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昨夜不歡而散,回到洞中時秦穆已經睡下了,魏子陽卻毫無睡意,守着忽明忽暗的火光一直到黎明初曉才小憩了片刻。
堂堂王爺果然大度,即使被魏子陽氣極了也沒有将他獨自一人丢在這渺無人煙的深山裏自生自滅,等他醒了才一同下了山。
只是這一路上秦穆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畢竟重傷在身,又許久未曾吃過東西,原本就虛弱的魏子陽這會兒已經快支撐不住,一路走的極慢。秦穆偶爾會站下腳歇息片刻,見他跟上了才再次上路。
林中的小路實在難行,深一腳淺一腳的,厚雪都沒了膝蓋灌進了靴子,化成水刺骨的冷。身上的衣服太過單薄,擋不住寒風的吹,魏子陽被凍的手腳都麻木了,有那麽片刻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栽下去。
模模糊糊的看見那個男人已經走遠了,魏子陽沒力氣開口叫他,也不想開這個口。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實在走不動了,魏子陽靠着樹幹蹲下了身。他覺得很困很困,從未像現在這樣困過。他知道自己不能睡,可那排山倒海的倦意卻像漩渦一樣無法抵抗。
睡一下,一下下就好,這麽想着,眼睛卻早就閉上了。
不知過了多久,身上傳來一股暖意,就像烤着火一樣的暖。魏子陽想那一定是錯覺,這個世界這麽冰冷,又何來溫暖。
他強迫自己睜開眼,視線裏是那個男人嚴肅的面孔。
秦穆解下狐襖披在魏子陽的身上,又使勁系緊了衣帶,動作毫不溫柔甚至粗魯。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又轉身把魏子陽背在了背上,往上提了提,順着剛才的腳印一步步繼續趕路。
背上是暖的,因為披着他的狐襖,胸口也是暖着,因為貼着他的脊背。魏子陽張了張口,喉嚨發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一股酸澀難忍的感覺沖上了鼻子,難受的連五官都扭曲了。
沒有人說話,這個世界安靜極了,似乎連風吹落雪的聲音都消失了。魏子陽的心從未有過這麽寧靜的感覺,靜的那麽不真實。
走了五六個時辰,直到天黑二人才尋見一處落寞的小村莊,因為戰事原因這裏的村民幾乎全都逃難去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沒有離開也不想離開,看起來荒荒涼涼蕭條的很。
秦穆尋了處看起來還算幹淨的茅屋,找那花甲的老者借他的房子住了一晚,又得了一頓粗茶淡飯。
二人都餓極了,即使粗康難以下咽也還是狼吞虎咽的送進了肚子裏。
夜裏便一起擠在狹窄的炕上睡了,背對着背誰也沒有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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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陽累的乏了,此時躺下卻沒了睡意。殘破的窗戶呼呼的往裏灌着冷風,唯一一點暖意也早就被吹散了。幸好,身上還蓋着他的狐襖。
這整整一日秦穆竟然一句話也沒同他說過,所有的意思都用動作表達了,魏子陽覺得他是越來越不懂這個男人了。昨晚的話說的的确太重了些,魏子陽覺得有些後悔,卻不想開這個口道這個謙,他怕自己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會亂了。
夜深了,爐內的火怕是都熄了,炕上的那絲暖意也都散去了。身後那個男人抱着自己的雙臂,卷縮着身體,定是覺得冷了。不過呼吸卻很均勻,應該是已經睡熟了。魏子陽看着不忍,悄悄起身把狐襖蓋在了他的身上,見沒有驚動他才小心翼翼的下地出了屋。
早在寺廟的時候魏子陽就學會了做那些砍柴燒火的雜務,如今要砍些柴再把爐子升起來倒也不是難事。引了火燒上水,魏子陽就蹲坐在爐邊望着竈內的火光發呆。
恍惚間,他想起了兩年前的一幕,也是這樣的火,他親手燒光了自己所有的心血。
刻意忘記的往事又像潮水一樣湧進了腦海,整整兩年,對那個男人的恨一丁點也沒有減少,甚至連那張面孔都深深的刻在了記憶深處,一點都不曾模糊過。
那個男人帶給自己的傷痛遠比快樂要多的多!唯一能忘記這種傷痛的辦法只有一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魏子陽使勁搖了搖頭趕走腦海中的面孔。回頭見被自己吵醒的老者在門口站着就過去與他閑聊了幾句,之後才洗洗臉回了屋。
秦穆看似睡的很熟,身邊的人來來去去他好像都沒有察覺到。不過魏子陽躺下不久秦穆就轉過了身,把身上蓋的分了一半給他。
黑暗中,魏子陽偷偷的看了一眼枕邊的人,二人離的太近,連彼此的氣息都感覺的到。
這一覺睡的很安穩,第二日醒來時天色早已大亮。身上蓋的還是那件狐襖,身旁摸起來已經沒了溫度,看來那個男人應該早就起了身。
“老人家,這東西您一定要收下,否則我心裏不安。”
“這,這怎麽使得,如此貴重之物。何況,昨晚那位公子已經給了不少銀兩。”
秦穆沒表示意外,“他是他的,我是我的,再說,也不是什麽值錢的物件,只是聊表心意而已。”
“不過是匹瘦馬,公子需要拿去便是了,若是等到陸國大軍打過金沙江,我這老夥計怕是也活不長了,如此随公子去了說不定還能多活一段時日。”老者說完長嘆了一聲,眼眶內已滿是淚水。
看看聚集在門口那幾位伛偻的老人,也與這位老者一樣,個個的臉上都寫滿了滄桑與絕望,似乎都認定了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秦穆看着難受,仿佛立下誓言一般的低聲道:“老人家只管放心,陸國大軍定過不了金沙江!”說完将玉佩強行塞進了老者手裏,翻身上馬,回頭看了眼立在門口的人,示意他該啓程了。
二人同乘一馬,馬又瘦的很,速度自然是快不了。秦穆好像也不趕時間,就這麽由着它慢慢悠悠的晃着。他身材健碩高大,從後面能輕易的将魏子陽圈在懷裏,兩手從腋下穿過提着缰繩,這姿勢實在是說不出的暧昧。秦穆卻好像不覺得不妥,兩只手反倒越收越緊,生怕魏子陽會掉下馬一樣。
魏子陽可尴尬極了,他自是身材不算嬌小,怎麽就非得被人用這種姿勢摟在懷裏?昨日也是,就那麽被人背着走了好幾裏路,同樣都負了傷,他的體力怎麽就那麽好?
想到此,魏子陽又覺得心裏暖暖的,昨天若不是王爺開恩,自己這會兒怕是都成冰雕了。
尴尬的沉默之後,魏子陽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王爺如何肯定陸國大軍打不過金沙江?”
秦穆沒想到懷裏的人會突然開口說話,神色複雜的盯着那張側臉看了片刻,“有本王在,他們休想!”
“小人還以為王爺是來游山玩水的。”
“本王還以為你會一直沉默下去!”
魏子陽勾起唇角笑了笑,“若是王爺不喜歡聽小人說話,小人閉嘴就是。”
“休要再自稱小人!”
“是......小人遵命。”
“你!”
魏子陽忍不住笑出了聲,如此一來那尴尬的氣氛也就煙消雲散了。
“明日就能回到軍營了,不知王爺有何計劃?”
秦穆也緩和了臉色,收緊雙臂将懷裏的人摟的更緊了些,“如今已過了數日,軍中人定會以為本王已經死于非命,那奸細也定會露出馬腳,本王已事先做了部署,派人暗中盯着。”
“王爺真是深藏不露!”
“你不是也一樣,想不到你一介文弱書生,身上竟然還會藏着暗器。”
魏子陽把袖子裏的袖箭露了出來,“王爺是說這個?......呵,就是因為不會武功才要找些東西自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回去之後本王會派人保護你,免得你日日擔驚受怕。”
“子陽何德何能讓王爺如此恩待?”
秦穆嘴角一揚面露笑意,靠上去湊近他耳邊輕語,這姿勢這動作就像風流公子調戲良家女子一般,可口中的話卻是一本正經,“你是我大秦的軍師,本王自當極力保護!”
本意是因為長路漫漫無趣才會臨時起興逗逗這個喜怒無常的魏子陽,哪成想那耳朵竟是他的敏感之處。一陣熱氣吹來魏子陽一個激靈渾身大顫,耳垂瞬間就紅的恨不得滴下血來。
秦穆一怔,眼睛盯着那小巧又圓潤的耳朵竟然一時看呆了,心中暗道:此人為何處處都長的誘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