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後來(一)

第58章後來(一)

墨柅被天兵帶到神府與五河的邊界處。

“各位哥哥,能不能行行好,讓我去懿河。”墨柅請求道。

“行,你去懿河吧。”一位天兵爽快地答應。另一位天兵有些為難的樣子。

“沒事,就送他想去的河吧。”爽快的大哥說道。

在墨柅跳下去之前,爽快的大哥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說:“兄弟,今後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墨柅點點頭。神府真是個狡猾的地方,在離開之前,要留下這句溫柔的話。墨柅帶着所有關于神府美好的回憶,一躍而下。

是告別,還是永別呢?

墨柅摔了個跟頭。看着周圍的建築物,錯不了,是懿河的狄城。墨柅見到師父慢悠悠地走着,臭小六在買懿河美人圖鑒,安槐師兄在買小吃,墨柅再睜開眼,眼前的景象都變了。他只是孤身一人。雖然是狄城,也不是原來的狄城。

墨柅在街上走着,那在神府永遠看不到的煙火氣。首先,要養活自己,墨柅想。墨柅想到焉離諷刺他去五河做一個半仙,那好,自己就做一個半仙。

墨柅是沒有神資,不過也會使用一些簡單的仙法,再加上他到藤逍閣學習的醫術,足夠了。

于是“陸神醫”的招牌又立了起來。墨柅想起自己初見小六的自己,也是現在這番打扮。

“你能不能救救我兒子?”

墨柅見一位大姐赤着腳,面色蒼白,眼睛通紅,看得出她似乎走投無路了。

“大姐,你的孩子在哪兒,我去看看。”

墨柅跟着大姐來到一個石砌的小屋裏,一個兩三歲的嬰兒奄奄一息。

墨柅看了一眼,說:“我不能保證他能活過來,但我願試試。”

但,是太遲了。墨柅不敢吹噓自己的醫術,但是如果早一個時辰,一切都會有不同。

墨柅搖搖頭,一個生命就在自己面前去了。大姐泣不成聲。墨柅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悄悄地起身要走,大姐卻送來了診金。

“大姐,我不能收。”

“收下。”大姐堅持。墨柅看那石屋,那戶人家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可大姐為何要如此堅持。

“這樣吧,我留下來吃口飯。我幫你把他的後事辦了吧。”

大姐又無聲地哭了起來。

墨柅從那石屋裏出來,感嘆自己開局不利。也許,也許,師父在的話,就能救活那個嬰兒吧。

才過了一個月,“陸神醫”便出了名。但是人們只知道他居無定所,雖醫術高超,還會算命,能被他遇見只能靠運氣了。

陸神醫又遇見了大姐。“當時不知道你這麽厲害。”大姐說。

“厲害嗎?還不是沒有救活你的兒子。實在是愧疚。”

“可能他的命就如此。”大姐嘆息道。

墨柅想起了宿命簿,是呀,凡人的命數都有定數,自己也改變不了,師父也是。所以沒有也許,師父也救不了他。

墨柅走在熟悉的地點,雲茗山莊,不是,現在叫什麽福德山莊。這只是過了百年,連山莊的名字也變得俗氣了。

福德山莊可謂熱鬧非凡,墨柅本身對茶并不感興趣,若不是師父要那雲霧八仙,師父啊,墨柅看着茶盞裏的茶水,好像身邊就坐着安槐,小六則坐在他對面。

福德山莊的莊主拍了拍手,高談闊論的客人們沒有了聲音,都在期待着什麽。一個半遮面的姑娘出來為大家撫琴。

而此時墨柅的心裏只有那個笨拙的姑娘。墨柅覺無味,就從茶舍出來透氣,在山莊裏走走。

好像那位姑娘,在挖酒,滿臉通紅的樣子,甚是可愛。所以你的香囊送給誰了?墨柅想。

坐在湖邊,那是姐姐成雨神的地方。姐姐那麽厲害,墨柅将手伸向天,成為小小仙子的她,過得可好?

墨柅離開了福德山莊,也不會再去了,因為那不是雲茗山莊,永遠也不會是。

不知不覺墨柅已經在懿河一年了。

雖然已經習慣了生離死別,雖然有過被質問和懷疑自己的醫術,雖然面對了那麽多悲泣和喜泣,他還是覺得将要發生的事,還是沒有任何的準備。一不留神,她就哭了,又一轉頭,他笑了。猝不及防,來不及應對,可是還要硬着頭皮上。這就是凡人待的五河的規矩嗎?

辛辛苦苦過着一生,是為了什麽?為了錢,為了權,還是既然我都活在這個世上,就讓我走完吧的信念。墨柅想不明白。墨柅想起姐姐和母親都在隐藏他的秘密,但是自己又不能很好地與凡人一起相處。難道自己也不是凡人嗎?

為什麽他們都對活下去這件事如此高興。活着,又意味着什麽,那死了,就是轉世輪回,其實不也一樣嗎。但是墨柅也為自己能救活一個人而感到高興,僅僅是為了自己的醫術而感到高興嗎?

他們都活着啊,每一滴淚都在證明,證明他們來過這個世上。

但想想,自己也不必感到高興。因為生死有命,在那宿命簿,自己不過是宿命簿上的一環,要麽是幫助他人度過此劫,要麽是目送他人的終結,說到底的無力感。他什麽也做不了。

脆弱的人,卻在與釘死的命運抗争。墨柅不知道該是佩服,還是該感嘆他們的無用功呢。

墨柅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撞上了人。

“對不起,對不起。”墨柅擡眼看那人,有些恍神。楚白瑜?墨柅想自己一定是魔怔了,楚白瑜早就不在了。墨柅并不清楚楚白瑜之後如何,她嫁給了誰,過得是怎樣的生活,她還是像之前一樣的膽小嗎,這一切,墨柅都沒有去了解,不是不想,而是覺得自己不配。

“你是陸神醫?”那位與楚白瑜相似的姑娘,連聲音都如此相像。只不過,她身上沒有楚白瑜的感覺,一點也沒有。

“請問姑娘有何事?”墨柅理了理情緒,轉過頭,問。

那位姑娘的臉有些紅了,她的丫鬟跟了上來。

“前面有個茶館,姑娘若不介意的話,可以前往。”墨柅看出姑娘羞澀的神情,無非是男女情愛之事。

姑娘說自己将要嫁人了,可是她還不知道自己丈夫的模樣,她想讓陸神醫算算男子長得如何,會不會對她好。

墨柅要了姑娘的生辰八字,又問了姑娘的名字。姑娘的名字,墨柅走出這個茶館的時候就忘了,總之他和那位姑娘說了什麽,也忘了。大概是祝福的話吧。

就好像自己面對着楚白瑜會說的話。墨柅去了酒樓,喝了一晚上的酒。酒不可以解憂,只時暫時忘卻一些令人心痛的事實罷了。

墨柅離開了狄城,開始在五河之間游歷。

“師父,以前我總是羨慕你可以在五河玩。可是啊,五河一點都沒有意思。”墨柅在湫河的一個山谷中喊着,那回聲好像是師父的回應。

墨柅遇到過洪水,遇到過旱災,遇到過地震,遇到過瘟疫。墨柅算是明白了,人的心是比他還要強硬的。那是人們對生的執念。同時,人也是不堪一擊的。墨柅看到了許多的破碎瞬間。

人也是黑暗的。墨柅被辱罵過,甚至被追着打過,也被誣陷過。就是這麽一個血淋淋的五河。

人與神有何不同。不同的就是神的生活簡單,而人的一生都是在冒險的,雖然神已經知道結局,但人還像傻子一樣。墨柅先開始是同情凡人,但是到最後,只有“敬佩”二字。

墨柅來到了琨河,走到了安城。都城都是喧鬧的。墨柅來到了秦府的位置,現在已經變成了許多商鋪。墨柅能感受到秦府的大門,對着大門喊道:“臭小六,你師父來了,還不來迎接!”周圍人像是看瘋子一樣的看着他。

他雙眼期待着,但那個連藥材都不懂的姑娘是不會出來了。

“師父,臭小六不來見我,是不是忘了我?”墨柅自言自語道。

墨柅來到了後家村,後家村變大了,也不叫後家村。

墨柅坐在田埂上,欣賞晚霞。風微微吹過,是她的氣息嗎?

“臭小六,師父不會欺負你了。不會讓你替我抄書了。你聽得見嗎?我在你的家鄉呢。”墨柅哽咽。

“你是郎中?”一位村民在墨柅背後問。

“是,有什麽事?”

“你能看看嗎?我們村的牛好像不太舒服?”

墨柅笑了笑,就跟着村民去給牛看病了。

微風繼續拂過稻田,晚霞一點一點暈染開來,越來越淡。

捉摸不透的人,不過墨柅也開始習慣這冒險的生活。

五河有一個傳說。有一位天上來的神醫,來無影去無蹤,他一出現,藥到病除。

人都喜歡玄之又玄的傳說。事實當然并非如此。墨柅有時候會去聽那些故事傳說,原來神府在他們眼裏是那樣美好。不過也有例外。但是,因為未知,所以有許許多多的想象。要是墨柅如實地說這神府的故事,似乎就變得很無聊。

墨柅吃了一碗面,又上路了。

墨柅自己其實不清楚,他的身體其實在悄悄變化。那個本來就屬于他的東西,正在一步一步,無聲無息地回到他的身體裏。

可能,那個東西只是打了個長長的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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