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安
誰也不知道黎澄澈受到什麽刺激了,他“發病”的時候,是在重看《竟然》。
黎奶奶的生日宴,往來賓客身份各異,目的不同。有人想貼着黎澄澈拿幾個資源——誰不知道黎澄澈跟陸迦林關系好,陸迦林已經為了黎澄澈接了好幾個可有可無的站臺活動了。
這一波人聚在一起,自然是要把黎澄澈捧得高高的。黎澄澈唯一的代表作是《竟然》,他們便提議重溫一遍。黎澄澈拒絕不了,只好跟着看了一遍。
然後在故事進入到高潮的時候,黎澄澈突然大叫一聲,痛苦地捂住了腦袋,蜷縮在地上。
他一直念叨着“陸迦林”,大家只好把黎父黎母和陸迦林通通找來了。黎澄澈被黎母抱在懷裏,卻望着陸迦林一直哭。
陸迦林好不容易把黎澄澈安撫下來,又去找黎潮。
陸大影帝在黎潮那裏碰了一鼻子灰,也沒細致對待,找了個房間把黎潮放進去。
一出來就看到匆匆趕來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是治療過黎澄澈的那一個,現在已經自己開了事務所做老板了,還能被原封不動地請來,也是黎家面子大。
陸迦林問:“澄澄怎麽樣了?您能判斷出來,是什麽刺激了他嗎?”
心理醫生看了陸迦林一眼,說:“只要跟他被封存起來的記憶有關的東西,都可能刺激到他。不過這樣也好,我之前就說過,人格和記憶是相輔相成的。黎公子因為意外狀況失憶,順其自然是再好不過,強行壓制,可能會給本人帶來意想不到的影響。”
黎母在一旁憂愁道:“那是一段不好的記憶,我們想給澄澄留下些美好的東西……”
黎家也真是奇怪,自己兒子失憶之後,竟然完全沒想着處理,只想就這樣掩耳盜鈴地生活下去。心理醫生理解愛子心切,可再怎麽說,失憶也是病,有病不治是什麽道理?
不過有錢人家的事情,他一個心理醫生也不想參與過多。
不過,他對某件事情非常在意,于是四處打量。
陸迦林問:“您在找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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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醫生說:“四年前見到的……另一位黎公子呢?”
黎母表情淡下來,問:“您關心他做什麽?”
心理醫生說:“他現在情況如何?能夠跟人正常交流了麽?”
想到那個不着調的選秀綜藝,陸迦林低低地說:“他選擇長袖善舞呢。”
心理醫生吃驚道:“啊?你們有另外給他找心理醫生嗎?”
這個意思是說……黎潮也有非常嚴重的心理障礙,嚴重到,不找心理醫生就無法接觸人群的意思?
陸迦林說:“怎麽回事?”
心理醫生說:“四年前,另一位黎公子也受到了非常嚴重的心理創傷。與黎公子不一樣,他的主要表現是回避人類,尤其是回避肢體接觸。當時我給出的建議有兩個,一個是從網絡着手,千萬不能固步自封,再也不與人類交流;另一個是同信任的人多接觸,由那個人帶着他重新相信這個世界、重新接觸社會。”
“如果沒有另外給他找心理醫生,那說明他的确接受了我的建議,并且在盡力自救。他的求生欲望很強烈,這是非常難得的。”心理醫生說到這裏,發現黎母對此并不感興趣,只好收了話頭。
這番話卻讓陸迦林思慮良多。
黎潮有心理創傷,當年的知情人都知道這件事情。黎家給黎澄澈和黎潮安排了同一個心理醫生,當作是“一碗水端平”的證明。心理醫生根據兩個人的情況,給予了不同的救治方案。
黎潮的救治方案裏包含了陸迦林,黎澄澈的卻沒有。
黎潮說要跟陸迦林結婚,陸迦林同意了。
所以說,黎潮在L站開直播,其實是為了自救?那麽,在陸迦林這個理應幫助黎潮走出低谷的人完全缺席的情況下,黎潮是如何完成另一半自救的?
陸迦林突然回想起黎潮和白晨的兩次肢體沖突,然後心一抽一抽地疼。
黎潮根本沒有走出來,他的傷口還在汩汩流血,但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心理醫生沖黎母點頭,說:“那麽,我去看看黎公子的情況。”
心理醫生進入到黎澄澈的房間之後,黎母憂心忡忡地對陸迦林說了幾句話。陸迦林可有可無地敷衍,心思卻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啊!!!”正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
陸迦林很快判斷出,聲音來自黎潮的房間,他下意識追過去,然後看見黎潮驚慌失措地從房間裏跑出來了。
黎潮穿着睡衣,第一顆扣子散着,露出小半白皙的胸膛。他光着腳丫,臉色慘白,一看到陸迦林便下意識跑了過來。
陸迦林張開雙臂,恰好把人接在懷裏。黎潮身材纖細,在驚魂未定之時更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憐惜。
陸迦林把黎潮按在懷裏,輕輕拍黎潮的背,輕聲說:“別怕,我在這裏。發生什麽事情了?”
黎潮伸手抱住陸迦林,然後光腳墊着腳尖踩在陸迦林腳上。他的眼神驚恐地在地面梭巡,似乎擔心地上有什麽。
黎潮說:“蛇……我在房間裏看到了蛇……”
陸迦林就明白了黎潮的動作:他在一個空曠的房間裏,地上全是蛇,黎潮無處可去,只好竭盡所能地離開地面,讓自己更高一些。
黎母不滿道:“瘋瘋癫癫,成何體統。”
陸迦林攬着黎潮纖細的腰肢,對黎母說:“黎潮受到驚吓,稍微激動一些,這很正常。”
黎母說:“我們家房間裏怎麽會有蛇?他怎麽連這種熱鬧也要湊。”
黎潮害怕地小聲對陸迦林說:“有蛇……真的有蛇,我摸到了……”語氣裏沒有一絲一毫的安全感。誰都不能讓黎潮感到安全。
聽到黎母的話,陸迦林心裏不大痛快。黎潮在他懷裏,他很清楚黎潮此刻的驚恐是裝不出來的。陸迦林說:“我去黎潮房裏看看。”
說完陸迦林轉身就走,又因為黎潮站在他的腳上,他不便行動,幹脆直接把黎潮公主抱起來了。
輕,太輕了。哪怕想要藝人,也不能這麽減肥。
陸迦林才走了兩步,身後的黎母又說話了。“澄澄還在這裏……”
陸迦林頓了兩秒,甚至沒有轉身,說:“有心理醫生在,守在外面也沒有用。何況,黎潮連心理醫生都沒有。”
這一刻,他好像終于撥開了眼前的迷霧,看清了黎家的厚此薄彼。
以前怎麽就沒發現呢?
陸迦林抱着黎潮往房間走,黎潮的手臂環着他的脖子,越來越緊。
陸迦林腳下一頓,幹脆改變方向走向自己的房間,說:“沒事,我們換個房間,我們不去那裏了。”
陸迦林走進黎家特意為他留的房間,輕輕地把黎潮放在床上。床鋪蓬松極了,陸迦林剛把人放下去,被子就塌陷了一塊,将黎潮擁在當中。
黎潮還是害怕,雙手雙手蜷縮在一塊兒,半張臉埋在膝蓋裏,小聲說:“有蛇。”
陸迦林說:“這是我的房間,除了我們倆,沒有別的。”
黎潮仰頭看他,問:“真的沒有?”
陸迦林掀開被子,哄黎潮躺進去,說:“不騙你。”
黎潮皺着眉頭,用被子完全蓋住自己,只露出一雙眼睛。眼睛旁邊是只露出一半的手指頭——他害怕極了,所以死死地捏着被子。
陸迦林看了黎潮一會兒,确定暫時安定下來了,才走進浴室洗澡。黎潮這個情況,不适合獨自睡……陸迦林頓了一下,多擠了一些沐浴露。
陸迦林洗完之後出去,卻發現黎潮站在窗臺上,正萬分提防地注視着地面。
這是四樓,陸迦林心裏一緊,連忙沖上去抱住黎潮。把人按在懷裏了,陸迦林還是後怕,忍不住語氣加重:“你做什麽?摔下去了怎麽辦?!”
黎潮不停用指甲去撓胳膊,撓出了一道又一道紅痕,都快出血了。
陸迦林抓住他的手,說:“你幹什麽?”
黎潮露出厭惡的神情,說:“黏……蛇從這裏爬過了……”
陸迦林再看,發現黎潮渾身上下都是類似的紅痕。他皺起眉頭,黎潮當年究竟經歷了什麽?
陸迦林用掌心揉了揉黎潮的胳膊,說:“別想這麽多,我給你擦掉了。”
黎潮哼了一聲,狂躁的情緒漸漸平複。陸迦林掌心溫熱,因為剛剛洗過澡所以渾身上下帶着一種清爽的香氣,跟方才渾身上下的黏膩感完全不一樣。
現實具有比幻想更強大的力量,當陸迦林的掌心一寸一寸撫過肌膚的時候,那如蛆附骨的陰冷感竟然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關心着的感覺。
遲來了四年的安全感。
陸迦林發現這個動作有效果,便慢慢撫過胳膊,脖子,肚皮……再往下就不行了,陸迦林停住了動作,眼眸裏閃着危險又隐忍的光。
他喉嚨動了動,最終仍舊是重新把黎潮塞回被子裏,找了把椅子,坐在一旁,看着黎潮入睡。黎潮還是之前的姿勢,不安地看着陸迦林。
陸迦林說:“睡吧,我在你旁邊看着。有什麽不舒服就告訴我。”
黎潮說“嗯”,躺了沒兩分鐘卻又在被子裏扭來扭去,又蜷縮成一團了。
陸迦林問:“怎麽了?”
黎潮沒說話,他躺在床上,背部倒是暫時安全了。可四肢接觸到的都是被面,他總覺得他接觸不到的被子下,有……
他抖了一下,之後看着陸迦林。
陸迦林讀懂了他的害怕和惶恐,陸迦林甚至知道黎潮不敢對自己求助。陸迦林的心又疼了起來。
他們結過婚,本就是應該在一張床上躺着的人。陸迦林沉默片刻,終究還是掀開被子爬了進去。他側躺在黎潮旁邊,摟着黎潮的腰,說:“別怕。”
黎潮面朝着陸迦林,整個人都貼了過去,還嫌不夠。陸迦林能隔絕黎潮和恐懼,但總有陸迦林隔絕不到的地方,那些地方依舊涼飕飕的。
黎潮說:“我的背……”
現在他的背後是被子,可他總覺得恐懼。
陸迦林完全明白過來黎潮的防範機制了……黎潮需要踏實,只有床板和陸迦林自己能提供這種踏實。
陸迦林深深地呼吸,翻了個身,将黎潮整個人壓在身下。他低低地問:“現在好了嗎?”
黎潮動也不能動,腦袋在陸迦林肩膀上蹭了蹭,滿足地說:“好了。”
陸迦林呼吸一窒,他親了黎潮一口,說:“是你招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現在高考生們都應該考完了,祝所有高考生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學呀~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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