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燦若列星(一) (1)
寧星意腦子有點轉不過彎, 陸珩姜這是攬鍋的意思?
兩人針鋒相對這麽久,雖然陸珩姜很少真的接招,但每次接了也都是四兩撥千斤把他噎回去, 從來沒有低過頭。
雖然他頂着陸珩姜的精神體晃悠了這麽久,但說到底是自己的問題。
寧星意舌尖抵着腮幫子,埋頭用手機搜索暫時性的精神标記多久能夠消失的手停了,這麽幾句話就像一根看不見的細針,輕輕一紮, 并沒有多痛,卻讓他有些無措。
他其實沒明白陸珩姜為什麽會攬鍋, 也沒法兒想象此刻陸珩姜的神情,這樣衆星捧月的大少爺居然會低頭,還是因為別人的錯誤。
難道不應該是理直氣壯的反唇相譏, 說:“你自己不懂怪我嗎?老子安撫你已經很累了你還在這兒矯情, 有本事你別要啊”, 這樣的嗎?
寧星意本來就不是什麽張揚跋扈的人, 他這麽一道歉, 仿佛如鲠在喉, 噎的他連喘口氣都覺得對不起陸珩姜剛才的安撫。
過了一會, 陸珩姜又說:“寧星意, 見好就收,再生氣我可不哄了。”
寧星意猛地轉過頭, 拿走了桌上那顆糖惡狠狠道:“算了算了我大人大量原諒你,不過你剛才答應我的事不能反悔, 聽見沒?”
陸珩姜:“嗯, 聽見了。”
沈歡與一直在盯着這個方向, 從寧星意回來開始的每一句話她都聽着, 一個字也沒落下,自然也沒落下陸珩姜嘴角的笑意與耐心。
他以前連話都很少說,在重點班時陸珩姜一天都說不上兩句話,除了沈漸之外并不搭理人,就算被人推崇也不當班長之類的。
他就像是一塊三冬嚴寒反複凝結出來的冰,誰都不樂意多看一眼,卻在這學期自降身價來了七班,還做了副班長。
開學這段時間,幾乎所有該班長做的事情他都做了,統計名單,分發班務,各種零碎瑣事他都不厭其煩,甚至還會翹課。
沈歡與知道他覺醒成向導自己可能沒多少機會了,他這樣的身份,父母不會答應他找一個向導,可幾次三番的退讓與耐性,甚至是剛剛他那句“再生氣可就不哄了”,他是在哄寧星意嗎?
那件事根本不怪他,是寧星意自己不清楚,他憑什麽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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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歡與咬着嘴唇,莫名其妙的憤怒與嫉妒交織,逐漸在她的心裏催化,産生酸澀的氣泡,從她的心底咕嚕咕嚕往外冒。
“歡歡,你在想什麽?筆紮到手了。”許佳音輕聲提醒,驚醒了出神的沈歡與,她手抖了下勉強收好情緒。
“沒、沒想什麽。”
寧星意也想清楚了,反正他已經招搖過市過了,現在全校都知道他倆幹過什麽再遮遮掩掩就沒意思了,還不如光明正大的。
淩初看到寧星意的屏幕還停留在搜索界面,以為他還在介意便提醒他:“一般來說精神标記失效了就消失了,不過具體時間要看向導精神力的強大程度,太強的話時間就久一些,陸神的話,我感覺應該會久一些。”
寧星意仰起頭,幽幽嘆了口氣。
淩初以為他要嘲諷,忙道:“其實你也……”
“确實。”
淩初微微瞪大眼,寧星意這是承認陸珩姜很強的意思?
寧星意說:“他這種強者才能配得上安撫我。”
淩初知道寧星意這人沒長感情線,這句配得上不是那個意思,但心裏那點兒小火苗還是蹭的燒起來,燎原之勢完全洶湧,行過之處寸草不留。
這得是怎麽個安撫過程,才能讓他這麽淡定的承認對方的強大!一定爽的飛起!
嗚,他也想要被陸神安撫,被陸神摸,被陸神親。
寧星意又拿過鏡子照照自己,硬是別過那個白鶴虛影看向另一側,被他自個兒撓出來的傷口全部愈合了,紅痕也消失的一幹二淨,教室裏一如既往的吵鬧他卻沒覺得難受,用力吸了吸鼻子也沒感覺到鼻腔刺激。
陸珩姜真的很強,無論什麽都做得很好。
寧星意用鏡子往後照了照,看到陸珩姜拿出手機,估計是在回誰的消息,略微彎了彎嘴角看得出挺高興。
如果是他的話,就算在秀水路這樣的地方也是困不住他的,他有時候真想問問陸珩姜,他一定有更好的答案,能給他指一道明燈。
他四歲半那年見過陸珩姜,一直把他當做一個小小的神仙擱在心裏,說是跟他不對盤,倒不如說想要超過他,把他當成一個理想的楷模。
淩初握着長毛兔的小蹄子在手機上點來點去,片刻後寧星意的手機又響了,他一頭霧水的低下頭。
“被安撫的感覺爽嗎?陸神這麽強,是不是老舒服了?嗚,我為什麽不是哨兵,我也想被安撫,哥,要不然你給我口述一下吧,如果不是免費觀看的話那我付費點播。”
?
寧星意朝他勾勾手指,等淩初過來的時候一把薅住他腦袋攬在手臂間,“寶貝兒,被安撫的感覺你是感覺不到了,我可以讓你感受一下當哨兵的痛苦,比如把你揍……”
淩初知道他不會打自己,沖他瘋狂眨眼撒嬌:“寧哥你舍得這麽對你的寶貝嗎?”
“……”
寧星意松開手打算把鏡子還給他,收回來的時候不自覺的把鏡子一偏落在後排的陸珩姜臉上,因為在低頭寫作業,睫毛覆蓋下去,鼻梁高挺,嘴唇涼薄,估計是覺得不太适應,伸手勾了勾頸環。
我艹?
寧星意“啪”的一聲放下鏡子,默默憋了口氣,眼熱。
“寧哥!!!”
寧星意被淩初吼的一個激靈,差點從椅子上翻過去,剛想罵他就感覺鼻子下一道溫熱的水流淌下來了,他伸手一摸。
艹!
“你怎麽流鼻血了,是不是這幾天剛覺醒憋壞了啊,你別仰頭,血液會倒流的,你把手舉起來,舉高。”淩初仿佛非常熟練,條理清晰的指揮他,然後遞了個濕紙巾給他擦血。
“要不要去校醫室?”
寧星意捂着鼻子,甕聲甕氣的說:“沒事,別大驚小怪。”
去了他怎麽說,難道告訴醫生,他就是看了陸珩姜勾頸環那一下,看流鼻血了,他還做不做人了。
“真沒事啊?”
寧星意根本不知道是自己頭一次被這樣系統的安撫過,整個精神系統都屬于興奮狀态,受點刺激就會産生反應,并不是定力不行才流鼻血,猛點頭扯謊:“沒事,最近上火,流點血好,對身體好。”
淩初也一知半解,只能一個勁讓他別仰頭。
陸珩姜看着淩初“賢妻良母”似的忙前忙後給寧星意擦血,又站起身給他一根根手指的擦拭。
寧星意仿佛很習慣被他這麽照顧,老老實實換了張幹淨的抽紙捂住鼻子,還能抽空甕聲甕氣的跟他說哪兒哪兒沒擦幹淨。
漆黑眸光裏的冷意已經快要凝成實體了。
淩初後知後覺發現不對勁,回過頭卻只看到了陸珩姜微斂的眉眼,莫名的打了個哆嗦,他最近怎麽總想打哆嗦?
等一等。
他忘了無論是哨兵還是向導,對于精神标記過的對象會産生強大的占有欲,是不許別人碰的!自己剛剛抱着寧星意的胳膊,在他眼裏無異于的在“綠他”。
他完了。
陸珩姜身上散發着強大的精神力,淩初快要昏過去了,伸手拽拽寧星意的袖子讓他幫自己求個情。
他不行了,再這樣下去他就要給陸神跪下了。
救命。
淩初的精神體瘋狂哆嗦,長毛兔掉了一地的毛,快禿了,躺在桌上直蹬腿。
寧星意拎住長毛兔,清楚瞧見它眼神裏的懼意,向哨雙方經過精神标記可以讀出對方精神體的情緒,但他和淩初無關,所以也看不懂。
“淩初,你這精神體得帕金森了?”
淩初艱難的喘着氣,給他臨時補課基本的生理知識:“安撫過你的向導,這段時間會對你有占有欲,你跟陸神求求情,收一收精神力吧我受不了了。”
寧星意抽了抽嘴角,這他媽。
他以為頂着這個虛影已經很操蛋了,居然還有更操蛋的?
淩初沖他雙手合十請求,臉都快要白了,寧星意也怕他下一秒就能厥過去,只好轉過頭跟陸珩姜商量:“那個,要不然你收一收?我跟淩初沒什麽,你別……吃醋?”
陸珩姜“噗嗤”一笑,他倒是挺會形容。
寧星意窘的臉通紅,不自覺伸手撓了撓脖子,“反正你理解我意思就行了,你再這樣下去淩初就要昏過去了,真出事了你負責帶他去校醫室啊!”
陸珩姜收起一身的精神力,用精神力傳達給他一個只有兩人才能接收到的訊息。
“為了淩初的安全着想,你在我的精神力從你身上消失之前最好不要碰他,乖一點。”
突如其來的精神力籠罩又一閃而逝,寧星意的呼吸差點沒反沖回去。
乖你大爺,老子是他媽的校霸,校霸!
不過陸珩姜沒開玩笑,他能感覺得到他摸淩初腦袋時,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向導之力冰冷刺骨,帶着明晃晃的威懾。
寧星意嘆了口氣,他什麽時候才能成為一個成熟的哨兵,可以自己安撫自己,就算吃醋也我吃我自己。
整個下午寧星意都很老實,他身上好受了也沒再打瞌睡,聽了半節課,打了半節課游戲。
他一向不開聲音影響別人,手指無聲的在鍵盤上點來點去。
贏了就會很開心,順口嘲諷一句菜逼,輸了就會跟自己較勁再來一把,打的激情澎湃,奇異的是老師叫他回答問題,他頭都沒擡的說了個答案,結果一個字都不差。
同學們愣了,老師也愣了。
“寧星意回答對了,老師早就說過你很聰明,稍微聽一聽就能取得很好的成績,所以……”
寧星意擡起頭看向講臺,恢複了那個吊兒郎當,“我蒙的,剛剛做夢夢到的答案。”
老師也讓他氣笑了,他做夢,至少先睡着吧!
打游戲也能做夢?
老師也沒管他,繼續講課,寧星意手機電量見底也打煩了,把手機往抽屜一扔,撐着下巴發呆,偶爾翻一翻課本。
沈漸在後頭低聲找陸珩姜将話:“你說寧星意是真笨假笨?我記得他高一成績蠻好的,那時候還能跟你搶個第一,雖然一直沒有搶着,怎麽會從高二一路拉到現在的?”
陸珩姜說:“不知道。”
沈漸沉吟片刻,猜測道:“你說他會不會是叛逆期來了?就那種,我偏不學好,我就是要混蛋?”
陸珩姜也不知道,寧星意就像一個謎,他想要去一層層剝開僞裝但又怕太過冒進讓他發覺目的,只好一點點侵占,等他自己樂意敞開門戶,允許他探究。
說卑劣也好,說怎樣都好,陸珩姜伸手勾了下頸環活動了有些僵的脖子,淡淡垂下眼。
上午的課很快過去,下午第二節 是許致禮的課,他先講了一下關于月考的事。
以前沒有提過,這次着重拿出來講主要是因為班裏轉來了一個陸珩姜,月考這件事就顯得尤為重要。
“大家都知道,我們每個月都會有一次月考,考得好的同學都會有獎勵,而年級第一的班級會有一個單獨獎勵,可以自由組織只要不出秦城不去犯法惹禍随便你們玩兒,當天所有費用學校全部報銷。”
許致禮說完,沒幾個人有反應,依舊該幹什麽幹什麽。
他們七班這幫子學渣,關心那些沒用的幹什麽,就算再等一萬年,這種好事也落不到他們的頭上。
不對。
衆人齊刷刷回頭看向最後一排,他們不行,有人行啊,陸珩姜那可是鐵打的第一名,于是殷殷切切的視線與期盼傾巢而出。
“副班長,你這次一定還要拿第一啊。”
“為了我們大家也能感受到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快樂,陸神你一定會拿第一的對吧?”
“那肯定啊,我們老陸閉着眼睛考也是第一,就算他不能考第一這不是還有我麽?”沈漸推了推眼鏡,一臉的深沉凝重:“我也是學霸來着,不然你們也求求我?”
衆人嫌棄:“切。”
許致禮也沒制止,讓他們自由讨論了一會,學生們七嘴八舌的讨論去哪兒玩兒想要買一個什麽紀念品,仿佛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兒了。
“那我要去迪士尼樂園!”
“去什麽迪士尼樂園,小女生才去的,咱們去露營吧,高二那次我們夏令營就挺好玩的,寧哥你也去了,快投我一票?”
“這時候去什麽露營啊,那次寧哥跟周尋走丢還不煩?差點鬧出人命,我看不如去秀水路吃燒烤吧,聽說特別好吃。”
“可以可以,就去徐徹家吃燒烤,他好像住寧哥隔壁,到時候咱們去寧哥家玩兒啊,參觀一下沒意見吧寧哥?”
寧星意:“來,門票一人一百,先交給你們留個好位置啊。”
“寧哥,是留你的半邊床鋪嗎?”
寧星意眯眼一笑,嗤道:“什麽半張,有沒有出息?錢給的多,整張也行啊。”說完突然頓了頓,怕後面坐着的那個會“吃醋”,又補了句:“我去睡馬路。”
衆人哄笑。
陸珩姜從小就在這樣的吹捧中長大,每個人都覺得他不會失敗,做什麽都應該是第一,從來沒有人問過他想不想拿這個第一。
他們只在意他是不是合格的繼承人,未來是否依舊能夠淩駕于其他人之上,至于他自己想要什麽,有什麽願望那都不重要,也沒有人在意。
七班這些人也沒有問,但這一刻卻忽然覺得這些沒來由的信任添了幾分煙火氣。
沈漸說:“哎老陸,以前你考第一他們都是整什麽星級酒店要不然就去買各種昂貴禮物,怎麽奢侈怎麽來,七班這幫人倒真只是想出去玩兒。”
陸珩姜“嗯”了聲,沈漸長伸了下懶腰,有些惋惜道:“不過你從來不參加這種活動,不然我還真挺想跟他們一塊兒去露天燒烤,想想就有意思。”
許致禮敲敲桌子制止了學生們的暢想,說:“好了,收收心該上課了,考不好我再挨個兒收拾你們,好了,把書拿出來。”
晚學過後,寧星意走路上買了點寧潋愛吃的栗子酥挂在車把上,思忖着怎麽哄哄她高興,講個笑話?
可行,她以前最喜歡聽自己講笑話了,她笑點又低,每次都笑的眼淚亂飛。
寧星意把車一放,鬼鬼祟祟的往小賣部裏一探頭,伸出手裏的栗子酥,人卻背在外頭喊:“寧美人?看看這是什麽?”
沒人應聲。
不在?
寧星意疑惑的踏進來,把栗子酥往櫃臺上一放,随即聽見了柔軟的笑聲:“瀾清真乖,奶奶一會給你拿牛奶喝……”
四目相對。
寧潋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了,卡在臉上有些僵硬,牽着瀾清的手猛地緊了緊,掐的小姑娘吃痛喊疼,“奶奶,你掐疼瀾清了。”
寧潋倏地松開手,眸光閃爍着別開:“放學了啊。”
寧星意準備了一肚子的笑話突然不知道怎麽說了,就好像是争吵過後,不知道怎樣踏進和解的那一步。
他向來是沒皮沒臉的,無論寧潋怎樣罵都能蹭着她讨好,讓她再大的氣也最後融在一句無奈的“你呀”裏頭,可這一刻,他卻不知道怎樣讨好。
寧潋好像一夕之間成了個陌生人,讓他連動一下都覺得會冒犯,他有些不适的撓了撓脖子,寧潋順着他的視線正好看到了那個白鶴虛影,瞳眸倏地一縮。
“誰碰過你!”
寧星意被她的厲聲吓了一跳,瀾清也被吓得一縮,小小聲的牽了下她的指尖:“奶奶,你生氣了嗎?我不吃糖啦,你別生瀾清的氣。”
寧潋胸口不住起伏,眸光之中情緒漸濃,有恨有怨還有亂七八糟的寧星意根本看不懂的東西,彙聚在一汪海中,逐漸讓人窒息。
寧星意看着扁着嘴要哭的瀾清,摸了幾塊栗子酥塞在她手裏,揉揉腦袋讓她先回家,跟她說哥哥已經回家了。
瀾清點點頭,轉身跑走了。
寧星意從來沒見過寧潋這麽失控的時候,就連昨天知道他覺醒成哨兵了,也只是艱難的說讓她靜靜,然後就不肯見他了。
狹小的小賣部裏靜的讓人喘不過氣,寧星意拿起一塊栗子酥走到寧潋面前,故作輕松的說:“給你買了點栗子酥,剛做出來的特別香,那老板跟我說吃一塊年輕十歲,所以別多吃,搞不好就要跟我做兄妹啦。”
寧潋沒接。
“嘗嘗?要是不能年輕我就去把那個老板揍一頓,問他為什麽不讓我的寧美人回到十八歲,來,張嘴……”
寧潋一揮手。
栗子酥在他面前摔的四分五裂,細碎的糕點渣濺的到處都是,寧星意呆呆地看着殘渣,随着夜色逐漸降臨,最後一抹晚霞也從腳邊離開,夜幕席卷籠罩。
寧潋愣了,寧星意也愣了,但還是他先反應過來,勉強笑了下蹲下身。
“沒事,指定是這栗子酥不好吃,明天我去揍他一頓讓他趕緊關門。”寧星意仔細撿地上的殘渣,盡量把聲音放的明快:“怎麽這麽大的大美人了還浪費食物呢,不愛吃可以給她的寶貝星星吃啊,這玩意招老鼠,回頭你被吓着了可不許叫我啊。”
寧潋垂眸看着寧星意撿殘渣的模樣,一口氣堵在胸口,逐漸掐緊了手指,就連指甲幾乎陷進肉裏都沒有發覺。
“傑叔這個月睡覺估計要笑醒了,我跟你說我們班有一個同學,特別厲害,每回都考第一,學校對他有獎勵,說可以讓我們班的人出去吃飯,學校報銷。”
寧星意把東西扔進垃圾桶,笑眯眯說:“我們班人都想到徐徹家來吃燒烤,回頭咱們也能沾沾光,多賣幾瓶飲料,賺錢了就給寧美人買你上次看上那個漂亮镯子。”
無聲的寂靜卻像洶湧的水流,将寧星意臉上的笑沖擊的只能勉強挂住,他艱難的笑了笑,又說:“我學校發了新校服,給你看看?你以前最喜歡讓我換校服給你看。”
寧潋的眸光定在他頸側那只白鶴上,在漫長的沉默中,再次詢問:“誰碰過你?”
寧星意莫名不想供出陸珩姜的名字,只說是個同學,“我有點不太舒服,就找他幫忙安撫了一下,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以後不讓他碰了。”
寧潋一聽他說不舒服,眉頭立刻皺起來了,緊張的摸着他的臉問:“哪兒不舒服?有沒有看過醫生?怎麽說的?”
寧星意握住她的手,輕輕在臉頰上蹭了蹭,撒嬌道:“身上疼,到處都疼,我不知道覺醒成哨兵這麽疼,還想撓,可是撓了又更疼了。醫生說只要我們寧美人不生氣就會好了,所以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寧潋抽回手,在他腦門上輕敲了下。
寧星意摸起栗子酥遞給她,讨好道:“那不生氣了呗?我還是你的寶貝星星呗?”
寧潋接過來卻沒吃,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她本來也不是生氣,只是怕,這十幾年她每一天都生活在恐懼之中,沒有一天能夠睡得好覺。
寧星意就像冬日裏的餘燼,她多怕一個不注意,這麽一丁點的火苗也終于熄滅。
她以為這些年不間斷給他吃藥就能壓住他的基因,讓他不再覺醒,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到時候他想要離開秀水路,想要去往多高的地方都沒有關系。
她知道寧星意很聰明,是故意不肯考出好成績,家裏那些塞在床底的卷子正确率很高,幾乎沒有錯的,可每次正式考試就一塌糊塗。
寧星意是想讓她安心,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廢物,就不會離開秀水路這個地方,寧願蛟龍困淺灘,他其實真的很乖很乖。
寧潋也希望這樣的乖能被上天眷顧,可事與願違,萬事萬物沒有絕對,她的期盼終于落空,寧星意還是覺醒了。
寧潋多想這件事又是這個小混蛋鬧她玩兒,騙她的,可昨晚她聽見衛生間裏痛苦的嘔吐聲,還有他翻來覆去睡不着的聲音,以及早上他跟自己說去上學時,脖子上那些抓撓出的傷口。
每一個都在告訴她,這一團小火苗還是燃燒起來了,她有一種,寧星意終将離她遠去的預感,不安逐漸在心裏放大,如一張逃脫不了的網。
“上樓吧。”
寧星意跟在寧潋身後上去,看她從陽臺上收了一大堆床單被罩回來,幾乎把她埋在裏頭,忙伸手接了過來。
“您哪兒弄來這麽多舊床單?您不是又接這種活兒了吧?”
他小的時候祖孫倆的生活很拮據,寧潋就接一些手洗衣服的活兒,一整天洗下來手都脫皮了,後來小賣部的生意慢慢穩定了才不再接。
寧潋說:“不是。”
她推開寧星意的房門,揭掉床單和被套後從他手上接過這些洗到泛白的床單鋪上,背對着他說:“這是你爸爸曾經用過的,你覺醒了,估計睡不慣以前的床單。”
寧星意還是頭一次聽她主動提起爸爸,不由得好奇道:“爸爸媽媽是怎麽死的?為什麽連遺像都沒有?你是不是有什麽秘密瞞着我?他們是不是有什麽冤屈?”
寧潋手一頓,片刻後說:“沒存照片罷了。”
寧星意不太相信,就算生前真的沒有一張照片,那死後也能拍一張遺容懷念,怎麽會一張照片都沒有。
“別好奇了,不在就是不在了,知道了也是徒增傷心。”寧潋伸手拿過他手裏的枕套換上,又說:“明天去買點新衣服,還有以後別太麻煩同學了,你們學校的靜音室很不錯,不舒服了就過去讓老師幫你。”
寧星意“嗯”了聲,沒告訴她學校的靜音室根本沒有辦法安撫他,也沒告訴她,沒有陸珩姜的話自己可能會崩潰。
“星星。”
寧潋背對着他,等了很久才重新開口:“我不要你保護所有人。”
只要你好好長大。
周一就是月考,七班的學生魚龍混雜,分散在各個考場。
寧星意成績本身就不上不下,在上學期又往後面拉了一些,直接掉到了十二考場,跟淩初一個考場。
第一門考數學,淩初頭都大了,磕在桌上直喊爹,用刻刀在橡皮上扣了三個洞,插上三支鉛筆放在窗臺上,嘴裏念念有詞。
寧星意往後一靠,才聽清他是在拜老天爺。
“臨時抱佛腳好歹也抱對人,你拜老天爺有什麽用。”寧星意嗤了聲,拉回了淩初神神叨叨的念叨,一臉悲戚的看着他說:“我現在是不是應該火速跑去找陸神讓他給我臨時指導一下?寧哥你覺得他這個佛腳靠譜嗎?”
“靠譜,你上吧。”
淩初再次磕回桌上,“我不敢。”
“出息,你這麽想考好?”
淩初有氣無力的趴在桌上,鉛筆狠狠地插進橡皮裏,吊着氣說:“當然啊,我要是考不好我爸媽又要念叨了,你不知道,他們每天都說我們為了你才這麽辛苦,你不好好學習對得起我們嗎?你是我們的指望,還有什麽,就是因為我們學不好才希望你學好,将來不用跟我們一樣吃苦。你都不知道,我從小到大上過多少補習班,我都快上吐了。”
寧星意沉吟片刻,說了幾個題型還有一些大概會考到的,淩初起初還像條死狗,突然一下子坐直身子,“你怎麽知道?你問陸神了?”
寧星意一頓,懶得解釋這是自己押的,到時候淩初又會追着他問是不是瞎蒙,便說:“嗯,他告訴我的,他早上求着我聽,我勉為其難聽了,不然他痛哭流涕求我被別人看到了多難看。”
門口一個人影停下來。
“我求你的?”
寧星意擡起頭,看見身長玉立的陸珩姜,慢慢挪到他嘴角的笑上,“……”
“還痛哭流涕?”
“……”
寧星意默默轉過頭,裝作沒有看見沒有聽見,一臉淡定的感嘆:“今天天氣真好啊。”
“上房揭瓦。”陸珩姜輕嗤了聲走了。
考試鈴響起,寧星意這才發現自己後面空着的那個位置居然是任聰,周尋的發小兒,從高二那年之後一直跟他明裏暗裏的不對付,不過也沒惹出太大事兒。
他拎着筆袋進門,看到寧星意的那瞬間愣了愣,随即翹起嘴角譏諷一笑。
任聰前段時間因為身體不舒服請假沒有來上學,只是聽說寧星意頂着陸珩姜的精神體标記在學校裏晃悠。
他盯着寧星意頸側的白鶴精神體,輕嗤了聲:“我以為你多驕傲呢,原來早就被陸珩姜碰過了,怪不得這麽對周尋。”
寧星意頭一歪,沖他笑了笑:“我勸你別讨打,不然你可能又要請假了,這次少說一百天。”
任聰冷呵了一聲,坐下了不再開口,淩初眨眨眼看看他又看看寧星意,默默在心裏念叨了下周尋這個名字。
考試很快結束。
寧星意在卷子上胡亂畫了幾題,閱卷老師看他怎麽這麽快,連考慮都不需要,低頭一看,選擇題全選A,填空題全寫略,至于大題倒是沒有懶,只是……歪七扭八寫了一堆,跟草稿紙似的。
老師磨了磨牙,收卷走了。
淩初迫不及待的跑回教室跟別人對答案,因為寧星意告訴他的那幾道題全部考到了,他雙手合十朝陸珩姜說:“感謝陸神讓我沾光!”
陸珩姜側眸看了眼旁邊正在激情連連看的寧星意,不鹹不淡的嗯了聲,淩初又小心翼翼的問他下次能不能再讓他抱抱佛腳,簡直太神仙了。
陸珩姜說:“不能。”
淩初:“?”
沈漸在一邊涼飕飕的補了句:“算了吧,我讓他跟我對答案他都不樂意搭理我,還給你抱佛腳,他老人家的腳是這麽好抱的?除非天上下紅雨了。”
淩初抱着本子嘤了一會,寧星意連連看輸了,擡起頭掃了一眼說:“腳臭嗎不敢讓人抱。”
陸珩姜指尖一勾将筆轉了個圈,淡淡反問:“你抱過?”
寧星意又開了一局,聞言嗤了聲:“你配讓我抱嗎?你抱我還差不多。”
“不抱,我怕臭。”
寧星意擡起頭,沖他桌子踹了一腳:“放屁,我腳一點也不臭,我天天洗澡洗腳,我都用香水泡腳,用龍膽一塊兒泡。”
陸珩姜嘴角一翹笑了聲:“你做熏肉呢,還是藥膳?”
寧星意看着他好半晌,真誠評價:“你真惡心。”
陸珩姜臉上的莞爾一收,涼涼道:“龍膽是苦的,你不是聞過了嗎?你這個哨兵的鼻子不太靈,還是我給你安撫的太好了,給你做的屏障太厚讓你聞不着味兒了。”
淩初在一邊看着他倆一人一句的交鋒,頭都快轉成撥浪鼓了,緊張的伸手戳戳沈漸。
“你覺得這架勢會不會打起來啊?”
沈漸說:“不會。”
淩初剛把心放下去,就聽沈漸說:“陸珩姜真想弄死一個人都不用他動手,明兒早上你就見不着寧星意的骨頭了。”
“?”淩初一口氣立刻又提上去了。
相比較淩初的緊張而言,沈漸則是有些費解,視線來來回回在陸珩姜的臉上晃悠,倆人是開裆褲的情誼了,這人情緒不外露,也看不出有什麽欲望,長這麽大就沒見過他說想要什麽,或者對什麽有興趣。
他忽然覺得,陸珩姜對寧星意挺有興趣。
就像是對待一個新奇的寵物?櫥窗裏的精致擺件?他一時說不好,也想不到什麽比喻,那種感覺就好像是陸珩姜古井無波的眼睛裏,突然有了漣漪。
寧星意就是造成那個漣漪的小石子,沉在他心底看不見的地方。
陸珩姜這人脾氣爛的出奇,十幾年了,除了對他稍微有點好臉色之外,對別人那是連看都不看一眼,沈歡與夠漂亮了,在他面前掉眼淚,他連心都不動。
這祖宗該不是……
月考結束後,老師們進入了繁忙的閱卷環節。
許致禮抽空在群裏說校服已經做好了,讓寧星意帶人去領了分發,先試試有沒有哪兒不合身的可以調換。
新校服分男女款,女生是格子裙和白襯衫配領結,男生黑褲子白襯衫和領帶,寧星意帶人把校服領回來懶得一一分發,往講臺一扔他們自個兒扒拉。
淩初擠進人群找到自己的尺碼,順便把寧星意和陸珩姜的也一起拿回來了。
“寧哥你的,陸神你的。”
“許老師果然沒騙我們,你說我們學校是不是被賣了?校服居然不是麻袋,這太不符合我們學校人設了。”
淩初拆開了在身上比劃了半天,火速跑去衛生間換完回來了,讓寧星意看好不好看。
寧星意敷衍的“嗯嗯”兩聲,“好看。”
淩初皺皺鼻子怨他敷衍,自己找鏡子照了半天終于滿意了,半天發現寧星意還是沒動,“寧哥你不試嗎?”
寧星意也不是不想換,主要是他身上好像有點癢,脖子上那個白鶴精神體虛影一周下來幾乎看不太清楚了,有消失的跡象就代表陸珩姜給他的安撫快失效了。
寧星意小時候看豌豆公主的故事就覺得不能理解,這幾十條被子下就是放鋼針也不能有感覺吧,現在他信了,這個故事搞不好就是哪個倒黴催的哨兵寫的。
他怕這個布料磨着身上疼,于是扭過頭說:“陸珩姜,你身材跟我差不多,你去試。”
“我為什麽要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