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蔣教授
B市四月,春風似剪,楊柳依依。
東北三環旁的景苑小區南門處有一條林蔭小道,小道兩側間或種着楊樹,空氣中帶着清新的泥土混合着樹木的清香。小道位置相對偏僻,一兩百米之外是一處廢棄爛尾的建築工地,晚上的時候這裏人跡罕至。但早上之時因為環境清幽,偶爾會有景苑小區的老人出來遛狗。
王大爺就是喜歡早上遛狗的一員。
清晨六點,整個城市的大部分人還處在睡夢中的時候,天邊已然悄悄升起紅彤彤的太陽,柔和的陽光照着林蔭小道的青草和楊樹,他們枝葉上的露珠泛着水光,微光動人。
王大爺牽着自家那只黃白相間的小短腿柯基來到林蔭小道散步,小柯基一向聰明老實,從不亂跑,所以王大爺為了方便就只上了牙套沒拴狗鏈。
但今日也不知道怎麽的,那只柯基剛上林蔭小道,就越過小道兩旁的小石階,撒丫子朝那幾百米之外的建築工地跑去。
王大爺吓了一跳,立刻就想追上去把狗牽回。但六七十歲的老胳膊老腿畢竟不太中用,等他氣喘籲籲的追上小柯基之時,柯基已經目露兇光的盯着地上,口中不斷叫喚。
王大爺奇怪的低頭看了下,三魂差點吓掉兩魂半。
只見坑坑窪窪的泥土地上,插着一個個沾滿了泥土和深褐色的幹枯血跡的東西,那東西半截在土裏,半截在地上,呈現一種詭異的形态。
他定睛一看,赫然發現那東西好似發脹的人類手指。
王大爺瞬間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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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點,太陽已經褪去了清晨的羞澀和溫和,展現出灼灼的光芒,透過B市公安局刑偵大隊辦公室的透明窗戶,照在雲雪剛打開的電腦屏幕上。
金燦燦的陽光将屏幕打的昏暗,她眯起眼睛看了片刻,決定起身去沖個速溶咖啡提神,再回來和這個老掉牙的屏幕奮戰。
一路走到飲水機前,她随手拿起飲水機後的速溶咖啡,目光不經意的略過飲水機對面的隊長辦公室。
她的頂頭上司郭洪斌是一個典型的嚴厲上司,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眉毛濃黑,額頭經常擰成一個“川”字。他年過四十心态老成,平日裏不茍言笑、喜歡講大道理還脾氣火爆,所以跟隊裏的一群“小年輕”不是那麽的合得來。
雲飛雪端着手中剛充好的速溶咖啡,順便偷瞄了一眼領導,發現正在打電話的郭洪斌那眉頭似乎皺得更深了。
她嘴角抽搐一下,心想該不會有什麽大事了吧。
偏偏好的不靈壞的靈,她還沒從飲水機走回座位上,郭洪斌就已然走到了他們辦公室說:“都精神起來,有大事了。”
門口坐着的副隊長武超抹了一把臉,用有點迷蒙的聲音說:“不會是那種扒手流竄作案偷錢包,結果偷來的錢還沒錢包本身值錢的那種案子吧。”
沒辦法,B畢竟是天子腳下,治安不錯,一年到頭很難碰到惡劣的大案要案,能打擊販毒、拐賣人口和□□那都算是大事了。
“正經點。”郭洪斌瞪着武超,看他那渾身懶骨頭的模樣就來氣,“朝外區那邊有個極為惡劣的碎屍案,他們分局法醫看了下發現現場屍體不全,可能需要其他區分局的協助調查,幹脆上報給了咱們。這起案件碎屍手法殘忍,影響惡劣,一定要盡快偵破。所以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辦公室衆人一聽到“碎屍案”幾個字,都瞬間從神游天外的狀态中清醒過來,看着宣布這個消息的郭洪斌,生怕遺漏他接下來要說的每一個字。
“武超,小呂——”郭洪斌伸手指人,“還有小雲,你們跟我去現場看看。對了,再把劉振輝這個法醫帶上,聽說屍體情況不容樂觀,分局的法醫水平估計不夠。你們其他人安心做好手頭的工作,随時準備配合我們。”
“隊長。”一聽到真有事,武超也從那種吊兒郎當的狀态中脫離,一連串的問題就來了:“這案子基本情況如何?是誰發現死者的,死者身份确定了沒,案發地在哪裏?”
郭洪斌大手一揮,“這些都路上說,你們趕緊準備好出發。”
雲雪動作飛快的準備好東西,和其他人一起跟在郭洪斌後面準備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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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B市擁堵嚴重,他們從市局出發開車到發現案發地點基本要一個小時。郭洪斌幹脆趁這個時間給他們講述了大概案情。
發現屍體的是一位六十九歲的老大爺,根據老大爺供述,他追着自家的柯基跑到這片廢棄的建築工地上,意外的發現了一截沾着血跡的手指就直接報案。經過朝外分局的刑警和法醫初步勘驗,該廢棄工地周圍沒有四散的血跡也不存在碎屍條件,應該不是第一案發現場;屍體尚未找全且有野狗啃咬過的痕跡,死因尚需進一步确定。
聽起來就不是一個簡單的案件,車內衆人的心情沉重下來。
小呂的車越開越慢,還時不時的踩一腳剎車。郭洪斌看着一旁一輛自行車越過他們的警車揚長而去,忍無可忍的問:“怎麽開的這麽慢?”
小呂性別男,二十五六歲,是市局裏十分典型的“關系戶”之一,也不知道當初是有一腔熱血還是咋的就直愣愣的當了警察,剛參加工作沒多久就被調往市局擡高逼格。但這逼格上去了,能力卻沒跟上,辦事經常出錯還連累郭洪斌給他擦屁股,所以郭洪斌對小呂的忍耐度很低,時常不顧他的背景開口訓斥。
小呂也因此對郭洪斌十分犯怵,聽了郭洪斌的話立刻回道:“隊長,這邊區域裏老小區很多,道路特複雜。窄不說,路兩邊還都是違章停車的,時不時前面還有個老年代步車、送快遞的,兩旁還竄出電瓶車和自行車的,根本不敢開快了,鳴笛也沒用。”
郭洪斌一看左右兩側沿着道路實線停的兩排車,再看看他們旁邊剛擦過的一個“XX外賣”,怒了:“回頭讓交管部門給這些車全都貼上條,一人罰個200的,這簡直就是嚴重影響交通秩序。”
“沒用的。”一旁的武超嗤笑了一聲,“老小區沒有地下停車庫,停車位少得可憐,這幫人不停路邊估計也沒地方停。交警就算貼條了他們下次沒地方停還是會再找回來的。”
武超頓了頓,忽然又說:“你們說這地方路況這麽複雜,咱們這種很少來的估計離了地圖和導航就分不清東南西北。有膽子來這裏抛屍的,應該是對這裏有一定了解的人吧。”
“說得對。”郭洪斌雖然看武超不順眼,但也不得不承認對方刑偵能力十分出衆,“咱們到那裏結合現場再看看。”
于是衆人又在複雜的老路上奮鬥了接近半個小時,才終于抵達案發現場。
案發現場的建築工地位于幾個老小區附近,不遠處還有一座三四十層的高大寫字樓,幾乎擋住了該建築工地上午時分的所有陽光。這裏也算得上是地處鬧市,但廢棄已久,雜草叢生,缺乏陽光照射的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背陰處特有的潮濕和難以言喻的腐臭味,那種味道就好似發酵過的廚餘垃圾桶一樣讓人作嘔。
此時案發現場已經圍上了一圈黃色的警戒線,郭洪斌帶着他們越過警戒線超不遠處站着的幾個人走去。那幾個人裏有穿着便衣的刑警,有白發老人,有一只通體幾乎黃色,脖子上和臉上有着些許白毛的小短腿柯基,同時還有一個背對着他們,穿着黑色風衣的男子。
郭洪斌一邊走一邊奇怪的“咦”了一聲,“蔣教授居然在。”
黑色風衣男子似乎聽到了什麽,扭過頭将目光落在雲雪和郭洪斌他們這一群人身上。
這位被稱作是蔣教授的男子出乎意料的年輕,看長相大約只有二十八九歲,身高一米八,深咖色的休閑褲包裹着修長的雙腿,上身穿着黑色風衣,風衣線條流暢,有型有款,勾勒出男子消瘦又不失硬挺的身材。立領的黑色風衣上有一張清俊的面容,鳳目狹長,薄唇微抿,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既斯文又冷漠的氣質,讓人移不開眼睛。
這位蔣教授似乎認識他們其中一些人,略一颔首算是打過招呼。
武超看到蔣教授就立刻笑臉迎上去:“哎呦,今天這是什麽風居然把蔣教授您這位大神探給吹來了,有您在我這心裏面頓時就充滿了底氣。”
蔣教授側身看着武超,淡淡的說:“從指揮中心那邊聽說了消息,這裏距離B市公安大學也不遠,幹脆就來了。”
他聲音清冷,好似玉珠落盤,動聽之中帶着空靈。雖然聲音不大,卻也在稍顯嘈雜的環境中傳入了他身邊幾個人的耳中。
“來來來。”武超招手讓他們走過去,“小呂和小雲你們兩個是新來的估計不清楚蔣教授的大名,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蔣教授——”
武超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蔣教授打斷:“武副隊,還是查案要緊。”
武超被打斷說話也不生氣,笑應着:“蔣教授說的是。”
站在雲雪身旁的郭洪斌忽然伸手一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小雲呀,你不是一直想學真正的推理破案嗎?專家來了,好好跟着蔣教授學,本事絕對少不了你的。”
雲雪順着郭洪斌的話走上前兩步對側着身的蔣聞然笑笑:“蔣教授,您好,我叫雲雪。”
蔣聞然的視線不期然間落到她身上,眼前的女子杏眼明亮,面白如瓷,笑顏明媚靈動。
他只是剎那間就看呆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蔣聞然看她的眼神略帶古怪,他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她,臉上雖然沒有多餘的表情,但眼神複雜。
她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臉:“蔣教授,我臉上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沒有。”蔣聞然說話間已經扭開頭,聲音清冽平和聽不出任何情緒,“抱歉,剛剛冒犯了。”