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秀爺一句話狠狠敲在小胖子心上,他臉色慘白,黑色的眼睛瞪得極大,看起來有些駭人。“不,不會!吾父斷斷不會如此!”在趙政心中,秦異人雖棄他母子于趙,可卻是形式所迫,他回秦,異人絕不會如此對他!

“你确定?”

秀爺上下打量他,讓自己的目光顯得鄙視而不屑:“公子蛟聰慧伶俐,自幼好學,甚的異人喜愛,你……”

趙政咬着下唇,眼中水光浮現,一會兒的功夫便開始抽抽噎噎,好不可憐。

可憐又可恨!

“你要有上進心!”秀爺恨鐵不成鋼:“別哭了!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什麽樣?”

趙政被他一吼,停住眼淚,紅腫着眼睛看着他。

“你想回去?”

“想。”

“想得到異人喜愛?”

“日思夜想!”

“你想也沒法子,有公子蛟在他看都不會多看你一眼。”秀爺道:“除非公子蛟死,或者你優秀到他可以忽略公子蛟。”

“……”

“你還想回秦?”月上中天,樹後狼群散去,秀白往回走,走兩步發現趙政還在原地,他停下步子:“怎麽不跟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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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留着喂狼?”

趙政磨磨蹭蹭上來,他低着頭,眼眶泛紅,咬着下唇,強忍着眼淚,水花不斷打着轉兒。

像只蠢萌的小兔子。

心中一軟。

“你若想回去,過得幾月等風頭過去我送你回秦。”幾個月時間,足夠龍珠吸取龍氣,只不過,将來的始皇陛下可能不是趙政。

他不敢改變自己。

“吾……”他伸手拉住散開的衣袖,猶豫而堅定:“吾定歸秦!秀白,請幫吾!”

這個孩子,鼓着腮幫子眼神堅定,臉上是于年紀不符合的神色,他懵懵懂懂,猶猶豫豫,跌跌撞撞間尋找自己的道路。盡管苦,也不想再被抛下一次,他不願成為可有可無的人。

這是趙政的野望。

秀白微微一笑:“你想變強大?”

“願不再被欺!”

“你想要什麽?”

“吾……吾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存在!”趙政高昂頭顱,驕傲如公雞?好吧,他充其量就一只小雞,秀爺看好他的決心,卻不看好他的毅力。

回到樹屋,将衣服曬在窗外的樹枝上,屋裏點起一盞油燈,火花霹靂啪啦的跳躍。

“碰!”

書本摔在桌上濺起厚厚的灰塵。

趙政坐在桌前咳嗽兩聲,伸手驅散塵埃。

“此……此為何物?”

戰國用的尚是竹簡,薄薄的紙張從未見過,觸手輕柔,墨色字跡猶如天書。

秀爺用下颌點點:“天書!等你全會了,你就能歸秦。”

“天?天書?”

小胖子撲到桌上,雙手顫抖翻開書頁,果然,裏面的字……他一個都不認識!天書!真為天書!秀爺想,古人真好騙,不就是厚黑學還有康熙的讀書筆記?

呵呵。

□□小胖子從他做起。

一盞燈點到後半夜,月落樹梢。

淺淡的光自東邊亮起,秀爺打個呵欠:“行了,去睡吧。”

趙政讀書一夜,眼睛都快合上,聽了這話,搖搖晃晃起身,走兩步,撲騰一下摔在床上,蹭蹭頭,幾個呼吸間便沉沉睡去。

還是個孩子呢。

秀爺想。

他伸伸懶腰,靠在窗戶邊把趙政脫下來的獸皮鋪在地上,就地而睡,稍稍打個墩兒,睜眼時已日上三杆,趙政撅着屁股呼呼大睡,像是小胖豬。

他溫和笑笑,右手撐上窗沿,一躍而下。

“咦?”

腳尖落地,他微微一驚。

樹下一只死去的狍子蹬腿死去多時,血流一地。秀爺蹲下身在脖頸處翻找,果然,野獸咬下的痕跡深深可見骨。擡頭,目光銳利,四下尋找,在遠處一顆樹後看到鬼鬼祟祟的狼頭一只。

心下了然。

他拎起狍子,舉手:“謝了。”

那只狼猛然受驚,夾着尾巴嗷嗷嗷的跑了。

他有這般可怕?

呵呵……

秀爺好像忘記自己對那狼做了什麽。于樹下生火,将狍子洗幹淨剝皮,皮用水洗幹淨留下來,肉竄上樹枝開始烤肉。

伊布在空間睡覺。

趙政在,它能口吐人言,瞧見不好。

肉好。

一個時辰後,陽光在頭頂斑斑點點,溫暖明亮。他放下手中噴香的肉,躍上樹,屋裏趙政在睡覺,半夜未眠,他便開始賴床,雖說多年質子朝不保夕,可有些惡習依然頑固殘留。掏出水壺,擰開塞子,高高舉起,迎頭澆下。

“啊啊啊啊。”

趙政抖動一身的肉躍起,在地上連連跳動,頭發絲上都是水,臉上一臉水漬。

哦,看不出小胖子還是長頭發,頭發不錯哦,沾水後在陽光中閃閃發光。

“嗚嗚。”趙政嗚咽。

“醒了?用膳。”

“嗚嗚?”

“用完膳後。”秀爺雙手抱臂,擡眉冷笑:“準備訓練。”

“訓練?”

趙政不太明白。

秀白一個用力,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舉起來,雙腳離地:“什麽時候你能一只手舉起我,你就能不用早起訓練。”

他松開趙政,趙政跌落在地,連連捂着脖子咳嗽。

“快點哦,我在下面等你,慢了的話……”藏了半句話,他躍出樹屋。

在樹下将肉片成一片片,用幹淨樹葉包裹好,将水壺裏的清水倒在掏空樹幹做出來的木杯裏,清澈甘甜,三五個野果,做完後,安靜等趙政下來。

他連爬帶滾。

秀爺會輕功,兩連跳瞬間功夫,趙政小破孩兒一個,下來格外艱辛,他坐在下面看他撅着屁股順着藤蔓往下溜。估計,手破了吧?等他下來,秀爺推過去樹葉:“吃了它。”袍子肉烤的鮮嫩可口,一口咬下去肉汁流油。

小胖子狼吞虎咽。

“甚好甚好!”

他不忘誇贊。

“是嗎?我也覺得。”秀白笑道,站在一邊擦擦果子一口咬下去,酸甜可口:“快點吃。”

趙政解決完烤肉又眼饞果子,他眼巴巴看着,又不敢下手,秀白明白他心思,晃晃手裏東西:“想吃?”

“想!”

“那你是想吃肉還是果子?”

“……”無法取舍。

“看,要是你只有一樣呢?”

“……肉……”

“所以,果子你吃不了,因為他是我弄回來的,沒能力弄回食物的人是沒資格取舍的,你從一開始,便錯了。”意味深長的說完,一口啃掉剩下的果子,将果核扔遠遠的,趙政呆呆愣愣半天,方才回神,他喃喃,說不出話來。

好像,明白了什麽。

與權利匹配的是能力,你有這個能力才能行使這個權利。

如同趙姬和呂不韋将他扔下一般。

吃完飯,趙政背着石頭沿着樹林跑圈。

太陽變得毒辣,身上一圈圈肥肉時不時抖一抖,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往下滑落,小眼睛被汗水糊的快睜不開。趙政跑了大半個時辰,養尊處優的孩子氣喘如牛,面色通紅,好像要喘不過氣來。秀白木有同情心,靠在樹枝上,手裏上下惦着兩顆小石子,見他有慢下來的痕跡,一個石子打在他腿上,疼的少年死去活來又不敢哭。

“跑快點,你當你是蝸牛啊?”

趙政疲累的加快腳步。

繞着樹屋跑二十圈,背着十斤重的大石頭。

不光跑步,吃飯睡覺他都得抱着石頭不放手。

三兩天功夫,趙政瘦了一圈兒,石頭也瘦了一圈兒。

然後,隐藏在他身上的惡習開始發作。

第十天,趙政賴床了。

秀白看着他賴床,他跑圈跑到一半開始偷懶,秀爺照樣看着。

等到晚上,秀爺走到圍着篝火吃烤肉的趙政身邊:“你今天跑了十七圈,剩下三圈去哪兒了?”

趙政眼睛滴溜溜轉,他不做聲。

“明兒繼續。”

秀白冷冷看他一眼,進了林子深處,依稀有狼嚎聲傳出。

第二天一大早,趙政舊病複發,結果險些被咬掉一塊肉,結實有力的狼虎視眈眈眼冒綠光盯着他的臀部,只差流口水。小胖子吓的魂兒都飛了,他慢一步,後面的狼口就湊上來,他快一些,那狼反而慢了。

等他跑完,居然看見兇巴巴的狼湊到那人身邊讨肉吃。

這日子沒法過了!

掀桌!(╯‵□′)╯︵┻━┻

苦逼的趙政!

日子繼續,偷懶也不敢,懶床不敢。

小胖子身材漸瘦,臉小了一圈。夏日過半,樹上蟬鳴陣陣,時不時有鳥叫,一聲霹靂炸響,豆大的雨滴滴答答落下來,一會子功夫地上濕了一片,樹葉被雨水沖刷的唰唰作響。趙政跑完圈滿身泥濘,他往地上一癱,不願意動彈。

身上青青紫紫,屁股後流着血。

雨剛落下,他腳下一滑讓頭狼咬了一口。這不,那家夥滿嘴鮮血沖秀白洋洋得意各種表功,少年一抹眼淚,各種心酸不解釋。小胖子軟弱的心稍稍收斂一點,看着外面暴雨,又瞅瞅自己滿身的泥水,秀爺不知道幹啥去,家裏就剩他一人,可以想到,秀爺回來看見髒兮兮的小胖子說不定,不,一定會暴走。

趙政一手握住藤蔓,人順溜溜的滑下去。

在森林深處有一處泉水。

下雨天,剛沖出樹屋就成落湯雞,全身上下濕透。他渾不在意,在雨水中奔跑,越來越快,那邊小憩的狼眼前一亮,來了勁兒,從樹下奔跑出來,嗷嗷嗷跟在小胖子後面。

“汝混蛋!汝走開!”

趙政罵罵咧咧。

頭狼越來越來勁兒。

自被秀爺治好之後它便常駐不走。

趙政只覺得屁股上肉疼的厲害,跑了小半刻鐘,繞過層層樹林,藤蔓上下交織成網,低頭過去,視線開闊,蒼翠中間,一彎泉水透徹明亮,緩緩流淌,宛若月華一般。他眼睛一亮,回頭:“汝來啊,汝來追我啊!”

說罷,連衣帶人撲通跳進水裏。

頭狼七竅生煙,頭腦一昏,腳步不停,居然跟着沖了進去。

撲通撲通。

早有準備的趙政挽着胳膊就上,手腕用力鉗住狼頭,拼命将它往水裏按。頭狼方才入水便被趙政拿住,張着嘴露出利齒想去咬他,一邊蹬着鋒利的爪子。前爪和後爪在少年身上抓住道道血痕,最鋒利的牙齒卻受制他人奈何不得。

泉水翻湧。水花四濺。

一人一狼死死糾纏。

手上身上被抓的火辣辣的疼。

弄死它!弄死它!!!

腦海裏有魔鬼在叫喧,蠱惑趙政的心。

趙政眯眯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手上用力,青筋暴起,他用上十分力氣,小胖子的胳膊上早已不見軟乎乎的肉,在近十來天的地獄般鍛煉中變得結實有力,徒手擰斷一只山雞不成問題,用全力怎麽着也能弄死這只蠢狼,主要是,這狼沒想到趙政想弄死他。

嗷嗷嗷叫着灌了一嘴的水。

狼的掙紮從激烈到平靜,用上的力氣越來越小,趙政分毫不敢松手,這畜生狡詐,沒斷氣前松手怕他反咬一口。

“你們這是在做甚?”清脆的聲音響起,美人站在樹枝上看着下面不解。

“額。”萬萬沒想到啊,趙政手下意識一松,頭狼撲通撲通就從水裏竄上岸,一上岸夾着尾巴濕漉漉溜走。雨水漸大,水幕中修長的人影模模糊糊走來。趙政狠狠抹了一把臉,聲音柔軟:“它咬我,屁股疼。”

這是在撒嬌?

秀爺臉色古怪,一巴掌拍過去:“別磨磨蹭蹭的,給我出來。”

當他眼瞎是吧?分明是退去羊皮的小狼崽子想弄死頭狼!

我本純良,才怪,趙政骨子裏有股子陰狠的勁兒,一點都不霸氣側漏!嘤嘤嘤,他的始皇陛下長歪了總麽破?

趙政捂着屁股,上面咬開的肉被泉水洗的發白。

秀爺心中一軟,從包包裏拿出黃色的傘,一把給他撐上,另一手拎着東西:“我趁雨天去了一趟邯鄲,裏面亂的很,趁亂買了些吃的回來,老是吃肉也不是法子。”吃了幾天肉,趙政身高是蹭蹭蹭上漲啊,再這麽下去,他還壓得住?

必須得改!!

趙政乍聞邯鄲,臉色一僵,随即若無其事伸手接過秀白手中東西,厚厚一本厚黑學讀完,他旁的本事沒有,揣摩人心和隐藏心思倒是增長不少。

“厚黑學看完了?”

“恩。”

“今兒晚上看帝王心術吧。”

“帝王心術?”

“你只管讀就是。”那可是他拿龍氣加上康熙的筆記跟伊布換來的,大價錢心都在滴血,這樣都□□不好男神他幹脆抹脖子好了。

“行,你說的都好。”

趙政露出兩顆小白牙,這是他身上唯一白光閃閃的東西。

步行回到樹屋,點起油燈,動物的油脂不耐燒且每每有股子味兒,秀爺不喜歡,趙政脫光了在燈下讀書,身上依稀可見腱子肉,腰上只剩下捏一捏的肉,整個人像長大的少年,短短數月功夫便成這幅模樣,比之當初天壤之別。

想想,那個時候下雨天小胖子還嘤嘤嘤的鑽他被窩來着,沒少揍他。

吾家有兒初長成啊。

秀爺拿着一個小瓷瓶走過去。

“躺下。”

“我還未讀完……”

“叫你躺下就躺下,哪來那麽多廢話!”一巴掌扇過去,打的他嗷嗷直叫。

乖乖躺在床上撅起屁股,趙政頗有些不好意思,将頭埋在獸皮裏不敢回頭,屁股上涼絲絲,被咬傷的地方塗上藥膏,上好的藥膏止痛極好,分分鐘消失火辣辣,臀部的觸感無限放大,修長柔軟的手指一點點将藥膏抹開抹散,揉搓化開,指腹一點粗糙,想來是常年使劍的關系。

觸碰之處,癢癢麻麻,酥軟乍起。

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縮着肩膀,奇怪的感覺從下面竄上來,那裏本就是敏感的地方,被人揉來揉去是個男人都要起反應,更何況,是個男孩子,正值血氣方剛之年。

“咦?”身後傳來一身,手下一頓,秀爺慢吞吞收回手。

“你也到這個年紀了啊?”

趙政捂着臉臉皮發熱。

“有什麽好害羞的?當初你那小身板我哪處沒看過?大家都是男人怕什麽!”秀爺爽朗的笑,絲毫沒意識到戰國還有龍陽君這玩意。

“時間過得真快。”他嘆道:“我記得那個時候你還是只軟軟的小胖子,一眨眼功夫就長大了。”說的好像自己各種心酸養兒不易一樣。趙政撇撇嘴,是啊,那個時候軟軟小胖子也不見你下手輕點,他想起自己傻乎乎哭哭啼啼偷偷溜回邯鄲結果被人拎回來暴打一頓的時候,瞬間斯達巴了!少年,待你不再暴力,我娶你可好?

這輩子死心!

累感不愛!!

各種吊起來打殘忍暴力冷酷無情!!!

還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事實上,能。

他現在還活着,活的好好的,毫不客氣的說,出去能瞬間秒殺公子蛟。除了宮廷禮節方面,非秀白不教,而是無從下手,這個年代的君子之禮與大唐相差太遠。

“你想回秦嗎?”

秀白聲音淡淡,聽不出喜怒。

趙政身子一僵。

“不想。”

“撒謊。”

他毫不客氣的戳穿他。

“我沒有。”

這話說的趙政自己都沒底氣。

秀爺冷笑:“真不願意回去?你若不願意,等個幾月,呂不韋找到公子政就好。”

有了替身,他算個什麽?

趙政手握成拳,眼神陰冷,他不願離開,可屬于自己的一切被旁人頂替又心生不甘,是他的就是他的,毀了旁人也別想染指。

秀白嘆道:“你若想走,跟我說一聲。”

“……”趙政不敢答話。

時間點點流逝,轉眼夏末。

趙政開始焦躁不安,距離他進入樹林已經兩月,呂不韋和趙姬的消息他分毫不知,唯一知道的,還是秀白告訴他,目前沒聽說秦國冒出個公子政來,他暫時安全,身上的肉漸消,少年身軀如楊樹一般開始抽長,挺拔有力,胳膊上的肉結結實實,一拳打暈一頭狼不是問題,猿臂蜂腰,臨水而立,公子封神俊秀,眉眼稚嫩,可依稀能見俊美硬朗的輪廓。于兩月前是天壤之別,那小胖子的模樣他恍然記不得。

他想出去。

回頭,夕陽西下,殘陽中少年披散着長發,風華絕代,一手拎着動物屍體走過來。

他含笑迎上:“烤還是煮?”

少年眉目昳麗,歪着頭想一想:“煮吧。”

他黑黝黝的眸子一轉,落到趙政臉上:“有事兒?”

“無。”趙政殷勤将屍體接過去開始剝皮洗淨,從開始的手忙腳亂哭哭啼啼到淡定利落,不過短短月載,白駒過隙,片刻而已。

殘陽如血,緩緩下沉,月上梢頭,淡淡的月光灑落一地。

“我……我想離開……”趙政猶豫。

“帝王心術看完了?”秀白漫不經心。

“看完了。”

“字認全了?”

“恩。”

“所以迫不及待想去試試自己?”

秀白怒極反笑,趙政已經不是剛開是怯弱膽小的模樣,他的眼中有了光,可秀白不喜歡,他說他離開時跟他說一聲,可到了臨頭,他反而情願他還是那個弱弱無能的小胖子,外面的風雨太大,他怕他沒出去便折斷翅膀,不如留下,等他龍氣蓄滿,幫他做個君還是可以,保一世榮華。

趙政的野心,越發大,生來為王。

“……我沒有。”

趙政放下手中肉,認真看着秀白。

“你看,肥肉沒了。”

他舉着胳膊,上面隐約可見肌肉,在捏捏腰,腰身結實有力。

“書,我也看完了,留下來,毫無用處。”

他想走。

話音剛落,一個小包裹砸在他面前,伴随着咆哮:“滾吧!滾得越遠越好!”說吧,秀爺轉身上了樹屋。

趙政咽下到嘴邊的話,他伸手撥拉着木柴,樹屋裏一盞燈光,屋前藤蔓搖曳,叮叮咚咚環佩作響紅纓飄動,燈光中隐約可見修長挺拔的身影。趙政垂下頭,不敢多看,剩下半句話吐出來:“我只是,不想讓趙姬呂不韋找到這裏……”趙姬和呂不韋回秦後第一件事是找個冒充的公子政,第二件事,便是想法設法殺了他。

真正的趙政。

若是追到這裏。

秀白的劍術好,好的不似凡人,可他不希望他染血,他是個男人,自己能解決的,自己解決,這是他教他的,抛棄掉怯弱,學會堅強。

他是趙政,公子政!!

秦政!!!

少年狠狠捏斷手中木材,眼神銳利如狼。

沒等他多想,蹬蹬蹬,腳步聲響起,紅衣之人去而複返如羽毛輕盈落地,伸出手來:“把石頭給我。”

趙政掏出綁在身上形影不離的石頭,觸手溫潤,幾個月片刻不離身,那石頭變得越發不像石頭,體型越來越小不說,形狀也越來越奇怪。

“等着!”

秀白說完這話,人如離弦之箭沖了出去,幾個呼吸不見人影。

他避開趙政的目光進了空間。

空間裏,熊熊烈火鑄劍爐。

熱浪逼人,伊布都快熟了。

“趕緊的,熱死咱家了。”它吐着舌頭催促。

秀白深深吸一口氣,手上真氣一吐,內力激射,石屑紛紛落下,露出晶瑩剔透的裏子,玄晶,想想都嘔血!為了男神搭上玄晶到底值不值得?值得!反正他也打不出大橙武來,不如送給男神防身。将玄晶扔進鑄劍爐,秀爺當初在藏劍找二少爺們學的三腳貓鑄劍術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掄起鐵錘反複捶打,将寒鐵中雜質去除,澆上冷水,繼續捶打,等到雜質全無,扔進鑄劍爐裏融合玄晶,将鐵水倒出,放至模具,他按照魚腸的模樣打造。

魚腸劍細而短小,可藏于魚腹。

寒鐵本就鋒利,加上玄晶,吹可斷發。

若有二少爺在,他是死活不願意送出玄晶的說。

麽麽噠。

鐵水冷卻,尚未成型之際再度捶打,反複錘煉三千餘次,無往不利,無堅不摧方才成型。

熱乎乎剛出爐的魚腸嘞!不好用不要錢!!

魚腸劍沒有劍鞘,劍鋒鋒利,劍氣激蕩。

秀爺用獸皮胡亂一裹,跨步出空間,當頭一道霹靂直天際橫劈而下,劃破天空,黑沉沉的烏雲斷成兩截,電光疾馳而來,秀白腳下一點,就地一滾,閃電在離他無米外的地方住炸開,泥土四濺,飛彈到臉上割出細小的傷口,潺潺流血。

媽蛋!

為毛追着他打?

秀爺飛奔。

蝶弄足提升到極致,人成一道殘影。

更快的是雷電。

霹靂聲不斷。

“扔掉那把劍!快扔了它!”伊布清脆的聲音在雷電中撕扯成碎片,斷斷續續,尖銳驚慌。扔掉魚腸?怎麽可能!那可是玄晶,軟妹幣!他給趙小胖子打造的,扔了的下場絕對是被雷電劈成渣渣。

趙政聞聲而來,驚駭之極。

“別過來!”秀白抽空回首,反手拔出雙劍,落花風舞,花瓣圍繞,江海凝光,粉色的緞帶灌注內勁,堅硬柔韌,生生擋下當頭一道雷。

氣血上湧,他嘔出一口血,雨水打濕的套裝上分不清哪裏是顏色哪裏是血跡。

天威難測。

天空激怒一般,一道接着一道雷電狠狠劈下,雷電,火花,劍光,粉色的身影在夾縫中求取生存,趙政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為力,他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下場是粉身碎骨,心中再多擔憂和憤怒他也不敢沖出去。

他膽小,無用,就算再怎麽改變,他還是那個怯弱的趙政。

骨子裏無法改變。

趙政的膝蓋失去力量,他無法支撐自己,茫茫然跪倒在地,臉蹭着粗糙的樹幹,耳邊是不斷的雷聲和劍聲,叮叮咚咚,幹淨利落。

淚流滿面。

他失去勇氣。

一陣風起,雷在身邊炸開一個大洞,他被人拉着狠狠扯開,摔個踉跄,滿身狼狽。

那人在雨水中對他怒吼:“不會躲啊?你站着給雷劈嫌自己舒坦了是吧?要不要……”話還沒吼完,人連續後翻,瞬間挪出去十來米,中間空出的空地上,跟着一道雷。

他繼續跟天怒搏鬥。

一個*凡胎在狂風暴雨天威中屹然不到,他手持雙劍,身形單薄,可趙政看來,這才是神人!許多年後,尋求不死仙人的始皇陛下想,他這一輩子唯一見到仙人的,便是年少之時。

盡管,這是個對着老天罵罵咧咧的仙人。

心中湧起難以言表的情緒。

也許,是敬畏。

秀爺覺得糟糕透了,雷電就像裝了GPS一樣追着他打,這裏是森林,他不敢亂跑,盡量往空地上溜達,可雷電無情,次數一多,四周的樹木開始起火,媽蛋的,真燒起來不說他跟趙政,這森林裏生靈千千萬,燒死可是大罪!

“伊布,趕緊想法子。”

“我不是說讓你扔了那劍?”

“不要,死也不要。”

“混蛋,那你別帶着我一起死啊!”

“要死大家一起死!黃泉路上好作伴!”秀爺獰笑。

伊布哆嗦着,用耳朵捂住頭,瑟瑟發抖,他覺得倒黴透了,碰上個瘋子這日子沒法過了!

秀爺知道這家夥給不了自己幫助,他深吸一口氣,将魚腸掏出來,落花風雨已經斷成兩截,現在換上了鲛刀,再這麽下去大家一起玩玩,心中猶豫,他要不要扔了魚腸?

不就一塊玄晶?

大不了……

媽蛋!這是一塊玄晶的!

軟妹幣!!!

下不了手(╰_╯)#

果斷,大家還是一起死一死吧o(╯□╰)o

趙政是指望不上,秀爺他靠的始終只有手中雙劍!

心口陡然一熱,黑色的珠子無風自浮,飄到秀爺面前,最後一道雷光有一米來粗,無聲無息,自天際直直垂下,估摸着,這最後的大餐,打中就等着跟魚腸一起成渣渣。

龍珠開始顫抖。

輕鳴龍吟不絕。

他下意識回頭,趙政狼狽跌落在樹下,人事不知,他方才用力過猛把他撞暈了?還說離開,還說有了小雞肉,這不,哪裏用的上?出去估計讓人撕成一條條的沾着醬油吃。生死關頭,他竟有心擔憂起旁人來。

一聲巨響。

龍珠迎面而上,正面對上雷電,同樣無聲無息,那道電雷好像被吸進異次元,一點一點,寸寸消失。光華大放,灌滿三分之一的龍珠飄到趙政上方,肉眼可見黑色的霧氣自趙政身體裏飄出,大片大片吸進龍珠中。

他這是被趙政救了?

準确來說是有着趙政龍氣的龍珠。

天空放晴,大雨頃刻消弭,草地上沾滿雨水,踩上去腳底軟綿綿,灌木中有松鼠探出頭來,小心翼翼瞅瞅又擔驚受怕的收回去。陽光灑落,雲層散去,一望無際的碧空,龍吟響徹九霄,黑色的玄龍蜿蜒而上,各種狂帥酷霸拽,黑色堅硬的龍鱗宛若晶石,在陽光中閃閃發亮。它飛的高,幾可入雲,估計整個趙國都能看見。

懷裏一熱,秀爺‘咦’了一聲,掏出不斷嗡嗡作響的青色龍珠,那是康熙的龍氣,裏面有一條青色的龍,做躍躍欲試狀。

秀爺訓道:“你一大老爺們至于跟個孩子計較?”

青色龍得了教訓,搖頭晃腦,小心翼翼探出頭來,拇指大的龍頭袖珍可愛,它蹭蹭秀爺的手指,晃動龍須,四周尚在燃燒的白色火焰被它吸取過來,大嘴一張,嗷嗚一口吞下,順便打個飽嗝。慢吞吞縮回頭,繼續在珠子裏搖頭擺尾。

黑色的龍在天上游弋片刻,終究煙消雲散回到龍珠。

秀爺将鲛刀放回包包。

他走到趙政身邊,彎腰扶起。趙政挺重,結結實實,他吃力的背着他,慢慢往樹屋走,鬧騰一場,四周毀的七七八八,好在離樹屋遠,不然連遮身的地兒都沒。拖着趙政回去,一步一步沉甸甸,路上趙政醒過來,迷迷糊糊:“你……你沒事?”

他在背上撲騰,又驚又喜。

秀白怒道:“別亂動,要不你自己走!”

他安分下來。

“已經沒事兒了。”

秀白道。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連連點頭,将頭靠在秀爺的背上,秀爺怎麽着也是成年的男子漢,比他高一點,有力一點,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好歹也是混江湖的。

怎麽不說話了?

他想,背上一熱,一點濕意蔓延,他張張嘴,正欲怒罵,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一聲長嘆:“沒出息的家夥。”他不是沒死嘛,哭什麽?

不過,能有個為你哭的人,感覺還不錯,趙政的軟弱看起來不是那麽礙眼。

秀爺想,自己挨雷劈挨的不虧。

渾身上下黑漆漆,髒兮兮。

回到樹屋洗幹淨換了身衣服,取出懷裏的魚腸遞給趙政。

“送你。”

“送我?”趙政接過短劍,手止不住顫抖,心中激蕩,又酸又澀。

這把短劍,鋒利明亮,比之常見的青銅劍高了不知多少倍。

神兵出,必有天譴。

他忍不住紅了眼眶,滿心歡喜:“我不想……”

“過幾天你就離開吧。”

秀白搶先打斷他,一句話,如冷水迎頭而下,澆得趙振從頭到腳冷透了。

他怔怔半響,手中劍叮的一聲落在地上。

離開是他所願,可現在,又不想走。

其中複雜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秀爺看也不看他,權當自己随手送出一把鐵劍,打個呵欠,走到床邊,躺在獸皮上,一會子功夫,便沉沉睡去。趙政的糾結,他哪裏管得了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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