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進門之後, 康亦寧照常幫着萬柳脫掉外套鞋子，招呼她坐下，給她倒了杯牛奶出來, 說道：“你先等等, 我去洗個臉清醒一下。”
很快康亦寧就出來了，臉上的水漬未幹, 人看上去精神了些，只是面色依然蒼白。
他直接坐在沙發對面的茶幾上, 與萬柳離得很近，直直凝視着她的臉, 說道：“昨晚到現在我都沒有睡過覺，一直在想怎麽處理你抛給我的問題。你的話對我來說，實在震撼太大。我衡量了許久, 還是決定不放棄。”
康亦寧慘笑，怎麽放棄啊, 如果沒有遇到她也就算了。可是再遇到, 以前的日子再次在回憶裏翻滾，她早就與他的生活密不可分，融入了他的骨血裏。
“萬柳，如果你願意, 我會接受這個孩子。我不是在敷衍騙你, 随口做出的承諾，我鄭重考慮深思過。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你也應該知道我的為人。”
萬柳靠在沙發上, 看着他疲憊不堪的臉，與他的掙紮，嘆息道：“康亦寧, 你何必呢？”
“對啊，我也這麽問自己，無數次的問過，何必呢。”
康亦寧苦笑，擡頭深深呼出口氣，“我能做到今天這種地步，要是換做以前，打死我都不會相信。你還記得，第一次我們見面的時候，我問過你一句話，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萬柳當然記得，那時候她以為康亦寧是神經病，這時候他問重新提起來，又是什麽意思？
“你等等。”康亦寧站起身，找到電動窗簾遙控器，關上窗簾，打開投影聯上手機，牆上浮現一張嬰兒的照片。
“這是康亦寧出生時的百日照。”
照片劃過去，換到下一張，“這是周歲時，與父母在一起的合照。”
康亦寧仔細認真講着每張照片，每份成績單，父親出現，到父親離開，母親有時候陪着他，有時候沒有。
“學習成績一般，各方面都很普通。性格內向，因為父母離異，到異國他鄉生活之後，變得更加沉默寡言，重度抑郁。”
萬柳十分震驚，康亦寧說起自己以前的人生，好像在說一個不相幹的陌生人，評價冷靜且客觀。
“酗酒又吃藥，被人發現後送進了醫院搶救，醒來之後就完全變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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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的照片，從以前的頹廢麻木，到茫然，好奇，平靜，沉穩內斂，變化一清二楚。
康亦寧握住萬柳的手，神情真摯，眼神中透出淡淡的哀傷與追思：“因為我記得前世，前世我們在一起相伴幾十年，約好這輩子還要在一起，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我來赴約了。”
萬柳徹底傻了眼，下意識問道：“前世你是誰？”
“康熙。”
這也太扯了，萬柳使勁咽下了口水，抽回手，手指指向自己，問道：“那我是誰？”
康亦寧不自在地垂下眼簾：“定妃萬琉哈氏。”
沒文化的萬柳根本不知道定妃是誰，她哈了聲，“我不是什麽皇後太後什麽的？定妃？你等等我查查看啊。”
康亦寧神情微微不自在起來，手搭在膝蓋上，身體前傾，與她一起看着手機，試圖勸她。
“你不要看這些，網上的消息魚龍混雜，都假的。你看那些史評，是站着說話不嫌腰疼，純粹是放馬後炮，讀書時連班長都沒有做到的人，居然敢大言不慚指點江山。
還有那些影視劇，都瞎編得沒譜了，什麽裹成豬一樣扛進去受寵，藏紅花麝香落胎，這些東西你也知道不科學。宮裏的規矩都有史學資料，雖然不那麽完整，但嚴謹很多......”
萬柳頭也不擡，只伸手堵住了康亦寧喋喋不休辯解的嘴。另外一只手很利索劃着手機，一目十行掃下去，再擡起頭，臉上是說不出的憤怒。
“好啊，康亦寧，我姑且不算你是不是神經病犯了，在說瘋話，建國以後不許成精，什麽前世今生的......”
康亦寧拿下她的手，順勢再次緊緊握住，打斷她道：“你看王莽的事跡，很多人都說他是穿越的，一切皆有可能啊。”
“停！”萬柳大聲制止他，往回抽手，沒有抽動，她一個眼神殺過去，康亦寧只得悻悻放開了。
“我姑且相信你是康熙，我是什麽定妃。不過康亦寧，你的臉呢，你還是個人嗎！其他的狗屁政績我不評價，你自己數數你有多少女人兒女，估計你自己也算不清楚了吧，你哪裏來的臉對我深情？我腦子瓦特了才要與你生生世世！
別說什麽當時的規矩禮法如此，歷史上不是沒有專一的帝王。呸！你就是不折不扣的渣男，大豬蹄子。”
康亦寧被罵得灰頭土臉，不自在地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其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遇到你以後…，後來我就只有你一人。”
萬柳冷哼一聲，她不知為何，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委屈憤怒，潮水般湧上心頭。
“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你，感謝你在我熬到人老珠黃時，你搞大批發時，批發了個妃子的封號給我？咦，對了，你既然那麽寵愛我，為何會是雍正登基，我的兒子十二沒有做皇帝？”
康亦寧耐心地解釋：“你當時不在意這些虛名，反正你都與我生活在一起，所有的吃穿住行樣樣不缺，你也不用守着規矩，不管在宮裏還是暢春園，都幾乎橫着走。再說突然挑出一個人加封，這對前朝來說是一種信號，官員上下都看着，對十二也不利。你看太子...”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傷痛，自嘲地笑了笑，“十二性情不适合當皇帝，皇帝也不是那麽好當，你看老四，唉，他才深知為君之難。不過十二過得很好，你看他的高壽就知道我有沒有撒謊騙你。
他自小養在你身邊，被你養得很好，那小子也滑頭，成天快活得很，那些兄弟中，就他最輕松幸福。他去了很多地方，坐着船出海，按照自己的意願，娶了自己琴瑟和鳴的妻子。”
“萬柳，在你看來是我在狡辯，我的确太多的身不由己。自小登基，父母雙亡，外憂內困，幾乎打了一輩子仗，只有閉上眼離世的時候，才算真正歇了口氣。
那時候幸得有你陪伴，去世的時候，最舍不得的就是你。十二有自己的家庭，怕你一人會孤單。皇家沒有多少親情，稍微有點錢的家庭，就沒有那麽和諧，自古以來皆是這樣。
不過那時候你家不一樣，一家人和和睦睦，跟現在差不多。你阿瑪拖爾弼比狐貍還要狡猾，只知道悶聲發大財，嘴上沒幾句實話，年紀輕輕就叫着身體不好，拿着退休金回家去養老去了。現在你爸也跟他差不多，看到你爸，我總是想起當年的拖爾弼，每次都頭疼得很。”
萬柳才不吃他這一套，不管他說得再深情，具體細節已無可考之處，可結局都在史書上記得清清楚楚，再說現在說以前也毫無意義。
她冷冷地道：“所以說你是上輩子對不起我，這輩子來還債來了？”
康亦寧苦笑，“萬柳，我們得講道理，我對不起很多人，但是從沒有對不起你。我從未忘記你，見到你的第一眼就認出了你，你卻把我忘得一幹二淨。明明我們那時候說好的，下輩子還在一起，是你沒有遵守諾言。
這些不提也罷，不過你仔細想想，如果我真是大豬蹄子，我為何還要在你面前低聲下氣，你以前拒絕我的時候曾說過，我的身邊會有很多誘惑，你看我現在除了你，還有別人嗎？”
萬柳嗆聲回去：“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我又沒有二十四小時守着你。嘴上好聽的話誰不會說，自己給自己立的人設，當然要精心修飾。背後是人是鬼，只有自己知道了。”
康亦寧深吸一口氣，主動将手機遞給了她：“你可以随便看，密碼是我們第一次相見那天的數字。”
手機的誘惑太大，裏面承載的東西太多，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萬柳被吸引過去，再也挪不開。
她也知道看別人的手機太沒品，會像打開的潘多拉魔盒，最後再也關不上，不過，她還是沒受控制伸手拿了過來。
不過，她想輸密碼時，又傻了眼，他們是哪天遇到的？
萬柳幹脆拿着手機在他臉上一掃，沒有打開。
“只有密碼，我關掉了面容解碼。”
瘋了吧？萬柳怒了，将手機扔了回去：“智能手機的智能是你這樣用的？”
康亦寧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氣憤，說道：“你是不是根本不記得我們是哪天重遇的？”
萬柳朝天翻白眼，不回答他。
康亦寧忍氣吞聲，解開密碼，将手機遞給她，說道：“你可以用我的雲端賬號，所有的密碼都給你，你可以随時登錄，查看我在哪裏，通訊錄，聊天記錄，照片，足跡你都可以看到。現在一個人要隐藏秘密太難，我對你也無什麽需要隐藏的秘密。”
萬柳卻突然沒有打探他隐私的心情，既然他敢這麽說，手機裏面肯定幹幹淨淨。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一直坦坦蕩蕩，沒有鬼鬼祟祟躲在一邊接電話回消息。
再說康亦寧就算不是康熙，他也聰明得很，要是他刻意隐瞞，她對着他，照常沒有勝算。
康亦寧見她不接手機，也不強求，将手機随意放在一旁，擰眉思索之後，小心翼翼試探着問道：“萬柳，你可以告訴我，孩子是誰的嗎？我總得知道自己在替誰養孩子。”
康亦寧不提也罷，提起這個萬柳又怒了，都是他的錯，他還有臉問。
她似笑非笑，說道：“江洲回來了，剛才我才與他見過面。我告訴他我懷孕了，他說願意當孩子的爹。”
康亦寧的臉色漸漸變了，呼吸也急促，連髒話都飙了出來：“你別那麽傻，他會當個屁的爹！”
“是，江洲不會當爹，他哪能跟跟你比。萬歲爺皇上，你可有好幾十個孩子，擁有豐富的當爹經驗。不過我想問問，你看到你的江山結局，有沒有後悔當時生了一堆不肖子孫？”
這一刀真是狠狠戳在了康亦寧的心上，戳得他幾乎血肉模糊，他神情痛苦，彎着腰好半天都透不過氣。
萬柳微微吃驚地看着他，其實她根本不太相信康亦寧的話。這一切太過匪夷所思，她也許是荷爾蒙紊亂，先前都是順着他的話在發洩情緒。
她慢慢陷入了回憶，自從他們初見面的那時候起，康亦寧對她的态度，處處都透着違和詭異。他的橫空出世，空降在公司中，一系列淩厲的手腕，憑着以前的康亦寧，絕對做不到。
好半晌，康亦寧才緩過了神，神色落寞，聲音低緩：“我也後悔痛心，但都過去了。”
萬柳想了想，板着臉問道：“你有沒有故意在避孕上做手腳？”
康亦寧愕然，眼神漸漸變得狂喜，手都幾乎顫抖，試探着撫上她的小腹，卻被她一巴掌拍開了。
他連忙語無倫次保證道：“我沒有，真沒有，我怎麽會做出那種事......”
萬柳見他話停了，以為他是做賊心虛，氣得立即跳起來，罵道：“好你個大豬蹄子，小人！”
康亦寧跟着起身，小心翼翼護着她，忍着笑道：“你小心些，別撞到了。我真的是冤枉，你還記得我們吃完火鍋的那晚嗎，是你對我用了強，我根本毫無招架之力，開始根本來不及做任何措施。”
萬柳石化，對着康亦寧的委屈，她實在是沒臉再找他麻煩，急匆匆往外走，“我回去了，皇上再見。”
康亦寧所有的郁悶疲憊難過傷心一掃而空，連忙追上去，極盡溫柔小意，連聲道：“你慢點，大衣快穿好，我送你，等下我就去你家求婚。”
萬柳猛地回過頭，“不嫁！康亦寧，我看在你貢獻了一半基因的份上，所以才告訴你這件事，你休想趁火打劫，孩子是我的，跟你一毛錢的關系也沒有。”
康亦寧好說話得很，馬上舉起雙手投降：“好好好，跟我沒有一毛錢的關系，随便你怎麽說都可以，只要你不生氣就行了。不過你想不想聽十二的事情，以前那小子天天跟在你身邊，像是個小尾巴，片刻都離不得你，一離開就眼淚汪汪哭得可憐得很，看得人的心都化了。”
萬柳腳步慢下來，心情說不出的複雜，瞪着他道：“我就聽聽你怎麽編故事，不過大清亡了上百年了，你就算向天再借了五千年，你也就是個普通的公民。前世債你也得還清，我好說話得很，只交往你女人數量二分之一的男友就夠了。”
康亦寧後悔得很，早知道他就不告訴她了，這個女人根本就沒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