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生離
阿初的一句話讓衆人陷入了恐慌,清水竟然要在下個星期将細菌彈運往北方戰場。
“我已經頂不住,最後的配方我一直沒有交出去,就是害怕這一天的到來,你們該行動了。”連續幾天的高度緊張和心理無盡的愧疚将阿初折磨的不成樣子。
弟弟阿次心疼他,站在他身後攬着他的肩:“大哥,我們兩個換換。”
阿初挺直了身子:“不能,你不能進去,實驗你根本不會,進去就是死路一條。”
阿次了然,組織上已經有了決定,就等着明樓做最後的部署安排,他看向了明樓。
“阿初,你撤出來吧,我們想辦法進去。”明樓發話。
“我,我不能讓我弟弟冒着個險。”
明樓看着他憔悴的臉,莫名的心疼,大概是當哥的感同身受吧。“你的身體支持不住了,實驗家玉會,我們和阿次槍法和格鬥都會,讓我們去吧。”
阿初滿心的難過,緊緊握住阿次的手。不願放開。
衆人一次次的核對着計劃,朱徽茵和老王也被安排在接應的名單中,實在過于兇險,一點差錯都不能有,因為如果阻止不了,那麽死的将是千千萬萬的普通百姓,這份罪過和煎熬他們承受不起。
一切都安排妥當,明樓起身轉身要走,阿初看着他們的背影,竟有一些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還的悲壯。
“明樓,一定要成功。”
明樓聽着這包含着無限期盼的囑托,轉過身來,輕聲說着:“我盡力護着阿次,你放心,我們必須成功。”
臨行動的前夕,明樓獨坐窗前,有些落寞,頭疼不愠不火的折磨着他。
阿誠輕輕走到他身後,給他蓋了一件衣服說道:“下雨了,夜裏寒。”知道他不舒服,阿誠按上了他的額角。
明樓就這樣貪戀着指間的溫度,想要抓住一絲一毫的溫暖,來緩和他僵硬的心。“阿誠,明天……”他沒有往下說,他覺得自己說不下去,因為無論說什麽,都無濟于事,兇險就是兇險從不會變。
Advertisement
阿誠控制着手上的力道,這麽多年的生死相随,他早已理解了明樓一切悲歡。“大哥,放心,就算是拼了命,我們也必須要成功。”
“可是我舍不得。”一聲哽咽的呢喃,揉碎了阿誠的心,他靜靜的等着大哥的傾訴,然而明樓只是微微嘆氣,再不說話了。
屋子裏的雨聲,淅淅瀝瀝的侵浸着人心,滿面潮濕。
明樓和阿誠跟着清水去看他所謂的研究成果展示,實際上是為了給阿初以壓力,時間長了,清水明顯感覺到阿初的有意拖延,所以他希望用明樓經濟方面對楊氏的控制來威脅阿初。
清水怎麽也沒想到的是,楊慕初絲毫都沒有給自己留下,他早已将家財散盡,将楊氏的資産在明樓的掩護下為前線戰争所用。他不在乎這些,他只是想要弟弟的一條命,就足夠了。扮成阿初的阿次顯的溫文爾雅,他記得阿誠的話所以收斂着銳利的目光,滿眼的和煦。家玉站在他旁邊,堅定的看了一眼進來的明樓和阿誠。簡易的細菌彈已經制作好,而新改良的病毒卻因為阿初的拖延而遲遲沒有成功。
家玉手裏拿着阿初寫的配方,在實驗臺前和阿次進行着最後的配對。清水和井川目不轉睛的看着,絲毫沒有注意到阿誠已經離開。
實驗室的旁邊便是儲藏室,裏面堆積着一系列的細菌彈成品,阿初留了後手,在安裝的時候故意将氧氣含量降低,很多好氧菌在管內已然失活。而一部分的厭氧菌無法處理,阿誠小範圍引爆後再進行燒毀。
前些天查到地址之後,已經派人混入運輸人員中潛入此地發放了炸彈,所以阿誠只需将倉庫門鎖好引爆并放火就行。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阿次和家玉額頭都滲着汗,他們在等阿誠那邊的動靜。
砰的一聲巨響,清水和井川大夢方醒,明樓掏槍打向井川,清水畢竟上過戰場,靈敏的閃躲到牆後,實驗室出口處的士兵,聞聲趕了進來,現場一片混亂。阿次身手了得,槍法頗準,家玉也是雷厲風行槍槍到位,明樓掩護着兩人讓他們去解救即将用于實驗的老百姓們。可畢竟人力懸殊,明樓漸漸的感到艱難,右胸處生生挨了一槍,就在他費力掙紮之時,突然身邊槍聲響起,阿誠完成自己任務後急忙趕來支援,看到大哥流着的鮮血,阿誠更是絲毫不敢懈怠,把明樓拽到實驗臺後隐蔽着。日本兵源源不斷的進入,阿次和家玉已經讓老百姓們從後出口逃走,朱徽茵和老王早已清除了守衛等候在那兒,兩人也加入了混戰。
清水一見局勢不對,立馬按住了牆角的紅色按鈕,早已氣憤的紅了眼的他勢必要将這些人困在這裏,要麽活捉,要麽處死。
家玉大喊:“他把後出口關閉了!”
“還有出路嗎?”阿誠忙問着。
“衛生間後面有條暗道直通向水庫。”
“好,帶我哥走。”阿誠冷靜的安排着。
明樓抓着阿誠的手有些顫抖,失血讓他有些眩暈:“我不走,我們生死都要在一起。”說着,奮力一起,拔槍繼續射殺着敵人。
阿誠猛的将他撲下:“小心。”
局勢越來越嚴峻,明樓竟然嘴角含笑,他壓抑了太久了,多麽希望擺脫,而現在,正好有一場酣戰能讓他真真正正的死在戰鬥中。
他邊射擊邊對阿次說:“我答應你哥盡力護着你,看來要食言了,來生我再賠他。”
阿次忙搖着頭:“頂住,我想辦法。”
明樓又轉向家玉,只是溫柔的看着,沒有說話。
最後他看向阿誠,說道:“來世還做兄弟。”
阿誠看向這個哥哥,眼眶依然濕潤,他突然抱住他,在他耳邊說道:“要做親兄弟。”然後一狠心,将明樓打暈了。
阿次詫異,家玉也不明所以。
阿誠邊向外邊放着槍邊說:“求你們了,家玉姐,阿次哥,帶我哥走,不然我們都會死在這兒。”
“我留下你走。”阿次準備起身往前掩護,阿誠一把揪住他。
“不,阿次哥,我們答應你哥哥要你活着,你不能再第二次抛下他,對他來說太殘忍了你必須出去。必須,求你了,快走啊!再不走,沒時間了。”可是阿次心疼的厲害,不願離開。
阿誠沒了辦法,将槍頂在自己的頭上:“再不走,我立刻死在你們面前,快走啊!我會想辦法出去的,帶他走!”阿次和家玉實在沒辦法了,架起明樓往小道方向撤去,他們不知道,阿誠早已在身上綁了炸藥,他早在進來之前就做了最後的打算,誰都不能死,他死就夠了。
阿次和家玉帶着明樓奮力的逃着,可能是由于颠簸和疼痛,明樓清醒了過來,他不顧一切的要往回跑大叫着:“阿誠,你怎麽敢,放開我,放開,我要回去和他在一起。”
家玉大聲喊着他:“明樓明樓,你冷靜些,現在回去,阿誠為你所做的一切就都毀了。”楊慕次答應阿誠要帶明樓出去,所以二話不說把他背在了肩上,往出跑着,明樓受傷無力掙脫,就那麽一聲一聲喊着他的阿誠,讓人聽了都覺得心碎。
往前跑着跑着便是暗流,水越來越深,阿次和家玉只能拖着明樓奮力的游着。三人在漆黑的地下拼命的找着出口
阿誠放心的看着大哥走了,他也再無所眷戀,掐算着他們應該已經入水後,阿誠拉開了自己的防護服,露出裏面的炸彈。“今天就和你們同歸于盡。”
清水大駭,旁邊趕進來的士兵一槍打在阿誠的左腹,使他身子一顫。舉起手中的引爆器,再想想他的大哥阿誠閉上了眼睛 。
然而沒有預期而來的爆炸聲,倒是手腕的劇痛讓阿誠手中的引爆器掉落,原來是清水一槍打在了阿誠的手腕上,他猛的彎腰去撿,卻被兩個日本兵生生擒住了肩膀,拖拽了過來。
阿誠被牢牢牽制着,左腹的血不停的流着,他寧折不屈的瞪着清水:“殺了我吧。”
清水早已惱羞成怒,一腳踢在阿誠肋骨上:“我不會讓你這麽容易死的。帶走。”
暈過去的阿誠被硬生生的拖走了。
好不容易拖着明樓游出水面的楊付二人早已精疲力竭。明樓更是不省人事,血流的太多了,傷口已然發白。
楊慕次絲毫不敢耽擱,背起他就走。
楊慕初早已在水庫旁的村落等待着接應。早在前兩天,明樓就已經安排好他們彙合撤離的地點,但阿初沒想到的是,只回來三個人,且還有一個危在旦夕。
“阿次,快幫我一下,家玉是O型血,你來幫我給他輸血,明樓快不行了!”阿初大叫着阿次。
多虧他帶過來很多醫療用品以備不時之需,否則大羅神仙也救不了明樓。
“血壓還在降大哥。”阿次緊張的說着,并麻利的幫着阿初。
家玉活動着自己的手希望血快些流。眼淚也随着血液流出體外。
“強心針。”阿次趕忙拿出強心針。
阿初一下一下做着努力,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阿誠沒有回來,但他明顯的感覺到了氣憤的悲凄,他必須要把這個像極了他的大哥救回來。
“血壓回升,哥,他可以自主呼吸了。”阿次大聲叫着。
阿初手裏沒有停,他必須抓緊時間取彈縫合:“家玉,可以了,拔了針。”
“沒關系,我還可以,多輸些給他。”姑娘已經頭暈眼花,卻依舊堅持着,她太心疼這個男人了。
“阿次,給她拔了。”阿初命令道。
“現在夠了,你先休息,要是有意外,還必須你來輸,你必須有血才行。”阿次拔了針管,扶她坐在了邊上。
家玉一直緊握着明樓冰涼的手,無聲的哭着。
阿初緊張極了,子彈入胸本就兇險,再加上泡了水更是危急,他只能做最好的處理,剩下的全要靠明樓自己了。縫合好傷口後,阿初和阿次小心的将他擡到內間輸上了消炎藥。
家玉被阿初強行扶着去休息:“你放心,我守着他,你好好休息,有什麽事兒我再叫你。”
“阿初,你一定要讓他活着。”
阿初安慰道:“我一定盡力。他那麽堅強會挺過去的。”
阿次一直在床邊守着,明樓入夜便發起了高燒,怎麽都不退,阿初擰了一毛巾幫他敷着。看到自己眼眶紅紅的弟弟,輕聲問:“到底發生了什麽?阿誠呢?”
楊慕次被哥哥的柔聲詢問觸動,再也忍不住淚湧了出來:“阿誠,為了掩護我們,留在那裏了。”
阿初心裏猛的一痛,如同當時得知阿次替自己赴死一般的痛,明樓到底要怎麽承受?
“我們往出跑的路上,明大哥清醒了,大叫着阿誠,還拼了命的往回走要去和他在一起。你知道嗎哥,他那一聲聲的叫聲把我的心都喊碎了。”阿次痛苦的說道。
“我知道,再沒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他的心。”
“大哥……”阿次終于知道自己貿然赴死那次所給大哥帶來的苦痛是多麽的大了。
“我一定不能讓他死,就算是為了阿誠,他決不能死。”阿初像是說給明樓,又像是自言自語。
高燒不退的明樓不安穩,說着胡話,掙紮着叫着阿誠,聽見的人無一不感到心疼。
家玉用酒精給他擦拭着額頭身子,并輕聲安撫着他:“放心,別怕,阿誠會沒事兒的。”
就這樣燒了三天,阿初差一點都要冒險進城找蘇醫生拿藥去,明樓竟然奇跡般地退了燒。阿次已經守了三天,他被這對兄弟深深的感動着,打心底裏敬佩他們,于是當明樓睜開眼時,阿次坐在床邊,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明樓眼前還有些模糊,感覺有人握緊了他的手,回想着發生的事情,猛的清醒竟然着急的起身,沙啞着嗓子攬着眼前的阿次說道:“阿誠,我的阿誠。”
顯然他是認錯了,阿次沒有動,任由他抱着。直到明樓清醒的認出眼前的這個人不是他的弟弟,頹然的倒在床上,他早已顧不得全身散架般的疼痛,他感覺他的心徹底的死了。大姐,阿誠,為什麽一個個的都離開他呢?他的阿誠,他一手帶大的阿誠,與他同生共死的阿誠,竟然,竟然為了救他一個人留在了那裏。明樓忍着哭,硬生生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阿次不知說些什麽好,輕輕試着明樓的淚,擦掉他嘴角的血跡,退了出去,他找着家玉來安慰他。
付家玉看着眼前這個無助的像孩子一樣的男人心疼的淚流滿面,她知道此刻什麽話都是多餘的,只有陪着他一起哭一起痛。
她坐在床頭,将明樓的頭攬在懷裏,輕聲說着:“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一些。”
“他十七歲時我說過和他一條命再也不抛下他的,可我,可我……”明樓的淚水決堤,就那麽肆意的流着,他哭的撕心裂肺,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多少年的辛酸苦楚,多少年的隐忍憋屈,在失去阿誠的這一瞬間噴湧而出,明樓心裏最純粹的那一小塊地方破碎了,紮的他喘不上氣般地疼,他在家玉懷裏歇斯底裏宣洩着一切的情感。
良久,明樓漸漸平息。家玉輕輕拍着入睡的他,然後用毛巾擦拭着他臉頰上的淚痕和血跡。她在心裏祈禱着,老天啊,救救阿誠吧,別對他們兄弟這麽殘忍,都是鐵骨铮铮的愛國好男兒,為何不能平安的活着呢?
村莊靜谧,三個醒着的人愁眉不展,一個昏睡的人夢魇纏身,天大地大,何處是容得下他們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