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二

晚上七點,恩寵樂隊的新歌《行颠》發布會正式開始。

臺下的各大媒體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煩,看着臺上姍姍來遲的柳大牌,不得不争先恐後的擡起攝像機,只要搶得第一手新聞,明天電臺收視率、報紙銷量都會“噌噌”的往上漲。

創作俱佳的主唱柳莫寵一上臺便交代了新唱片的諸多事宜,主打歌已經在做後期,很快便可以出爐,這次的新歌柳莫寵延續了《玲珑》的風格,保證定會是一場視聽盛宴。

鎂光燈下,恩寵樂隊仍然是最耀眼的新星。

這時,貝斯手顧恩彈奏起了音樂,柳莫寵眼裏的光芒暗去,只剩下一片潮海,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只等着他眼裏的海掀起波瀾,淹滅一切。

人生諸般苦

生老病死不過一路

情又算何如

風雨茫茫終究糊塗

心經凡人不會念

悲歡求不得各自兩邊

我一生不過為你颠

你笑我癡愁苦樂

獨生獨死

我一行不過為你颠

癡癡然然等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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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自笑

你可羨我灑脫 還是辱我悲涼

人情皆空

最真是我莫名為你瘋

……

故人酒吧的吧臺前。

君妄蓮要了第三杯據說是恩寵樂隊主唱最愛喝的“毒茉莉”,仰天打了一個哈哈,看了看身旁的兩人,自顧自飲酒去了。

蘇明眸果真帶了他的傘來,破破舊舊的靠在椅子邊上,随手可觸。

千尋認認真真在聽歌,直到音樂停下來,她才輕聲感嘆道:“不愧是柳莫寵,《行颠》毫不遜色于《玲珑》呢。”

蘇明眸一點頭,卻是回道:“他們兩人身上的氣息果然一樣。”

千尋看着他,疑惑道:“一樣的?那麽,就是說你也分辨不出誰才是煞來?”

蘇明眸略然想了一下,颔首道:“雖說是一樣,的确也像是因為在一起太久的原因,氣息已經完全融合了,不過煞終究是從棺木裏出來的,已經沒有溫度的東西,不管如何精心僞裝,也還是死物。我很久之前倒是曾有聽說過,煞的原型為鳥類,所以背上定會留下翅膀的痕跡等等傳說……”

“那傳說是真的?”

“假的。所謂“原型為鳥”只不過是煞幻化的其中之一物而已,煞的真實面目是什麽,并沒有人見過。”

聽到這裏,千尋更加疑惑了,“那麽,蘇明眸你到底看出來誰才是煞了麽?顧恩的話是真還是假?”

蘇明眸低頭看了看椅邊的傘,默然片刻,搖頭說:“我不知道。”

君妄蓮翻了翻白眼,冷笑一聲:“蘇老板你不知道就閉嘴嘛,幹嗎浪費口舌講那麽多,害我打起精神的聽完了你的分析,簡直亂七八糟!”

還沒等蘇明眸回應,君妄蓮很是不屑的從他身邊挪開,找酒保要酒去了。

等他走了,蘇明眸卻又是輕輕一笑,對千尋道:“其實,要知道顧恩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并不難,去問問柳莫寵就好了。”

千尋“啊”了一聲,說道:“可是,他身邊随時都有各種各樣的人跟着,要怎麽才能接近柳莫寵?”

蘇明眸不語,似乎也在思考。

臺上,沒有燈光的角落裏,顧恩撫着琴弦輕快的一笑,似乎有什麽事情令他興奮得笑容都溢進了眼睛,他低聲自言道:“明天……只看明天了。”

“——你們可知道留下山為何叫做留下?”

客來莊裏此時熱鬧得很,飯莊的老板楊問手拿一把折扇,俨然一副說書先生的行頭,站在大廳中央将手裏的折扇一揚,三弦、琵琶的聲音此彼交錯,楊問一拍手裏的醒木,笑道:“這留下山原來不叫留下山,而叫做泉山,因山上的潺潺溪流而得稱,傳說幾百年前曾有為書生進京趕考路過此地故而留宿在山間,這位書生夜裏就寝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不遠處的林子裏有聲響,他害怕是山上的豺狼,于是便屏息躺在地上不敢出聲,那片林子的響動在萬籁寂靜的夜裏越來越清晰——只聽見一位極其好聽的女子的聲音突然高聲笑道:‘潘大仙人來的可是時候,今天夜裏是我家小姐的大喜日子,我家主人置了上好的酒席,遣我去請潘先生前來共飲,不知竟然在路上遇到了仙人,可是十分巧了。’書生隐約看見那位‘潘大仙人’彎腰一拱手,說話間竟傳來了十分好聞的書墨之香,道:‘多謝蘇姑娘好意,我家先生寒疾又犯,所以行動慢了些,只怕要姑娘多多擔待了。’蘇姑娘嘆道:‘先生溺水留下的寒疾怎生還在犯?如此一個好先生竟是不得安生,叫人憐惜。’

書生聽到這裏,心中不由得一叫,終于想起這‘潘大仙人’的身份是何,大驚之下冷汗津津——大家猜猜,這‘潘大仙人’究竟是何人?”

說到關鍵時刻,楊問折扇一收,輕笑着賣了關子,只見衆人搖頭不解,才接着道:“書生大駭,那‘潘大仙人’身上的書墨之氣可不一般,居然是上好的墨品‘松丸’之香,心下大驚。莫非他們口中的潘先生是‘一如入海尋李白,空看人間畫墨仙’的潘谷先生?據說潘谷所制的墨品被譽為墨中神品,有‘墨仙’之稱,但晚年不幸落水溺死,那蘇姑娘又說潘先生溺水留下寒疾,只怕是不會錯了,那麽‘潘大仙人’難道便是潘谷所制作的‘松丸’?書生想到此處,太過入神,腳下壓斷了樹枝,驚動了樹林裏的兩人,只見一青衣女子一喝‘什麽人在外面’,提了盞紗燈出現站在林子前,看到趴在地上的書生,不由宛然一笑,‘我道是什麽人,原來也是位先生。’

書生大駭,連忙拱手,‘小生只是路過此地,不想卻驚擾了姑娘,實在抱歉。’卻不想那位蘇姑娘走上前來拉住書生,笑道:‘罷了,先生露宿在此,但山中夜間豺狼精怪甚多,我家主人好客,如若不棄,請先生跟我一道去共飲一杯,也好暖暖身子。’

書生心下疑慮為何不見剛才說話的那位‘潘家仙人’,想了許久不知如何回絕,只得領了好意,跟着那位蘇姑娘一道去了。走了不多時,果然在前出現了喜堂,書生只覺眼前一幕十分怪異,什麽人家會在半夜操辦喜事,實在是不解。跟了蘇姑娘一道入了席,蘇家主人果然十分好客,并拿出了好酒相待,蘇姑娘道:‘此酒是我家主人取了山頂初生的甘露、埋在泉水源頭之中數十年而釀成,取名留下,先生不妨一嘗,說不定喝了這留下酒,先生便真的不會再想走了呢。’書生聽罷,舉杯一飲而盡,果真是十分醇美,是上等的好酒,便笑道:‘此酒好景色,叫人難不留。’

據說此後,竟真的沒有再見過這位書生,自古有傳狐妖分為塗山氏、純狐氏、蘇氏三族,書生只怕是遇見了蘇氏一族的狐妖,半夜嫁女,前去喝了狐妖的宴席,當真被留在了山中,此山故得名留下,至于那位‘潘大仙人’是誰,卻是不得而知了。”

客來莊的衆人聽楊問說完,紛紛拍掌叫好,楊問卻擺擺手笑道:“我不過是給大家說幾個段子圖個樂,大家若是真心喜歡的話以後請多多賞臉客來莊,小店歡迎大家随時光臨。”

坐在窗邊的蘇明眸聽了許久,也由衷贊道:“好故事。”

君妄蓮笑得八面玲珑,“這留下山上要真是有狐妖就好了,我倒想前去一會,嘗嘗那絕世無雙的留下好酒。”

此時,旁邊的千尋卻盯着角落裏那臺黑白電視機許久,只見電視裏的娛樂臺正在播報新聞,畫面切到了昨晚的新歌發布會,裏面的柳莫寵多情柔蜜的唱着《行颠》,主持人的聲音配着畫面适時響起:“……據悉,恩寵樂隊的主唱柳莫寵在新歌發布會後便聯系不上,之後身上的證件等物被發現抛在了三忘河畔,警方在得知消息後已經展開了積極的調查,究竟事情的真相如何,請大家繼續關注我臺。”

君妄蓮大驚:“還沒等蘇老板去抓他,他居然就失蹤了,莫非是知道自己死期快到,主動逃跑了?有趣,有趣。”

蘇明眸卻笑得如清風,道:“千尋,晚上記得備茶,定會有客。”

門外微風浮略,又是一個清冷的夏夜。

顧恩果然來了。

今天他看起來似乎病得厲害,一直咳個不停,千尋給他端了杯溫水,心下卻一直在揣測蘇明眸怎麽又知道他會來。

顧恩擡頭說了聲“謝謝”,卻是想了許久,才接着解釋了來意:“蘇老板,想必你們已經知道柳莫寵失蹤了,其實……每年七月的鬼節,山裏的妖怪都會在山中設宴,他總是要回到山中去赴宴的。所以,我想立即回一趟百枝寺,如果蘇老板方便的話,能和我一道回去麽?”

蘇明眸略略想了想,便微笑點頭,“顧先生之請,我自然不會拒絕,只是不太明白此行的目的。”

顧恩神色無異,娓娓道:“我之前曾經說過,他用自己的血将我也變成了不死不活的怪物,現在我只能依靠着他的血存活。現在我們就像兩棵連根的樹,只要他死了,我也必死無疑。”

千尋好奇的側頭——“這樣說來,即使蘇明眸能殺了他,也救不了你啊。”

顧恩微微嘆了口氣,“原本只要找到他的骨灰盒,就可以讓他回忘川,可是一開始他就将骨灰盒藏在了山中……這麽多年,我始終找不到在哪裏——骨灰盒雖然不會動,卻也會散發氣味,我想這氣味,蘇老板是知道的。”

蘇明眸不置可否的一笑,眼波流轉間,看向庭中的藤蔓,藤蔓雖已長得十分淩亂複雜,在他的眼裏,确是極為脈絡分明的。

留下山上的百枝寺,據說已經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也不知道是誰建了這座風格奇特的建築,總之那麽些年,百枝寺就一直這樣空置着,直到二十幾年前才有一位姓謝的醫生住了進去,然後出資将它改建成了精神病院,除了病人與醫生,那依然是一個很少會有人去的地方。

顧恩大概已經有十年沒有回去了,險些自己都快忘記的美好、寂寞、殘忍的童年都在這裏,直到——

“莫寵,你為什麽那麽喜歡去後山?院長說過不準去的……”

“因為後山有許多的妖怪陪我玩!”

“妖怪……真的有妖怪麽?”

“我見過各種各樣的妖怪,會下雨的潮濕怪,會飛的空空怪,會變身的易容怪,你若是不信的話,可以自己去後山看看。”

“如果被院長發現的話……”

“真是個膽小鬼,你若是怕的話就留在這裏好了。”

“不……莫寵等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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