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昨日,本市安好清潔公司表示,兩名清潔人員在錦南鎮三忘河清理河內垃圾時發現一具女屍,警方根據其體态特征經調查發現死者名為陳容,A大美術系大三學生,這已是五天之內在錦南鎮三忘河發現的非正常死亡第三起,目前警方已在積極投入調查……”
“癡戲”茶館裏的黑白電視聲音有些嘈雜,畫面因為年久而有些模糊。
千尋陪着成楠在“癡戲”茶館裏喝茶聽書,電視中的新聞報道讓人有些不安,畫面中打撈死者的地點正是離茶館不遠的河段,打撈起來的屍體被河水泡的發脹,觸目驚心。
“千尋,你信不信這世界上有妖怪?”成楠從電視屏幕上回過神,這幾天她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像是大病了一場,聲音氣若游絲。
千尋吃了幾塊茶點,沒想到成楠會問這種問題,“為什麽會這樣問?我覺得世界上有許多令人捉摸不透的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
“我……”成楠欲言又止,“算了,我只是随便問問。這幾天的死亡看起來有些不正常。”
“別胡思亂想了,哪有那麽多不正常呢,頂多是有什麽可怕的連環殺手,又怎麽會和鬼神有關系……”千尋頓了頓,突然想起了什麽,看了看三忘橋,臉色微微一變,只是道:“成楠,你臉色真的很差,要不我明天陪你去看醫生吧?”
“不用了,我沒生病,只是最近睡眠不太好,有些累。”成楠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臉上雖然有血色,卻像是硬生生擠出來的一樣,看起來十分怪異。
頓了頓,她擡起眼睛,“對了,千尋你還記得剛來錦南的那天我們一起買的那把古董梳子嗎?”
千尋點點頭,“記得。”
她的臉上突然閃過一個簡短的笑容,右手從桌面下拿出一物放在桌上,“就是這個,我……我不太喜歡了,送給你吧。”
千尋一愣,“怎麽那麽快就不喜歡了,居然還便宜我?”
成楠一笑:“有便宜占的時候你就快占,不要等我反悔哦!”
千尋笑着拿起茶壺:“遵命,拿人手軟,茶涼了,服務員偷懶,我現在就親自給成大小姐沏茶去!”
幾分鐘之後,茶館所有的嘈雜都轉移到了三忘河裏 。
三忘河裏的第三起死亡,是成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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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鄉之後,千尋終于記起了這裏最美好的夜色,晚上的天氣很好,風徐徐吹着,各種燈光點亮了黑暗中的小鎮,船娘搖着船在河面上搖搖擺擺而去,隐隐有幾句吳侬軟語的小調傳出,很安心,很溫情。
如果沒有發生那些死亡,這仍然是讓人心情靜好的夜色。
成楠……她握緊手掌,掌心裏,是成楠最後留給她的那把木梳。
她驀然一笑,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此時此刻,此景再好,卻也是難以消化這寥寥悲傷。
心底一片冰涼,眼淚一下子難以忍住,霎時流了出來。
千尋越發握緊了手中的木梳,眼前是成楠略帶笑意的眉眼……
不知不覺,一幅幅畫面卻突兀的出現在回憶裏——
夜色已深。
庭前的桃花偷偷伸出牆外,開得悠然美貌。
“叩叩”兩聲,門外之人玲珑環佩流水來,驚擾了躺在椅子上小睡的婦人。
木門緩緩開了,站在門外的男子面容清俊,背簍裏裝滿了不知名的藥草,許是累了一天,男子對着婦人微微一笑,進門便将背簍放下,“有幾味藥沒有采齊,我去了後山,所以回來晚了些。”
婦人伸出衣袖逝去男子額頭的汗,正欲要說什麽,卻暼到他腰間零星的血跡,不由得心裏一涼:“怎麽傷到了?快坐下,我去拿藥膏。”
男子卻笑起來:“不過一點小傷,死不了的。”
婦人皺眉,語氣無端落寞:“說什麽死不死的,你是存心要令我難過。”
男子笑着撫過婦人的肩:“阿齊啊阿齊,只是一點小傷你便如此緊張,若是我真的死了,你豈不是會心傷遽痛一輩子?”
婦人望着男子,卻笑不出來,一聲嘆息:“你若是死了,我哪裏還有時間遽痛,這輩子也就這麽耗盡了,只得下黃泉去尋你。”
男子笑得惬意:“好,好!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月色如夢,了此一生無擾清休。
……
院子的門無端端被打開了,樹下乘涼的的外婆“咦”了一聲,“千尋,這麽晚了你要去哪?”
院子的門已經關上,沒有回應。
靠在門邊的那把油布傘忽然倒在了地上,幽靜的夜裏,蟬叫聲,流水聲交錯的響着,并沒有起風。
客來莊二樓。
“不愧是客來莊的蟹粉獅子頭,就算是禦膳房也是做不出這等美味的。”一個聲音從夏芒閣傳來,音色極是好聽,客來莊端菜的小六細細的聽着,差點把春降的酒釀圓子給端到夏芒去,好将這聲音聽個清清楚楚。
夏芒閣。
君妄蓮吞下最後一口蟹粉獅子頭,看着空空的盤子嘆氣:“可惜……可惜,沒有用五花馬、千金裘換來的美酒,獅子頭也有些索然無味……”他擡起眼瞟了一眼蘇明眸,不語。
窗外又在下雨。
蘇明眸坐在窗邊,出神地凝視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水,手指“嗒、嗒”得輕輕敲擊着桌面,面前只放了一杯清水。
那把不離身的油布傘兀自靠在牆角滴着水。
見他不答,君妄蓮落落一笑,也不生氣,“雖然沒有五花馬、千金裘換來的酒,不過幸好我來找你之前,去九皇子那裏要了一點上好的公子醉,這可是拿五花馬、千金裘去換也換不來的。”說罷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拿出一個青色小葫蘆,這小葫蘆周身一幅青山綠水共為鄰,似是天生長在上面般,雅致珍貴。
君妄蓮掏出一個白瓷小盞,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推到蘇明眸面前,“來來來蘇老板,一壺濁酒喜相逢。”
蘇明眸仍然看着窗外,不鹹不淡的回道:“酒會亂性,我只喝水。”
君妄蓮當做沒聽見,笑着将酒推回來一飲而盡,“我知道蘇老板你命太賤,天生享受不來好東西,所以我也不是當真要請你喝酒的,不過是客氣客氣而已。”
“是麽?”蘇明眸回過頭看他,淡淡一笑:“話說你這酒當真是‘拿’的?我怎麽記得上次你悄悄去‘拿’的時候被九皇子給轟出來了?”
正在喝酒的君妄蓮嗆了一下,遠目望天,再次裝作沒聽見,迅速轉移話題:“這三忘河死了第三個人了,我說蘇大老板你如今已經活在了現代,就該多關注下身邊的世界,不要老是沒出息的窺探古代人的生活好不好?”
蘇明眸看向窗外,懶得與他鬥嘴。
君妄蓮就着公子醉吃着第二盤獅子頭,心滿意足。
擡眼看向窗邊人,“昨天晚上……那個來買傘的小姑娘去了故人酒吧,今晚……蘇老板要是再不有所行動,不知道又那妖怪又要害死多少人咯。”
這個自稱神仙的玉靈總是唠叨得很。
蘇明眸不再理他,拿起角落裏的油布傘徑自走了出去。
君妄蓮将小葫蘆裏的酒喝得一滴不剩,惬意一笑,語氣輕佻:“蘇大老板真以為那幾把破傘能驅邪了?莫要弄到最後被妖怪吃了才好。”
客來莊的小六看着消失在雨簾的蘇明眸一愣,回頭又看了看只剩下幾個空盤子的夏芒閣,自言自語道:“善坊的蘇老板怎麽是一個人來的?剛才明明傳出了兩個人的聲音……”
故人酒吧。
“低眉輾轉,一迷千山萬水都不見,倦怠流淺,但凡紅塵又有幾人添……且吟且聽,眷戀癡纏是你,精巧玲珑都是你……末了孽都還是緣,玲珑只是你的騙,睥睨時間無人去編……誰會下窮黃泉……誰囚夜了了難眠,果真連佛也無救……醉了最是纏綿,玲珑只是你的騙,罄竹之罪誰來填……”故人酒吧的臺上,恩寵樂隊主唱別有風情的低音款款流轉,一曲《玲珑》唱罷,臺下的人安然投入了他的眼,情願被麻醉。
角落裏,一道目光緊緊跟随着臺上人的身影,享受着歌聲裏的深情與離愁,卻是滿身欣喜與歡愉。
主唱柳莫寵收住最後一句歌詞,溫情一笑,獨自謝幕走下臺來。
走到吧臺旁坐下,調酒師習慣性将一杯酒推到他的面前,笑道:“大明星,一杯毒茉莉。”
柳莫寵點點頭,緩聲道“謝謝”,聲音很是好聽。
他靜默的喝着酒,身上散發着美好的氣息和誘人的情欲,他低頭玩弄着掌心裏的一樣東西,仔細一看,卻是一把古色古香的斷梳,淡淡的散發着雅致與瑰麗,想必曾經擁有它的必定是芳華豔絕的人物。
然而,角落裏那道目光的主人身體卻忽然重重一顫,正是千尋,一個聲音緩緩在腦海裏出現:“古時候,斷梳是結發的意義。”
跟着那個熟悉的味道來這裏,果然是自己手中斷梳的另一半。
這個人……是冊良嗎?
恍惚間,千尋臉色又是一頓,冊良是誰,自己為什麽會來故人酒吧?又是為什麽對那把斷梳那麽在意……她到底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