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 除疫迎春 美好的祈願
才剛走出巷子, 就聽見前面傳來一陣的吆喝聲,江昭慈整理好衣服,擡起頭, 發現前面人緊挨着,圍成一個圈,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麽。
“應是趕趁人來了,這臘八至元宵,他們都會過來泉潭鎮,我年前還看過,可厲害,吹拉彈唱是樣樣都會,還會雜技, 你們要是想看,就去那邊的酒樓上。”宋嬸指着旁邊的酒樓,招手讓衆人跟着她一起去。
她在楊府時,幹的事采買的活計,男人又是管家,便可時常出來, 想着還在替楊府守着門的男人, 心下嘆息,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相聚。
收起心思, 面對迎面來的夥計, 點了些幹果, 便走在前面,給後面的人引路。
站在臨窗的酒樓上,從高處望向下面,看的就十分清楚。
衆人圍着的地方前面站着一個人, 穿着短打布衫,蓄着長胡子,其貌不揚,聲音卻異常的響亮。
“衆位看官,可瞧見這轉盤沒有”,他用手拍打這直徑約五尺的大轉盤,上面畫的花草人物密密麻麻的,江昭慈看不清楚這轉盤上畫的具體是些什麽。
“我也不說大話,這盤上畫的東西有千百個,要是不信的盡管上來瞧,今兒個,我說哪幾個人物,我這箭就會射到哪裏,到時候請幾位拔下來看看。”
話音剛落,那男子手裏撥動着轉盤,退後十來步,幾乎是不帶瞄準的,手中的羽箭一只接着一只連環飛出去,沒有一只落到地上的。
請了幾個人拔箭下來,射的居然真的是他所說的那幾個人物,畫布就破了一個小洞,又恢複了原樣。
衆人紛紛叫好,手裏的銅錢一把又一把的投擲出去。
江昭慈也忍不住拍手叫好,雖然她根本沒看見是否射中了,但并不妨礙,她湊熱鬧的拍掌。
“若是你喜歡看這些,瓦子勾欄的表演更精彩,上竿技藝中,有一人托着60幾尺的竹竿,竿上有十八個人表演。”
“諸如踏索、透劍門、踢弄、舞劍、勝花等,技藝也十分的精湛。”
楊清之搜腸刮肚的把自己很早以前看過的表演一一道來,他早些年很少流連于這些地方。
但想着先生曾說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皆不如投其所好,順其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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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的話全沒記住,就曉得要投其所好。
他沒有看江昭慈,手抓着窗沿,聲音清晰而柔和的響在江昭慈的耳邊。
“我還從來沒有看過這般的技藝,臺下十年功,臺上一分鐘,幹這行總是苦的累的吧。”
江昭慈回着他的話,不再像昨天晚上那般躲閃,兩人保持着一尺的距離,各自站立在窗戶的一旁。
她想了很久很久,才扪心自問,自己真的有些保守,又或者對于感情看的太重,從來不敢邁出一步,試一試。
可人生在世,總要有不一樣的經歷,她看過極光,登上過雪山,徜徉于海底的最深處,經歷過世界上很多的美好。
可她,從來都沒有體會過感情的滋味。
如果,有好感,那為什麽不試一試呢?
當然,讓她主動邁出這一步,是不可能的,在感情這方面,她真的不是主動的人。
“那,你想去看嗎?”
“如果之後有機會的話。”
兩人好像又跟之前一般站在那裏閑聊。
“如果,這裏要是下雪就好了。”江昭慈喃喃自語,看着對面的黑瓦白牆,想象着當大雪覆蓋了整個泉潭鎮的樣子,走在青磚路上,聽着腳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響聲。
路邊的人們或者穿着複襦或者披着大氅,三兩成群的從路邊經過。
那該會是怎麽樣的一副景象。
可是她明白,熱帶的海島基本上很少下雪,即使下了雪,也會很快的在地面上消散。
在楊清之的印象中,泉潭鎮幾乎是沒有下過雪的,但他在海外,就曾碰見過幾次大雪。
他沉思着,沒有說話,想除了泉潭鎮,周邊有哪個地方,是會在這個時候下雪的。
“我說你們兩個,嘀嘀咕咕的講什麽悄悄話,下面那麽精彩的表演都不看。”江昭白擠進兩人的中間。
臉上露出賤兮兮的笑容,“說什麽也說點給我聽聽呗。”
他看這兩人呆在一起就很不爽,硬生生的把楊清之推過去一點。
江昭慈默默斜睨了他一眼,把心思收回來,看下面的表演。
底下那個男子坐在一邊休息,換上來的是個年輕漢子,五大三粗,眉毛濃的跟墨一般,衆人猜測這該是來表演武術的。
卻聽得他一開口,先是小鳥叽叽喳喳的聲音響起來,仿佛鳥就在耳邊,穿行在樹林裏,接着就是熊的嘶吼聲,鳥驚慌失措的叫聲,青蛙的鳴叫,笨拙的動物一步一步踏在地上的聲音。
好似森林裏面的動物全都因為某種原因出動,最後一聲清脆且高昂的鳥聲響起,鸾鳳和鳴,這場精彩的口技表演才結束。
那漢子游刃有餘,臉不紅氣不喘,表演完還給衆人作揖,之前鴉雀無聲的衆人,立馬沸騰起來,手裏的銅板跟不要錢一般往外扔。
江昭慈還沒回過神來呢,就被江昭白的聲音給吓了一跳,他光拍掌還不行,嘴裏大聲的喊着,“好,再來一個!”
莫名其妙挨了江昭慈一掌的他,摸摸後腦勺,一頭霧水。
這時,鐘鼓樓的鐘聲一下又一下的被敲響,幾人才回過神來,看的太入迷,都忘了今天是來置辦年貨的,李嬸把桌上的幹果打包帶走,大家連忙下樓。
楊清之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讓鄒城去把銀子給趕趁人,其餘人都拿出了點銀子,一起帶過去。
“臘八時節,請他們吃碗臘八粥,過個好節。”
他輕聲交代着,路邊坐的那麽多的趕趁人,穿着單薄的衣衫,臉頰通紅,還有女子穿着戲服坐在那裏發抖。
鄒城上前把這些銀子都交到第一個表演的男子手上,“今日是臘八,可是個好日子,這些銀子拿着去買點粥,剩下的買幾件衣裳,別在這日子着涼,人這輩子還長着呢。”
男子手足無措的接過銀子,嘴上嗫嚅着,想表示感謝,卻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最後看着鄒城要走的時候,才喊了一聲謝謝。
賣藝為生的并不容易,風餐露宿,到了一個地方,還得去打點上下,賺的是辛苦錢,卻還飽受歧視。
江昭慈心下嘆息,她一直都很明白,永遠都會有人在社會的最底層,吃不飽穿不暖,活着不自由。
但是,不是有人永遠都在最底層,能努力生活,為明天拼搏,就會有出頭的一天。
她邁開步子往前走,不用去同情任何人,每一個人的生活都不需要別人來置喙。
昨夜大街上贈藥的小哥和送臘八粥的僧人都已經不見了,臨街的商戶開門做生意,現下全都換成了迎合時節的商品。
“前面有一家點湯鋪席,你們可要去瞧一瞧,點湯,就是用花果經過腌制磨粉,再進行沖泡。 ”宋嬸邊走邊給幾人解釋。
點湯就是将花果用鹽腌制好後,拿出去晾幹,還要進行烘焙,再用工具磨成細粉,過篩至無顆粒,再取點進行沖泡。
點湯的鋪席店面很小,走進去就有一股濃濃的果味,店家并不前來迎客,撥弄着算盤,嘴裏寒暄,“各位郎君娘子可自行瞧瞧。”
這鋪子雖小,花果粉的種類卻很齊全,一致全都用深棕色的木筒密封,上面标注了各種粉的名稱。
茉莉、桂花、荔枝、梅花、烏梅、蓮子、香橙等等。
他們也不知道該選擇哪種,幹脆每樣都來幾罐,兜裏有錢,買啥都不慌。
“我們這裏除了點湯以外,還有漿水、渴水和熟水,幾位娘子,您随我來看看。”
店家把東西全部都裝袋,見到大主顧臉上的笑容也是淡淡的,不卑不亢,給他們介紹每一種物品。
漿水是用煮熟的米飯發酵而成的酸湯飲料,渴水類似于現代的濃縮果汁,而熟水是用各種香料浸泡而成的花果茶。
店家每樣都用特質的木筒給他們裝了一點,“這還得是天熱過來吃才好,現在很多果子都得等到明年才有。”
進來的時候,每個人都空着手,出去的時候,連兩個孩子身上都抱着一罐的花果粉。
才出了點湯鋪子的門,又進了旁邊一家專門販賣幹果的店鋪中。
各色切片的幹果,放置在一格格的木盤中,散發着淡淡的果香味。
店鋪這時候人少,店家一看見來了這麽多的人,慌忙迎客,“各位先瞧一瞧,若是有需要的,喚聲便可。”
江昭慈打眼一瞧,這幹果鋪子的東西還挺齊全,棗圈、栗子、核桃、烏李、山楂條、炒銀杏、膠棗、石榴、龍眼。
還有一些她完全叫不上來名字的各色果幹和糖,但是店家很熱情的給他們介紹,像是獅子糖、西川乳糖、召白藕、芭蕉幹等等。
每樣都來了一些,因為東西實在是太多了,還趕了一輛運貨的車跟在後頭,大包小包的往裏面搬。
在街上晃悠着買完了所有想買的東西後,最後一站,就是販賣馬匹的地方。
在鄒城他們已經能夠熟練的打造玻璃以後,江爸和白伯就退了下來,專心的趕制馬車和之前江昭慈提過的商店。
現在基本都已經完成後,發現騾子拉不起這麽多的人,還是得買兩匹馬。
幸虧船夠大,能塞的下不止兩匹馬。
還沒進去市場,這撲面而來的腥臭味,讓已經來過一次的江昭慈都忍不住皺眉,大家都已經往前走了,就剩楊清之和她還站在原地。
她納悶的瞟了他一眼,只見他從衣袖間掏了一塊手帕出來,遞到她的眼前。
“這是我剛在鋪席中買的,這裏味道難聞,若是不适,可用手帕捂着。”
江昭慈這才注意到他的拿着手帕的手,骨節分明,白皙且修長,思考了會兒,伸手接過那條手帕。
兩指相觸。
她還沒覺得有什麽,楊清之就猛的往後縮了一下,手放下來,摩挲着手指。
江昭慈狀似沒看見一般,拿過手帕捏在手裏,往前走的時候,才露出一個淺笑。
一路上是賣貓和狗的比較多,往前走,才是販賣大型動物的場所。
路邊還有老漢坐在地上,用破舊的竹筐裝着幾只雪白的兔子。
幹瘦的臉上全是一道道溝壑,看見他們過來,連忙站起來,撣了撣自己身上的塵土,弓着背。
“娘子你看一看這兔子,不買也無妨。”他搓着自己幹枯開裂的手指,站在原地。
“老伯,您看今日臘八,你這兔子都賣給我們,您也好早點回去過節。”
江媽客套的說着,這筐裏的兔子并不多,也就才四只。
“那,那就給我兩百文就行,小老兒我今日也可買點東西回去,給我那孫兒過節。”
收到錢的時候,他的手都是顫顫巍巍的,謝過幾人,拄着拐杖往前走去。
江昭慈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想着有錢的意義是什麽呢,大概就是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希望有一天,她也可以做到。
江昭白拎着這裝着兔子的籮筐,一臉的生無可戀,為什麽這種不讨好的事情都得他來做呢。
賣馬的地方和賣羊的很近,一行人穿過這條道路,就看見前面醒目的招牌。
馬廄裏面很幹淨,有很多種類的馬匹,一匹成年的馬匹就得六十幾兩,比之前要的價還貴。
大家商量着,一狠心也買了兩匹,請馬行的人幫着把馬趕到船上去。
買回去也不用擔心,王七和齊康還有楊清之都是會騎馬的。
羊真的太貴了,就買了一只小羊羔。
在泉潭鎮走了那麽長的時間,終于可以乘船離開港口。
一行人累的坐在船艙裏面都懶得動彈,除了江昭慈,剩下的幾個女人,還都能興致勃勃的接着讨論,半點都沒看出疲态。
“那邊不是還有豬賣嗎,怎麽就不買點?”宋嬸現在才想起來,但是後面光顧着怎麽挑選馬,根本沒想到問一句。
江媽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背,回了宋嬸一句,“豬,我倒是想買啊,可是你看看我們這裏哪個人是會殺豬的。”
宋嬸瞟了一眼癱在椅子上的幾個男的,瘦的瘦,弱的弱,就算買了豬來,養大了也根本殺不了,別等下還讓豬給蹬一腳。
江爸本來還想反駁幾句的,不過看看自己這細胳膊細腿的,當下歇了聲,窩在角落裏。
不就是被說不會殺豬嗎,他又不是幹殺豬這活的。
幾個女人又說說笑笑一會兒,半夜到這會兒已經都接近中午,屬實是有點熬不住了,眼皮往下耷拉。
兩個小孩子早早的就開始打哈欠,一上船靠在椅背上,還沒等屁股坐穩,就抱在一起,仰躺在椅子上,眼一閉就睡着了。
航行回去還得一個時辰,除了還得堅守崗位的王七和齊康,兩人到後面的時候,就沒有再去逛街,直接在船上眯了一會兒。
其餘的人全都找了自己喜歡的姿勢,閉眼休息。
“這船今天咋這麽快就到了”,江昭慈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晃晃頭讓自己清醒點。
王七和齊康走到船頭,一人趕着一匹馬,喂了馬一些幹果,牽着缰繩就乖乖的下船。
買的東西太多,不是一麻袋塞的滿滿的,就是箱子一只只疊起來,堆得高高的。
把這些東西全都先搬到旁邊空置的作坊裏去,兩人扛着一麻袋,或者就搬箱子。
這麽老多的東西,今天是整理不完的,時間都已經到了四五點。
累的大家癱在廳堂的沙發,連根手指頭都懶得動彈,更別說現在立馬去做飯。
“今天不是還有個買玻璃的公子,送了我們一個木箱子,你們看了裏面是什麽東西嗎?”
江昭慈躺在沙發上的時候,忽然想起來,随口一問。
當時就顧忌着錢財了,誰也沒注意送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她的好奇心上來了,當下就得搞個明白,幾人就看着她鞋子也沒有穿好,人就先飛奔了出去。
聽着外面鞋子踢踏踢踏的走遠,沒過幾分鐘,又啪嗒啪嗒的抱着盒子回來。
把木箱子放到茶幾上,江昭慈跪坐在地上,眼神十分期待,這就跟開獎一樣讓她興奮。
就像是以前買快遞,期待贈品的樣子。
盒子完全打開後,不出衆人所料,是做臘八粥的材料,諸如胡桃、柿栗等東西。
江昭慈悻悻的蓋上蓋子,之前忙的時候還好,現在有閑下來的時間,她就開始懷念盲盒、福袋,這些以前她最喜歡買的東西。
她很喜歡那種出乎意料的驚喜感,來到這,就全都沒有了!
喪氣的回到沙發上,突然她腦子中靈光一閃,為什麽不能自己搞一個呢?
還沒等她有具體的想法,就聽見江爸咳嗽一聲,走到中間。
“當時賣玻璃之前就已經說好錢財是怎麽分的,等晚上的時候,算好賬,明天大家都看看帳有沒有問題,再分錢,你們看這樣行不行?”
“瞧你這話說的,跟我們信不過你一樣,你便是拖個幾天,又有何妨。”
白伯孤家寡人一個,到了這歲數,有錢也沒什麽想花的,說的話自然坦蕩。
“這可不行,人家鄒城幾個,可就等着這筆錢買米下鍋呢!”
“哈哈哈哈哈”
衆人哈哈大笑,被打趣的幾人就坐在位置上,眼觀鼻,鼻觀心,仿佛說的不是自己。
“在這裏坐着歇會兒,今天應個景,別的也不煮了,就吃臘八粥,除疫迎春,圖個好兆頭。”
江媽站起來,把這木箱子抱起來,嘴上說的話極為真誠。
除疫迎春,願的就是身邊的人,都無病無災,身體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