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黑暗

明樓緊抿着嘴,相安無事的兩個月過去後竟然是這般的狂風暴雨。時間飛逝,已經是四月天,早已春意盎然,可明樓的心裏卻如冬天般凜冽凄寒,此刻的他渾身冷意,因為清水的一句話。

二十分鐘前

“明長官,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一直在上海研究的項目成功了,同時通過經濟司的幫助,我們已經建造好了醫學研究所,明天在下正式邀請您與楊先生前去參觀。”

明樓只是木讷的點頭,他甚至不知清水是怎麽走的,兩耳邊全是嗡嗡的聲響,清水的話便意味着,龐大的細菌研究基地建成了,再說的清楚點那便是,殘害中國人的地獄建成了

明樓只覺得腦袋鈍疼,那種力量壓着他喘不過氣。

“阿誠,阿誠……”他有些無助。

阿誠閃身進來,聽到他聲音不對連忙問:“大哥怎麽了?”

“拿藥。”

阿誠知道他又頭疼了也不多說,拿了阿斯匹林端着溫水給他。“緩緩,別着急,發生什麽事了?”

“清水要帶我去參觀他的醫學研究院,也就是所謂的細菌活體實驗室。阿誠,我有些心慌。”

阿誠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能讓大哥心慌證明了事情已經到了最難熬的階段,想到那殘忍的細菌實驗,阿誠渾身都冒着冷氣,可是他明白,現在最不能垮的就是他倆。

“哥,我們申請把它毀了怎麽樣?”

“我已經申請了,而且一直在查地址,可是你也知道,清水狡猾的很,我們沒有入手的地方啊。”

“明天去參觀是個好機會,随機應變吧。”

明樓疲憊的靠在椅子上,他感覺心血在一滴滴的耗盡,那滿腔的愛國情竟然在一次次的折磨下讓他支離破碎,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兒。

阿誠就這麽陪着他,一言不發的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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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醒醒大哥。”阿誠輕聲的喚着明樓。

明樓猛的醒來,頭依舊在疼。“我睡着了?”

“嗯,起來吧,別在沙發上睡了,小心感冒。還有這個,朱徽茵用秘密電臺發來的。”阿誠說着遞來一份電文。

明樓的眉頭擰在了一起,生冷的字眼刺痛了明樓的眼睛。

日本人要将從熱河掠奪來的國寶運往南京。随後轉移。組織上要求明樓派人截取貨物,保護珍貴物資。

“大哥,你要是不放心交給別人,那就讓我來吧。”

“必須是你來,因為我們已經沒有人可以調派了,細菌站這邊困住兩組,明臺他們又無法回來,只有我們和朱徽茵。軍統的人不能用,你也知道他們上層有多腐敗,所以只能由我們自己來。南京那邊我會派人接應,路上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嗯,我可以的,只是大哥我以什麽名義回去呢?”

“回明家老宅看看吧。”明樓想了良久說道,“大姐也該回去了。”

阿誠有些傷感,夜已深,兩個男人再相顧無言。他們的命運無法預料,無法左右,他們只能在黑夜裏摸索着前行,半步都退不得。

長夜漫漫,走着夜路,總會遇見鬼。

阿誠是要去蘇州的,但貨物卻是運往了南京,所以阿誠必須掐算好時間,在與他同行的清水副官目送他下車之後,再次偷偷溜上車。明樓幫着阿誠進行着最後的計劃演練。

“一旦暴露,不要慌,現在我們誰都經不起失誤,萬不得已的情況下,透露給他們一直在查的,我們的身份問題。”明樓心思缜密,他知道清水私下裏一直在排查他們的身份,一旦行動中被人發現,則必須把一切都推到軍統上層的頭上,這樣才能換了阿誠的命,只是但願這事情不會發生吧。

沒有多餘的囑咐,阿誠帶着大哥的一聲“保重”上了路。

副官原田次郎一路相随,他并不了解明家姐弟的情誼,但看着一路上阿誠緊緊抱着明鏡的骨灰盒并不說話心裏明白了幾分。

“明先生,恕我冒昧,想問您一個問題。”

阿誠回神,靜了靜,看向原田。

“明鏡不是您的親姐姐,您也不是明家的骨肉,是什麽讓您這麽在乎呢?”

阿誠很是不屑:“說了你也不明白。”

原田繼續道:“明長官确實是在為新政府做事是嗎?”

阿誠警覺,原來這個原田是在一步步試探他,看來清水多少還是有着疑心。

阿誠四兩撥千斤:“大哥替誰做事我不管,我只知道我替大哥做事。”

原田被他這句話頂的無話可說,尴尬的笑笑。“阿誠先生是人才啊。看來以後我們一定會有很好的合作。”

“這樣最好。”阿誠心不在焉的回答,接着不再說話,繼續看着姐姐的骨灰盒發呆。

原田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也不再多問。看來明家兄弟感情很好,而且也不在意到底是在為誰做事啊。

蘇州站很快就到了,阿誠在原田的目送下離開,他臨時寄存了姐姐的骨灰盒,便抄小路去了鐵路線的附近。

時間真的是剛剛好,晚一分鐘可能都會趕不上,阿誠爬上了火車的運貨車廂,站到了連接處,有驚無險。

此時的明樓,正在黑暗中前行,阿初于他旁邊陪着他一起走着。從一上車眼睛就被蒙上了黑布,清水說道是為了安全起見。明樓和阿初心知肚明,這明明就是怕他們知道研究所的地址。

明樓心下忐忑,這可如何是好,無法知道地址便無法傳出去消息,怎麽能炸毀呢?

明樓覺得走了很長的路,突然感到了光亮,被摘下布條的兩人明顯的不适應,緩了好久才清晰了視線。

目之所及是一個大的隔離室,全部是穿着白色防護服的人在裏面忙碌着,阿初看到了許多感染者以不同的痛苦姿态掙紮着,他問:“将軍這是什麽意思?”

“哦,這些都是一些破壞中日友好關系的罪人,我們利用他們來發展醫療技術,您覺得不好嗎?”

阿初緊緊攥成拳的手慢慢的撒開,他盡量克制着自己對于日本人實驗殘忍的憤怒,沉聲道:“我看未必,人數之龐大,将軍要費多少心思才會抓到呢?”

“先生聰明,有一些人确實沒有犯錯,但是他們活着沒有價值,而我是在幫助他們實現自我價值啊。”

阿初看了一眼明樓說:“将軍請我來是借我之手研制病毒,然後去殘害我的同胞嗎?”

清水趕忙道:“怎麽能這樣說呢?對于擁護東亞共榮的人我們一定是一百個優待,而這些是用于戰争的,用于阻礙我們合作的力量的,您懂嗎?”

“那我要是不答應呢?”

“您必須答應,您的楊氏企業,您周圍一切的一切我們都控制了,您會同意合作的。”

本想說自己絲毫不在乎的阿初看到了明樓微微點頭的一個小動作,機智如他立即懂得了同伴的意思。

“看來将軍對我花費了許多心思是嗎?既然這樣,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壯大我楊氏。”

“成交。”

冷靜觀看了好久的明樓終于發話了:“我現在是明白為何将軍也要請我來了。”明樓臉上笑着,心裏卻發着恨。

“明長官真是厲害,什麽都瞞不過你。”

“好,不用您威脅我,畢竟您早已摸清我在意的是什麽對嗎?”

“先生明智,所以現在您需要做的就是配合,資金問題全要靠您合理安排,哦,當然,還需要您幫助楊氏不是嗎?”

明樓笑答:“明某盡力而為。”

黑夜中的明家漆黑一片,黑暗中的明樓和阿初良久未語。

一聲嘆息從阿初嘴裏吐露:“先生,真的要這樣做嗎?”

“阿初,我知道這委屈你了,可是只有能打入實驗室的內部才可以進行下面的行動啊。”

“一想到很多同胞會因為我參與的實驗而備受折磨,我的心就和被刀捅了一樣,您知道嗎?”

“我明白,這些年都這麽熬過來了,我們還好,你們更是艱難,可是這些事情必須由我們來做不是嗎?”

“是啊,我們越是想要過安穩的日子就越要堅強。”阿初似是被一種力量所感染,黑暗中眼神異常的明亮。

“不知道,阿誠現在怎麽樣了,呃……”明樓的頭又開始疼了。

不自覺的沉吟牽動了阿初的心,身為醫生的敏感讓他起身查看。“你是偏頭痛?”

明樓微微點頭,頭痛還在持續。

阿初開開燈,拿來了藥囑咐道:“這藥不能多吃,你放松一些。我幫你按按,一會兒就好了。”

明樓閉上眼,他想,大概着疼痛要等得知阿誠安全才會消失吧。

黑暗中的阿誠也在頭疼,只不過他是因為被風吹的頭疼,只有一個人單獨行動的阿誠不敢輕舉妄動,他只能等,等天時地利人和。入夜是行動的好時間,就等着守衛換崗時的空檔的十分鐘。

機會來了,阿誠翻身而入,在車廂連接處站的太久他整個人都麻木了,緩過來後趕忙行動起來。他的時間不多,必須在這個時間裏翻找到國寶,然後給那些箱子做出标記,再把自己藏好。如果十分鐘沒找到他還要挂在外面等下一次的機會。阿誠緊張但不慌亂,終于在車廂的後面角落找到五箱珍貴的國寶,打開一看,包裹得很嚴實,保護的也不錯,看來日本人是真想運回自己老窩去,阿誠趕忙掏出刀子做着他們常用的記號。突然門口有響聲,阿誠匆忙刻好最後一箱後擠進了箱子裏,地方很小,阿誠只能盡力蜷縮在裏面,通過箱子的小縫隙觀察着外面。

守衛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阿誠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散在了箱子裏,他實在是累。

明樓徹夜難眠,阿誠也難以休息,他警惕的觀察着。害怕出絲毫的差錯。

此時身在南京的林世平早已等待接應,明樓的電文傳遞過來,讓他以搬運工的身份接應貨物,摸清存貨地點,和阿誠結頭後實施截獲。

“你們,小心點,這些貨物很貴重要是損傷一點你死一百次也不夠!”原田用生硬的漢語大聲喊叫着林世平他們。

林世平觀察着周圍絲毫沒有阿誠的蹤跡,他心裏有些慌,難道是暴露了?可是他看原田的樣子并不像抓住了阿誠啊?那阿誠現在到底在哪裏?那些貨物又是哪些呢?

猛然間他看見自己擡着的這一大箱子,上面有個熟悉的印記,那是他教會阿誠的,別人看來只是木箱上磕碰的印記,但在自己眼裏是清楚的認識的。他又轉頭看看周圍的人,發現好幾個箱子都有這樣的标記,林心裏了然。他明白了阿誠的意圖也便不再擔心,想着阿誠一定是在暗處跟着,等到了地方後再和他會合。

明樓在春和醫院的地下室裏來來回回的踱步,家玉看見後安慰道:“別擔心明大哥,不會有事的。”

明樓看了一眼在裏面忙碌着的阿初說:“嗯,我不擔心。”

“我不是說這個,你別擔心阿誠,阿誠那麽機靈不會有事情的。”

明樓的心被眼前這個女孩兒看了通透,他感到了自己的焦慮不安,卻無從傾訴與發洩,現在有人陪着他安慰他到叫他忽然覺得心安了許多。

“家玉,謝謝你。”明樓不自覺地說了這麽一句。

姑娘微微一笑,給他端來一杯茶,說道:“阿初哥說你頭疼的厲害,喝點這個吧,可以緩解。”

明樓伸手接過,兩人再無言語,有的時候只是默默地陪伴就足夠了。

林世平突然覺得不對勁了,阿誠一直沒有出現,自己已經守在倉庫附近四個小時了,他不知道情況如何,但時間不等人,彙合不上一定是出事兒了,但他們只能趕快行動,趁着夜色來臨。

解決掉一小隊看守後,林世平幾人順利的溜進倉庫裏,他用手電查找着做了标記的箱子,卻突然聽見了動靜,是阿誠的聲音。原來,日本人放下貨物後吧箱子全部釘死了,阿誠根本出不去,只能等待來救援的人。他的腿已經卡的動不了了,硬生生的忍着。

林世平趕忙把阿誠架出來,阿誠依舊保持着在箱子裏的姿勢,腿怎麽都伸不直,由于缺血,半個身子都是麻木的。顧不上多說,大家擡起貨物背上阿誠就走,一路還算是順利。

“多年沒見,你小子長本事了!”林世平見到阿誠很是開心,這個他看着長大的孩子是他的驕傲。

躺在床上緩不過來的阿誠勉強笑笑說:“老師依舊沒有變啊。”

林世平幫阿誠捏着肌肉,活動着腿說道:“你大哥還好嗎?”

“不好,您知道的,戰争不結束,我們都不會好過。”

林世平瞬間覺得心頭一酸,“辛苦你們了,孩子,要走的路還很對,一定記着堅強。”

阿誠根本來不及休息,他不能多做停留,他必須趕回蘇州将大姐安頓好,他知道蘇州有日本人的眼線,他一刻都耽誤不得。

告別了林世平阿誠簡單的給自己臉上僞裝了些,趕回蘇州。

阿誠在老宅附近發現了跟着他的尾巴,于是他故意讓自己暴露在他們面前,大張旗鼓的安頓好一切後踏上了歸途。

明樓已收到任務成功的電文,只是阿誠不歸心裏便沒有底兒。

掐算着這家夥應該處理完畢到家的明樓,下班後急忙趕回家,進門便看見了阿誠,懸了好幾天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剛想罵他回來了怎麽也不知會一聲時,他看清了阿誠在沙發上睡的正香。沒有蓋被子就胡亂的一躺,看來是累壞了。

明樓無盡溫柔的看着弟弟,這個陪他出生入死的弟弟,眼眶澀澀的,心疼難以言表。

明樓摸摸他的額頭,涼涼的,手也是涼涼的。知道他奔波一定辛苦極了,便又拿來了葡萄糖給他補着液,針頭刺進去的一下阿誠都沒什麽反應。

一瓶液體輸完後,明樓輕聲喚着阿誠:“阿誠,阿誠,起來吧,上樓去睡,在這兒睡會生病。”

幾天幾夜的不眠不休早就掏空了阿誠,他隐約聽見了有人叫他,卻怎麽也睜不開眼。

明樓看他艱難的樣子也不再多說,背着他上了樓。他認真的擦洗着阿誠的臉和手,他突然覺得有些孤獨,那種害怕失去最後依靠的感覺油然而生。他趕緊打了自己一下,想什麽呢?阿誠沒事兒,也不會有事兒。

阿誠實在太累了,足足睡了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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