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留宿

黎潮同黎奶奶聊了一會兒，便聽見樓下喧嘩聲漸起，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黎潮對保姆說：“你去看看，發生了什麽？”

保姆說：“可是……我不能離開黎老夫人身邊，萬一發生緊急情況，我可能來不及……”

這哪是為了預防緊急情況呀，分明是為了防黎潮。黎潮無奈地笑了一聲，根本不想再說話。

保姆、司機、助理之類的職業，往往看人下菜。他們的态度，就是主人的态度。只是主人自恃體面，不便表現出來罷了。

黎奶奶說：“連我孫子的話都不聽？那我要你有什麽用？”

保姆咬着嘴唇權衡片刻，終于下了樓。

黎奶奶握着黎潮的手，說：“潮潮，你得硬氣。我病了，護不了你太久啦。”

黎潮眼眶泛起濕意。

聽到黎潮和陸迦林的談話之後，應文覺就覺醒了“讀懂微妙空氣”的技能，回想起以往種種，又心酸又自責。他可以說是黎潮最好的朋友，怎麽連這些事情都沒注意到？

黎潮倒不怪他，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應文覺在讀初中，正是無法無天的中二年紀。後來跟黎潮有接觸，還是因為黎潮成天宅在陸迦林房子裏，應文覺每次纏着陸迦林“借錢”的時候都能見到，一來二去的，這才熟悉起來。對于應文覺來說，黎潮更像是表嫂，而不是黎家人。

他們兩人狐朋狗友，黎潮也不樂意說那些狗屁倒竈的事情，應文覺不了解，也不稀奇。

應文覺看着黎潮側臉，突兀地說：“網上跟人撕逼，不怕沒理，就怕沒粉絲。你有粉絲啦。”

你可以硬氣啦。

黎潮沒明白應文覺的邏輯，卻還是說：“是啊，我有五百大漢粉，堪稱斯巴達勇士！”

正在兩人插科打诨的時候，保姆打探回來了，說：“似乎是黎公子和黎先生吵起來了，現在黎公子被帶回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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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老夫人說：“黎公子就在這裏，他跟誰吵架？他們在吵什麽？”

保姆看了黎潮一樣，不知所措。

黎潮說：“奶奶，你困了嗎？那些糟心事就讓他們去處理，你不要操心了啦。”

黎奶奶也的确是困倦了，她囑咐黎潮：“有什麽事情就跟我說，我能護一天是一天。”說完就讓保姆帶她去休息。

好不容易送別了黎奶奶，黎潮一看手機，姜辰給他發了條微信。

【明天有正片錄制，你什麽時候回來？你在哪裏，我可以去接你嗎？】

黎潮先前沒看到消息，因此沒有回複。過了半小時，姜辰又發了一條：【祝奶奶生日快樂[蛋糕]，錄制的事情不要過于擔心，明天之內能回節目組就可以了。】

不可否認，姜辰的這兩條微信的确給黎潮帶來的莫大的安慰，因為姜辰克制又友好，黎潮能看出來姜辰的善意。

黎潮回複姜辰：【我讓覺哥送我回去，謝謝你。】

黎潮對應文覺說：“節目組催我回去了。走吧。”

兩人一塊下樓，講要離開大門的時候，黎父不知道從哪裏出現，說：“你們倆去哪兒？”

應文覺說：“我送黎潮回節目組。”

黎父皺着眉頭說：“那個選秀？不是什麽大事，今天就留在家裏睡。”

黎潮忍不住說：“明天要錄節目，我必須回去。”

黎父說：“又不是沒了你就拍不了，你以為你自己這麽重要嗎？何況，那種東西，不參加也罷，難道你還想帶着黎家一起丢臉？”

黎潮明白過來了，這哪裏是今天留不留下來的問題，而是黎家不想丢臉，想讓自己退賽。自己在節目裏收獲的粉絲和喜愛，他們完全沒有當作一回事，因為……“你以為你自己這麽重要嗎”。

黎潮臉色黑了，應文覺剛剛想說什麽，黎父又說：“再說了，名義上你還是迦林的伴侶，夜間跋涉，還是跟丈夫一起得好。你說呢，文覺？”

應文覺漲紅了臉：“黎，黎叔叔……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正在這時，陸迦林揉着眉心走過來，問：“你們在說什麽？”

應文覺警戒地看了陸迦林一眼，陸迦林覺得莫名其妙。

黎潮也不樂意跟陸迦林解釋，畢竟黎父扯的大旗是“婚姻關系”，他可不想被陸影帝誤會自己糾纏不清。

黎父把現下情況解釋一遍，末了對陸迦林說：“你們畢竟還沒有離婚，理應一起行動。如果你願意送黎潮回節目組，那我也可以放心了。”

聽到這話，黎潮立刻看向陸迦林。黎父的意思是……如果真的要走，必須由陸迦林送，否則就把自己扣在這裏？！

因為錯愕，黎潮的眼睛瞪得很大。陸迦林被他滿滿地看着，心情莫名舒暢。黎潮這個樣子，就像是盼着家長帶出去放風的小朋友一樣，陸迦林不介意滿足這麽一個小小的願望。

然而正在陸迦林準備開口的時候，黎母匆匆走過來。

她眼眶紅紅的，看上去像是哭過。她忽略了黎潮和應文覺兩人，直勾勾地看着陸迦林，說：“迦林，你今晚有空嗎？”

陸迦林看了黎潮一眼，卻發現黎潮已經低下頭，看不見之前的可愛表情了。陸迦林說：“有什麽事呢？”

黎母抽泣道：“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麽，澄澄突然受到了刺激……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他現在狀态不是很好，需要親近的人陪在身邊，還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你可以去看看他嗎？”

黎母一邊說話，眼神一邊瞟過黎潮。那件事情對黎澄澈的打擊很大，他們不想讓那件事情影響到黎澄澈，情願所有知情人都閉口不言。誰知黎潮“不知好歹”地來參加生日宴，也不知道澄澄有沒有見到他……換句話說，澄澄受到刺激，跟黎潮有關嗎？她很懷疑這一點。

陸迦林也看了看黎潮，黎潮仍舊低着頭。陸迦林問：“你一定要回節目組嗎？”

黎潮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忙你的。”

陸迦林思索片刻，說：“你等我一會兒，我去看看澄澄。”

陸迦林随黎母消失在一樓，黎潮心裏卻平靜得很：在黎澄澈和自己之間，陸迦林會選擇誰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倒不如說，自己從來就不是選項之一。

應文覺說：“那我們……？”

黎父依舊盯着他們，一副你們敢走我就敢叫保安的樣子。

黎潮搖了搖頭，說：“算了。”

黎潮被攔在了這裏，應文覺也沒走，而是在黎潮身邊坐下來了。

他們又窩在了那個無人的角落，黎潮邀請應文覺一起玩手游，應文覺拒絕了他。

黎潮也沒繼續，自己單獨開了。

或許是因為心情的關系，黎潮這幾局都很暴躁，打得非常狠絕。連續吃雞7局之後，有個妹子非要抱他大腿，加了游戲好友還不夠，還問黎潮要微信。黎潮心情煩躁，索性退了游戲，然後對應文覺說：“你竟然不沉迷游戲了。”

應文覺手機界面似乎是微信，這七局他一刻不停地按屏幕，似乎在跟別人商讨什麽重要事情。聽到黎潮叫他，他停下了動作，說：“你想跟我聊聊天嗎？”

應文覺模樣小心翼翼的，黎潮看了只想笑，說：“怎麽，穿多了女裝，就真把你潮哥當嬌滴滴的女生看了？想八卦就八卦，我沒那麽脆弱。”

應文覺說：“那我就問了？你喜歡我表哥嗎？”

黎潮回憶了一番，選擇了一個最确切的答案：“至少以前是喜歡的。”

現在呢？不知道。

今天的氣氛實在是太特殊了，黎潮突然有了談興，把自己是怎麽被陸迦林接到黎家、自己是怎麽喜歡陸迦林的、甚至自己是怎麽嫁給陸迦林的過程，全部對應文覺說了。

這些事情藏了那麽多年，他不能真讓它爛在心底，污染了自己的心。

說完之後，黎澄澈突然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應文覺皺着眉頭說：“我以前總以為表哥對你很好，沒想到……”

安撫完黎澄澈之後，陸迦林連忙下樓找黎潮，沒成想剛好聽到應文覺這句話。陸迦林暗自決定，之前借給應文覺那麽多錢，是時候讨債了。

陸迦林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偷聽牆角的一天。

“他存在于我觸手可及的地方，這就已經很好了。”黎潮說：“總得找個人來喜歡，否則人生也太難熬了，我可能熬不過去。”

這句話倒也是真的……對青春期的黎潮來說，一切都了無生趣。他願意給陸迦林賦予這麽高的意義，是因為他心疼以前的自己。

陸迦林屏住呼吸，想：熬不過去……是什麽意思？黎潮在黎家的頭幾年，經歷了什麽，才可能“熬不過去”？陸迦林回憶起來，竟覺得有些模糊。

他把黎潮接到黎家之後，就念大學去了。此後的短暫接觸，黎潮都跟在黎澄澈附近，頗為陰郁。陸迦林看出了黎潮的嫉妒與自怯，但從沒想過這些情緒從哪裏來。

應文覺想了一下，又說：“以前喜歡，那你現在是喜歡上別人了嗎？”

黎潮非常、非常、非常認真地想了一下，說：“我在努力。”

在努力喜歡我自己。

黎潮現在喜歡誰？是那個項目組的副導演嗎？

想到這個可能性，陸迦林心底竟然有一絲氣急敗壞。姜辰跟黎潮朝夕相處，所以黎潮才會喜歡他？如果自己之前多陪陪黎潮，會不會……

陸迦林從暗處走出來，他說：“時間不早了，一定要今天回節目組麽？”

想到節目組裏有姜辰，陸迦林竟然不想把黎潮送回去。

更何況，此刻黎潮臉上的笑容是欣慰的、開懷的、豁達的。想到姜辰，就這麽令黎潮開心麽？

黎潮一看到陸迦林，就把笑容收起來，換上生疏的表情，說：“可以麻煩你麽？如果不是你送，黎先生可能不會放我回去。”

陸迦林突兀地問：“你很想見姜辰？”

黎潮莫名其妙，道：“我要錄節目。”

陸迦林說：“我喝了酒，沒法開車。今天在這邊住一晚上。”

應文覺立刻說：“那我也留下來，我跟潮潮一起睡。”

陸迦林瞥了應文覺一眼，說：“今晚留宿的人很多，房間可能不夠。”

應文覺：……？

陸迦林說：“你喝酒了嗎，秦助理已經過來了，讓他送你回去吧。”

應文覺看了黎潮一眼，意思是：為什麽不讓秦助理把黎潮送回節目組？

黎潮突然覺得可笑，陸迦林在節目攝制過程中動的手腳，難道自己不清楚麽？陸迦林也希望自己不要再“抛頭露面”了，他本就跟黎父一個立場，自己還在奢求什麽呢。

黎潮抓了一把頭發，說：“文覺，算了吧。”

黎潮的态度……陸迦林突然有些煩躁，煩躁中竟還夾雜着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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