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兩年後,北陵金沙江岸:
今冬的第一場大雪,一下就是半個月,帳外早已冰凍三尺,帳內卻是一片暖意。
薛天手裏提着幾條鯉魚興高采烈的進了營地,他這人長的膀大腰圓,一張黑臉滿是橫肉,平日裏總是怒目圓睜誰見誰怕。不過這笑起來倒也平易近人,連守門的小兵都敢大着膽子跟他說句話,“将軍回來了。”
“恩,去,再端兩個火盆進來,別把我那賢弟凍着。”
“是,将軍。”
薛天一撩門簾進了帳,嘿嘿的笑着說,“賢弟,看我打着什麽了?”
帳內的軟榻上斜靠着一人,麻衫,棉靴,狼皮加身,一副山野屠戶的打扮,不過再看那張臉卻完全是另外一番感覺,精致到仿佛是雕刻出來的五官,菱角分明毫無瑕疵,挺拔的身形英姿飒爽,活脫脫一在世潘安。
此時嘴角微揚,眼底盡含笑意,“果然打着了?”
“我照你說的,沿着岸邊打了一排洞,還真讓你說着了,冰一砸下去那些魚就瘋了似的往上竄,各個又肥又大。兄弟們今晚可開葷了。”
“看來今晚有魚湯喝了。”
“魚湯多沒勁,這幾條不如烤着吃,順便喝點小酒醉上一醉,那滋味才好。”
那人把手中書卷往桌上一丢,露出一絲玩味的神色,“我敢擔保,今晚一醉,明天你就會被陸國大軍丢進金沙江裏喂魚!”
“嘿嘿,說笑說笑,軍令如山,借我十顆腦袋也不敢喝酒。一會叫人把這魚頓成湯,給你補補身子,看你瘦的,好像我不給你飯吃似的。”
“我這是天生的。”
“你要跟我似的整天大魚大肉我就不信你不長膘。”
話音剛落就聽見帳外守兵喊道,“将軍,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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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天回頭掃了眼他那賢弟,見他将面具帶回臉上才對外喊了聲,“進!”守兵進賬見了二人先是向薛天行禮,又轉頭對榻上那人拱手道,“魏公子!”
“恩。”
薛天接了軍報打開一看,頓時皺緊眉頭面露不悅,“哼,真是添亂。”
關于軍報魏子陽從不多看也不多問,如若不是機密薛天自會告知,果然,又聽見薛天憤慨的嚷嚷道,“他來作甚?朝廷沒人了不成?”
“誰?”
“還能有誰,九王爺呗!”
秦穆!魏子陽手上一抖,灑了兩滴茶出來。
竟然是他?兩年了,不想還有機會再見!
得以有命活到今日魏子陽還真要感謝他秦穆才是,若不是那三顆續命仙藥,他怕是早就入了九泉了。
說起來也是他命大,當日因為天寒地凍無法挖墳為墓,婁寒就将他的屍首安放于金蟬寺後山一溶洞內,偏偏是溶洞內那股至寒之氣護住了他的身體,待到寺廟的和尚發現他時已經是七日之後,那時的蘇離看起來就像個全身不腐的活死人。
據寺院主持所言,正是因為服用了那三顆續命聖藥才會出現假死的症狀,也正因為假死才得克制毒性繼續發作,否則蘇離早已五髒俱焚,即使服下這鎮寺之寶金煥丹也無回天之力了。
魏子陽在寺院中齋戒了一年身體好了大半,也看淡了很多事,本想就此遠離俗世遁入空門,偏偏被主持一語道破了他的心事,“紅塵俗世未了怎可遁入空門,你還是下山去吧。”
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定數,魏子陽下山不出數月就意外的在死人堆裏救了秦國大軍統帥薛天,還與他一同來到這軍營,成了坐上之賓。
自此他徹底抛棄了蘇離的身份,用回前世的名字魏子陽,隐姓埋名的成了薛天背後的軍師。
薛天對魏子陽感恩戴德,不但對其十分信任還委以重任,軍中之事甚少對其隐瞞。平日對其更是照顧有加,吃穿用度都和自己同等待遇,連住都一同住在這主帥的營帳內。因為魏子陽不願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平日裏沒有他薛天的允許這裏根本不許旁人擅入,就算是副統帥前來也要事先得到守軍的通報才可入內。
對此軍中也曾有人表示不滿,尤其副總帥徐橫對此意見頗大,奈何薛天大權在握又是皇親國戚,誰敢反駁他的決定,只能任由魏子陽這個不明不白的人留在軍營。
其實,身為一個現代人的魏子陽并不會行軍打仗,但面對昔日仇人的大軍偏偏總能想出稀奇古怪的應對之策。将前世閑來無事看過的那些兵法和計謀運用的淋漓盡致。自他開始出謀劃策之後戰事立轉,原本勢如破竹的陸國大軍此時就像個圍着磨轉的驢子,幾場戰役下來還是圍着金沙江轉,被牽制着絲毫動彈不得。
如今秦陸兩國大軍在此對壘已達一月之久,白雪皚皚的江岸兩側黑壓壓的全是軍馬和帳篷,連綿長達數公裏,放眼望去實在壯觀。
“一個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的纨绔子弟,行軍打仗的事他懂個屁!”
因為有救命之恩,魏子陽自然對秦穆感恩戴德,聽薛天如此說他想也沒想便出言袒護,“怎麽說也是儲君,小心禍從口出!”
“哼,儲君?他整日除了摟着那些娈童美妾風流快活,屁事不會,論武比不上大皇子,論文比不上三皇子,論孝比不上七皇子,有朝一日若真是他當了皇帝,老子第一個帶兵反了他!”
這個薛天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魏子陽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無非就是想做個閑散王爺不想争權奪勢罷了,我聽說他的為人倒是還不錯。何況,他生在皇家,坐享榮華富貴不是很正常,大哥也沒必要把他說成纨绔子弟。”
“那我該怎麽說他?”
“恩~~富二代!”
“啊?富二代?”薛天一臉不解。
“不然叫高富帥也可以,我們那很流行。”這個稱呼,秦穆還當真是配的上。“以後那些口不擇言話大哥還是不要亂說的好,免得被有心人聽了去回頭給你扣上一個大不敬的罪名!”
夜幕降臨,秦國兵将酒足飯飽早已安然入睡。誰知還不出一個時辰,前哨便傳來一陣陣急促的鑼聲,“敵軍偷襲,準備迎戰!”
四處火光瞬間亮起,黑壓壓的人群一齊的湧向江邊。
睡的迷迷糊糊的薛天匆匆的披上铠甲罵罵咧咧的沖出了主帥大營,躺在另外一側床上的魏子陽倒是安穩,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不急不慢的翻過一頁書,看的竟然入神。
不消片刻營帳外便傳來了薛天震耳欲聾的笑聲,那笑聲實在吓人,驚天動地的連帳篷都跟着抖了幾抖,“哈哈哈,賢弟,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麽讓我去江上打洞了,原來打漁是假,設陷阱才是真,那幫賊子一個個全掉江裏喂魚去了。你可真是神了!”一想到那群人跟下餃子似的往江裏掉薛天就覺得暢快無比,一巴掌拍在魏子陽的背上,差點沒給他拍出內傷來。
金沙江幾十丈寬,陸國人自然看不見對面敵軍在江面上鼓動了什麽貓膩,派人偷襲時那些鑿出的洞上已經結了層浮冰,又被大雪蓋着,還當是一馬平川的往前走,不想竟活活掉下去淹死了一大半。剩下沒死的也差不多都被秦國的弓箭手射成了刺猬,僅兩三個人逃回了對岸,薛天也未讓人斬盡殺絕,留他們一條命報信去了,怕是今晚陸國的主帥又要失眠了。
“這幾日氣溫驟降,江面結了厚冰人馬都可以過,陸國人怎麽會笨到不利用這點進行偷襲。”
“哈哈哈,活該!又平白損失了幾百人,陸央那皇帝小兒若是知道了定會氣的火冒三丈!”
那兩個字讓魏子陽微微皺了下眉頭,心口有個地方隐隐鈍痛,過了好半晌才将那感覺忍回去,“如今給他們點兒教訓,量他們也不敢再來擾咱們的清夢,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魏子陽的話果然靈驗,這一夜敵軍果然再沒有任何動靜,在之後那幾天內敵軍也像吃了教訓一樣再沒有過來騷擾。
薛天正想着趁此機會好好放松幾天,或者幹脆去附近的山上弄點野味打打牙祭,誰知魏子陽口中的那位富二代竟然提前到了營地。
秦穆未提前通知任何人,一輛奢華的馬車,三百兵将,待哨兵傳信到薛天那裏時,王爺的車馬已經到了營外。
薛天一驚差點沒從椅子上掉下去,趕緊披了铠甲出門去迎,“賢弟,你就在這等着,一會兒我在王爺面前替你邀功,定要給你讨個封賞。”
“大哥,我早就說過了,我沒心情做官。”
“你就聽我的吧,有了官職在身也省的那些人說閑話!”話一說完薛天便急匆匆的出去了。
魏子陽面露焦慮,拿着精心打制的銀質面具看了又看,最後還是帶在了臉上。
薛天與秦穆算不上熟絡,在朝中時只匆匆見過那麽幾面拜了禮數就過去了,上一次二人見面還是五六年前的事,那時秦穆也不過才二十出頭。
雖然只有二十左右,但秦穆的名聲實在是不怎麽樣,傳言他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不善權利,只好喜樂。府裏更是藏着一大票的戀童美妾,日日歌舞升平,好不逍遙快活。久而久之秦國人就都認為這個最得皇上寵愛的九王爺就是一扶不起來的阿鬥。
薛天最瞧不起的就是他這種公子哥,所以平日談論起來言語自然不夠尊敬。一邊往外趕還一邊想着要不要給他來個下馬威把他弄回去,免得在這裏添亂。
“參見九王爺!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出迎兵将,副帥、都統、參軍以及各軍總兵合計上百人,黑壓壓一片齊刷刷的跪在地上。
很顯然薛天已經來晚了,若是換了挑刺的主子,他已夠上的大不敬的罪名。
“平身!”
薛天順着那道低沉的聲音看去,一時間錯愕,想不到短短數年不見變化竟如此之大。內斂,深沉,半點浮誇不見。若仔細看還會發現,這九王爺秦穆的面相竟是九位皇子中與當今皇上最為神似的,人前一站氣勢威嚴,一舉一動頗有架勢。
薛天急忙迎上去,按禮數手執黑虎令單膝跪地:“末将薛天參見九王爺!”
“薛将軍辛苦了,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