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許則然已經站在荒蕪域與沽鶴宗的交界處三日了。
魔族的數量太過龐大了,戚泓只身進去,如同彙入了海的水滴,轉眼就不見了蹤影,許則然只能憑借哪個地方的動靜最劇烈,來判斷戚泓到了哪裏。
老魔君縮到了荒蕪域深處,整個魔族的最後方,注視着戚泓一步步靠近自己,用行動展示着自己的傲慢:戚泓只有突破了他手下數萬魔族的阻攔,才能與他一戰。
可戚泓突破數萬魔族的阻攔後,再見到老魔君,還能又與他一戰的能力嗎?
沽鶴宗這邊反而因沒有魔族再來進攻,倒是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中間沈水雲來照顧許則然一次,他在旁邊絮絮叨叨勸了許則然許久,說到沒話說了,就見許則然瞳孔動了動,看了他一眼,緩慢道:“嗯?”
原來剛剛沈水雲說的,他全沒聽進去。
他杵在這裏,像個不再接受外界信息的精美瓷器。
沈水雲張了張嘴,将想勸他離開的話吞了下去,他問道:“許師兄,你覺得戚泓師兄能什麽時候回來?”
聽到戚泓兩個字,許則然的體內接受外界信息的機關似乎被觸發了,終于有了點生氣,他啞聲道:“戚泓這麽厲害,應該過兩日就能帶着魔君的屍體回來了。”
就這麽過了兩日又兩日。
荒蕪域像沸騰不止的開水,沽鶴宗像寂靜的冰川。
許則然站在兩方的交界處,定定的看着遠方。
系統中間出來過一次,許則然問它:“你們就沒什麽大bug嗎?”
系統道:【有的,你也買不起啊。】
許則然微微垂下頭:“我積分買不起,但是你們要別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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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問道:【你有什麽東西?】
“我先問你一個問題,”許則然眸色沉了沉,“在你們的交換條件中,我賺到的積分越多,可以換取的東西也就更多,甚至是到最後,我可以長命百歲,也是因為我完成任務後積分多,對嗎?”
系統滴了一聲:【是按照你這麽說的,積分越多,你能得到的東西越多,包括你的壽命,這是一個獎勵機制,也是激勵宿主們積極完成任務的一個方法。畢竟,如果原先時代回不去了,宿主們多求的,是在這個世界長命百歲。】
許則然勾了勾嘴角,喃喃道:“這就好辦了。”
系統一時沒聽清,問道:【什麽好辦了?】
許則然道:“如果照你這麽說的,我想用我未來的壽命來換取積分呢,可以嗎?”
系統:【......】
許則然見它沉默,又勸道:“照你說的,我能用積分換壽命,那我如果不貪求長命百歲,用壽命換取積分,又有何不可呢?”
系統被他這話繞的不知道怎麽回答,許則然甚至聽見一竄紊亂的電流聲過,系統才開口:【沒有宿主這樣做過,也沒有宿主像你這麽想過。】
許則然道:“那不如你就在我身上試試?看看違規不違規?”
他聲音中帶了點促狹的笑意:“你不會沒有這麽權限吧?”
系統氣急敗壞道:【我是我們古穿組的組長,什麽權限沒有!】
許則然笑道:“這不就好了,你身為組長,不能故步自封,應當帶着你們古穿組勇于變通,在實踐中求變化,一步步走向更強。”
剛剛還在氣急敗壞的系統沒有被他這段恭維話給糊弄過去,它沉默了會:【你等我想想,看看此事行不行,再來告訴你答案。對了,你想用幾年的壽命來換取積分?】
許則然濃密睫毛顫了顫:“我只要再活五年就夠了。”
按照原著,五年後,戚泓就應當成為了新的魔君。
系統:【...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許則然笑了笑:“你好好想想,我用壽命換取積分,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戚泓,你看他這副樣子,分明馬上要死了,你的主角都要死了,我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系統沒有回答他這句話,沉默的消失了。
許則然也不在意,荒蕪域一陣風吹來,吹亂了他束着的發,他擡手将發攏好。指尖卻在不經意間碰到了頸側。
他頓了頓,收回指尖,繼續往遠處望去。
魔族的騷亂越來越往裏走,可許則然注視着的目光,也越來越沉靜。
他在這個地方站了十日了,第十日的時候,裏沽鶴宗近的地方,魔族已經平靜了下來,像海上的浪,越往深處卷,就越洶湧。
沽鶴宗掌門在第十日傍晚時候來到了許則然身旁,面對許則然,他倒沒有面對戚泓的刻薄,他像個祥和的長輩,對誤入歧途的弟子敦敦善誘道:“你如今不過二十有三,已經是元嬰期了,并不比戚泓天賦差。”
他溫和道:“不管戚泓對你多好,他幫了魔族,就是我修真界的敵人,我對他仁慈,就是對戰死在絞魔時的修真界弟子殘忍。戚泓無辜,那些死去的弟子更無辜。你說對嗎?”
許則然道:“仙尊說的沒有錯。”
“可是,”他話鋒一轉,“我身為一個人,是否有選擇的權利?”
沽鶴宗掌門道:“自然是有的。”
許則然便對他笑了笑。
他連續十日沒有休息,面上已經是疲憊至極,可這麽一笑,竟帶有着幾分璀璨的色彩。
“仙尊站到修真界這邊,我站到我師弟這邊,選擇不同導致立場不同,無外如是。所以我不打算說服仙尊相信我師弟,也請仙尊不必說服我抛棄我師弟了。”
沽鶴宗掌門聽了他這段話,沉默了良久,拍了拍他肩膀,沒有說話。
他想告訴許則然。他的選擇,能不能回來,都不知道。
可他最終還是住了嘴。
就在兩人交談之際,荒蕪域的深處,傳來一聲巨響。
伴随着巨響的,是一聲憤怒的嘶吼。
許則然精神一震,挺直了身體。
沽鶴宗掌門修為比他要高許多,見此便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嘆道:“戚泓見到魔君了。”
那聲音太過響亮,沽鶴宗這邊已經有不少的弟子将目光投到了遠方的荒蕪域中。
不一會兒,許則然周遭便站滿了人。
那怒吼聲一直持續到了深夜,到後來那聲音越來越小,怒吼也變成了慘叫。
深夜看不清,沽鶴宗這邊升起了一個個火把,火把發出的亮長長的蜿蜒在綿長山脈上,像一雙雙深夜中發光的眼睛,注視這荒蕪域深處的戰鬥。
而魔族這邊,一個個魔也都轉身,望向深處。
所有的一切都在等待。
寅時,夜最深的時刻,最後一聲慘叫聲響蕩在夜色中,這聲慘叫聲過後,天地歸于寂靜。
許則然站在人群最前方,屏住了呼吸。
那寂靜持續的時間不長,不過一刻,靠近沽鶴宗的魔族便開始動了起來。
他們伏跪在地上,讓出了一條大道,恭迎他們新的主君。
而那條路的盡頭,慢慢的走出了一個身影。
他從黑暗中走出,越靠近沽鶴宗,身影被光亮照的愈發清晰。
許則然在看到那身影的一瞬間,就确定了,那是戚泓。
他走在魔族的擁簇,像新生君王巡視他的領地。
少年一身黑衣與夜色融為一體,只有眼睛亮的過分,他半張臉被血如潑墨一般染上了紅色,襯的漆黑雙眸也帶了些血色。可配上他眉眼的鋒利,卻有股嗜血的美感。
他一只手拿着劍,另一只手,微微背在後面,拖着什麽東西在前進。
随着他一步步走來,他背後的東西慢慢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是相當于四五個魔族這麽大的一具屍體,它已經死了,沒有四肢,遠遠看去倒像只巨大的漆黑蟲子,只有那睜着的比人還大的赤紅眼睛中,閃着未消失的恨意和恐懼。
戚泓提着比他大很多的屍體慢慢走了出來,他第一眼沒有去看任何人,少年還殘留着戾氣的眸子掃視了一圈,直至看到許則然,才找到了落腳點。
他眼中戾氣散去,朝站在人群前方的青年露出了一個笑容。
一步一步的,堅定的朝他走去。
他左手一甩,身後已經死透的老魔君面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狠狠地砸在了沽鶴宗掌門面前。
戚泓踏着那道自己砸出來的聲音,來到了許則然面前。
他帶着激戰後的熱氣,将在這裏等了十日,血液都要冷過去的許則然燙回了人間。
許則然眼睫一擡,就撞入了滾燙的眸中。
戚泓笑了笑,聲音沙啞:“師兄,獎勵很管用。”
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後,許則然的耳尖,霎一下便紅了。
沽鶴宗掌門這時反應了過來,震驚道:“你真把它給殺死了?”
戚泓擡眸:“殺了,仙尊道歉吧。”
沽鶴宗掌門沉默了一瞬,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他終究是開口:“是我不對,誤會你和魔族勾結了。”
戚泓啧了一聲,不耐煩道:“你給我道歉幹什麽?”
他抓住許則然的手腕,将他扯到自己身前,認真道:“給我師兄好好道歉。”
沽鶴宗掌門:“......”
他有什麽好跟許則然道歉的?!
“是不是你在上次說,我師兄想幹什麽,不是他說的算。”戚泓問道。
沽鶴宗掌門回想了一下,想到了他那日說的話。
“查不查,不是你說的算,是你師弟說了算。”
沽鶴宗掌門:“......你去殺魔君,就是為了這個?”
戚泓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繼續溫聲重複了剛剛的要求:“快道歉。”
他那架勢,似乎沽鶴宗掌門不立馬道歉,下一秒他就能上前将他跟魔君一樣宰了。
沽鶴宗掌門只能對許則然道:“對不起,我不該因為你是晚輩,便對你不在意。”
許則然被這個情況整懵了,聽見道歉,就下意識的要說沒關系。
卻見戚泓阻擋住了他。
他很是滿意的點點頭,笑道:“這就對了,我師兄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這天底下,只有他自己說了算。”
許則然聽見這句話,說出去的話堵在了喉嚨裏。
他正要回頭去看戚泓,就感受到肩膀上突然多了個腦袋。
随着周圍的驚呼聲響起,許則然轉身,就見戚泓栽到了他懷裏。
似是十日十夜未合眼的猛獸,回到了栖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