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最初的天堂（六）
看到賀思佳像死魚一般躺在床上時，鐘景睿因為自己之前的懷疑有一種想要拍死自己的沖動。
他坐到她床邊，将她從被窩裏撈了出來，見她臉上紅的像是燒起來了一般，忙探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這一下幾乎燙的讓他心裏也跟着灼燒了起來。
“佳佳，醒醒，我帶你去醫院。”他見賀思佳昏昏欲睡的樣子，顯然腦子都被燒暈了。
“哥，你回來了。”賀思佳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見是他，有意識地抱住了他，“難受，哥哥，好難受。”
“別怕，我帶你去醫院。”他忙從她的衣櫃裏随意拿了身她的衣服給她套上，抱起她就離開了公寓。
鐘景睿到醫院連忙挂了急診，又把賀思佳送進了病房，看着護士給她挂上鹽水，越發心疼起來。護士離開，他就坐在了她的床邊，握着她沒有輸液的那只手，靜靜的看着她。
鐘景睿剛才在路上已經通知了賀冬陽夫婦，他們倆很快就趕了過來。
“佳佳怎麽會突然就發燒了？”簡寧放低聲音問向鐘景睿。
“我也不太清楚，她給我打電話我忙就趕了回去，然後就發現她這樣了。”鐘景睿仍舊握着賀思佳的一只手回道。
“這孩子從小身體就不好，我還以為她這幾年稍微好些了。”簡寧一臉擔心。
賀冬陽拍了拍簡寧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擔心。
賀思佳是在下午的時候醒過來的，她一睜眼就發現鐘景睿守在她身邊，心裏很滿足。
“佳佳，你醒了？”鐘景睿面帶喜色問道。
“哥哥。”賀思佳叫了一聲，看到另一邊的父母，又叫道：“爸爸，媽媽。”
簡寧忙過來問道：“佳佳，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賀思佳搖了搖頭，“沒有哪裏不舒服，就是身上沒勁。”
簡寧笑了笑，“你這樣病一場，肯定會沒勁的，再多睡一會兒就好了。”
“嗯。”賀思佳點點頭，又看向還是握着她一只手不放的人，“哥，我今天是不是又不小心破壞了你的相親？”
鐘景睿愣了一下，還沒有來得及回答，病房門被人敲響，簡寧去開了門。
門一開，一群人魚貫而入，許冬梅最先走到了床邊，看着賀思佳緊張的問道：“佳佳，現在好些了吧，讓奶奶擔心死了。”又看向鐘景睿，責怪道：“既然是佳佳病了，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呢？”
鐘景睿垂下眸子，沒有回答。
賀思佳看着和許冬梅一起進來的人，心沉了下去，卻假裝笑着問道：“奶奶，跟着你一起來的是誰啊？”
許冬梅這才回過神來，忙将一行人介紹給佳佳，“這位是沈奶奶，這位是沈阿姨，這位是沈奶奶的孫女卓姍。”
“你們好。”賀思佳笑着打招呼，故意說道：“沈姐姐真漂亮。”
沈卓姍微微一笑，“妹妹才一副可人疼的模樣，我一見就喜歡上了呢。”樣子很是真誠。
“我讓你們不過來，你們非要一起，讓我多不好意思啊。”許冬梅說道。
沈奶奶笑道：“既然知道你家小丫頭生病了，我們哪有不過來看看的道理，我們兩家的關系還不就像一家一樣。”這句話滿是暗示，在場的人心知肚明。
賀思佳剛才叫沈卓姍一聲姐姐，心裏已經夠惡寒了，沒想到還有比她更會套近乎的，她已經猜到了沈卓姍就是許冬梅中意的外孫媳婦，心裏越發難受起來。
還好沈家一行人也只是在病房呆了一小會兒就要離開了，賀思佳松了口氣。
“小睿，和我一起出去送送卓姍她們吧。”許冬梅說道。
鐘景睿鬼使神差的看了賀思佳一眼，卻說道：“好啊，我和你一起。”
賀思佳視線一直跟着他，直到他出了病房。
簡寧這時又摸了摸她的額頭，終于放下心來說道：“現在是真的不怎麽燒了。”
鐘景睿和許冬梅送沈家三人離開，分手前，鐘景睿又在兩家家長的催促下和沈卓姍交換了聯系方式，還當着其餘人的面，約好了下次見面的時間，看來兩家人已經有定下來的意思了。鐘景睿默認了這一切，沈卓姍的确很優秀，他是應該試一試了。
再回到病房，賀思佳又睡了過去。鐘景睿見天色不早了，便對其餘人說道：“舅舅，舅媽、外婆，你們都先回去吧，醫生說還要讓佳佳在醫院觀察一天，明天才能出院，有我在這裏守着就行了。”
這時簡寧說道：“還是你們回去吧，明天你們都要上班，媽年齡也大了，我留在這裏就行。”
“還是我在這裏吧，舅媽你明早送佳佳的衣服過來，我辦好出院手續就送她去學校，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功課不能落下了。”鐘景睿堅持道。
“簡寧，別争了，我們就先回去吧，你明天一早再過來。”賀冬陽勸道。
簡寧又看了看賀思佳，仍舊有些不放心，但還是和賀冬陽離開了。
賀思佳再醒來的時候，見鐘景睿仍舊在身邊，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像是巧克力放進嘴裏，又苦又甜。
“哥。”賀思佳叫了一聲。
鐘景睿擡頭看向她，問道：“該餓了吧，我買了粥回來，還是熱的，現在吃吧？”
賀思佳摸了摸肚子，好像是餓了，她點點頭，看着他拿起勺子喂自己吃，熱粥進了嘴裏，心裏也跟着慢慢暖了起來。
一碗粥吃完，鐘景睿将碗筷收拾了，又坐回她身邊。
“哥，你準備和沈姐姐交往了嗎？”終究還是孩子，心裏根本藏不住話。
鐘景睿努力勾出一抹笑來，回道：“我想試試看。”
賀思佳在床上翻過身去，故意背對着他，笑道：“哥哥，吃飽了又想睡覺，像個小豬一樣，我睡了哦。”可是有眼淚順着眼角滑落，滲入枕頭裏，只剩淺淡的痕跡。
鐘景睿心裏嘆了口氣，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但至少現在看來是為她好，也是為自己好。
***
a市的冬天越來越冷，鐘景睿開始了和沈卓姍的交往，而賀思佳回到家裏住，再沒來過他的公寓。
但他并沒有就這樣在她的生活中消失，她似乎每晚都能聽到父母談論他和他的新任女友的事，有時還是他們倆的最新進展，她明明十分抵觸，但偏偏還是想努力聽清，而且還記進了心裏。她難以自控，深夜時，一個人躲在被子裏哭。
或許十六七歲的年紀，都會有一些傷痛，有的有緣由，有的莫名其妙，但都痛過哭過，回頭再看時，可能會笑，但心裏仍舊能感受到那時的難過。
鐘景睿試圖用忙碌的工作和與沈卓姍的約會來麻痹自己，但一靜下來，心口總是發緊，像是那裏開了一個難以愈合的口子。
他再次得到她的消息時，又是因為她班主任宋老師的電話，他因為她的惹是生非，再度被請到了學校。
“這次賀思佳真是太不懂事了，她竟然打了班上的一個女同學，我讓她道歉她也不搭理我，這種情況實在是太惡劣了，所以我只有請你來一趟。”上次的相見，班主任對鐘景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留下了聯系方式，所以賀思佳再犯事，她立刻給他來了電話。
“麻煩宋老師了，我會好好教育她，至于那個被打的女同學，待會兒你把她叫過來，要是還需要其他方面的補償，盡管提。”鐘景睿沒想到賀思佳竟然會這樣沖動，只能盡自己所能彌補了。
“你太客氣了。”宋老師笑道，“賀思佳這種學生就需要你們家長多管理一下，有時候我作為班主任也真是無能為力。”
“謝謝宋老師了。”鐘景睿面色不變的道謝。
“說實話，賀思佳一開始進學校成績就不是很突出，最近這兩學期更是下滑的厲害，這樣的成績想要上一個好的大學基本上是不可能。”宋老師見他态度不錯，将自己想說的話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課間時間，賀思佳打過的女生被請到了辦公室，鐘景睿很恭謹的向她道了歉。提到補償的時候，那個女生倒沒說什麽就直接拒絕了。a市非富即貴的家庭的孩子幾乎全在一中就讀，大部分人不差那點錢，女生拒絕也在鐘景睿的情理之中。
“你向她道什麽謙啊？我又沒做錯。”鐘景睿才一走出班主任辦公室，得到消息的賀思佳突然沖了過來。
“賀思佳，你還嫌不夠丢人嗎？”鐘景睿沉着臉說道。
“丢人？”賀思佳也冷了臉，“是丢了你的人還是丢了我的人？如果是我的人，我告訴你，我丢慣了，如果是你的，丢人又和我有什麽關系？”
“賀思佳，你怎麽這麽沒禮貌？”仗着有鐘景睿在，跟着出來的班主任說了賀思佳一句。
賀思佳朝她吼道：“巫老師，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你……”班主任你了兩聲沒說出來。
鐘景睿向班主任道了聲歉，拉住賀思佳朝僻靜處走，他可不想被人圍觀。
“賀思佳，你今天鬧夠了嗎？”鐘景睿見周圍只有兩人，壓低聲音說道。
“你怎麽會來學校？又是巫婆找你的？她煩不煩啊？”賀思佳一連串的問道。
“賀思佳，你到底做了什麽，為什麽要打同學？”鐘景睿質問道。
“我的事不要你管。”賀思佳吼道。
鐘景睿拿出手機，“那我現在就把事情告訴舅舅，你的事他應該管得着吧？”
賀思佳氣呼呼的說道：“你要打就打，別總是拿我爸威脅我。”
“你和我好好說話，我就不打。”鐘景睿知道這招對她還是有點用的。
果然，她洩氣的靠到一旁的牆上，說道：“那個女生喜歡夏辰，當着一大群人的面向他表白，可是夏辰不喜歡她啊，當場就拒絕了。那女生覺得臉面放不下，就開始整日纏着夏辰。我在學校大部分時間都和夏辰呆在一塊兒，我不是看不慣才罵了她幾句嗎？她先動的手，我沒忍住把她打得厲害了。”
鐘景睿無語，賀家出身軍事家庭，所有的孩子都有些身手，這是老爺子要求的，女孩也不例外，更何況賀思佳還是老爺子親手教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力道，你是真看不慣那女生，還是不希望有人圍着夏辰轉啊？”鐘景睿依舊沉着臉，問道。
賀思佳愣住了，“你什麽意思啊？我和夏辰又沒什麽？”
鐘景睿說出來就後悔了，他到底是以什麽立場說這樣的話，于是忙道：“我沒說你們有什麽，你不要反應這麽激烈。”
“我怎麽就反應激烈了？”賀思佳滿臉怒氣，“你一走就走一年多，想不理我就不理我，還一見面就是兇我，你把我當什麽了？你要不管我就徹徹底底的不管我啊，現在說這些算什麽？”
鐘景睿慌了神，解釋道：“佳佳，我沒有不理你。”
“我已經四十多天沒見過你了，一個電話也沒有，還說不是不理我，你是有多忙啊，爸爸是你的上司都沒你忙。”賀思佳突然就失控了。
鐘景睿過來試圖抱住她，“佳佳，我沒有不理你，我怎麽可能不理你？”她根本不知道她對他意味着什麽，可他不敢說。
賀思佳不停地掙紮，“你不用哄我，我不要你哄。”
“我沒有騙你，真沒有。”鐘景睿緊緊抱住她，不停的呢喃道。
賀思佳這才勉強安靜了下來，安靜地靠在了他的懷裏，這是兩人的第一次争吵，終究還是歸于無聲。
兩顆心的距離，有時候是這世上最遙遠的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