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完結)

許清辭一愣,恍惚意識到楚酌言從來沒跟她提起過家裏的事情。

搞得她一心以為楚酌言家裏只剩下他和外婆兩人。

但她也沒那麽快相信:“你怎麽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我不可能騙你,這對我沒好處,下午兩點有空嗎?在賀市第一醫院門口等你。”

話一說完便挂了電話,許清辭拿着手機出神,有些疑惑這是惡作劇還是真的。

但轉念一想,誰惡作劇會把人約到醫院去?許清辭糾結了一中午,也沒通知楚酌言,便徑直去了醫院。

還沒到醫院門口,就看見邊上站着一個打扮亮麗的女人,穿一雙紅色高跟鞋,塗着精致的妝容,在愁容滿面的人群裏顯得格外突兀。

許清辭從車上下來,認定那便是給她打電話的人,沒多想便走了過去。

女人似乎也知道來人是許清辭,兩人對視一秒,她率先伸出手說:“是許清辭嗎?你好,我是楚新悅,也是楚酌言的堂姐。”

在“堂姐”這兩個字上特意放輕了聲音,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許清辭低頭看了一眼,不動聲色地回握,然後才說:“你找我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楚新悅扭了扭脖子,示意許清辭跟她一起往醫院裏走,“先上去,等會兒邊走邊說。”

“他一定沒跟你說過吧?畢竟可是堅持半年不接我電話的人。”

醫院裏有一棟樓是專門為病人建的高檔病房,那裏平時出入的都是身家不菲的病人,相比門診處吵鬧的環境,這裏倒安靜許多。

楚新悅領着許清辭往裏走,邊走邊接着說:“我帶你來是想讓你看看我爸爸,他快死了,不滿足他的遺願可不行。”

她說得輕飄飄的,仿佛是在說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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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辭停下腳步,疑惑地看去,楚新悅一愣,随即低低地笑了起來,“去那裏坐嗎?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說着,擡了擡下巴,指向一處不遠的涼亭。

許清辭沒有拒絕,跟着她向涼亭走去。

一坐下,楚新悅率先說開:“我和楚酌言的恩怨得從上一輩講起。”

那時楚酌言的爸爸是家中長子,而她的爸爸則是家中的小兒子,父母偏心偏愛小兒子,一味地逼大兒子補貼幫扶小兒子,搞得小兒子如同扶不起來的阿鬥,成日好吃懶做。

而楚酌言的爸爸被拖累到三十出頭才結婚。楚酌言的媽媽剛剛嫁過來時溫柔如水,後來被生活磋磨得日漸幹枯。

楚爸爸為了保住自己的婚姻,狠下心腸與家裏劃清界限,帶着楚媽媽去了城裏打拼。

幸運的是,楚爸爸沒花幾年就拼出一番事業,楚酌言就是在那幾年出生的,一家子過了幾年溫馨和睦的生活。

然而意外總是比明天更先到來,楚新悅的爸爸又在鄉下鬧開,把爺爺氣進了醫院,楚爸爸到底是狠不下心腸,領着楚媽媽趕回鄉下探望,然後在路上出了意外。

“那時家裏忽然沒了三個人,家裏亂成一鍋粥,我的奶奶只會挨着床頭哭,卻不知道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她,我被媽媽送去了姥姥家,我那時盡管只有六歲,卻隐約也覺得我們這個家估計會散了。”

“可你說可不可笑,從前胡作非為的人竟然真的因此打擊而改過自新,我的爸爸在所有人面前忏悔,可大家都不信,任他把頭磕破了也不理,楚酌言的外婆更是把楚酌言帶回去撫養,從此二十多年都沒跟我們聯絡。”

“誰能想到我的爸爸從此竟真的洗心革面。”說到這,楚新悅冷笑一聲。

許清辭一言不發,忍不住捏緊放在膝蓋上的裙擺。

“後來我爸爸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了楚酌言的消息,作為他的資助人一直堅持了十年,可惜還是在六年前被他發現,從此再也不理我們。”

“我找你來也沒別的意思,他快死了,臨終的遺願也不過是再見楚酌言一面。”楚新悅将話說完,定定地看着她。

許清辭卻擡起頭來說:“他既然不想見你們,你們又何必來找我?”

楚新悅一愣,随即笑開說:“他還不知道老頭子快死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抱歉,我恐怕不能如你所願。”許清辭忽然站了起來,“我不是他,也沒跟你有任何交情,不會去幫你勸他。”

她扔下這句話,轉頭就走。

楚新悅愣了一會兒,也跟着站了起來,似是沒料到她的反應會這麽大,“沒關系,你只要讓他知道老頭子快死了就行。”

許清辭沒理,頭也不回地出了醫院,一路上,她心緒不寧,連到了家門口也沒有察覺,還是司機提醒了好幾次她才回過神來。

許清辭搖搖頭,按了按眉心從車上下來,進了庭院,楚酌言恰巧等在大門前。

許清辭停下腳步,擡頭呆呆地望着他。

他站在陽光下,望過來時眉眼含笑噙着光,見許清辭立在地上不動,楚酌言走了過來,帶着一身熱氣握起她的手,“怎麽暖了那麽久你的手還是這麽涼,等到冬天來了該怎麽辦?”

“嗯,是啊。”

楚酌言微微蹙眉,覺得此刻的許清辭有些不對勁,“怎麽了?你去了哪裏?”他出聲詢問。

許清辭忽然抱住他,臉貼上他的肩膀,猶豫了一下,“你堂姐來找過我。”

楚酌言輕拍她背部的手一頓,目光低沉,“然後呢?”他接着問。

“她說她爸爸快死了,想見你最後一面。”

話一出口,周圍瞬間安靜下來,靜得落葉可聞。

眼前忽然浮現出肚子圓圓的中年男人,自第一次見面起他就一直是這副模樣,穿着一件袖口卷起的襯衫,系的領帶松松垮垮,人前繃着臉似是要吃人的老虎,可轉頭面對楚酌言時卻笑眯眯的,仿佛一尊笑面佛。

那時楚酌言剛上小學六年級,也不知是從哪裏得知的消息,男人風塵仆仆地從大城市趕來,帶楚酌言去書店,帶他去買新鞋子。

後來那個男人每年來看他一次,每次都約在外面見面,不讓他告訴外婆。

楚酌言漸漸知道這個男人從事金融工作,因着對他的好感,高考報志願的時候,楚酌言想也沒想便報了金融專業。

男人知道後怔了幾秒,難得的一言不發。

那天他信心滿滿地去面試,卻忽然在街上被木太太認了出來。

木太太年輕時和楚酌言的媽媽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她先是對着楚酌言感傷了一番,然後當着他的面罵起爺爺一家。

也是那時他才知道一直資助他的男人竟然是他恨了那麽多年的“叔叔”!

楚酌言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覺得天旋地轉,仿佛全世界都崩塌了一樣。

他呆在賓館裏,閉門不出。

想了一整天,然後放棄了吉信證券的第三面。

他彷徨地回到家,卻又被告知許清辭不告而別和外婆進了醫院的消息。

那段時間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渾渾噩噩的家裏醫院兩邊趕,目然地聽着外婆的唉聲嘆氣,深夜經常睡不着,卻不知為何總在許清辭曾經的房間停留。

“不要說,不要想。”許清辭打斷他的回憶,擡手捂住他的嘴巴,看着楚酌言痛苦的表情,仿佛自己也被劈去一半。

楚酌言握住她的手指,看了她好幾秒,才笑了起來,“沒事,還好你已經回到我身邊,沒什麽不敢去想的。”

“都怪我不好。”許清辭低下眼睛,第一次如此後悔當初的不告而別。

“沒事,都過去了。”楚酌言忽然打斷她,拉着她的手往家裏走。

許清辭看着他的腳步,雖然他嘴上說着沒事,但明顯跟以前表現得不一樣。

也許,他的心裏有過動搖。

今天晚上似乎和平常沒什麽不同,三人圍坐在一起吃飯,卻又哪裏不同,比起以前,餐桌上安靜了許多。

就連平時話多的許疏然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乖乖地吃着飯。

吃完飯,楚酌言待在書房裏,許清辭在書房門口徘徊,許久之後鼓起勇氣推門進去。

卻見楚酌言伏在案頭,脊背微弓,盯着空空的桌面出神。

他的背影被燈光投射在牆上,既落寞又沉重。

許清辭走了過去,雙手搭上他的肩膀,“你要是想去,我陪你去。”

楚酌言一怔,随即握住她的手,撫摸着柔軟的手背,半晌才深吐一口氣說:“好。”

兩人第二天一起去了醫院,許清辭在涼亭處停下,沒有跟楚酌言上去。

楚酌言獨身一人上了樓梯,每走一步,過去的記憶便浮上心頭。

爸爸媽媽走的那天正好是過完三歲生日的第二天,那時他雖然小,卻還有記憶,非要跟着爸媽一起走,爸媽勸他,“乖乖留在家裏,媽媽回來給你買玩具。”

可惜他沒等到爸爸媽媽回來。

那個男人的病房在五樓,楚酌言在四樓走廊停下,踟蹰不前。

他走到走廊上,看着底下的草地。

恍惚想起這十年間男人帶他去游玩的場景。

跟名義上的叔叔攤牌的那天,他是怎麽說來着?

楚酌言有些迷惘,卻在下一秒想起來,“從今以後你不要再打電話給我了,叔叔?我是該這樣叫你吧?”然後他便挂了電話。

從此徹底與他斷了聯系。

楚酌言轉身向樓上看去,走廊和樓梯被打掃得幹幹淨淨,每一間病房都在用金錢拖延着生命的流逝。

如果上去,那麽就意味着他已經原諒了叔叔的過錯,可實際上楚酌言并不想原諒。

他忽然覺得過去的十年如此可笑,就如同腳下一塵不染的地板一樣,全部用金錢來粉飾太平。

叔叔若是真心忏悔,怎麽不敢讓外婆知道?叔叔不過是趁他還小,用微不足道的金錢補償他就以為能夠慰藉內心的不安。

楚酌言低下頭,冷靜幾秒,随後轉身下樓梯。

有些人就該一輩子忏悔,憑什麽因為快死了就可以被原諒?

楚酌言頭也不回走下樓梯,匆匆的腳步聲響徹整個樓梯間。

終于來到地面,楚酌言向前踏出一步,擡頭向前看去,秋天似乎已經走到盡頭,許清辭站在一顆掉光了葉子的樹底下,披着秋日最後的餘溫,迎面和他對視,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

見他停在原地,許清辭走了過來,牽起他的手說:“我們回家吧。”

“好,我們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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