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警覺 今兒這事有些奇怪
無星無月的黑夜裏,但凡有點光亮,都是極易看到的,更不用說是房屋燃燒這麽大的動靜。
在火勢剛剛起來,孟晚陶還沒醒的時候,隔壁莊子就已經警覺了。
守衛隐匿在夜色中,偵察過一番,确定對主子無危險後,便又在夜色中離開了。
在孟晚陶和小瓷裹着被子,頂着夜風,眼睜睜看着她們的屋子燒成灰燼時,隔壁莊子裏的人已經全醒了,不過主屋裏燈并沒有亮。
守衛前去查看,自然是探聽出了前因後果,隔着門朝屋裏的主子彙報完後,就沒在說話,等着主子示下。
雖然無星無月也無燈,但夜色并不是全然的很,還是能看到屋裏人穿了一襲白色單衣。
烏黑的發披散在身後,垂落的幾縷發絲擋住了他的下颌。
聽完彙報,他稍稍來了點興致,換了個坐姿,擡頭看向門外站着的手下。
這一動,下巴連同側臉便從發絲裏揚了出來。
宮珏特意問了一聲:“孟司壤的獨女?”
外面的人恭恭敬敬道:“是。”
宮珏沒再說話了。
他對承譽伯府印象最深的便是二十年前的那位少年将軍孟司壤。
後來他戰死沙場,承譽伯府便再無出色的後輩,漸漸便不怎麽出現在朝堂了,他那麽忙,自然也不會分出精力去關注一個沒什麽用的伯爵府。
他只聽過孟司壤和夫人留下了一個女兒,只是因為這個孟三小姐太過普通,對她也并沒什麽記憶點。
只是,今兒這事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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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三小姐在別莊住了十幾年了,一直也不曾聽到過什麽。
剛李渠還說,這些年,孟老夫人也不曾對這個孫女過多關注,一直在莊子上靜養着,今兒卻突然就到莊子上來了。
好巧不巧,他也是今兒選定的這裏。
他前腳剛到,那邊莊子上就一反常态,連一步不曾踏足別莊的孟老夫人都來了,鬧了一場。
這就罷了,睡到半夜竟然還走水,燒了一棟屋子。
宮珏素來謹慎。
今兒的事又處處透着不對勁,他對外面懶懶吩咐了句:“盯一下罷。”
李渠性子随了主子,也是事無巨細無不謹慎,聽到這話,回道:“是,已經在盯着了。”
看着屋裏的人影躺下去,李渠便悄悄退下了。
不過宮珏并沒有再睡。
他仰躺在寬大的卧榻上,睜着眼看着屋頂,夜色裏,他肩膀處繃帶上鮮紅的血跡,格外顯眼。
盯着屋頂看了好一會兒,他才再次閉上眼睛入睡。
孟晚陶和小瓷抱在一起裹着棉被生生坐了一夜。
她們看着屋子被火海吞噬,看着房梁在火海中坍塌……在看着屋子被燒為灰燼。
自始至終,莊子裏都沒一個人過來問一聲,她們是否還好。
也沒一個人過來救火。
小瓷驚吓過度,後半夜在她懷裏睡着了。
孟晚陶就這麽摟着小瓷坐着,一點點兒平靜下來。
天亮的時候,終于有人一臉驚慌地朝着她們跑來了。
“這是怎麽回事?”
來人還是昨晚給她們送飯的那個丫鬟,另一個跟她一起來的婆子,孟晚陶不認識。
遠遠的她們就就一邊跑一邊喊:“怎麽好端端的,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孟晚陶看向她們,神色有些冷,她并沒有說話,就看着兩人表演。
明明府裏從沒人把這個三小姐當回事,這麽多年她們也覺得很正常,可這會兒不知道為什麽,兩人被她這麽一言不發地盯着,不禁有些生寒。
兩人互看一眼,交換過眼神後,那個年歲小的丫鬟翠平朝兩人走了過來。
“三小姐,”翠平攏着眉,做出擔心的樣子詢問:“你沒事罷。”
兩人朝這邊來的時候,小瓷就醒了,這會兒見她朝小姐靠近,忙如驚弓之鳥一般把小姐護在身後,沖翠平大聲道:“你、你別過來,離三小姐遠一點兒!”
翠平看着這灰頭土臉的主仆臉,嫌棄直接顯現到了臉上,但她還帶着周媽媽的吩咐,必須要把戲做全套,只得忍着嫌棄,道:“我是擔心三小姐,看樣子三小姐是沒事,老夫人辰時用早飯,早飯後,三小姐就可過去回話了。”
說着她擡頭看了看燒成灰燼的屋子,又道:“都燒沒了,三小姐也沒法請老夫人到這邊了,三小姐緊着收拾下罷,這個樣子見老夫人,再驚着老夫人可就不好了。”
說完,她對那個和她一起來的婆子說:“我去回老夫人,話已經給三小姐帶到了,你看看這邊的情況,找幾個收拾下罷。”
那婆子笑着應下:“翠平姑娘放心罷,我旁的不行,收拾東西還是在行的,這裏瞧着也沒太大的損失,不過一間屋子,定然在今日就收拾妥當了。”
翠平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擡腳正要走……
“你叫翠平?”
翠平聞言轉過身看向孟晚陶:“三小姐是叫我?”
孟晚陶只看着她:“昨晚是你給我送的飯。”
翠平不知道三小姐這話是什麽意思。
昨晚的飯菜裏下了足量的蒙汗藥,那是兩人份的飯菜,她不明白兩人吃了飯,怎麽沒有睡死,竟然還跑出來了。
左右現在房子燒沒了,食盒和碗盤她也都盡數收走清洗幹淨了,三小姐就是有什麽疑問,現在也已經毫無證據,這般想着,她膽子便又大了些。
“是我,”她說道:“昨兒老夫人在莊子裏留宿,為了清淨,之前住在莊子裏的人都讓先移出去了,是以也便沒了給三小姐送飯的,周媽媽說,三小姐還病着,身子弱,就讓我來送了,三小姐昨兒吃得可好?”
孟晚陶盯着她看了會兒,道:“吃得很好,這頓飯,我記住了。”
翠平沖她敷衍的福了福身子:“我也是按吩咐做事,給三小姐送飯,本也是應該的,三小姐不必如此客氣,老夫人出府帶的人手不大充足,我還要趕回去當值,三小姐若沒有旁的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不等孟晚陶點頭,翠平就直接走了。
看着翠平遠去的背影,孟晚陶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她推了推懷裏的小瓷:“我沒事,不用這麽擋着了。”
小瓷看了眼那個拿着個木棍在火堆裏邊扒拉邊小聲嘀咕天爺的婆子,還有點不放心。
睡着前,小姐都跟她說了,是有人要害她們。
她本也覺得這火燒得奇怪,小姐這麽說,她也沒多想,就信了。
她偷偷問小姐了,是不是因為昨天的事,老夫人容不下她了,小姐沒說話。
但她就是從小姐的沉默了明白了小姐的意思。
肯定是老夫人啊!
小姐再怎麽樣也是小姐,旁人誰敢對府裏小姐下毒手!
她一邊為小姐難過,一邊擔驚受怕,生怕她們逃過一劫,老夫人還不放過她們,再使出點別的招來,她可是聽莊子裏那些做工的婆子唠嗑時說過的,深宅大院的勳貴人家,其實也可多陰私事呢,就是看着光鮮體面罷了。
她就可怕那些婆子口中的勳貴人家的陰私招招呼到小姐頭上了,所以剛剛翠平過來時,她害怕極了。
見那婆子并不怎麽關注她們,小瓷才挪開了些。
孟晚陶站起來,拍了拍身上落的灰,跟小瓷說:“你餓不餓?”
小瓷也跟着站起來。
兩人身上穿的都是單衣,這一站起來,沒了棉被包裹,還真有點冷。
她打了個寒顫,點了點頭。
昨晚就吃了一個包子,确實餓了。
孟晚陶幫她拿掉頭發上粘的一片落葉:“等解決完這些事,我帶你進城吃好吃的。”
原本看着小姐赤着腳,鞋子也沒了,還灰頭土臉的樣子,小瓷還挺難過的,但聽到這話,就立馬咧嘴笑了。
“嗯!”她重重點頭。
“三小姐,”那邊還在扒拉灰燼堆的婆子,突然停下,看着兩人:“這火是怎麽燒起來的啊?你有什麽貴重的東西落下麽?”
孟晚陶摸了摸脖子上的璎珞,還好她昨天覺得老夫人看她那一眼不太對勁,睡覺的時候并沒有把這個璎珞摘下來。
那婆子問完,繼續拿個棍子扒拉。
孟晚陶看了她一會兒,就想明白了。
放火殺人這種事,放到哪個朝代都是駭人聽聞的大案子。
老夫人真容不下她,這種事也不敢可能聲張。
目前看,這婆子是不知情的。
但剛剛的翠平定然是知情的,不僅知情,還參與其中。
她現在勢單力薄,且她們既然敢這麽明目張膽下手,定然早就安排妥當了,該銷毀的證據也肯定已經銷毀,左右她現在人沒事,真鬧起來,一句天幹物燥,她們主仆用火不當引起的意外,她也不能讨到什麽公道。
這事,她就先記着。
現在做不了什麽,不代表她這輩子都做不了。
“別翻了,”孟晚陶扇了扇面前被風吹來的灰燼,對那婆子道:“沒什麽貴重物品。”
說完,她又問了一句:“往常莊子裏住的人呢?昨晚都移出去了?”
那婆子是近幾年才到伯爵府做事的,并不是很了解孟晚陶在府裏到底是個什麽情況,聽她問,便回了:“除了竈上那幾人,都移出去了。”
“老夫人喜靜,”那婆子拄着手裏的棍子,離灰燼遠了點,歇氣:“莊子裏原本住的人也确實太雜了些,長工短工都有,也沒得時間一一安排,幹脆就先都移出去了,等老夫人回了府,再挪回來就是,又不礙什麽事。”
她沖那婆子點了點頭,以示謝意,然後對小瓷說:“走罷,随我去給老夫人請安。”
小瓷懵了,急急追着已經擡腳去大院子方向去的小姐問:“小姐不洗漱下麽?這個樣子……”
孟晚陶頭也不回:“就這個樣子去請安。”
小瓷不懂孟晚陶是什麽打算,只能聽話地跟在她身後。
老夫人到底上了年歲,昨兒一通舟車勞頓,本就有些累,又被孟晚陶氣了一通,精神可就更差了。
周媽媽跟着老夫人那麽久,自然曉得老夫人心裏所想,看出老夫人容不下三小姐了,就主動提議為老夫人分憂,讓老夫人精心安養就是。
老夫人自是信的過她的,也沒問她會怎麽做,便允了。
想着周媽媽一向做事幹脆利落,這一覺起來,定然是能解除心頭之患,卻沒想到,剛睜開眼緩了會兒神,就聽到周媽媽來告罪,事情給辦砸了。
對上老夫人的冷臉,周媽媽也很羞愧。
原本萬無一失的,且這種方式,神不知鬼不覺,到時候推到天幹物燥,不小心引起的意外,就算查也查不出什麽的。
卻沒想到,三小姐竟這般命大,從火海裏逃出來了。
“你現在怎麽也這般不謹慎了?”老夫人皺着眉,硬着聲說道。
屋內其他人已經屏退,但周媽媽還是壓着聲道:“這次是大意了,但好在這事隐蔽,也沒人能查出什麽,下次我定然更謹慎些。”
老夫人挺氣的,原本以為一覺醒來會有好消息,這好消息沒聽到,竟然還這麽堵心。
“罷了,”她順了會兒氣,道:“左右那小丫頭也翻不出什麽浪了,再拖一天好了。”
這相當于給周媽媽下了個期限。
她自然懂老夫人話裏的意思,馬上應聲:“老夫人說得是。”
親自伺候老夫人梳洗,正要喊人傳早飯,就聽到翠平在外面回道:“老夫人,三小姐來了,吵着非要見您。”
老夫人剛順下的氣,還心煩着呢,直接道:“不見,讓她等着罷。”
翠平等的就是這句話,但沒等她出去拿捏孟晚陶,外面就傳來了亂糟糟的喧嘩聲。
不等老夫人發問,周媽媽繞過屏風詢問發生了何時。
她話都沒說完呢,劉媽媽就沖進來着急忙慌地回話:“打進來了!那個雲蘭打進來了!那麽多丫鬟婆子都沒攔住她,這會兒都到院門口了……”
周媽媽:“……”
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