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口月亮許姓黑卡客戶

第6章第六口月亮許姓黑卡客戶

這一夜許婵婵睡得并不好。

突如其來的巨大信息量沖擊和搬家換床的不适疊加在一起,将本就難捱的牙痛放大了數倍,仿佛有一個張牙舞爪的大魔王正舉着鋼叉蹲在她的臉旁邊,一個不高興就給她來上一叉子。

她幾乎整宿都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折騰。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右側臉頰已經腫得像個高高鼓起的小山丘,倉鼠見了都要自慚形穢。

洗漱時望着鏡子裏的自己,她嘆了一口十分悠長的氣。

早上九點,距離上班時間還有三十分鐘,許婵婵收拾好東西向門外走去。

很奇怪,雖然腦袋暈暈沉沉,但心情卻意外地還算不錯,下樓時甚至無意識地哼起了歌,細聲細氣,只有自己一個人能聽得到。

她和季骁一刀兩斷了。

那個人渣死騙子從她生命中徹底消失了。

大概在意識到季骁和田盟在把她當猴耍的那一刻起,許婵婵心中的最後一丁點留戀就已然消散殆盡。她步履輕盈地撐着傘,頂着一夜未停的急風驟雨向小區門口走去。

一輛黑色的大衆帕薩特已經等在了那裏。是她昨天看了天氣預報,又吸收了傍晚堵車的教訓以後提前約的車。

看着小區門口一長溜撐傘等車焦躁不安的社畜們,許婵婵的BBZL??臉上挂上了一點壓抑不住的小小得意,在衆人羨慕嫉妒的眼光中昂首挺胸地走上前。

看吧,這就叫遠見!

這就叫合格的打工人!

無論刮風還是下雨,都不能阻擋她的腳步,絕不會因為遲到與全勤失之交臂。

西地花園離公司這麽近,等以後天晴了,她就可以走路上班了。

每天九點起床,九點二十分出門,踩着點打卡,不比以前陪渣男提前一個半小時擠地鐵爽多了?

許婵婵心裏美得直冒泡。

剛準備上車,身側忽然傳來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

“許小姐。”

她循聲擡頭望去。

首先看見的是一頂黑色的雨傘。接着那挺拔的身影越靠越近,露出傘下那人金絲鑲邊的細框眼鏡,以及鏡片背後漂亮得有些過分的眼睛。

雖然他戴了口罩,但許婵婵還是一眼就認出,這是秦醫生。

這個人怎麽搞的,怎麽無處不在?

不過,現在是上班的時間點,他們這時候在小區門口遇見,貌似也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秦醫生。”她沖他點點頭。

大雨傾盆,微冷的空氣順着鼻腔吸入肺部,許婵婵忍不住輕輕咳嗽了兩聲。

被風一吹,她的頭更暈了,好想趕緊上車,去辦公室裏倒杯熱水喝。

只是對方打完招呼以後卻沒走,就這麽站在路邊看着她,像是打算目送她遠去似的。

被人盯着看,就還蠻尴尬的。

許婵婵拉車門的動作有點僵硬。

連着下了一夜的雨,今天的溫度比昨天低了不少。

江南地區的雨水總是像不講道理的嬌氣小姑娘,下起來毫無方向可言,“傘”這一物件,在某些時候能夠發揮出的作用十分有限,秦醫生大概是已經在風雨中等了許久,西裝靠近肩背的部分都沾染上了一層潮意。

“秦醫生是在等車去上班?要一起嗎?”

許婵婵下意識地客氣道。

結果對方居然連婉拒都沒有,低聲道了聲謝,長腿一邁,跟着她坐進了車裏。

直到車子啓動,許婵婵還在發懵。

這秦醫生還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呢。

算了,沒什麽大不了的,蹭個車而已,何況還是她主動邀請。

……雖然她其實就是客套。

早晨沒有堵車,黑色帕薩特一路暢通無阻,車內兩人靜默無言。

這次的司機沒有開窗戶,離得近了,許婵婵又一次聞到了身邊那人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柑橘清香。

是用了香水嗎?

說起來,在男士身上聞到柑橘的味道,還挺少見,她印象中也不記得有什麽比較出名的柑橘調男香。

許婵婵輕輕吸了吸鼻子。

幾乎沒有甜味,清冽的苦橙氣息混合一絲淡淡的藥草香氣,清爽溫和,沉靜而內斂。

下次有機會問問他用的是什麽牌子的香水。

思緒飛舞間,車已經停在了寫字樓樓下。

許婵婵坐的位置靠裏,秦時予先她一步下了車,可他并沒有朝寫字樓內走,而是撐起傘,遮住了許婵婵頭頂飄來的雨絲。

還伸手BBZL??虛虛擋了擋車門上緣,似乎是怕她出來時碰到頭。

還挺紳士。

“謝謝。”許婵婵一邊道謝一邊下車,擡頭時直直撞進了他的眼眸中。

四目相對,她不禁一怔。

那雙漂亮得如同藝術品般的眼睛裏像是包含了一個小小的漩渦,漆黑的瞳孔眸色幽暗,定定地望着她,仿佛想要穿透她的雙眼,看到別的什麽地方去。

臺風是真的要來了,明明是七月的天,可空氣卻涼得沁人。

但兩人離得又是那麽近,近到許婵婵幾乎能夠感受到他的體溫,那股清雅的藥草柑橘的味道似是也被滲透進了一層溫度,在她身周萦繞不散。

許婵婵呼吸微窒,錯開視線。

再偷偷打量他時,他卻也已經看向了別處。

不對勁,不對勁。

他們才第二次見面啊,為什麽總有種和他很熟的錯覺?

垂在身側的手不知什麽時候松松地攥成了拳,她修剪得圓潤幹淨的指甲像一片片淺粉色貝殼,有一下沒一下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不知道臺風什麽時候登陸。

今天中午吃點什麽好?

她小小地、急促地呼吸了幾下,帶着一絲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刻意,消極抵抗般任憑思緒四處發散,妄圖借此掩蓋住眼下略顯荒唐的氣氛。

剛才的車錢是多少來着?

她還在胡思亂想。

嗯?

等等。

她好像想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車錢。

許婵婵的注意力瞬間抽離,表情一下子變得怪異起來。

說起來,秦醫生蹭了她兩次車,好像……一次都沒有提起過要給她錢诶。

怪不得她總覺得自己忘了點什麽。

雖說即使秦醫生提了她也肯定不會收,可他也不能直接選擇性遺忘這件事啊?

但凡是個正常人,怎麽也該意思意思吧。

許·嗜財如命·婵婵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略顯雷同的行事方式令她想起了田盟。

她是臉上寫了冤大頭三個字嗎?

秦醫生,不行不行。許婵婵心裏的小人瘋狂地搖着頭。

其實按理來說,像許婵婵這樣的家庭條件,應該是完全不會在意這點小錢的。

可她并不是真正從小養尊處優、一點委屈都沒有受過的嬌氣大小姐,少年時一朝從雲端墜落,之後數年中揮之不去的晦暗經歷讓她對于“錢”這個字有種發自肺腑的執着。

即使近些年來,許家穩紮穩打,一步步重新爬回了臨城的上流交際圈,她也依舊沒辦法像其他千金大小姐一樣每天看秀逛街喝下午茶,反倒是兢兢業業地上着這份月薪将将過萬的班。

稅後9328,連一個貴價包包的提手都買不起,許婵婵卻樂在其中,上得津津有味。

她追求的倒也不是工資多高,主要是輕松穩定。這個工作就挺不錯,有項目的時候偶爾熬熬夜,沒項目時一連大半個月都閑得只能刷手機,許婵婵很滿意。

她必須要有一份來自外部的、和許家的生意不挂鈎的收入,否則晚上覺都睡不安穩。

用顧BBZL??思芒的話來說,就是“從來沒見過這麽有覺悟的打工人,骨子裏流的就是社會主義工人階級的血。”

總而言之,許婵婵的金錢觀念很矛盾。

她花錢花得很大方,一點也不束手束腳,但是心裏其實對一筆筆賬又都記得門清,誰欠了她兩塊五都要在睡前偷偷記在腦子裏的虛拟小賬本上,沒事時抛在腦後,可一旦有需要,随時都能調出檔案。

所以秦醫生到底為什麽不給她車錢?

是忘記了,還是覺得這是小錢可以忽略,亦或者覺得便宜不占白不占?

兩人錯開半個肩膀的距離,一前一後地向寫字樓內走,走在前面的秦時予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然引起了身後小姑娘的深度思考。

許婵婵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直到他在電梯右側的便利店門口停下了腳步。

“想吃什麽?”

他轉過頭,語氣熟稔,仿佛早就已經和許婵婵探讨過無數次相同的問題。

“嗯?”

許婵婵被他問懵了。

“早餐。”他解釋道,“這兩天的車費還沒有給你,請你吃早餐怎麽樣?”

許婵婵被吓了一跳。

他是有讀心術嗎,能看到自己在想些什麽?

“叉燒包和奶黃包,再要一杯拿鐵,你覺得可以嗎?”

他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的,明明是詢問的語氣,內裏卻并不包含詢問的情緒,讓人總是下意識地就跟着他的思路走去,并且絲毫覺察不到自己正在被一路帶偏。

比如現在,已經很多年不吃早餐的許婵婵就已經完全忘掉,自己還有“不吃”這個選項。

并且還覺得自己賺了。

因為樓下便利店的東西很貴,光一杯咖啡就起碼要16塊,而今天早上她約的是特價車,才只花了8塊錢。

許婵婵點頭如搗蒜。

便利店裏人很多,秦時予排了一會兒隊,出來時看見許婵婵百無聊賴地面對牆壁站着發呆,一邊擡手有一下沒一下戳着自己腫得高高的臉頰。

他不禁眉稍微挑。

她的臉是橡膠做的嗎?感覺不到痛?

“牙齒問題,有看過醫生嗎?”他将買好的早餐遞了過去。

許婵婵誠實地搖了搖頭。

“最好還是專門去看看。不過假如沒有時間,我也可以直接拿一點消炎的藥給你。”

他頓了頓,又道:“你應該沒有什麽過敏史吧?”

鼓着半張臉的倉鼠婵差點就熱淚盈眶了。

對不起,他真是個不斤斤計較的大好人啊,不像她,只會心疼小錢錢!

她為自己渾身上下散發的銅臭味,以及剛才将秦醫生和田盟相提并論的卑劣行徑感到了十二分的悔過。

寫字樓的電梯以10樓和20樓為界,分低中高層三種直梯,許婵婵不能和秦醫生上同一趟電梯,兩人在電梯口道了別。

2分鐘後,許婵婵咬着叉燒包走進辦公室,踩點打上了卡。

微甜的餡料香氣在口腔中漫溢開來,許婵婵顧不上回味,皺着眉将包子囫囵吞了下去。

牙痛更厲害了,頭也暈BBZL??得越發嚴重,得盡快去醫院才行。

她剛把電腦包放在工位上,背後正忙着摳圖的實習生莫琪就放下鼠标,挪動人體工學椅的輪子滑到了她旁邊。

她看了許婵婵一眼,猶豫片刻,還是沒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和八卦:“婵婵姐,我看到你發的朋友圈了。”

誰都知道許婵婵和她男朋友感情好,那個男的是對面電視臺的,離得近,三天兩頭地往這邊公司跑,時不時點上一堆奶茶甜品,都快和他們混成半個同事了。

之前也沒見兩人有什麽不和啊,怎麽分手得這麽突然?

一旁的陳湘聞言,輕輕給了莫琪一胳膊肘子。

還沒畢業的小姑娘就是不會說話,當辦公室是她大學的寝室呢?哪有人這樣直白地打探別人隐私的。

陳湘是負責帶莫琪的正式設計師,莫琪向來有點怕她,果然不再說話,瑟瑟發抖地縮回了角落繼續摳圖。

許婵婵坐在那裏,像是沒聽到她們剛才的話似的。

她并不熱衷于和同事們讨論這件事,身體不舒服,她更是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雖然她知道,假如她把季骁做得破事抖出來一點,所有人都一定會站在她這邊痛罵渣男,但這又怎麽樣呢?

對她并沒有什麽實質意義上的好處。

難道罵人可以把季骁的工作罵黃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季骁會做人得很,在電視臺裏混得風生水起,下月開始都要負責獨立帶節目了,在這個臨城地方電視臺也算一根新晉的小頂梁柱,絕不是對面大樓一個不相幹的辦公室幾句流言蜚語就能罵倒臺的。

既然這樣,那她還有什麽說的必要呢。

她已經當了別人太多年的談資,對成為話題中心人物有一種近乎本能的厭惡和避讓。

她掀開杯蓋認真地小口喝着咖啡,牙齒在紙杯的壁上咬出一排細細的齒痕,半晌,終于開口。

“這種事情,也只能順其自然。”

看起來并不很難過,但也情緒不高。

輕飄飄的一句話并沒有透露出太多的細節,卻也無疑證實了衆人對那條朋友圈言下之意的猜測。

陳湘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十分知情識趣地轉移了話題:“婵婵,聽說了嗎,昨天公司樓下出車禍了呢,怪不得堵車堵了那麽久,從四點多一直堵到7點多,還好我們組昨天下班早!”

許婵婵:……

“啥?”

她一臉懵地擡起了頭。

這話題轉得也太生硬了,別不是陳湘瞎編的吧。

而且這是什麽驚悚話題啊?

“車禍?我怎麽聽誰說是在拍偶像劇?”剛剛才偃旗息鼓的莫琪聞言瞬間又被注入了生命力。

許婵婵一愣。

什麽車禍,什麽偶像劇的……

等等,不會是在說她吧??

許婵婵渾身的寒毛都要炸起來了。

“我也聽說是車禍啊,還挺嚴重,不知道人還活着沒。”另一邊工位的同事也加入了進來。

陳湘大驚:“什麽什麽,撞死人了?我只知道昨天這邊拍偶像劇的BBZL??時候出了車禍,沒聽說死人了啊,這也太嚴重了。”

莫琪也跟着大驚:“死人了?誰死了,我們認不認識?”

七嘴八舌,像是炸彈一樣在許婵婵耳邊轟出一連串的炮坑。

啊我不是我沒有我活得好好的啊TAT!

許婵婵欲哭無淚。

她默默噤了聲,幾口将咖啡灌進肚子裏,猛地起身,逃也似的往辦公室外走去:“我去買瓶水!”

電梯緩慢上升,升到26層時已經只剩下了秦時予自己一人。

26層只有美萊牙科一個公司,來往的人一向很少,雖然美萊真正需要用到的面積只占了全樓層的1/3,但為了給每位客戶盡可能舒适的體驗,秦時予仍是将整層樓都租了下來。

他不靠這間牙科會所賺錢,開這樣一家私人醫院,只是為了心底深處那一點不足為外人道的念頭罷了。

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邁步朝南面的玻璃門走去。

門內,前臺小林看到他從電梯裏出來,沒等他刷卡便提前将門打開,欠身打了個招呼。

“秦總早上好。”

秦時予點了點頭,走出幾步後卻又忽然頓住。

“最近要是有拿黑卡登記的,麻煩第一時間告知我。”

說完又補充:“如果有姓許的病人過來也一樣。”

前臺聞言一愣,不敢多問,只連聲應是。

美萊是私人性質的,雖說一應手續正規齊全,但正如它的名字一樣,從某些角度看來,比起醫院,它更像是一個會所。

這裏不接受現場挂號,想看牙需要提前預約。

價格偏貴,但并不離譜,最重要的是醫療團隊資歷極強,醫生們不是業界大拿就是海歸精英,因此排隊總是時不時就排到大半個月開外。

假如病人有會員卡,就可以不用排隊。

不過在美萊辦卡的人并不是很多。

一來是因為辦了卡也幾乎沒有什麽價格上的優惠,二來也因為大多數人沒這個需要。

——誰隔三差五沒事跑一趟牙科醫院?又不是喝茶或者做美容。即使是需要周期性複診或做牙齒矯正,直接買個套餐也就完事了。

辦卡8萬8起步,而且客人拿到的并不是儲值卡,這8萬8只是會費,後續治療依舊需要額外付費。

這樣一來,除了個別錢多燒得慌的,其他人一般一聽便連連搖頭。

小林入職5個多月,辦了卡登記在冊的鉑金會員不超過20位。

至于秦總剛才提到的黑卡……那似乎都是以他私人名義送出去的,具體有哪些人小林并不清楚。

她依稀記得,開業以來黑卡會員一共來過三四位,個個非富即貴,不是這個公司的總裁高管就是那個集團的公子少爺,想來都是秦總的私交。

那位姓許的病人,也是秦總的朋友嗎?

也不知道人家猴年馬月才會來。

小林這樣想着,将這件事随手記在了備忘錄裏。

然而這一回她的判斷顯然有些失誤,僅僅只過了5個小時,當天下午2點,這位許姓黑BBZL??卡客戶便出現在了美萊的大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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