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 豐收 糖葫蘆味道的吻別
日子漫長, 所有的花草樹木都向光生長。
江昭慈倚在陽臺的欄杆上,眺望遠方,遠處山野洋溢着綠色, 而底下的農田煥發着生機。她雙手抓住欄杆,呼吸着來自山林的空氣。
“春天真的來了。”
她如是說着,在山中時間流逝的很快,舊草換新草,枯木又開花。
“阿慈”
樓下有人喚她,江昭慈探出頭去,江媽向她招手。
“阿慈,下來,我們一起去摘玉米。”
等她下來, 江媽和她并排行走,聲音溫柔而惆悵,時不時看江昭慈一眼,“怎麽就長這麽大了呢?”
她一直都覺得阿慈還是個小孩子,可是直到楊清之鄭重的過來問她,關于他們國家結婚的風俗禮儀。
她才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孩子真的長大了, 以後也會成為母親。
“媽,你今天好奇怪, 看到果實成熟不開心嗎?”
江昭慈無力招架她媽這麽慈愛的眼神, 納罕的問道。
江媽無力的嘆氣, 這明明還是小孩心性吶。
“你以後就懂了。”
率先跨出門檻,門外的農田裏,宋叔撸起袖子,彎腰收割大豆, 江爸擡起胳膊,握住玉米杆上的玉米,順勢一扭,玉米從杆上脫落。
還有幾個小孩,站在番茄前面,楊清安伸手摸着番茄,帶着點嚴肅。
轉過身來,對着一群小跟班說:“滑滑的。”
小虎胖嘟嘟的,年紀又小,最受不住誘惑,他剛想開口,兜了滿嘴的口水就從嘴角流下,流的衣襟濕漉漉的。
他哥嫌棄的要命,像猴子似的蹦開,其餘的幾個小朋友,到底年紀還小,嘴上是沒說什麽,但都側過身去。
只有楊芙,小姑娘的眼神明亮,從懷裏掏出手帕,上前去把小虎的口水擦掉,拍拍他的頭。
“流口水,擦掉就好了,別哭哈。”
頗有大姐風範。原本她怯生生的,膽子比老鼠大點,可去逛過夜市、出門賞雪後,她自認為自己也算是個大孩子了,要做大姐姐,不能再随便就哭鼻子。
現在還會安慰比她小的孩子,上前去牽小虎的手,帶着他走到番茄前面,指着那紅彤彤的番茄,小聲的說,“到時候我們讓阿慈姐姐給我們吃一個,一個就好了,你多吃點。”
小虎使勁晃着頭,雙下巴都在抖,讓人看着就有喜感。
江昭慈目睹了全過程,孩子的改變總是悄無聲息的,從總是縮在龜殼中,到能和小朋友們正常相處,并有擔當,欣慰之餘又夾雜着點其他的感覺。
她并沒有上前去打擾,雙手插在外套口袋中,悠閑的漫步在石子路上。
種下去的蔬菜生長周期相近,不過隔了幾天,這片地黃綠交接,那塊地紅青不分,全都挑在相鄰的日子裏成熟。
大豆竄的很高,兩米多的竿子,粗壯,從頭到腳挂滿了小孩巴掌大的豆莢,剝開一看,裏面的籽粒跟玻璃彈珠那麽大。
“稀奇稀奇,要是長樂國有那麽大的黃豆,早就派人上報到都城去了。”
宋叔握着那顆黃豆種子,啧啧稱奇,李叔腆着個大肚子,晃蕩着走過來,剝了個豆莢,黃豆跑出來,跳到他的掌心。
他端詳了片刻,聲音渾厚,“這黃豆好,等着我給你們做鵝黃豆生,本是在中元節做的,不過俗人也不講究應景,想吃就吃,你們說是這個理吧?”
李叔是大廚,本身就愛吃,會吃,不然肚子也不能吃的突出來。
其餘人附和,唯有李嬸叉着腰,打量他那滾圓的肚子,冷哼一聲。
與黃豆不同的是,玉米、番茄和芹菜,大小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果實全都翻倍生長,緊緊挨在一起,擠占着為數不多的位置。
“你們大家快來看看,看我挖到了什麽寶貝?”
江昭白的聲音在靜下來的四周響起,引得衆人循身趕過去。
不大的地方,一人挨着一人,連小孩都不忘來湊熱鬧。
“我的天爺,這番薯咋就能長的那麽大?”
江爸的話就是衆人的心聲,被江昭白用鋤頭挖出來的番薯有足球那麽大,立在地上,分量十足。
“果然埋在地裏的才是寶,可番薯太大了,我們也吃不完,總不能放着爛在地窖裏。”
江媽最怕浪費食物,可要是讓她天天吃番薯,那還是太過于勉強。
“媽,你忘了鎮上的鋪子嗎?吃不完的東西就拿去賣,賺點錢還不浪費,最重要的是也不用愁,閑下來該怎麽辦。”
江昭慈覺得自己說的話很有道理,怎麽就平白挨了江媽一掌。
“照你說的,一年四季都閑不下來了,合着我們大家都這麽喜歡幹活不成。”
“你可別說,我就聽阿慈的,忙了大半輩子,讓我閑下來,那可不成,便是攢點錢寄回老家,孝敬二老都好。”
宋嬸挎着籃子,幫腔道。
早先就說好的,鋪子裏賣的錢,是大家都有份的,就是多和少的區別,不過幾文錢,攢的多了,也能攢出鄉下人一年的開支用度。
賣玻璃的錢,夠他們衣食無憂的,可為人父母,總得替孩子考慮。荒島雖好,以後娶妻生子,還是要在鎮上買房,銀子都要給孩子留着。
遠在老家的雙親也不能忘記,老人總是難離故土,不然早就把他們都給接到這邊來,也可承歡膝下。
現下,只能寄錢回去。
江昭慈其實也明白,他們一家是不缺錢的,但其他人,總不能生活在島上,就與世隔絕,無所事事,總得有事情做,有目标,才有奔頭。
談笑一陣後,江昭慈的目光放到不遠處的水稻上,之前做了龍骨水車,水引進稻田中,經過育苗、插秧、除蟲後,也漸漸黃了稻穗。
水稻長得很好,比高粱還要高,穗子很長,垂下來的稻谷比花生還要飽滿。
她的笑容很明顯,淺淺的酒窩露出來,楊清安邁着小短腿跑到她的旁邊,擡頭好奇的問,“姐姐,你很開心嗎?”
江昭慈摸摸他光滑的頭發,笑意加深,“當然開心,能夠吃飽飯就是很值得開心的事情。”
他似懂非懂的點頭。
糧食蔬果一筐筐的入庫,地窖塞的滿滿當當的,豐收的喜悅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
江昭慈拿了幾個番茄,洗淨後切片,拌上白糖,端着盤子走到廳堂。
“小芙,你們進來。”她大聲喊着,在外面玩的小朋友打打鬧鬧的進來。
江昭慈把準備好的筷子挨個分給他們,“吃吧,剛才在外面不是想吃嗎,番茄很好吃的,你們都站着不吃,那我就先吃了。”
她說着,觀察他們的神态,作勢要拿過碗自己去旁邊吃,猶豫的小孩子才一窩蜂的湧上來,一人夾了一片,小虎連忙塞進嘴裏,狼吞虎咽,還沒嘗着什麽味,就已經下肚。
但他不貪,要不是江昭慈叫他再夾點,還眼巴巴的盯着別人嘴裏的番茄呢。
閑下來後,才發現楊清之又不見了,這段時間開始,他就三五不時的消失,摸黑回來,不過念在他每次回來後,都給她帶各種好吃的,她也沒有那麽想知道他到底去幹什麽事情。
就算是戀人,也應該有私人空間。
……
番茄切碎,熬制成番茄醬,酸酸甜甜的氣味從廚房中飄出來,呼吸間都是番茄的味道,讓人口齒生津。
紅彤彤的醬中加入處理好的石梓花,再用蒸好的竹節密封裝罐。
生活在熱帶雨林中的石梓,是天然的染色劑,除了能夠給食物染色以外,還有增加香氣,延長保質期的作用。
番茄醬交給李嬸來做,江媽開始用石梓花做粑粑,是傣族那邊特有的名叫“毫糯索”的糕點。
她不會做,但江昭慈知道做法,在一邊指導。
上鍋蒸制糯米,加入紅糖、花生、芝麻等食物,還要放入用石梓花磨成的花粉。
揉制好後切片放到棕榈葉上,再複蒸,做好的毫糯索,綠而透,有棕葉的香氣,香甜軟糯。
在廚房忙碌的時候,李叔挑出品質好的黃豆,放到盆中,水沒過黃豆,放着暴曬,等到出芽了,再放入糠和沙,用板壓住黃豆,黃豆芽長了後,再換桶暴曬,過程得三日。
冒出的黃豆芽,就叫鵝黃豆生,只不過長樂國做的鵝黃豆生中用的是黑豆。
黃豆的做法可不止一種,他還做了豆腐,豆粉和黃豆醬。
忙碌了一天後,吃晚飯的時間到了,楊清之才風塵仆仆的回來,他精神奕奕,反觀跟在他後面的王七和齊康,面如菜色,雙腿打顫,看見滿桌子的菜,跟餓狼見了羊羔那般泛着精光。
“你怕不是讓人幹活,還不給飯吃吧。”
江昭慈打趣的說道,筷子放到桌子上。
王七和齊康是有苦不敢言,偷偷的瞟着對方,恨不得吐露出楊清之的秘密來,好報他們這麽多天受的苦。
為了完成楊清之的想法,他們兩個走遍了泉潭鎮,縱是躲在鄉下地方的能工巧匠都被兩人給請了過來,風餐露宿,吃的比豬都要差。
楊清之心虛的沒有說話,江媽端着菜過來打圓場,“趕緊坐下來吃飯,別說那有的沒的,瞧他們兩個餓的。”
落座吃飯後,這桌子菜,全都是豐收的産物,番茄炒蛋、玉米炖排骨、紅薯丸子、拔絲紅薯、糖醋魚、芹菜炒牛肉、麻婆豆腐、毫糯索,還有滿滿一鍋的白米飯。
王七兩人吃的頭都擡不起來,楊清之一碗飯還沒吃完,他們就趕緊添了第二碗,坐實了楊清之幹活不給飯吃的言論。
飯後,江媽做了糖拌番茄端到桌子上,全部人圍在客廳裏,消食聊天。
吃完飯後,天色還很早,衆人起步到草原上去。
江昭慈和楊清之并排走在青磚路上散步。
遠處的自行車上江爸載着江媽,後面江昭白帶着楊芙一路狂追,小孩子清脆的笑聲跌落在草原上。
白伯和張伯在旁邊的石桌上下象棋,王七和齊康兩個人不懂什麽叫觀棋不語真君子,瞎指揮。
氣的白伯吹胡子瞪眼的,推搡着兩人出去。
“你們兩個看棋還要說話,出去出去。”
無聊的兩人只能踢蹴鞠,旁邊以楊清安為首的小孩子,拿着工具在沙坑中堆沙子,宋嬸、李嬸、林姑還有何嫂子,坐在長椅上,時不時擡頭望一眼,聽林姑教她們怎麽刺繡。
沈傅捧着江昭慈畫的繪本,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何大夫瞥了他一眼,繼續看他的藥材圖鑒。
孩子的吵鬧聲、大人的交談聲和各種其他的聲音,混雜在過境的風聲中,傳出去很遠很遠。
江昭慈和楊清之牽着手,晃悠着往前走,時不時低頭說着悄悄話。
“每天都要去泉潭鎮累嗎?”
“不累,鋪子我都請人布置好了,想在哪天開業呢?”
楊清之面對她的時候,說話很慢又很溫柔。
“先生算好了,後天是個好日子。”
江昭慈說着低頭,右手掌心中被塞了一串糖葫蘆。
她接過,語氣無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臉上分明洋溢着動人的笑意。
今晚的夜色終結在帶着糖葫蘆味道的吻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