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手機被單明明牢牢地攥在了手裏。
而在那依舊亮着的屏幕上,則有着一段女人和男人圍繞着男性結紮的争論。
有男網友說:[我們的身體,是屬于我們自己的。憑什麽沒有女人同意就得結紮,有女人同意了,才能安排複通?]
底下的網友們則說:[你們結紮不結紮,你不拿顯微鏡去看又看不出來,對你們男人來說能有什麽不一樣?但是我們會懷孕啊。那我們的子宮難道就不屬于我們了嗎?]
又有人說:[對啊。說不肯結紮的是你們這群人,等到有女人逼不得已要去堕胎了,喊堕胎不道德的還是你們這群人。你們怎麽還有兩副嘴臉了呢?心壞不壞啊。]
有關這一問題,似乎已經在網上以及現實中吵過一輪又一輪了。
但似乎每一次,都是女人這一邊占據了優勢。
男人如果控訴,那就是結紮手術作用在一個男人的身上除了讓他無法使女人懷孕,實在是沒有任何改變。
你想要不結紮?你想在沒有同意人的情況下就進行複通手術?
那你肯定是想要違背某一個或者很多個婦女的意志,讓她們在不願意和你一起生孩子的情況下就因為你而懷孕啊。
——[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沒有女人同意要和你生孩子,你自己想什麽想?是不是想做強生犯?]
“強生犯”這個詞一出,男人們之前說的成千上萬句話就都蒼白了。
因為,違背婦女的意願使其懷孕,這件事是違法的。
而且它違反的還是《刑法》,其性質之嚴重,和強.奸不相上下。
強迫她人生育或令她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懷孕,它既侵.犯了婦女的個人意志以及人身自由,還會給女性的身體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此類事件所造成的影響,是極為惡劣的。
當單明明吃完火鍋,坐在電腦前看着這些的時候,她所感受到的沖擊力,實在是可想而知。
她似乎是想要在輸入欄裏敲出點什麽,卻是遲遲無法把那句話寫出來。
或者,此刻的她想要說的是什麽,又是不是真的想要說些什麽?
——這些她全都不知道了。
不過短短一個晚上的時間,她就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動搖了。
她也不再确定那樣的舉措是否真的就是“不公平”了。
此刻,她是“複通手術同意人”以及“懷孕風險提示”這兩項制度的受益者。
如果沒有這些,那麽她現在肯定還沉浸在“我可能會意外懷孕”所帶來的恐懼與焦慮之中,什麽都做不了。
她甚至還有可能真的就懷孕了。
也許吧,誰知道呢?
反正她是不知道的。
然後她就會遭遇一大堆計劃外的麻煩。
在這個世界的“她”回來之前,她可能還得代對方做出十分重要的人生選擇。
比方說,她得替對方選擇是不是去堕胎。
她還得替對方做出決定,是不是要讓孩子的父親知道這件事。
做出這些選擇,還需要她去揣摩單鳴明當時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但她真的就能完全猜對了嗎?
這一系列的選擇以及過程她甚至只是稍稍想象了一下,都感覺到頭暈目眩。
太多了。
她需要面臨的,總是針對着女人的道德拷問實在是太多了。
那樣的話,對于她來說,對于“她們”來說,就“公平”了嗎?
願意和一個人發生關系、願意和這個人一起生個孩子。
它們原本就是不可相等的兩個概念。
起碼當事情發生在男人的身上時,他們就不會這麽認為。
這兩者更不應被人用“道德”這個詞捆綁在一起。
某男網友:[結紮手術是對男人的身心摧殘!我就是因為年輕的時候結紮了很多年,複通之後到現在都沒有恢複生育能力!]
網友a:[男人二十如狼,三十如狗,四十如老狗,五十如死了的狗。]
網友b:[對啊,本來就是因為自己年紀大了能力不行了,怪什麽結紮啊?科學一點好嗎?人要相信醫學啊。]
網友c:[男孩子呢,還是得趁年輕有能力的時候把自己嫁出去,和女人一起成個家。不然等年紀大了以後,真的是有太多問題了。]
網友d:[對啊,現在很多叔叔的外表看起來是年輕的,其實和真的年輕人根本就不能比的。精子的致畸率也高得吓人,質量多高的卵子都救不回來的。]
網友e:[男人45歲以後,就只是外表和心理像男人了而已。很無趣了。但很多人明明知道就是自己不行,還要怪結紮。自欺欺人也是很可憐了。]
網友e:[我就關心一件事,嫂子跟這位大哥離婚沒有?應該是離了的吧。既暴躁又不行,和這種人一起,日子要怎麽過啊?真的,對乳腺不好。]
太多了。
這些來自于另一個世界的言論太多了。
它們給單明明帶來了持續的沖擊。
只要單明明繼續滑動網頁,它們就會向潮水一樣向她湧來。
一浪又一浪。
那幾乎要讓人在毫無保護的情況下失去思考的能力。
那也讓單明明陷入了許許多多的,與“公平”有關的問句中。
單明明于是只得關了那個網頁,并重新打開了那個教人如何用拳擊繃帶的視頻。
她跟着視頻,把拳擊繃帶挂到大拇指上,而後将其一圈一圈地纏上手掌,再将手指也全都保護到位。
對于熟練的人來說,把兩只手都綁上拳擊繃帶只需要一分鐘或者更短的時間。但第一次這麽做的單明明卻是跟着視頻,認認真真地綁了十分鐘那麽久。
仿佛做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是一個儀式了。
一個幫助她回歸到自己內心的儀式。
當她用拳擊繃帶把手腕也一起都保護好了之後,她就走到了已經積了兩周灰的拳擊速度球前,對着它打了一下,兩下,許多下……
單明明:[教練,我想要明天過來上課。]
翌日,
拳擊俱樂部。
單明明和她的拳擊教練約了下午三點。
可是這個地方對她來說,實在是陌生得厲害,于是她幹脆提前了半個小時過來這裏。
為了過來這裏,她還特意買了一個運動背包。
因為過去的單鳴明用來裝拳擊手套的……居然是愛馬仕的雙肩包。
天知道當她從那個愛馬仕的雙肩包裏扒拉出一副拳擊手套的時候,內心的震撼到底能掀起幾層浪。
“嘿,你終于來了?我都好一陣子沒見你了。”
還不等單明明背着拳套走進俱樂部裏,她就被人叫住了名字。
“嗨……嗨。好久不見。”
她就這樣帶着心虛,卻又要強裝自信地走進了俱樂部。
星期天的下午,這裏可真是熱鬧非凡。
在真正進到俱樂部之前,她就已經能夠聽到從裏面穿來的擊打聲。
那是拳頭打到拳靶的聲音。
那也是沙袋被擊打的聲音。
同時還摻雜着許多人聲。
也許單明明得承認,先前她一直不想過來,除了怕露餡之外,可能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她不想在一個滿是光着膀子的男人的拳擊俱樂部上拳擊課。
她更不想進入這樣的場合,在那些男人的凝視下,上她的拳擊課。
可當她真正走進這家拳擊俱樂部,就發現情況根本就和她想的很不一樣。
正在和教練一起上一對一的課程的人、在裏頭進行着熱身以及體能訓練的人、還有自己一個人在那裏對着沙袋練習的……竟絕大部分都是女人。
并且,她們都只是穿着看起來很涼快的運動文胸以及寬松的運動短褲。
這就給了單明明一種錯覺:
[她進到的這家拳擊俱樂部是只允許女性會員進入的場所。]
那會給她一種十分安全的界限感。
好像她現在進到的,是一種絕對安全的訓練環境。
可事實卻并非如她的錯覺一般。
因為在粗略地掃過一眼後,她會發現這裏還是有一些男人的。
并且,他們還都是好好地穿着上衣的。
看起來也就一下子“無害”了。
“嘿!”
正當單明明向周圍環顧的時候,這會兒正在給自己的前一個學員上課的拳擊教練發現了她。
那是一個把全身的皮膚都曬成了古銅色,身上的肌肉線條十分明顯的女人。
她的氣質硬朗,卻又長着一張很稚氣的臉,身上有着男孩感。是個讓人只看一眼就能記得的人。
“你到的早了!先去換衣服,然後自己熱身吧。”
“好。”
“一會兒見!”
“一會兒見。”
說完,單明明的拳擊教練就繼續給她正在帶的這名學員引靶了。
這樣的情形讓單明明感覺到放松了不少。
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氣,就連她那走向更衣室的腳步都不自覺地輕松了許多。
拳擊俱樂部裏真的能稱得上是真正認識單鳴明的人似乎并不多。
也許她們中的不少人都見到過單鳴明很多次,也知道她可能有一陣子不來了。然而,能叫得出她名字的人,她卻似乎還沒遇到。
這意味着,在這間拳擊俱樂部裏,并不存在太多深度足夠的社交。
單明明那原本提起的心就這樣又往下放了許多。
當她在更衣室裏換起衣服,她聽到了從身後傳來的議論聲。
“你看到了嗎?在我們進來更衣室的右手邊角落那裏,有個好帥的男的。”
“看到了看到了,我還特意走過去了一段看了幾眼呢。他是新來的嗎?以前好像都沒見到過。長得也太好看了吧!”
“對的對的,而且身材也好,而且不是健身房審美的那種膨脹肌肉。看起來是真的能打的那種。”
這樣的議論讓單明明輕輕笑了一下,而後她就繼續糾結起她的拳擊繃帶了。
昨天她雖然成功地綁好了一次,但畢竟還不熟練。
今天再來綁的時候,她居然還得努力回憶一下幾個細節的地方該怎麽做了。
怎料,一會兒的功夫,正議論着那個好看的男人的說話聲裏,就出現了不屑的聲音。
“哼,他一個男人,練得那麽厲害,打個沙袋都能那麽狠,以後指不定就是會對老婆家暴的。對這種男人,千萬要小心。”
單明明的動作頓了頓。
她停了下來,似乎是想聽一聽身後的那些學習拳擊的女孩接下去會怎麽說。
而後,她就聽到了好幾聲深沉的“嗯……”
單明明綁好拳擊繃帶了,她鎖上衣櫃,抱着拳擊手套和水壺向着外頭走去。
當她經過那幾個正圍在一起讨論的女孩時,只見她們的臉上有着或認同,或調侃的表情。
先前提到了“家暴”這個詞的女孩見大家都是這樣的反應,揚起眉毛來,又問道:“對吧!”
“有道理。”
“說得有道理。”
“雖然我也練拳,但我覺得如果是那個帥哥,我肯定打不過。”
“打不過打不過,我也打不過。
“他比我高了二十多公分,直拳覆蓋的範圍比我的正蹬都遠。想要打到他,得先挨好幾下才能鑽進去。代價很大。”
“那你可能在打到他之前就已經被KO了。”
“等等,我想到了一個辦法!其實可以這麽打……”
好幾個人都是在用調侃的語調在說着這些話的。她們甚至邊說邊比劃,其中一個還讓她們中的高個子踮起腳來扮演那個男孩,進行攻防演示。
而單明明則也就是在此時推開了女更衣室的門,走向了訓練大廳。
當那些擊打聲随着她的走進而再次激烈起來的時候,她很快就看到了一個正背對着她,自己一個人在訓練的男人。
又或者說,那還只是個男孩。
也許是因為他出拳時的動作太潇灑了,而他的拳頭打在沙袋上所帶來的動靜又太大了,單明明在路過的時候一下就停住了腳步。
她轉身看向這個人,看着這個人背對着她打着沙袋。
仿佛她可以就站在這裏,看整整一個小時。
來自于單明明的專注目光讓正站在那裏練着拳的人停下了動作。
他扶住沙袋,讓左右搖晃個不停的沙袋靜止下來,而後轉過身來看了身後正看着他的人一眼。
只是這樣的一眼,就讓單明明明白了:她就是那些俱樂部的會員們在更衣室裏提到的人。
下午兩三點的陽光從兩樓的窗戶透進來,并在那個男孩站着的地方落下了一束光。那種光影的變化落在了他的身上,讓這樣的一幕有了一種說不清的美感。
他的側臉好看極了,而那不經意的一瞥落在單明明的身上,就仿佛帶上了魔力一樣,讓單明明怔愣在了那裏。
他似乎并不想和站在身後看着他的這個異性有什麽交流,只是看了一眼,不等單明明給出反應就又轉回頭去,繼續起了他的訓練。
于是單明明也就在幾次呼吸之後,開始了讓她有些摸不着頭腦的,熱身訓練。
“再來!再來再來!打左右直拳!”
“不用連出兩拳了,就打前手拳。”
前手……拳?
單明明傻傻地出了右手直拳。
當她看到教練那崩潰了的樣子,她就意識到她弄錯了,左手直拳才是前手拳!
“不好意思,我剛剛……”
“兩個多星期不來,你連前後手都分不清了?皮下換人了?”
這樣的問題讓單明明整個人都一激靈了。
她看向拳擊教練,在呼吸停頓了一下之後,就說道:“對。”
而這樣的回答則反而逗笑了她的拳擊教練。
“還挺幽默。”拳擊教練拍了拍手上拿着的兩個拳擊靶,說道:“就出前手直拳。肩膀放松。出拳之前手不要往後拉。動作太大了。你拳還沒打出來,我就知道你要出哪招了。”
太難了。
當單明明很快地把動作做一遍的時候,她還能喚醒一點肌肉記憶。
可教練越是提醒她這個,讓她注意那個,她就會越是用腦袋去想。
然後……那就是越來越慘不忍睹。
一開始的時候,教練還會耐心地糾正。
可是拳擊水平直接從單鳴明跌落成了單明明,哪個教練都會扛不住。
“你過來。給我對着鏡子打。就對着鏡子,好好看看你現在出拳的樣子。”
好了,單明明這下徹底不知道“出拳”這兩個指令在作用到自己的手上時該是什麽樣的了!
單明明……尴尬又無助地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而後又看向氣呼呼的拳擊教練。
“出拳啊!勾拳和擺拳都別打了,我就看你打直拳。”
單明明提起她戴着拳套的手,還沒往外打呢,教練就又出聲了。
“預備式呢?你就這麽并腳站在那裏和人打架嗎?”
教練嘆了口氣,說道:“行行行,我今天從頭教你一遍。”
說着,教練就從預備式開始,重新給單明明講了一遍。
在這個過程中,她們的身後,沙袋被擊打的聲音一直傳來。
那是先前和單明明對上過眼神的那個男孩。
他只是穿着最簡單的白色T恤,灰色的運動長褲。
在對着沙袋練習的時候,他甚至連拳擊手套都沒有戴着,就只是在手上綁了一層紅色的拳擊繃帶來作為基礎的保護。
“砰!”
“砰砰!”
“砰砰!”
教練在給單明明講了一遍之後,就也通過鏡子,看到一直在那裏認真練習着的漂亮男孩了。
她猶豫了一下,又琢磨了兩下,而後帶着一絲恍然大悟湊近了單明明的耳朵。
“你故意的啊?”
單明明:“什麽?”
教練輕哼一聲:“裝得還挺像。”
說着,教練就退開了一步,又把單明明領到了和那個男孩只隔了一個沙袋的位置那裏。
教練很是認真地說道:“你今天就先給我把最基礎的都重新練一遍。一百組左右直拳,一百組左右勾拳,再接一百組左右擺拳。明白了嗎?”
教練此時是背對着那個男孩站着的。
單明明本來覺得,她應該是明白這句話的。
可當她看到教練想要對她單眼眨,卻是怎麽也眨不好,于是就變成了左右眼來回眯眼的艱難表情時,她就又不确定了!
教練見她久久不給出回答,就又問了一遍:“明白了嗎!”
這回,就連一直在那兒自己認真訓練的男孩都往她們這裏看了一眼。
單明明只得連忙回答:“明白了。”
左右直拳、左右勾拳、左右擺拳各一百組,她明白了!
“很好。加油練。”拳擊教練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後就伸着懶腰走了。
單明明深呼吸了一次,而後面向眼前的沙袋,試着來了一次左右直拳。
沙袋是很沉很硬的,打上沙袋的感覺也和打上拳靶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單明明回憶了一下自己早些時候看過的拳擊基礎教學視頻裏的內容,又試了幾次。
但是與她相隔着一個沙袋傳來的擊打聲卻很容易就會吸走她的注意力。
一開始的時候,單明明只是不自覺地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而後她就會發現,那簡直就是在她旁邊的,真人教學演示。
于是她就幹脆把注意力放到了那個男孩的基本步伐上,看着他出拳時的動作和力道。
看兩眼,模仿個幾下。
再看兩眼,糾錯個幾下。
這樣之後,她就覺得……感覺好像對了一些了。
這份真人教學演示就在離她不近也不遠的地方,一直進行着。
而且,她看了那個男孩了,那個男孩卻不會也來看她,更不會像她的拳擊教練一樣盯着她,在無形之中給到她壓力。
這讓單明明可以不再害怕做錯,而只是專注着手上的動作,以及身體給到她的感覺。
一百次左右直拳很快就讓她練完了。
所以……接下去就該是左右擺拳和勾拳了。
單明明先是試了一下擺拳。
然而那擺拳卻是醜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她于是就又看向了旁邊。
只見那個男孩似乎正好練到了擺拳。
單明明一看就又有力氣了啊。
她不再頹廢地抱着沙袋,身體往前傾了,而是站直了繼續練!
在二十分鐘的時間裏,她就跟着這個打拳很漂亮也很有威力的男孩把“直擺勾”都練上了一遍。
等到她練到勾拳的時候,她的動作就已經不再如真正的初學者一樣生澀了。
她還因為已經進入了練拳的狀态而只是專注于自己的動作。
當她忍着手臂的酸軟練完了那最後一百組的勾拳時,她會發現那個男孩這會兒正站在沙袋旁,邊喝水邊看着她。
這一次,他沒有再是很快就把視線挪開了。
在單明明愣愣地和他對上視線時,他甚至還說了一句:“好多了。”
單明明後知後覺地說了一句:“謝謝……”
男孩點了頭,算是接受了她的道謝,而後就轉身離開了。
那反而給人一種戛然而止的感覺。
讓單明明試着脫了拳套,又學着他的樣子,打了一下沙袋。
在沒了拳套的減震保護後,沙袋就顯得不那麽溫和了。
它也讓單明明明顯感覺到“打不動”了,并且和沙袋接觸到的“拳面”也會疼了。
可剛才的那個男孩,卻是……就這麽打了很久的沙袋。
想到這裏,單明明就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男孩離開的方向。
‘真的很厲害啊。’
可是這麽厲害的人,卻是一點也不自大。
連接受她道謝的樣子都是那麽的……恰到好處。
在一個半小時的拳擊課結束後,單明明就去浴室沖了個澡,并換上了幹淨的衣服。
但當她在更衣室裏穿衣服的時候,她還是會忍不住地想起那個人。
想起那束光落在男孩身上時的樣子,想起他站在沙袋邊看着自己時的樣子。
還有那句簡簡單單的,“好多了”。
那麽短的三個字,甚至都不夠她聽清對方的聲音究竟是什麽樣的。
當單明明把腳踩在鞋櫃上穿起襪子的時候,身後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背。
“嘿!那個帥哥叫什麽名字?”
單明明想了一下,在反應過來對方問的人是誰後,好笑地說道:“我不知道啊。”
“你都在他邊上練了那麽久了,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過來問她的這個女孩似乎和她關系不錯,在她這麽說了以後就用“你壞壞”的誇張神情看向了她。
“問了也不告訴你啊?”這個拳擊俱樂部的會員似乎對此有了自己的猜測:“懂了,是個冷男了。拒人于千裏之外。”
“冷男”這個詞一出,很快就給單明明帶去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他……冷嗎?
好像不冷。
雖然他的話很少,也不怎麽把注意力投往別處。
但,卻意外地沒有讓單明明有被“凍”到的感覺。
相反,她甚至覺得在那個男孩的身上,有一種很溫暖的氛圍感。
讓人僅是把視線落在他的身上,會覺得很舒服。
外頭突然下起了大雨。
一些人打算等雨小一點再走,但是單明明是開了車來的。
她打着傘去到停車場,将車駛入大雨。
當她把車開到外頭的大路上時,她很快就看到了正在沿街店鋪的屋檐下等着的……“那個男孩”。
他穿着的連帽衫似乎已經濕了好大一片了。
帽子将他的臉擋住了一部分,可他下巴的線條卻依舊讓單明明一眼就認出了他。
心跳聲“砰砰砰”地變得重了起來。
這或許是因為,此時的單明明有些緊張。
她想要開車送這個人一趟,卻又猶豫,不知這樣的舉動會不會過于“出格”。
畢竟,身為女孩主動詢問一個并不熟悉的異性需不需要自己送對方一程——這樣的事對于單明明來說,實在是過于大膽了些。
那也是過去的她從未有過的舉動。
複雜的糾結感讓單明明把車開得很慢很慢,同時也感覺自己又有些喘了。
但,她到底還是做到了。
她把車開到了離那個男孩很近的地方,放下車窗,說了一句“嗨”。
男孩看了她一會兒,而後走進了大雨中,似乎是打算聽一聽單明明想對他說些什麽。
“你、要去哪兒?”
緊張讓單明明感覺自己連聲音都有些抖了。
但幸好,雨聲掩蓋了那份顫抖。
她說:“我送你吧。”
男孩想了一下,而後點頭說了一聲“謝謝”。
在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時,他脫下了已經被雨淋得很濕了的外套,将向外的那面折起來,而後才坐進了單明明的車裏。
“我叫單明明。”
在車門被關上,車窗也被升起時,單明明向對方伸出了手。
男孩和她握了握手,也報出了自己的名字:“霍雲沉。”
接下去的一路,是安靜的一路。
他們誰也沒有試着找一個話題和彼此進行交流。
單明明認真地開着車。
她讓自己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前方的道路上,也放在手機地圖的導航上。
她甚至都沒敢讓眼神往上飄一飄,去透過後視鏡看看坐在她旁邊的這個男孩。
但她依舊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她不是自己一個人在這個小空間裏。
因為她能感覺旁邊這個異性的呼吸聲,也能聞到那股很淡的香水味。
很好聞,也很适合這個人。
那甚至都讓單明明有些不自覺地想要深呼吸了。
随着烏雲向下散開,天頂的太陽再次顯出,十五分鐘車程外的這個地方就到了。
可當單明明停下車來,霍雲沉卻沒有很快就拉開車門。
他就坐在這個離單明明很近的地方,問:“你想泡我?”
單明明:“!!!”
當這樣的一句話被一個男孩輕輕松松地說出口來,單明明根本就是整張臉都漲紅了。
她轉頭看向對方,着急得不行,卻是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在這樣的距離,她可以看到在霍雲沉的右邊眼尾的斜下方,有一道很細很淺的疤,像是在孩童時期就留下了的痕跡。
但那卻一點也不會像是這個男孩臉上的瑕疵。
它反而,成為了一個特別的記憶點。
霍雲沉:“你很漂亮,也很迷人。但我不想追求你。”
那雙分明稱得上漂亮,卻又有着銳利感的眼睛看着單明明。
既不帶着喜歡,也不帶着讨厭。
他就只是認真地,提前說出了拒絕:“我對談戀愛沒興趣。”
而後,霍雲沉才打開了車門,說道:“對了,你的車,盡快去做一次保養和檢修會比較好。”
說完,他又強調了一次:“盡快。”
在關上車門之前,他又對單明明說了一次“謝了”。
但這一次,他一直等到單明明對他說的話給出反應才離開。
單明明懵了懵了。
她徹底懵了。
不是因為她被男人拒絕了。
而是她……她被一個異性用這樣的方式拒絕了。
她她她!
她明明就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問啊。
她連這個人的聯系方式都沒問的。
‘你想泡我?’
這絕對是單明明平生第一次聽到有人對她說出這句話!
離譜,這句話簡直就離譜。
到底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啊?
單明明在一分鐘之內把臉埋了方向盤五六次,而後才收拾起已經破破爛爛了的心情,把車開回家去。
怎料,她才到家,就正好撞見了堪稱“緊急狀态”的一幕。
“爸!你下來啊!我沒說你老了啊,真沒說!”
門剛剛打開,還誰都沒見到呢,單明明就已經聽到了從廚房傳來的,弟弟的聲音。
她于是連鞋都來不及換,直接就踩進家裏,沖向了廚房。
只見爸爸這會兒正在西式廚房裏,手上拿着一個燈泡,站在一張椅子上正要往桌子上爬。
“怎麽回事!”
單明明剛從外面回來,腦袋也還亂着。
冷不防地看到了這一幕,說話就着急了點。
于是她的聲音聽起來,就沒那麽“溫柔”了。
單明明的聲音一發出,鳴明爸爸就人一驚,手一松,把燈泡給掉在了地上,摔了。
“啪噠”,
燈泡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