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潑墨(二十)

? 潑墨跟着自家主人離開天墉城的時候,可憐兮兮的看着自家主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非白裝作不知道,繼續往前走。

“主人,我們真的不管端端了麽?”潑墨心裏還是放不下他的。

“我已經和天墉城解釋清楚,他想回來自然會回來,若是天墉城叫他傷心,他願意去別的地方也是他的自由,便是來無情觀,我也不會不要他。”兩人互換一事是非白一手造成,對此非白雖然明白是無情觀欠了人情,卻也沒什麽愧疚感。

“可是……主人,你給我的鈴铛還在他那兒。”

“你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沒有毀掉麽?”非白又擡頭,夜空深沉,什麽除了一片暗啞的雲層什麽也沒有。

“沒啊,那時候只是帶子壞了,後來天墉城的芙蕖給鈴铛換了個帶子,我一直放在身上,方才換回來的時候忘記把他從端端身上取回了,主人,我們現在去找端端吧?”

非白掐指一算,緩緩道,“先回去。”

“啊?青哥不是在他身邊,不用管?”

“青哥已經被毀了。”非白表情再無變化,青哥不過是用靈力幻化出來的鳥雀,只要他願意,再造幾十只也不是什麽難事,“你身體還未完全康複,回去讓謙墨給你看看。”

此刻被遺忘的陵端正睜着眼睛,眼前原本的草地都被雷電劈成了一片焦土,而他居然還活着。

耳邊傳來遠處鳥叫蟲鳴,眼睛從身旁焦土一直看到極遠的村莊,這附近有人家?

渾身筋骨都在雷電裏過了一遭,陵端倦到不行,眼睛都在發漲,奈何腦子無比清晰,把十幾年的人生從頭捋了一遍,好像自己幼年的記憶便是始于天墉城,接着全部都是天墉城,一直到潑墨出現。

非白說過,潑墨是重傷所以尋到了自己的身體,可是陵端心裏一點都不恨潑墨,往前兩個月潑墨占着他的身體,他就不讨厭潑墨,現在知道了這件事都是潑墨引起的,他也不讨厭潑墨,至少兩個人相處的時候,潑墨是真的對他好,他也是真的喜歡。

現在渾身不能動彈,匍匐于地,清楚地感受着身上的酸脹和時間流逝,自己這是要死了麽?

陵端被這個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又想,自己死就死吧,怎麽偏偏是被雷劈死,在天墉城這麽多年,小打小鬧,他也沒做過什麽壞事啊,老天爺至于一連數十道天雷劈死他麽?日後他人見着自己的屍身,還以為自己是十惡不赦的壞人才遭了天罰。

一定要說陵端有什麽惡意,那也是對百裏屠蘇,可是他在欺負百裏屠蘇的時候也沒少被大師兄欺負啊,算來算去他也沒占到便宜……陵端一面哀嘆自己就要死了,一面覺得不合算。不過都要死了,計較這個還有什麽用?現在非白如果依言去天墉城解釋,那麽師尊和掌教真人應該知道他是無辜的才對,陵端倒是很想回去看看肇臨、陵川那群師弟。

遠處傳來一聲響亮的雞鳴。

陵端一聽,知道是天要亮了,疲乏更甚,可是腦子卻更為清晰,看到了遠處焦土和草地的交界處,青青草葉還挂着水珠,藏在草從裏的小蟲鑽來鑽去,只是走到了焦土的邊緣打着璇兒又離開,估計是尋食的蟲兒知道焦土并無食物,直接離開了。

這樣下去自己就算死了,屍身也不會被吃掉吧?可是時日一久,還是會生出蛆蟲。想到之前自己也曾看過腐屍的樣子,陵端生出一股惡寒,人死了變成那副磨樣,倒不如昨日在雷電中化成焦灰,至少幹淨些,等等,我不是還活着麽?

雞鳴一聲接着一聲,最後□□一片叫喚,天色一點點亮起來。

似是雞鳴一片喚曉色,東方紅日将欲出。

陵端看着天色忽而黯滅,心中沒來由的驚恐,自己要死了麽?眼前一片漆黑?

緊接着天色開始發白,陵端也松了一口氣。

隐隐紅霞抹上泛白發藍的天空,接着一絲明亮的紅色,明媚多嬌的紅色慢慢從大地上爬起,漸漸籠成一顆圓潤的紅珠,挂在凄涼的天色上,陵端看着看着鼻子發酸,一眨眼睛,臉上全是溫熱的液體。

圓圓一輪太陽漸漸将清冷的曉色染成一片醉紅,陵端覺得活着真好,他想去看看,陽光普照下……遠處的村莊裏有炊煙袅袅升起,伴随着人們晨起的雜響,溫暖而美好。

陵端覺得朝陽暖暖的,他應該起來求村莊裏看,天下之大随意走走。動了動身體,下半身還是一片麻木,手也使不上勁……

方才躺着亂想到覺得沒什麽,現在不想死了卻動彈不得。

天亮了應該會有人吧?

陵端再次奮力望去,四周焦土之外是一片樹林,再遠處有一條小道不知通往何處,那自己是怎麽看到村莊的?

心下疑惑,再次嘗試着向原處看去,透過樹林,真真切切看到了遠處的村莊,還有扛着農具準備下田的農夫……自己的眼睛居然越過了樹叢!

仔細聽,還能聽到農夫間的交談,說着昨夜的暴雨狂雷,一直到他們下了田地,鋤頭翻開的泥土雖然濕潤,卻帶着細細的孔洞。

沒有死,五官反倒變得靈敏起來。身體不得動彈,自己也能察覺遠處的動靜,陵端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終于想起來打量自己,身上原本的衣服在雷電中被劈成了布條,挂在身上衣不蔽體,要是來個人給他換件衣服就好了,還有什麽硬邦邦的梗在胸口,陵端想了想,之前潑墨用着自己的身體,貌似将他的鈴铛揣在胸前,難道是這個?

陵端在野地裏盼着有人來,奈何這條路徑似乎太過偏僻,早上好不容易有個樵夫路過看着一片焦土搖搖頭就走了。

陵端伏在焦土上,不能言語也不能動彈,只能看着。

傍晚樵夫歸來,又朝焦土方向看了看,還是沒有走近,陵默默嘆氣,要不要像個辦法把他引過來,比如施個小法術?

下了決心陵端施了一個小小的星蘊聚光,結果兀的冒出來一大片亮光,吓得樵夫直接癱倒,而後撿起柴火一路連滾帶爬的大喊着“妖怪,有鬼啊!”直接跑遠了。

什麽妖怪,我是如假包換的人!陵端也沒想到平日裏只有一點微亮的星蘊會發出這麽大光亮,也是吓了一跳,可是吓跑了樵夫,看樣子又要在野地裏趴一夜。

困倦又湧上來,陵端終于合上了眼睛。

不多時有嘈雜的叫聲傳來,陵端眼前一片橘色,既然是人聲,難道是有人來了?陵端心裏明白,可是睜不開眼睛,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還有什麽在自己身上戳着,應該是樵夫帶人來了吧?

好在村民查看之後認定陵端是被雷劈了的人,總算沒把他當成妖怪。

一直到被村民們擡回去,陵端都是清醒着的,奈何完全不能說話,眼睛也睜不開,不知道要被送到什麽地方。經過昨天一夜掙紮,陵端現在已經冷靜了下來,只要不被送到義莊,什麽地方都好,也許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已經恢複了呢。想到這裏終于放心暈了過去。

陵端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一片亮,還有眼前幹淨的白布,應該是在自己身上蓋了一層白布?自己沒死吧?陵端奮力低着頭,看到自己的手終于明白是為什麽了。

因為受了雷劈,現在手臂一片漆黑,大概是外表太過恐怖才被當成了死人吧。陵端努力吐息,肺葉裂開一樣的疼,不過還可以呼吸,還好,沒死透。

一點點吐息,集聚着靈力,終于感覺到身體在颠簸。不知道行了多久,總算身體能動了,掙紮着扭動脖頸,總算把鼻子露了出來,村民不會打算把自己埋了吧?

“啊……”陵端張嘴想要打聲招呼,但是嗓子一陣幹癢,餘下的話悉數變成了咳嗽。

“哇!”外面一陣大叫,陵端聽到有人在讨論沒死還是詐屍一類的問題,心裏明白說的是自己,可是也說不出話來,繼續咳嗽着。

終于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年輕女孩子的臉,看着他眨眨眼睛,而後遞過來水囊。陵端接過水囊喝了幾口終于壓下了咳嗽,開口問道,“你……誰……”嗓音喑啞異常,陵端自己都只聽得到一陣刺啦作響,辨別不了說的是什麽,更別說眼前的小姑娘了。

好在姑娘沒聽懂他說什麽卻也是笑了,回頭對人說,“你看,他還是活的,我們把他帶回家吧!”

“小姐,這個人來歷不明,你怎麽能随便把人往回帶!”

“可是我們唐家堡本來就是研制藥物的,也許爹爹他們能幫到他。”姑娘眨着水靈靈的大眼睛,一臉開心。

“可是,可是……”一旁的仆人明顯不打算接受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卻又拗不過自家小姐,可是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

“小姐,這裏到唐家堡路途遙遠,他又傷得這麽重,就算我們願意帶着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住一路颠簸,不如就近找個醫館。”

“也對……”姑娘點點頭,又問道,“附近有什麽城鎮麽?”

“再往前走,就要上官道了,順着官道一直通到衡山,衡山腳下必有城鎮,小姐你就不用擔心了。”

陵端喝了水,還是說不出話,只能用眼神表示感謝,那姑娘看着他道,“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把你丢下不管的,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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