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怎麽見來見去都是她

要不是上課鈴聲突然響起來,溫晚都不知道這個對視到底要持續多久。

她把筆收好,整個人逃似的就跑走了。

而葉川還愣在了原地。

聲音和臉都對上,是溫晚,但是她的形象……

在短短的一個禮拜之內,葉川見了她三次,三次都是截然不同的形象。

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鬼打牆了。

怎麽見來見去都是她。

顧晨遙見葉川還沒到,走出教室找他,沒想到在走廊拐角處看到他單膝跪在地上發着呆。

“你這什麽造型?”顧晨遙走過去高高在上地看着他,“還真是別具一格,剛求婚呢?”

“哦,沒有,”葉川站起來拍了拍膝蓋,“遇到個……熟人?不,也不算熟人,遇到個認識的人。”

“哦,”顧晨遙對他的故事不是很感興趣,“你怎麽這麽早來了,我一會還要上一節課。”

葉川開起玩笑來,“來看看我們顧教授平時讓人羨慕的被女大學生簇擁的工作的環境。”

顧晨遙忍不住笑出聲:“那看到美女沒?”

葉川一愣。

看是看到了,但感覺更像是看到鬼了。

葉川回過神,岔開話題:“你還有多久?”

“說不準,誰知道領導會不會臨時找我有事。”

“那我去車裏等你,你好了來找我。”

“嗯,”顧晨遙說,“那一會兒見。”

葉川回停車場的一路還在想着心事,低頭思索的樣子顯得深沉矜貴,他的氣質在大學裏非常出衆。

他穿得一看就不是普通大學生,一身的名牌略顯高調,加上他本來就張揚跋扈的臉,女大學生最吃這一套了。

一路上好幾個女孩子看到她都跟身邊的朋友推推搡搡,看也知道是想要聯系方式。

然而葉川長腿邁的步子太快,快到讓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追不上了。

葉川一路走到學校門口的停車庫,愕然發現自己的車旁邊站着個人。

葉川的步子終于慢了下來,不确定地對着那個人喊:“溫晚?”

溫晚聽到他的聲音,轉過身,豎着丸子頭穿着白襯衫的她特別有學生氣質,站在那裏一笑便好看得不像話。

“你……在這裏幹嘛?”葉川問。

“我等你啊,”溫晚指了指葉川出挑的法拉利豪車,“我猜這就是你的車。”

“哦,”葉川冷冷地回,“找我有事嗎?”

溫晚發現來來往往不少人正看着他們,指了指車裏:“方便去車裏說嘛?”

葉川點點頭,用鑰匙解鎖了車。

溫晚走到副駕駛位置旁邊,手停在了車門上:“我可以坐副駕駛嗎?”

葉川一臉“為什麽不可以”的表情。

上車後,葉川忍不住先開口問:“為什麽問我能不能坐副駕駛。”

“啊,我聽說有些女朋友不同意其他異性坐副駕駛。”特別是這種豪車。

葉川愣了一下,想笑,他葉川看上去像是妻管嚴嗎?

“那個……”溫晚進入正題,“上次醫院的事情,謝謝你,我後來有聽醫生話住了幾天。”

葉川點點頭,沒回話。

“不過醫療費我還是要給你的,一共多少錢?”溫晚說着拿出手機,準備轉賬。

葉川瞥了她一眼:“不用給了,沒多少錢。”

其實溫晚猜到了。

她一看葉川也不像是差錢的人。

但她不喜歡欠着人家的感覺。

她欠得太多了,多到還都還不清。

這種感覺太糟糕了。

對她來說最好的狀态,就是兩清。

她不想心裏總惦記着。

本來想着和葉川可能不會再見面了,既然又遇到了,那就不能故意裝沒發生過。

否則感覺像是逃債。

溫晚拿着手機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我不想被施舍。”

“你這女人……”葉川忍不住脫口而出,“怎麽就鑽牛角尖呢。”

“就當我是吧,所以是多少錢?”

葉川嘆了口氣,舔了舔後槽牙:“不記得了,好像三五萬吧。”

“三五萬???”溫晚差點手機都拿不住砸到腿上,“我就做了個檢查住了幾天醫院,又不是換了個心髒,要三五萬??”

葉川感覺她有點反應過度了,皺眉看她:“又不是我收的錢,你這麽大驚小怪幹嘛?”

溫晚意識到自己确實反應過激,冷靜了一下說:“這……對不起,超出了我的承受範圍。”

“所以我都跟你說不要了,你在這裏糾結什麽啊?”葉川也很無奈,這女人不問她要錢死盯着不放,問她要錢又一副跟詐騙了她似的。

真是麻煩死了。

溫晚收好手機:“那……等我存一段時間再還你吧。”

“啊你這女人……”葉川感覺血壓都要上升,“聽不懂人話嗎?”

溫晚緊緊捏住了自己手裏的手機,心裏盤算着的是什麽時候能把這錢還上,還有哪裏可以找到兼職去多賺一點錢。

每個月拿了工資之後,幾乎是馬上就要還給傅歡家,除去房租和生活開銷,每個月根本不指望能存下錢來。

何況現在和汪銘他們鬧翻了,更是連賺小費的地方都沒了。

這小費雖然賺得讓她感覺惡心,但至少這錢來得還算光明磊落。

她也曾被邀請過做情人,每個月給她個三五萬的零用錢。

但溫晚一直覺得,就算日子再難,也不能破了自己的底線。

她可以活得很難看,但不能對不起自己。

她看着窗外,突然想起了課上那兩個大學生說的對話。

她真的很羨慕,真的特別羨慕那些學生口中過膩了的無聊的生活。

溫晚的淚水在眼眶裏漸漸蓄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今天被揭穿自己根本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或許是這段時間身體的不适,也或許是一直以來積壓着太多的負能量。

她真的很想大哭一場。

但是現在在一個算是陌生人的車裏,她不喜歡把脆弱的一面展現出來。

她眼睛拼命往上看,希望眼淚不要掉下來。

“你怎麽會來這裏,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嗎?”葉川問道。

而這句話,讓溫晚徹底崩潰了。

她曾經可以是這裏的學生,然而現在,只能用這種看上去很卑微的辦法,像小偷一樣來這裏上課。

葉川也不知道為什麽,問完了這個問題之後,溫晚突然整個人失控地哭了起來。

她把臉捂在手裏,肩膀一抽一抽地哭着。

然而即使是看上去哭得那麽傷心。

沒有那種痛苦大叫,也沒有喘不過氣來的高頻率換氣,只是隐約的哽咽。

能哭得這麽安靜,也不是能輕易做到的。

葉川突然覺得,可能這個姑娘習慣了。

可能她一直哭,但又因為不能哭出聲,所以都練出來了這個特技。

那個瞬間,葉川突然心像陷下去一樣,軟得不行。

她也不是沒見過女人哭,他妹妹葉淵以前最會的就是哭,但她每次都是嘟着嘴撒嬌賣萌般的哭,和現在身邊這個人完全不一樣。

溫晚的哭,雖然不是特別有爆發力,但就是讓人感覺到一種撕心裂肺,一種絕望。

葉川馬上抽了幾張紙巾遞給溫晚,溫晚埋着頭接過紙巾說了句謝謝,聲音啞到不行。

葉川手腕擱在方向盤上看着窗外,他不知道現在該說些什麽,索性就發動了車子說:“我帶你去兜兜風吧。”

也沒有等溫晚回應,葉川直接把車開了出去。

十月的天氣逐漸變得寒冷,但是葉川還是把車窗降了下來。

因為有風穿過,有些聲音就會變得微不足道。

她既然這麽努力的想要把哭聲藏起來,那就不如幫她一把。

果然,風聲和溫晚的哭聲混在了一起,就分辨不出了。

風把溫晚額前的碎發吹得亂飛,看着窗外,感覺眼睛很幹澀。

但是,心情意外變好了。

其實溫晚并不是個特別愛哭的人,因為她知道哭沒有用。

上一次哭得這麽傷心,似乎還是在決定不去讀書的那個夜晚。

風很大,很快就吹幹了她臉上的淚痕。

除了鼻子還有些紅以外,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任何哭過的痕跡了。

溫晚把車窗升了起來,車內又恢複了安靜。

不得不說,豪車的隔音就是好。

“對不起,剛才的問題還沒回答你,”溫晚清了清嗓說,“我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那你來找朋友嗎?”

溫晚搖搖頭:“我來上課。”

葉川不解:“來上課?”

“嗯,其實我本來應該在A大讀書,我高考過了A大的線,但是後來,家裏出了點事,我不得不放棄學業,去上班了。”溫晚認真地解釋着。

葉川擡了擡眉毛,心想難怪了。

這下所有的事情都解釋得通了。

不過越是知道得多,就越是覺得了解得少。

葉川也不是什麽太會顧及別人感受的人,他直接問出口:“家裏出了什麽事?”

“出了點意外,欠了錢。”

“欠了多少?”

“兩百萬。”

“才……”葉川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聽上去像是在嘲笑,而當他偏過頭看到溫晚表情的時候,後面半句話突然噎住了。

他本來想說,才兩百萬而已,我當多少呢。

當他突然發現,溫晚的臉上,有一種天塌下來的沉重。

他收了收聲,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那現在,還了多少了?”

“十幾萬,”溫晚垂眸,“除了還債,還有其他需要花錢的地方,我也沒辦法賺太多,不過好在不需要利息,這樣的話,總有一天兩百萬會還清的吧。”

葉川把車開回了學校的停車場,側過身看着她:“就你這條件,圈子裏要賺點快錢的辦法又不少,你難道沒想過嗎?”

溫晚驀地瞪向他:“你們這種有錢人就是這麽侮辱人的嗎?”

“不是,”葉川剛說完就後悔了,忙上解釋,“沒有,不是這個意思。”

“對不起,和你說太多了,侮辱了你高貴的耳朵,”溫晚松開安全帶,直直地看着他,“我今天哭,不是為了博同情,也不是承受不住壓力,我只是因為……只是因為,我的生活不管再怎麽糟糕,我都能在學校裏,在課堂上找到一方淨土,找到一點屬于我的時間和自由,我只是沒想到被一個陌生人知道了我這麽多不堪的秘密。我每周只有周五不用工作,我就假裝自己是個普通的大學生,上着課,憧憬着未來,但今天我突然有一種夢被打碎了的感覺,我只是因為這件事而哭,和其他的事情都沒有關系。”

溫晚手放在車把手上,看着窗外的天空:“葉先生,可能在你們眼裏,我們确實是井底之蛙,但是我們也有向往天空的權利。”溫晚回過頭冷淡地看了葉川一眼,“告辭。”

溫晚下車後,葉川愣了好一會兒才下車追上去:“等等。”

溫晚停下腳步,回過頭禮貌地看着他。

“留個聯系方式吧。”葉川說。

溫晚沒有動作,她并不想和這個人再有什麽交集。

葉川知道剛才說了不合适的話,現在如果單純要聯系方式,對方一定不樂意給。

于是他只能換個招式,把手機直接塞到她手裏:“不是要還我錢嗎?以後聯系不上你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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