,我好喜歡這院子啊!我們一定要買下這裏!”

喬知舒越看越喜歡,伏在盛堯背上連連蹬腿,就差抽鞭子喊‘駕駕駕’了……

盛堯也擡頭打量這空蕩蕩的倉庫,青磚綠瓦,院角還堆着曬茶的簸箕,破爛不已,哪裏值得他的知舒如此喜歡?

喬知舒分明是太喜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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